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首辅暗道果然,之前他还听老妻念叨此事。“亩产七八石的粮食,不知道是个什么味儿……”他得好好尝尝,回去再仔细告诉她。
他还未说话,另一位重臣抢先道:“那臣等今日是走运了,可以一饱口福。”好像生怕说晚了皇帝就不留饭了。
那道牛肉炖土豆,色泽酱红,十分美味,肉质选取牛腱部位,加酱料炖了许久,已经炖烂了,牙口不好的也能入口,土豆与之同煮,已经十分入味,又烫又粉,咬下去汤汁散开,满口肉香,与牛肉相得益彰。
除此以外,还有炸土豆条、土豆鸡蛋饼,后面看留下用饭的大臣挺多,御膳房又添了清爽土豆丝、土豆丸子等菜色。
“此物确实果腹,听闻长芽了便有剧毒,不能食用。”张首辅心系百姓,打了个嗝,很敬业地评价道。
“不错不错。”
“滋味甚美。”
自此,皇帝总觉得没事跑来乾清宫议事的大臣太多了,还特别喜欢在饭点求见。
“哎呀,上一位同僚时间拖得太长了,我被挤到第二天早上了。眼前有点发黑……”真可惜,一大早的谁没事吃土豆啊,要不要告病呢?
“要不我和你换?早上据说有花生芝麻酥。”
“花生是甚?”
“这你都不知道?就是……”
“听你这番解释,我觉得自己还能再坚持一下。”
“……”
“咦?他怎么拿了一袋东西回去?”有眼尖的大臣发现有内侍跟着一位官员出门,手上帮忙提溜着一袋东西,看着还挺沉。
“你瞧那个袋子上,是不是写了一个姚字?好像的姚家进献的粮食。”
消息灵通的官员道:“听说他要外放到西北,圣人莫不是送了一袋粮种给他?我得去叮嘱他几句,可别今晚就吃完了。”顺便打打秋风,借他一个两个的。
“等等,我也去送送他。”
张首辅:这个朝廷不能好了。
如今气候继续恶化,没有丝毫好转的迹象,朝廷在大败鞑靼海上获利之后,也仍然有一些阴影。
喂饱百姓,没有饥荒,是历朝历代所有官员的首要责任。
毕竟受灾的时候,再多金银都买不到粮食,粮食不够所有人吃,就出了战争,杀掉一多半,说不定就够了。
古代的数次人口锐减,除了外族入侵、朝廷腐败或战乱的原因,很多都与气候有关。
这时,像苞米、花生、土豆等高产作物传入中原,恰好可以缓解灾情,尽量养活更多的人口,冥冥之中似有天定,正如不少人说的,天赐神粮。(所以要珍惜现在的每一颗粮食。)
朝廷一番讨论之后,决定在北方重点推广土豆,因为其高产,且十分耐寒,南方各种粮食都可以种,注意规划农时,可种两季。
同时,不少人暗地里吐槽少将军起名的水平,明明是天赐神粮,却充满着乡土气息。(姚晨:或者叫特马豆?)无奈这时土豆之名已经传开,粮如其名,长在土里,形状如豆,被百姓所接受,朝廷就是想改也来不及了。
不知道一颗土豆多少钱,自己的俸禄够买几颗……姚家怕是又要赚翻了……对了,上回皇帝有赏苞米种子,不知道这一次……
众人纷纷将期待的眼神飘向皇帝。
皇帝:哼,又来薅我家羊毛。
皇庄里今年也种了土豆,虽不像姚家那么大胆大面积种新粮,也有十几顷,皇帝于中秋给朝廷大大小小的官员发了节日津贴,用土豆堵住朝廷官员的口,然后提出要北巡,并欲将此定为常例。
皇帝出巡,除了安全和花费上的顾虑,其实也是有好处的,有利于外族各部的安定,对巩固北部边防有重要意义。
皇帝都御驾亲征过了,似乎北巡也不是大事,这次有护卫保护,还不是去战场,能出什么问题?
朝廷要员对视一眼,默许了。
太后:你们就纵着他吧!
节操不是一下子就掉完的,底线都是一步一步后退而没掉的。
经历过皇帝跑去鞑靼溜一圈几度断了音讯的折磨,朝廷大员们的神经已经很强健了。
接驾的事儿,一回生二回熟,姚晨在港口接到了飞扑而来的小狼狗皇帝。
皇帝也不拘食宿的条件,由姚晨安排在他的别院,虽然不十分奢华,但住着非常舒服,实际上只要有将军在的地方,他哪儿都觉得是天堂。
皇帝的到来令姚晨终止了休假计划,早上练习枪法,亲自负责守卫安保,每日过问诸事,不敢松懈。
皇帝觉得十分受用,将军为他做的每一件事,不管是打到蒙古圣山,还是剥一颗橘子,都会让他觉得无比甜蜜。他每天醒来的时间不比将军晚,若是早朝甚至更早,有时候和将军一起过过招,或者干脆在一旁坐着,看他浑身生汗、双颊变红、微微喘气的模样,将军的衣服会因为汗水紧紧贴住他的身体,露出美丽的线条,布料变透明,惹人遐想,他双鬓的碎发会被汗水沾湿了贴在脸上,如同刚做过某种运动一样,每每看过来,皇帝就觉得小腹一紧。
一日,皇帝心血来潮,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一尾琴,在姚晨练枪的时候弹奏。时如急雨,时如私语。轻重缓急,节奏刚好合上姚晨舞枪的节奏,配合默契,如为一体。
姚晨看着皇帝修长的手指在琴上飞舞,悦耳的声音从指间流出。
多才多艺,皇帝也不容易啊!
姚晨忍不住握住这双手,与自己十指相扣。
皇帝北巡期间,姚晨带他出了趟海。
“这是?”皇帝认出来,这不是他们为了救百里溪那个小贱人和海盗谈判的海岛嘛!
这岛之前被海盗占领,因为太小,又没有什么资源,所以没有引起多少关注,还未正式归于朝廷。
“按理说,这里还是海盗的领地,男子间成婚的习俗仍然没有废止。”
皇帝:!!
惊喜来得太过突然,他有点恍惚。
皇帝觉得光明豁然包围住他,有那么一瞬间海上刺目的阳光叫他都看不清东西,世界变得如此之大,而他只是汪洋大海上的一叶小船,狂喜和震惊有如绵长的浪涛似的迎面扑来,他失去了言语和行动的能力,甚至表情都忘了调整。
他紧紧握住将军的手,心脏疾跳,喘息急促,一团火在心头疯狂蹿高,他注视着将军的眼睛,奔跑追逐着他眼底的情绪,似在确认对方的心意。
他知道,他被求婚了,他必须答应。
小狼狗:哎呀,要不要矜持一下?
小奶狗:我答应我答应!
小狼狗:这样的求婚也太不正式了……
小奶狗:我答应我答应!
小狼狗:我是不是犹豫太久了,现在该说什么,才能显得既亲切又不失礼貌呢?
小奶狗:我答应我答应了啊QAQ
其实皇帝小狼狗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将军命人带上来两套喜服,都是男子的款式,红色的黑边金绣锦袍,上面绣着雅致又福贵充满美好寓意的镂空花纹,配以镶边金丝滚边玉带,贵气逼人,锦绣华丽。
“你可愿为我穿上吉服?”
第50章 名将不想打仗19
“你可愿为我穿上吉服?”
皇帝已经没有了语言的能力,被海妖控制了心智一样,依言去换衣服。
待拿到喜服,更是体会到将军的用心,里头是真红对襟大袖衫,配寻常新郎服的裤子,庶民新婚时新郎可着九品官服,新娘可用凤冠霞帔别配百花裥裙,特许违例假借士人的衣着规格,越级穿戴服饰。皇帝还是第一回 仔细瞧九品官的官袍,补子是练雀,双伴而飞,看着寻常,工艺却是缂丝,还用了金线宝石作饰。姚晨是武官,上面绣的是海马,也是成双成对。
他们就像寻常的新婚夫妻一样,这时他不是皇帝,他也不是将军。
他换好衣物,手藏在袖子里,激动地手心出汗,面上带着控制住的喜色,被人请去洞房。
房间里已经布置好了,四面的墙壁都涂上了花椒磨成的粉末,床帐是红色的鸳鸯帐,被褥则是龙凤呈祥的喜被,两支贴着喜字的红烛在桌上燃烧着。
婚礼前有六礼,如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这些都不适用两人,没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大概算是私奔吧。
按照习俗,等到了成婚当日,新娘被接到男方家里,新郎家会用装粮食用的米袋铺在地上,让新娘从这米袋走进家门,因为“袋”和“代”同音,走米袋代表着新娘过门后就为男家传宗接代。这点他们也不适用,能生出来就是见鬼了。
呸呸呸,不吉利的话不能说。
皇帝暗想,反正是在大陆之外,不去管它!
他边等边胡思乱想,以减轻过度雀跃、狂喜的心情。
过了一会,姚晨也换好了衣服进来。
将军本就俊美无双,身姿挺拔,这时一身吉服,红色锦衣衬得他面色红润如桃花,每个眼神似乎都透着春天的气息,他温柔一笑,如深闺梦里人走入现实。
皇帝走到他面前,双手牵住他的,牢牢握住,再不想分开。
洞房西旁设有神堂,两人焚香,祭拜神灵,像是告诉天地,两人即将结合。
他们一起饮了合卺酒,皇帝亲自点燃一支红烛,此红烛是特制的,燃烧时间长,等烧到第二天早上再吹灭,以示吉利。
他们坐在床上,像是头一回见一样,又像是已经经历了百年。
人还是那个人,但穿上这袭新郎衣袍,犹如新人,一举一动都透着初见的紧张和羞涩。
小狼狗透着股傻气:“这是我最快乐的一天了。”
姚晨笑道:“这日还长,说不准以后会更快乐,得给未来留些念想。”
小狼狗却已经很满足,道:“希望每天都能这样。”
将军挑眉:“每天当新郎?”这志向hin远大啊!
皇帝觉得再没有比他的将军能破坏气氛了,他有些恼羞成怒:“只要夜夜都有你,我行。”
姚晨:你行,你当然行,你特别行。没人比我更清楚了。
将军那别有深意的目光滑向下方,皇帝的喉咙紧了紧。
他一面想生生世世把将军囚禁在身边,如果可以的话,真是恨不得把他绑在裤腰带上随身携带,想怎么亲热怎么亲热,想什么时候亲热什么时候亲热;另一面,他又不敢真的对将军这么做,将军不止是他放在心尖上的爱人,也是万民眼中的战神,才华横溢,前程远大,怎么敢束缚了他伤害他呢?若是做了一丝一毫对将军不利的事情,他的心也要跟着疼痛的。
新婚之夜,红烛印着窗,朦胧梦幻,两人轻易地动了情。
皇帝特别想除去衣物和将军肌肤相亲,又特别舍不得脱掉吉服,怀着无比郑重的心情,一步一步很有仪式感地给将军做就寝的准备。
将军也极为配合,侧头而笑:“夫君,安置罢?”
日上三竿,将军醒来,皇帝发现他醒了,凑了过来,香了一口,还取笑道:“香靥凝羞一笑开,柳腰如醉暖相挨。”
姚晨暗道还羞呢?我就不知道羞字怎么写的。
“你不觉得有点咸?”
“昨儿不是尝过了?”咸啊,还有点腥。
“……”你不开车,你开的是宇宙飞船。
姚晨想起那点事,还是不要在白天说了,他问:“刚才在想什么?”
“一些往事。”
将军疑惑,皇帝露出幸福满足的笑容。
他与将军的初次相遇,是在他年幼的时候,当年他还只是濮阳王世子,父王带着他入宫拜见先帝,而当天姚老将军也携子觐见,两对父子正好撞上,先帝对他父王颇为亲近,而且两人都是来谈私事,就干脆放在一起见了。
先帝见过俩小孩,作为最高领导人对下属的后代表达了一番关心,就让他们去一边玩耍。
他听说过将军世家的名头,对姚家非常好奇,而且这个俊俏的小哥哥非常合他眼缘,心中生出亲近之意,他就试探着搭话。
“我父王想把我送去国子监,入宫求恩典,你爹带你来做什么呀?”
对方看他一眼,漂亮的眼睛流露出同情的意味。
“没想到你也和我一样倒霉。”
“倒霉?为什么这么说?”他不解地问,“进国子监就能长进,为国效力了呀!”他学父王说话。
“长进有什么好?不如在家睡觉……”对方嘀咕,后面声音低不可闻。
“我父王不想做闲王,在家郁郁寡欢,希望我能有多一些机会,施展抱负,报效朝廷。”他也不是三岁的孩子了,他已经四岁了,懂得很多事情,闲王还是贤王,不是他父王能做的决定。他小大人般地叹气:“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
对方看着他,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转而提起其它的事情,问道:“那你自己有什么想法?”
“不知道,不过我不想父王不开心。”
对方给了他一个身在福中不知福的眼神:“闲赋在家当米虫,真让人羡慕。你年纪还小,别学你父王,这天地开阔得很,不在朝廷就施展不了才华了吗?人笨就不要怪别人……”对方大概想起来说的是他的父亲,收敛了嘲讽的语气:“唉,我和你说这干嘛,都怪老家伙非逼着我上进——抱歉,我心情不好,不是针对你的。”
他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言论,朝廷对除国储外的皇室血脉基本是当猪养的,给你块封地,吃喝不愁,不学无术也没人管,不要把封地百姓折腾得太狠就行。因此,他父王一直耿耿于怀,觉得自己错生到皇家,郁郁不得志,他的想法直接影响到家里的氛围,也投射到孩子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