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也许是遇上土匪被劫了罢, 总之不该去招惹。
老乞丐摇了摇头,颤颤巍巍地走进,视二人于无物, 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 蜷缩着躺了下来。
这两个落魄不堪的年轻人不是强盗, 也没遇上土匪,而是误落人界的封离和季温良。
这个“误”字,也不知用得妥不妥当,季温良是不懂为何好端端地就入了人界的,封离解释说,无妄深渊之下阵法繁多,无意触动了哪一个也不是不可能。
当然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
最重要的是这个地方竟一丝灵气也无。
他体内灵气枯竭,又没有外在的灵气补充,此时半点法力也没有。
封离乃天界上神,体内的灵气倒是永远也使不完……
“神君现在的法力如何?”
封离很干脆地吐了一口血。
季温良见他如此,哪有心情询问,急忙伸出袖子替他擦拭干净。
伤势如此严重,怎么可能施得出法?
如此说来,先养好伤才是首要的。
“是不是很疼?”
此时,封离背倚着掉了漆的柱子,闭着眼,面色苍白,额上冒出了细密的汗珠。
他听到季温良的问话,睁开眼,复又闭上。
微微地点了点头。
封离的身上有几处刀伤,是在与忘天交战时留下来的,季温良给他做了简易的包扎。
若是平常,这点伤根本不算什么,可如今就不一样了。
堂堂天界弑神何曾这般示弱过?那定是真的很疼了,季温良只觉得心中酸涩无比,替他擦了擦额上的汗。
“那怎么办?”
怎么办?还能怎么办,只能忍着。
封离道:“你陪我说说话罢。”
受伤之人内心脆弱,渴望陪伴,季温良一听这话,强打起精神,道:“好,你想听什么?”
“都可以。”
只要是你,说什么都可以。
这个范围有点大,季温良想了想,开口道:“你要我抓的那个罗刹,长得有些丑了。”
“咳咳……”
封离万万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低声笑了出来,又忍不住咳嗽,扯得伤口疼痛。
季温良其实是存着逗他开心的心思,见他因此牵动了伤口,又有些后悔,抚了抚他的背,转移注意道:“你笑什么?”
封离顺了顺气,重新靠回柱子,道:“这不像你说的话。”
“你是说我不该说他丑吗?我不是嫌弃他,只是在陈述事实,再说这种话又不会当着他的面说,我只与你……”
说到此处,堪堪停住了。
封离前不久才与他告白,又亲了他,如今二人的关系不清不楚的,实在不适合说这样暧昧的话。
只是此刻患难与共,季温良才情不自禁。
封离自然明白他为何住了口,道:“罗刹是地狱的恶鬼,难看一些也是正常。”
季温良轻轻嗯了一声,明显冷淡了很多。
封离见他如此,说不心寒是骗人的。
他不清楚季温良心中的万般纠结,也就不明白他为何心口不一。
一时间庙中又静了下来,只听得外面沙沙的细雨声。
封离因为身上疼得慌,根本睡不着,季温良见他难受,更是睡不着,恨不得能替他分担一些。
老乞丐倒是睡得极香,到后半夜还打起了呼噜。
东方渐白,一夜过去。
老乞丐昨日就没要到什么饭,醒来时腹中实在饥饿,扫见季温良的面前有几个野果,想着天大地大,吃饭最大,忍不住道:“年轻人,你这果子能不能分我两个?”
这样一个瘦骨伶仃、头发斑白的老人朝你要饭,怎么忍心不给,季温良将昨日里采的果子向前推了推,道:“老人家,您轻便。”
老乞丐讨了半辈子饭,还未碰见过对他这么客气的人。
他见二人衣服破烂,却气度不凡,不像是坏人,便起了恻隐之心,询问道:“你们是遇到了劫匪?”
季温良不好与外人表明身份,点了点头道:“正是。”
“哎呦,这附近劫匪多得很,你们可得小心啊,”老乞丐目光扫在封离身上,定了一定,接着道:“你兄弟可是受了伤?怎么脸这么红?是不是发烧了啊?”
季温良一听顿时大惊,摸了摸封离的脸,果然很烫,不禁暗道自己粗心,早没发现。
“老人家,这附近可有大夫?”
“有是有,不过……”
“不过什么?”季温良急道。
“你们身上可有钱?”
季温良一怔,他哪里有钱,封离更是没有。
老乞丐叹了口气,道:“城里仅有一家医馆,医馆里的王大夫是个大财迷,先给钱,后看病,没钱人家是万万不给救的。”
季温良道:“我先去再说,至于钱,总该有办法的。”
老乞丐只是摇了摇头,转身要走。
“老人家,”季温良叫住他,“能否帮忙指个路?”
“我与你说你还不信,你没钱那王大夫是绝对不会治的,唉,我告诉你吧……”
他给季温良指了路,便离开了。
季温良弯下腰,把封离叫醒,势要将他扶起。
谁知封离却侧了侧身,躲过了。
“你走罢。”
季温良一时没明白他说这话是何意,下意识问道:“什么?”
“我说,你走罢,随便去哪,”顿了顿,补充道,“不必管我。”
季温良慢慢直起身,望着封离道:“神君这是何意?”
封离仍是闭着眼,道:“你也不必叫我神君了,我助你化形,你救了我两条命,这恩情算是相抵,我们就此分道扬镳罢。”
季温良的心如同被千百个细密的针穿过,他哽咽道:“你在说什么啊?”
“你也发现了,这里半丝灵气也无,你待在这里,永远都恢复不了法力,”封离睁开眼,指了指破庙的门,道,“你从这里出去,走个百八十里,总能找到个有灵气的地方,人界灵气虽然微薄了些,但过个三五十年,法力总还是能恢复的。”
“那你要怎么办?”
“我怎么办,与你无关。”
女主在该出现的时候没出现,现在剧情又脱了轨,未来是什么样的,谁也不知道。
季温良在封离面前来来回回走了几圈,用手捂住了眼睛,泪水还是从指缝中流了下来。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你这是让我选。”
季温良可以走,也可以留下。
但留下的原因不能是因为恩情,而必须是别的。
至于“别的”是什么,两人都清楚得很。
都说天神不会死,但封离现在失了法力,就是个凡人,季温良此刻走了,不知道会出什么事。
可若是留下来,便是承认自己喜欢封离了,接下来的任务又该怎么办?
人们总是这样,身在三、四月份,偏偏要忧心七、八月份的事,季温良也不例外。
他想斥责封离为什么这么狠心,非要他做出选择,但想想他又不知情,不过是想得到回应,没什么不对。
往日里,封离断不会让他这样哭,可此时偏偏看也不看他,头靠着立柱,闭着眼。
承认喜欢自己,是很难的事吗?
过了一会儿,封离感觉自己的袖口被轻轻拽住,他睁开眼。
季温良垂着头,不敢看他的眼睛,道:“发烧是很要命的病,我们快去看大夫罢。”
昨日里下了一场雨,路面坑坑洼洼,封离伤得很重,两人根本走不快。
走着走着,远处传来阵阵马蹄声,几个骑马的人迎面而来。
他们似是急着赶路,看都未看二人一眼,匆匆而过。
倒是迸溅了二人一身泥水。
这可真是……
季温良本想用袖子擦擦脸,低头看了看袖子,一时分不清是袖子更脏还是脸更脏。
磨磨蹭蹭到了晌午时分,才到城门口。
“不灵城。”季温良望着城门顶上石刻的字,念出了声。
这三个字颇为怪异,“灵城”二字潇洒飘逸,像是出自名家之手,而“不”字却歪歪扭扭,显然不是一人所写。
进了城内,迎面便是一个十字路口,大道两旁是商贩店铺,人来人往喧声不断,倒是十分热闹。
季温良扶着封离,寻了个人打听王大夫的住处。
那人上下打量了季温良一遍,道:“乞丐治什么病?”
转身离开了。
季温良叹了口气,又拦下一人。
那人是个穿着蓝衫的书生,倒是谦和有礼,替他指了路,又摇头道:“王大夫诊金可是很贵的。”
季温良道了谢,顺着大路,找到了医馆。
到了医馆门口,封离终于坚持不住,昏了过去。
他身形高大,此时完全卸了力,哪里是季温良扶得住的?
两人双双倒在了地上。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写完了就放出来了~三更一共。
谢谢大家的评论和【豆腐烧肉里没有肉】小仙女的雷~破费啦,很不好意思嘿嘿,更新太慢了我。
今天是青年节,又是100周年,祝我们的青年有力量!
第56章 冷酷魔尊的小仙侍(二十四)
“哎?你们两个臭乞丐, 在门口干什么呢?这不是要饭的地方, 快滚快滚!”
自医馆里出来个二十左右、身穿灰衫的人, 朝着季温良不耐地摆了摆手。
“我们……我们不是要饭的,我们是来看病的。”
“看病?”那人的目光在季温良的身上停了停,“你有钱吗?”
季温良摇了摇头, 道:“赊账不行吗?”
“你是不识字还是怎的?”那人伸手向上指了指。
季温良抬头看了一眼牌匾,上面写着四个大字:不赊医馆。
简单粗暴, 通俗易懂。
“人命关天, 通融通融也不可以吗?”
那人冷笑道:“来这儿的哪个不是人命关天?通融这个通融那个,这医馆还开不开了?”
季温良见他不像是个做主的,点了点头道:“你说的也是。”
撒泼耍赖的病人不少, 如此冷静的还是头一个。
那人愣了愣,好似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半天才道:“你识相就好, 那就赶紧滚吧。”
“我不走, 我要见王大夫。”
“哎,你这个人……”那人撸了撸袖子, 就要上前。
“吵什么?”自正堂里走出一人,手上捏了根银针。
这人身材高瘦, 四十左右,唇边两撮黑色胡须,便是王大夫了。
“师父, 这有个人没钱还要看病。”
王大夫看了看季温良, 淡淡地道:“没钱我不看病。”
这可真是铁石心肠的模样了。
一文钱难倒英雄汉。
季温良咬了咬唇, 抬头问道:“我留下来打杂抵诊费行不行?”
“你能干什么?”
季温良见有周转的余地,急忙道:“我什么都能干的,劈柴,打水,烧饭,我还会写字……不会的话,不会的话我也可以学,我学东西很快的。”
王大夫道:“我诊费不低,你打杂要打到何年何月?”
“多少年都行,多少年都行。”
等封离恢复了法力,总有办法弄到钱,到时候还了不就可以了?
可王大夫还是摇了摇头,“没钱我不看病。”
转身往堂里走。
他刚要跨过门槛,犹豫了一下,又转回身。
“看你这样子……你身上没什么能典当的吗?”
东西都在储物袋里,没有法力怎么能打开?
季温良浑身上下探了探,摸到了腰间的黑瓷瓶。
“这个行不行?”
这个瓷瓶不过拇指大小,通体莹黑,瓶身刻着繁复的符文,这符文凡人是不懂的,只是觉得精致好看。
王大夫手一指,“当铺在那边。”
“好。”季温良连连点头,想要起身,又看了看封离。
王大夫招呼徒弟把封离抬进屋,又道:“你若是不回来,我就把他扔出去。”
“我一定回来,我一定会来。”
季温良急匆匆地朝当铺跑去,跑到一半又气喘吁吁地折了回来。
“大夫,诊金要多少?”
“五两。”
“五两。”
当铺的掌柜瞥了一眼季温良手中的瓷瓶,又低下头,手指拨着算盘,噼里啪啦地算账。
“六两行不行?”
“四两。”
“五两,五两。”季温良做了个打住的手势。
掌柜终于抬起头,伸出了手。
季温良打开瓷瓶上的木塞,将药丸系数倒入手掌,递给了掌柜。
然而那符文不是白刻的。
当他走出当铺的时候,手中的药丸已经全部化作白雾了。
封离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三天以后了。
他从床上坐起,扫了扫简陋却很整洁的屋子。
房门吱呀一声打开。
“你醒了。”
季温良将木盘放在桌子上,快步走上前,摸了摸封离的额头。
“不烫了,你感觉怎么样?”
“这里是哪?”
封离的记忆还停留在医馆门口。
“王大夫家。”季温良拿起药碗,用瓷勺搅了搅,让汤药尽快冷下来。
“我们不是没钱?”他还记得庙里老乞丐的话。
“医者仁心,怎么会见死不救?我在医馆打打杂,工钱就抵了药钱了。快把药喝了,凉了就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