谢忌住了手,抬眸与谢遗对视几秒,又低下了头。他凑过去,唇瓣轻轻碰上了谢遗握着他手腕的手,嫣红的舌尖倾吐,轻轻舔舐过谢遗的指缝。
谢遗只觉地指尖发烫,匆忙松开手,收了回去。
“呵。”谢忌舔了舔自己的唇瓣,道,“谢遗还记得你是在哪儿救得我吧?”
谢遗手指下意识地弯曲了一下,像是想要抓住什么,却什么也抓不住。
谢忌笑道:“我在那儿,看到了好多。”
他俯下身,将人整个笼罩入自己的影子里,一手轻轻点在了谢遗心口,又顺着他的心口处朝下而去,“可是我只想和你做。”
谢遗感受到谢忌的触碰,皱了皱眉:“我不想。”
“试试嘛。”少年尾音上扬,一如幼年时撒娇的模样。
然而谢遗说不想就是真不想。
不但脑子不想,身体也不想。
谢忌给他弄了会儿,谢遗只是无动于衷地看着他,到后来连看也懒得看了。
谢忌只能挫败地停手,“真是想不到。”
谢遗懒得和他折腾,已经闭上了眼睛,又忽然想起来一事:“鲛珠呢?”
他当初拿走了那个盒子,可是醒来之后身上衣物已经全被换过,装着鲛珠的盒子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谢忌听他这样说,脸上不由露出几分不悦:“你就只想着鲛珠吗?”
谢遗睁开眼,问:“在哪儿?”
“我偏不给你。”谢忌缓缓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谢遗,笑容柔和,“我从未有哪一刻如现在这般开心。”
即便现在得不到你,也能拿捏住你想要的东西,总有一日,你还会是我的。
谢忌这般作为,不禁让谢遗想起了之前的沈归穹,难道自己养的孩子,一个接一个都有这样的想法?又或者是他教育的问题?
第71章 破春寒
然而眼下并不是思索这事的时候, 他心知中间定然是发生了些自己不知道的事,否则谢忌不会这样对自己。只是,究竟发生了些什么?沈归穹又去了哪儿?
谢遗心思百转,面上却没有显露出来, 只是仰头看着谢忌,问:“你待如何?”
谢忌微笑道:“我不想如何, 只是想和你在一起。”谢遗不禁微微蹙眉,又听见谢忌继续说道, “只是谢遗身边总是有太多的人,我看着不舒服, 我想让谢遗只有我。”
谢遗觉得自己似乎在哪儿听过类似的话,他的脑中陡然闪过了祁瑾年的面容。
下一刻,他的指尖被人捉到了手里, 耳边少年呼吸倾吐,润起湿意:“谢遗在想些什么?”
那些记忆实在是算不得多好,谢遗也没必要和他说,便摇了摇头。
“不想说就算了。”谢忌也不勉强他,脸上笑意依旧,眼底却是一片冰冷之色, “我还当谢遗是在忧心沈归穹的安危呢。”
谢遗听他提到沈归穹, 不由一愣, “你说谁?”
“沈归穹啊, ”谢忌声音轻慢, “你可知道, 那日你我联手将他打落山崖,他并没有死。”说到着,他又表露出些许显而易见的不悦,“我说错了,其实你早就知道了吧?毕竟当初你对他也留了手的。”
谢遗没有反驳,其实他当时心中盛怒,一剑下去的时候并未留情,只是后来几番回想,终究是有些后悔。再见沈归穹时发觉对方并未死去,虽然对其不喜之情犹在,却也下不去手再捅第二次了。
“谢遗不但没有杀他,还瞒着我和他来往。你要什么东西和我说就是了,无论是什么,我都会找来给你,何必去找沈归穹和傅宸呢?”谢忌道。
谢遗问他:“沈归穹呢?”
谢忌抿了抿唇,不知是想到了什么,附身凑近了谢遗,道:“谢遗若是肯亲亲我,我就告诉你。”
谢遗轻轻摇头,声音冷淡:“你明知道不可能。”他的面容倒映在谢忌颜色浅淡的瞳仁之中,有一种近乎无情的奇异之感。
谢忌忍不住低头,在谢遗的唇瓣上轻轻碰了一下,没等谢遗反应过来就飞快地退开了。他像是偷了腥的猫,探出舌尖舔了舔自己的唇瓣,仿佛上面还沾着谢遗的气味。
谢遗因他这番动作微微愣怔。
谢忌却放肆地笑,道:“你现在应当知道我对你的心思了。”
谢遗轻轻阖了一下眼睛,道:“我未曾想到过我们会有如今这一天。”
谢忌道:“可是如今你我已然如此。”
谢遗盯着他,伸手慢吞吞擦拭了两下自己的唇瓣,然后偏过头去,不再说话。
谢忌也不恼火,只是道:“你受了伤就好好休息,一会儿我叫人来服侍你。”他说完这些,便转身离去,想来是入主中原一事事关重大,需要花费大量心力布置筹谋。
待谢忌走后,谢遗就叫白白出去打探消息。
不久,白白带回了一个消息,谢忌前些日子找了一个医术颇为高超的大夫,只是那个大夫像是突然之间出现的,查不到他的过往,教中教众对于那个大夫的事众说纷纭。
谢遗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屋子里除了白白空无一人,他身上伤又没好,不由有些困乏,闭上了眼睛假寐。
也不知道时间过去有多久,门扉被人推开,轻微的响动惊醒了谢遗。抬眼看去,进来的少女一身水蓝衣裙,姿容秀美,正是之前一直跟随在谢忌身边的阿蓝。
想来是谢忌用金针过穴封了他经脉还不放心,特地叫了阿蓝来监视。
谢遗看了她几眼,便收回视线,问:“锦苏呢?”
阿蓝恭恭敬敬朝他行了一礼,道:“禀尊上,锦苏已死。”
这事意料之外却又情理之中,谢遗听闻了,也不过轻轻“嗯”了一声,便漠然地转过头去。他将锦苏留在谢忌身边,自然是有些盯梢的意思,如今谢忌与他翻脸,首个要对付的人自然是锦苏。
阿蓝又问他有没有别的吩咐。
谢遗没说话,过了会儿,就听见了房门开合的声音,应当是阿蓝出去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屋子里的熏香中安息香的分量过重,又或者是谢遗身上的伤势过重,他闭着眼睛不一会儿便睡着了。
谢遗做了一个梦。
他已经很久没有做梦了。
梦里的他还是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的年纪,被人追杀,只能栖身在破旧的山神庙中,有一个少女忙前忙后地为他包扎伤口、准备食物。
那是他十九岁时候的事。之前因为体弱的缘故一直养在宫里,熬到这般年纪,再怎么样也应当在宫外建个府邸了。父皇将陈地赐予他做封地,他却在前往封地的途中,被人刺杀。
究竟是哪一个兄弟动的手,谢遗至今也不清楚,不过也没必要清楚,因为至他死时,整个齐魏的谢氏皇室只剩他的一个侄子——聂寒需要一个傀儡皇帝。
彼时的谢遗还没有如今这般寡情。
少女天生口不能言,用杨柳枝和木炭在地上写写画画,与谢遗交流。她不问谢遗身份,一日来一次山神庙,给谢遗带来药物和食物。那时候谢遗身体虚弱,只喝的下粥,她便在庙里熬了粥给他,丝毫不嫌麻烦。
梦境里的一切都清晰地如昨日才发生一般,少女低着头在升起的火堆上架了一个罐子,罐子里熬着雪白粘稠的粥,她做事的时候习惯抿着嘴唇,总是一副全神贯注的模样,但是若是笑起来,便眉眼弯弯,很好看。
倘若谢遗不是天生就喜欢男人,只怕两人之间可如说书人口中的话本子一般,成一段风流佳话。
少女出了一趟门,带回来一枝桃花给谢遗。她在地上用炭写,“桃花开了。”
谢遗和她初遇的时候,枝头的桃花才刚刚结出花苞,转眼桃花开了,谢遗的伤也好了大半。谢遗想要道谢,又想问问她家住在哪儿,日后可以好好酬谢。
然而一阵穿堂风过,满满一枝的桃花花瓣瞬间被风吹散,它飘摇而起,又慢悠悠落在了谢遗的眼前,凝固了成了一滴血。
然后越来越多的桃花,越来越多的血……
一片腥甜粘稠的红,已无法抗拒之势,扑面而来,转瞬就淹没了天地,几乎要将人溺毙于此,永堕无间。
谢遗想起来了——那时候他身边杀机暗伏,聂寒找到他后,恐人泄露他的行踪,让人杀了那个女孩。
谢遗梦中惊醒,出了一背的冷汗。他被人揽在怀里,下意识地捉住了面前人的衣角,眼前一阵发黑,又是一阵鲜红,像是仍旧未曾从梦境中出来。
谢忌伸手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安抚地问他“怎么了”。
谢遗说不出话来。
微弱的灯光透过纱帐落入了床上,照出了谢遗泛白的面容。谢忌看得有些心疼,低头去亲吻他的眉心,又问了一遍“怎么了”。
谢遗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像是终于意识到自己已经醒了,慢吞吞松开了握着谢忌衣袖的手。他的掌心也是汗,湿冷滑腻。
“没事。”谢遗道。
他侧过头,想要去找白白去了哪儿。然而以往那个躺着白团子的地方,却空无一物。
谢忌狐疑地看着他:“你在找什么?”
“没有。”
……
此时,一处竹林深处。
月光被竹叶切割的细碎,泄落在林中人的衣上,一片斑驳疏淡的光影。
“AS233,好久不见。”那人的声音十分动听,宛如银砂滚绸,低沉优雅,含着些微的笑意,朝面前泛着微弱白光的小团子打招呼,“啊,又或者该叫你‘白白’?这是你的第三任宿主给你取的名字吧?”
他说到这,眼珠朝下瞥了一下,面上不由浮现些许嘲弄,道:“你还真是天真,这么随便的一称呼要留这么久。”
白白看着面前这人,一向软糯的声音也难得强硬起来:“你来这个世界什么?”
“我?”他施施然笑道,“我只不过想看看,你的新宿主是什么样的。”
白白的声音透着怒气,道:“你胡说!你刚刚做了什么?为什么会影响到他的情绪?!”它察觉到了谢遗的情绪在一瞬间波动极其大,只是不知道那人究竟动了什么手脚。
“只是勾起了他的一些回忆罢了。”那人丝毫没有将白白的愤怒看在眼里,脸上依旧维持着淡淡的笑容,不紧不慢地说道,“倘若连过去的一切都无法正视,又该怎么面对将来呢?”
白白被他说得有些意动,然而只是迟疑了片刻便意识到——他又在给它洗脑了!
“我的宿主不需要你管!”
“哎呀,我也只是好心啊。”那人也不生气,一双狐狸眼眯起,抬手就要去摸白白。
白白被他动作吓到,慌不择路地后退,然而依旧没等躲过,被他一手抓了过去。他抓住了白团子,在掌中又捏又揉,一面道:“我看你现在这个宿主也不怎么样,不如放弃了他,重新跟我怎么样?”
白白被他捏得整个团子都泛出一层粉红色,却还记得正事:“之前那个世界也是你动的手脚!”
“嗯。”他也不否认,嘲弄道,“你们运气倒是好,竟然用那种方式过了。”
白白气急:“你这次又要做什么?”
“做什么?”他重重捏了手里的白团子两下,语气调笑,“你猜我要做什么?”
白白被他这幅轻浮的模样气坏了,“你再这样我就……”它突然卡了壳。
“怎么样?”他漫不经心地松开了手,任由白白从他手心里飞出去,“AS233,六百年前你奈何不了我,六百年后,你更蠢了。”
白白:“你闭嘴!”
他挑眉看着白白,有恃无恐一般,说道:“你若是不怕,不如回去告诉谢遗,看他还要不要你这个麻烦精?”
白白:“……”
第72章 破春寒
天色微明的时候, 白白终于回来了。泛着微弱白光的小团子从窗外飞进来,一头扑进了谢遗的怀里。
它整个系统都恹恹的,一副打不起精神的样子,谢遗本想问它去了哪儿, 见它这幅模样,话语抵在舌尖轻轻打了个转,又被咽了回去, 转而问它:“怎么了?”
白白嘤嘤呜呜地哭,一句话也不说。
谢遗只好双手捧着它安慰,叫它别哭了,又问它发生了什么。
“对不起。”白团子哭的打嗝, 声音又软又糯, 透着难以言明的歉疚。
谢遗险些以为自己是听错了,可是白白又重复了一遍,“对不起。”
谢遗愣了愣, “为什么要道歉?”
白白不肯再说下去, 只是坚持重复着道歉的话:“对不起……对不起……”它不停地哭,可是系统是没有眼泪的。
“不哭了。”谢遗伸手揉了它一把,温声说, “没关系。”
他不知道系统为什么要道歉,不过他猜测, 昨晚肯定是发生了什么, 又或者, 和自己做的那个梦有关?这次的任务有什么蹊跷吗?
白白小声抽泣着, 却怎么也做不到把那些事说出来。
它害怕谢遗不要它了。
其实那个人说得很对,它是这样没用的东西,假如谢遗知道他还会带来麻烦,怎么会要它?
“谢遗,”白白第一次不叫他“宿主”,而是直呼他的名字,声音带着哭腔,“给你攒够了回去救人的积分,我们就解除绑定吧。”
谢遗错愕地看着他,漆黑的瞳孔微微长大了些,“你说什么?”
“等你的积分够了,我们就解除绑定吧?”白白身上的光芒颤抖着,明明灭灭,“对不起。”
“……没关系。”谢遗轻轻捏了捏它,说,“我本就是该死之人。”他知道白白不是贸然提出这种要求,只是,白白不想解释,他就不问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