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还没有说完,施清已经被孟如归从床上拖起来。孟如归用被子将他卷好,隔着大门扔了出去。
施清刚挣扎着爬起, 孟如归又扔出来了一本《清心经》。他开口道:“你每日里都在学些什么?明日一早到望峰阁找我,把手中这本书抄二十遍。”
二十遍?
施清翻了翻手中这本书,别说二十遍,抄十遍他就立地飞升了,还抄二十遍。
他道:“师尊,不用这样吧……”
砰!
门已经关死,施清摸了摸鼻子站起来,轻手轻脚走到门前听里面的声音。
孟如归在屋中结了十几个印,确保施清无法进来之后才停了手,他躺在光秃秃的床板上,不知道是不是心慌意乱之下产生了错觉,他总觉得这床板上还带有施清的余温。
他摸了摸床板,心中产生一份欢喜,欢喜之中又夹杂着对自己产生的几分厌弃。
他举起手腕看着那道红痕,心中越发烦躁,他仿佛听见有人趴在他耳边道:去吧,去吧,遵从你的内心,将门打开,放他进来,你不是一直想找一个人长长久久陪着你吗?你难道对他没有产生过半分欲念?
却又有人呵斥道:你是他师父,怎能做出这种下贱无耻之事?对自己亲徒产生欲念,真是无耻之极,亏你还一直标榜自己是名门正派。
孟如归重新坐起,他抬起手,一巴掌将自己拍倒在床上,这样方才克制住自己心中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
施清听到里面一声巨响,门打不开,他抱着被子跑到了孟如归屋后。
屋后窗户上并未结印,施清先将被子扔了进去,而后自己翻进去。
看着孟如归脑门上泛起的红痕,施清双手抱臂摇了摇头:“世界上怎么会有你这般固执之人,明明喜欢还死不承认,难道你们古人都是这么迂腐?”
嘴上抱怨着,施清还是弯下身子,将孟如归发冠拆下,又到柜子中翻出两床新的被褥给他盖上,这才松了口气准备离开。
“不是我!”
施清一条腿刚刚跨过窗口,被孟如归这一声惊了一跳,他将腿收回歪着脖子往孟如归那边瞧了两眼。
孟如归并未清醒,只是又让噩梦给魇住了,他眉头紧紧皱起,两条眉毛恨不得拧成一股。
施清无奈,他坐在孟如归床头,见孟如归一时半会醒不来,便大着胆子将孟如归捞到自己怀中:“好,不是你,不是你。”
“不是我。”再开口时已经隐隐带了几分委屈,孟如归语气缓和了些:“我也会有人陪的。”
声音没有再响起,施清看着沉沉睡去的孟如归,他将自己手贴在孟如归耳边:“你放心,你以后都会有人陪的。”
外面风响影动,孟如归从梦中惊醒,他起身将封印解开,门外已是空无一人,只有满地的石榴叶子,可是不知为何,他总觉得有人来过。
……
“修行者应当平心静气,远离俗世纷扰,亦不可自乱心弦。”
“以修行固本心,以……”
施清手中持着一支细笔,读了一遍这书中绕口的话,好不容易读通顺之后,他挠了挠头:“都是些什么玩意,绕口不说,看一遍就知道是封建残余。”
“你又在嘀咕什么啊。”
听见这声音,施清往旁边看去,这次孟如归并未束发,长发散下只在发尾用发带打了个松松结,只是他面色有些苍白,眼下带着两圈乌青,一看就是昨天晚上没有睡好。
施清装出一副正经样子:“我在想如此好的书,是应当多抄几遍。”
孟如归见到施清,又想起昨日施清躺在他床上时的模样,两人对视难免有些尴尬,孟如归拂袖坐到施清对面,他面前小机上堆满了书,足足有一尺多高。
他在一堆书中慢慢翻找,找了一圈都没有发现自己想要的,便又起身去楼上翻找。
施清趁着孟如归离开,悄悄瞥了孟如归那一堆书,他伸长了脖子看着,面色逐渐凝重。
一个时辰之后,孟如归从楼上下来:“你在这里仔细抄着,我出去一趟,去去就回。”
“不准偷懒。”
施清看着孟如归背影,手中做诀,将自己一半神识分出,他本想化成一只灵蝶,奈何学艺不精化成一只肥青虫。
肥青虫乘风而去,落在孟如归肩头,伸长了身子在施清脸上蹭了两下,只是这两下极轻,孟如归满怀心事之下并没有发现。
施清看着孟如归侧脸,美滋滋道:我的师尊真好看。
孟如归去的是济世堂,这几日抓回来的厉鬼邪祟有些多,隔着老远便能听见厉鬼嘶吼声。孟如归将在济世堂中磨药粉的顾玄参找出来。
“你又来要安神露,你看看你眼下那片乌青,哎呦呦。”顾玄参拍着孟如归道:“我说你啊,就你这种喝法,万一那天你师兄我提前嗝屁了,没人给你做药,你可怎么办?”
施清暗道:提前嗝屁?这本书里面就数着你能活,只怕是孟如归和施清都死了,你也未必能够嗝屁。
熟地黄扯着破锣嗓子:“师尊又胡说,师尊是活得时间最长的,西黄之山没了,师尊都还活着!”
顾玄参听了这话,从腰间抽出腰带追着熟地黄就打:“让你偷听长辈说话,让你偷听长辈说话。”
将熟地黄轰走之后,顾玄参方才道:“当年李月明那事实在是不能怪你,她自己冒死修炼禁术,就算是你不发现,也会有人发现。就算是你不告诉师尊,也会有人告诉师尊。”
“她被轰下山也罢,惨死也罢,不过是因果而已,你不必硬将这件事情背在自己身上,也不必心怀愧疚。”
孟如归看着顾玄参:“师兄,你可曾后悔,若是当日……”
顾玄参低头叹息,再抬起头来时眼眶略微红了:“后悔,怎么能够不后悔?”
作者有话要说: 我回来了,哈哈哈
施清:师尊,我想……
亲妈大王八(一把捂住):想都别想,咱们这里不让……
第36章 事发
施清伸长了脖子, 按照他的经验,顾玄参现在应当又在准备着一只幺蛾子。
但是没有, 这次顾玄参比谁都认真。
他拍着孟如归肩膀:“我自然是后悔的, 若是当年我不固执己见不肯告诉他, 或许他就不会去找李月明,那么是不是李月明不会死, 而你我也不会落到现在这种地步。”
“我为了护他, 反而连累了你,真是对不起。”
孟如归微微闭眼,他到现在还记得赵清明是如何怨恨他的。
那一晚赵清明见到李月明残缺不全的尸首, 当场从腰间拔出剑来, 跟疯了一般追在他身后。
二十几岁的赵清明正值灵力鼎盛时期,他轻轻松松便将孟如归逼到墙角, 那剑抵着孟如归喉咙,在孟如归喉咙上划出一道浅浅血痕:“都是你,若不是你向师尊通风报信,若不是你把她修习邪术之事抖出来,她怎么会死在山下?”
孟如归只是想让李月明迷途知返, 又怎么会知道她一不小心便死在了山下,他哑着喉咙道:“师兄, 不是我,不是我害得她,真不是我。”
“我也没有想到月明会在山下遇见歹人。”
“不是你又是谁,若不是你多管闲事。”赵清明越说越恨, 他将剑举起,眼看着就要插进孟如归咽喉处。
一枚石子打在他的剑身,生生将那柄剑断成两截,赵清明回头,看到江南城从人群中来。
“包庇妖邪,还想要弑杀师弟,我怎么就带出来了你这么个好徒弟。赵清明,这要是传了出去你可真是给我长了大脸了。”江南城话里带了恨铁不成钢的意味:“你给回去闭关思过,不知道哪里错了就不要出来。”
顾玄参趁着这个机会从赵清明剑下将孟如归偷走。
赵清明听见江南城如此包庇孟如归,他伸手将手中断剑扔了出去,跪下冲着江南城重重磕了三个头:“既然师尊都这样说了,我退出师门,从此与西黄之山没有半分关系,也就不丢师尊脸了。”
正月十五,西黄之山近百人准备好好过节,出了这么一档子事,谁也没有心情再回饭堂吃汤圆,几大桶芝麻汤圆就那样黏在了桶底。
孟如归对顾玄参道:“他恨我,我一直都知道,我这些年几乎每夜都会梦见李月明,她在梦中问我为何要跟师尊将她赶下山,甚至我都怀疑,是不是我到山下杀了她,而后装作没有事的样子回来,是不是我……”
这话说得颠三倒四,施清心中一震,他终于明白了孟如归心结在何处,但他却想不明白如何将这份心结解开。
顾玄参伸了个懒腰:“别说你了,这西黄之山上他谁不恨?只要将他看好别再整出什么幺蛾子来就行,不过说起来他现在满身鬼气,修为又坏了,也搞不出什么幺蛾子。”
“他心里总想着要还李月明这份恩情,也不知道要还到什么时候,人都死了,我看他能拿什么还。”
满身鬼气?
这句话倒是提醒了孟如归:“师兄,若是鬼气入灵核,应当怎么将鬼气逼出?”
摩挲着手腕上那串黑色珠子,顾玄参道:“鬼气入灵核?这应当是在灵核结成之前就与那种厉鬼邪祟日日接触了吧,不过你说的是谁啊。”
他说完挠了挠头:“太少见了,太少见了,那人多大?若真是这样,以后要么走上歪门邪道修习邪术,要么就停止修仙,不然哪天只怕是会暴体身亡。”
“是我那个最小的徒弟,施清……”
“我这一个月在望峰阁里将所有书都找遍了,都没有找到解决办法。”
施清趴在孟如归肩膀上,还在想孟如归说得究竟是谁时,听到自己名字虫躯一震,险些从他身上跌落。
顾玄参看了孟如归两眼,沉默一刻钟之后:“要不弃了吧,将他身上仙骨打散,扔回来处,说不定他回去之后娶妻生子,比在这山上强撑着要好。”
回去吗?孟如归叹了口气,他还记得施清刚上山时那份小心翼翼讨好别人的样子,他努力修习的样子,若是再让他回去,他这几年所做的岂不功亏一篑?
“还有没有别的办法?我想将他灵核内鬼气逼出,这种方法应该是有的吧。”
“逼出,逼出。”顾玄参挠着头:“逼出,我想想,这办法倒是有,应该是有。”
他起身进屋,屋里一通乒乒乓乓,顾玄参脑袋上顶着一堆蜘蛛网出来,手里抓着一本破书。
那书极破,上面还有老鼠啃出几个牙印。顾玄参翻到其中一页,凑近了道:“你看这里,我觉得上面这事写得没错,可以去昆仑之巅试试。”
昆仑之巅有一净池,相传是远古玄女沐浴之地,池水极净,可洗去周身污浊之气。
顾玄参指着这一行道:“之前我也听人说过,只是实在是有些玄乎,你可以带他去看看。只是鬼气这个东西就算是泡出来了,也不会消失,只会一直滞留在体内,除非有人将它引渡到自己身上。”
“难搞啊,好好的怎么就碰见这种事情了呢。”
施清心中乱成一团,果然最近孟如归一直心神不宁就是为了这件事。只是自己并未修炼邪术,也未主动引鬼气入体,怎么就这样了呢?
他扭来扭去,想要用尾巴勾自己一下,看看究竟是不是灵核出了问题,他扭动了半天才想起来,自己真身在望峰阁之中。
一朵小云攀上孟如归小腿,顾玄参一把将它扯过来,扯得上面云絮纷飞:“若是真能够泡出来,你最好是找个修仙者将鬼气引渡,不然若是让师尊发现了,只怕他会跟李月明一个下场。”
“如归,你凑近些。”
孟如归不明所以,他凑得近了些:“怎么?”
顾玄参一把将施清抓住,扔到地上啪啪踩了两脚:“死虫子,还敢偷听,我不踩死你。”
“好了,咱们继续说鬼气的事情,你可曾感受到他身上鬼气究竟是何种鬼气?”
“我曾用寻鬼符试过,是乐鬼……”
“那应当是是出去沾染上的,咱们山中已有几十年不见乐鬼。”
……
施清回神,他运转体内灵力,灵力微弱且时常断断续续,他原本以为是自己根骨不行,是当初江南城看走了眼,却一直不曾想到是自己身体出了问题。
他右手抚上左胸处,自己根本觉察不到体内灵核。
他没了继续抄书的心情,扔下笔就往自己居所跑,他想把阿端拽起来问问究竟是怎么回事,是不是这具身体生来就有问题。
“阿清,你走得这么快,是要往哪里去。”
施清回头,正巧看到苏寒韵在后面追赶,她身子弱赶不上施清,只能扯着嗓子在后面喊。
平息了一下自己心中烦躁,施清扯出一点笑意:“师姐,好久不见。”
“我做了些小东西想要给你,但是总不见你,就一直揣在身上了。”苏寒韵小心翼翼从袖中掏出一个荷包。
荷包掏出时施清便嗅到了那种甜丝丝的香气,上面是金色云纹,配西黄弟子服倒是顶配,针脚细密,看得出苏寒韵下了不少功夫。
“这里面药材可以防蚊虫,我本想夏天给你,不曾想你一直在外没有回来,便拖到了今日。”
苏寒韵手指捏得微微泛白:“只希望你不要嫌弃。”
“我……”施清看着苏寒韵,他鼓了鼓勇气开口:“师姐,我,我已经有了喜欢的人了,所以以后就不能要师姐的东西了,还请师姐见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