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阿端,施清走到床前,掀开被褥将自己塞进去。
嗯?这床?好像有些挤?
是有些挤,两个人身量都高,挤在这张床上后背贴着后背, 施清不用仔细听便能够听到孟如归呼吸声。
呼吸轻且绵长,他应当是睡熟了。
挤就挤, 就这样睡吧。
施清强迫自己闭上眼睛,不到一刻钟再度睁开。
睡什么睡,根本睡不着。
他微微掀开被子往身下看了两眼,欲哭无泪。
这大冬天的, 要不只穿单衣出去跑两圈?
他重重往外呼了两口气,侧头看了一眼孟如归。
孟如归呼吸匀称,右手压在脑袋下睡得正香,脸上带了些微红。
他肯定是不喜欢我!
他要是喜欢我怎么可能睡得这么安稳!
你看看我现在都睡不着!
那人传送过来的记忆再次发挥作用,施清看着孟如归露出来的一截脖颈,想伸手摸两把。
就摸一下,摸一下就好。
施清伸出手,悄悄碰了碰孟如归后脖颈处,轻声道:“师尊,师尊,你可睡着了?”
无人回答,施清又往前凑了凑,准备跟阿端一样爬到孟如归身上,他边爬边道:“师尊,我有点睡不着,我想跟你说说话……”
手下一歪,他整个人砸在孟如归身上,孟如归睁开眼睛,一双凤眸瞪着他。
施清见他醒了慌乱抬手想要从他身上起来,好死不死按在某个部位,而且不知道为何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那一日,他刚刚穿书过来,摸到的好像就是这个地方。
“你……”孟如归瞪他,又不知道应该说什么,他本想让施清放手,看着那双湿漉漉的眸子又开不了口,犹豫再三之后叹了口气:“你想做什么就快些,我看你已经大好,明天咱们就回西黄之山。”
施清眼睛一亮:“好!”
阿端耳朵灵敏,它贴在墙上听了一会子墙根,用被子将自己蒙起,再度睡去。
……
施清再睁眼时,孟如归已经起身穿好衣服,他坐在圆凳上,手中拿了快软布慢慢擦拭着常寂。
常寂锋利,微显寒光。
他见施清起身,微微颔首道:“醒了?”
语气与平日里一样,面上看不出心中所想。
这样的孟如归才是最可怕的,施清看了一眼立在床边的相生,确定孟如归劈死他之前,他肯定能够拿起相生自保。
“醒了就起床,我们今天回去。”
“师尊身上可有不舒服的地方,若是师尊不舒服,咱们可以明日再走。”施清小心翼翼试探,毕竟昨日折腾到东方既白,要谁谁也受不了。
“没什么不舒服。”孟如归起身,推门出去:“我出去等你,你快些穿好……”
腿下一软,孟如归半跪在地上,背对着施清道:“穿好衣服,咱们就准备回去。”
他这位师尊素来要强,施清想上去扶他一把,又怕他生气,只能起床边穿衣边看着孟如归自己爬起来,再度坐回圆凳上。
阿端打着哈欠摇摇晃晃从外面走来,见施清已经穿戴完毕,主动钻进他怀中。
施清看着孟如归,心中暗想,孟如归一会子肯定御剑吃力,自己要想个办法让他与自己同乘一剑才好。
御剑时,施清见孟如归往外拔剑,自己便捂着腰在后面“唉哟”了两声,果然,听到他发出的这几声,孟如归回头道:“你又怎么了?”
“我腰疼,师尊,我腰疼。”他捂着腰蹲在地上,抬起一双湿漉漉的眼睛:“师尊,不知为何,我的腰好疼,今天只怕是无法独自御剑,师尊能不能和我一起呀。”
说完这话,他抬眼看了看孟如归脸色。
很好,没有变化,他蹲在地上挪动脚步凑近了些,右手拽着孟如归袖口摇晃:“好不好,师尊,好不好嘛。”
明明已经快要二十岁,施清凭着自己比油饼还厚的脸皮支撑,又拿脸在孟如归腿上恶狠狠蹭了两下:“师尊说好,行不行。”
“师尊快说好嘛。”
阿端见他这样,在他怀中偷偷啐了两声:“不要脸!”
施清私下道:“师尊面前,要脸做什么?”
耐不住施清软磨硬泡,孟如归答应与他同乘一剑,施清跳到剑上对孟如归招招手:“师尊快些上来,快点,快点。”
孟如归撩衣上剑,站在施清身后,施清又道:“师尊,我御剑不稳,师尊要扶着我的腰才不会掉下去,师尊快些扶着,扶好了吗?”
无奈将手搭在施清腰间,孟如归道:“扶好了,可以走了。”
御剑途中经过瀛洲,孟如归拍了拍施清肩膀示意他在瀛洲略微停一下。
瀛洲有一位老翁,年龄不知几何,常年靠贩卖走兽为生,除了上古珍奇异兽,只要是世人想要的,都能够在他这里找到。
瀛洲不大,是一座矗立在湖水中小山,山顶有一处茅草屋,御剑擦过结界时,便能看见三三两两,圆毛扁毛的畜生栖息在茅草屋前。
感受到灵力波动,一位老者撩开草帘出来将结界打开,见孟如归在外,微微笑道:“你许久不来了,这次来是想要些什么?”
孟如归行礼:“传音鸟。”
施清怪不好意思低着头心道,师尊果然是心疼他,途经此处还记得来给他买传音鸟。
却又听见孟如归接着道:“这次是给女孩子饲养,还请长者帮我找一只身形圆润可爱一些的,总不能让女孩子带出去丢了面子。”
女孩子?
施清心中那份欢喜一下子消失的无影无踪,既然是给女孩子,那必然是给罗晚烟带的。
“好说,好说。”
瀛洲老翁以手做哨子吹了两声,数百只传音鸟从山林中飞出,凑成一堆停在孟如归面前。
纯白的,头顶带花的,羽间带斑的,熙熙攘攘凑成一堆等着孟如归挑选。
一只乳白短毛带三花的猫凑到孟如归身边,有模有样学着孟如归挑选今天晚上晚饭。
瀛洲老翁将它赶走之前,孟如归已经将那只三花揽进了怀中。
摸着猫头,孟如归道:“先生这只猫还未卖出?想来这猫已经是在这里长了两年了,是因为价格偏贵的原因吗?”
施清听孟如归对这只猫如此上心,他摸着袖中封灵袋,盘算着想要将这猫买回来送给孟如归。
瀛洲老翁道:“确实如此,我开价百两,竟无人愿意将他带回。”
一百两?
够了,施清刚要往外掏钱,又听见孟如归道:“百两黄金确实有些贵了,不过我在别处见的猫都是尖下巴,这只却是圆脸,实在是难得。”
一百金?
这能是什么奇珍异兽?要花这么多钱去买它?
施清再度看了看那只三花,这不就是一只英短三花胖了些?自己还未来书中时,旁边街上几乎每家宠物店都有这种猫,买一只不过千数元,怎么到了这里就这么贵?
挑了一只白身头顶翠猫的传音鸟,孟如归付过银钱,便要带施清离开。施清见孟如归喜欢那只猫喜欢的打紧,便趁着孟如归去看别的东西时偷偷跟瀛洲老翁商议:“能不能给我留一年半,一年半之后我定然来取。”
瀛洲老翁捋着胡子笑道:“不是老夫不给你留,是仙君你一年半之后根本无法来取。”
施清从袖中拿出封灵袋:“这就当时我留在这里的押金,你数数,看究竟够不够。”
老翁推辞:“并不是金银的问题,而是这只猫确实与你和外面那位仙君没有缘分,既然没有缘分仙君还是不要强求。”
被再三拒绝之后,施清将钱袋收回袖中:“哪里就那么多缘分,你等我攒够了钱再来买。”
“施清。”
孟如归在外催他,施清边跑边道:“帮我留一下,一年半之后我肯定会买走的。”
……
望峰台之上结了一层薄冰,罗晚烟蹲在树下,看着又有一个门生御剑归来时没有收好,一屁股坐在望峰台上连人带封灵袋滑出去好远。
“你确定师尊是今天回来?咱们两个都在这里等了半天了,天都已经黑了。”她兜里揣的那包瓜子已经吃完,整个人枯坐在这里要无聊死。
高嶂安抚她道:“应当就是今天,咱们再等等师尊就回来了。”
将最后一颗瓜子仁送到嘴中,罗晚烟拍了拍手:“也不知道施清得的是什么毛病,要跑这么远去治,我昨天去问师叔祖,还被师叔祖赶了出来。”
远远瞧着有两个身影,高嶂拉着罗晚烟起身:“回来了,等我将手中这份帖子交给师尊,咱们就下山玩去。”
罗晚烟手搭在眉骨处道:“确实是师尊,只是我怎么觉得有些不对劲呢?”
作者有话要说: 姑娘啊,你敏锐的直觉是正确的。
感谢日常追文的小可爱,鞠躬!
第45章 子时
高嶂与罗晚烟走到那两人身边, 孟如归从袖中掏出传音鸟递给罗晚烟,罗晚烟将那只鸟放在手指上举到自己面前。
一人一鸟, 大眼对小眼。
施清瞥了一眼道:“丑死了, 简直跟师姐一样丑。”
“你!”
施清与罗晚烟还在互怼, 高嶂将孟如归扯到一边,他从胸口处掏出一封大红描金拜帖递给孟如归:“师尊, 这是里竹苏氏前天托人带来的, 因为师尊不在,我也不曾打开。”
孟如归接过来道:“我知道了。”
拜帖打开,上面是李庭安的字迹, 字迹有些潦草, 证明李庭安在写下这些话时心中烦躁的很。
粗粗看来两眼,孟如归便知道李庭安所求何事。
信中提到苏澈病情因为入冬原因又加重了几分, 清醒时间一天比一天少。里竹苏氏原有门生散了些,又有不少小门派上门滋事,现下全靠他一人苦苦支撑,如此忙碌之下便顾不上苏一。
苏一年纪小,每天郁郁寡欢, 李庭安便想问孟如归能否将苏一放到他这里教养个一两年,等苏一年纪大些, 能承担起事物来时再接回去。
高嶂见孟如归将拜帖收起,又跟上前道:“今年新一批外门弟子已经住下,我看了一下课程安排,明年二月到四月有师尊的课。”
赵清明已经有四年未曾给他安排课程, 今年倒是安排上了,他道:“是什么课程?”
“御剑。”
众所周知,御剑是西黄之山最难教的课程之一,更何况孟如归并不愿意与他人触碰,他看了看高嶂,又看了看后面那两个扯着衣袖打闹的人,他道:“明年这事,可能就要辛苦你了。”
罗晚烟抓住施清后领子,垫脚将鼻子凑上去道:“你别乱动,让我闻闻你身上这都是些什么气味,让我闻闻。”
施清心虚后退:“哪里就有什么气味,没有,没有。”
“你这分明就是心虚,哎?你别跑啊,你跑什么?”
两个人吵吵闹闹,山上石阶湿滑,两个人没看好路,脚下一个趔趄,施清摔倒在泥地上,他摸着被撞得发懵的脑袋:“师姐,你别追我了,我身上真没有什么味道。”
这次罗晚烟没有与他争辩,她一把将施清抓起,对着那边道:“赵师伯,真是对不起,我们两个不是故意的。”
施清这才发现,自己刚刚摔倒时,正巧将路过此处的赵清明撞了出去,赵清明半躺在地上,右手扶腰,看着面前这两人。
罗晚烟小心翼翼凑到前面道:“师伯,你要不要去药宗看一下,现在时辰还早,药宗那边应当还没有关门。”
斗篷上沾了些许泥浆,赵清明用手擦了擦,发现并不能将泥浆擦去,也只能作罢。他扶着身边那块石头想要站起,石头边角虽是迟钝,却将赵清明手心处割开一道伤口,瞬间血就从伤口处涌出,落在地面上。
施清见状上前将他扶起来,赵清明扶着施清肩膀站起,受伤的那只手若有若无擦过施清左胸口处。
“流血了。”罗晚烟从袖中掏出帕子就要给赵清明包扎。
赵清明摇摇头:“不必,一会就不流了,师尊还在等我,我先过去。”
看着赵清明急匆匆离开,罗晚烟手中绞着帕子道:“不知道清明师伯会不会给咱们两个告状,告状的话咱们两个又要挨罚。”
……
子夜,长明灯未灭。
苏寒韵坐在桌前,左手拿着一截竹笛,右手拿着小刀在上面刻字。
伶仃。
这两个字她刻的极慢,一笔一顿,像是在刻一朵花。
鬓间那朵绒花随着她动作慢慢抖动。
孤影伶仃,孤影悬在腰间,伶仃又去了哪里?
外面传来敲门声,她放下手中竹笛捏着眉心道:“进来吧,不用有这些虚礼。”
赵清明推门进入,他坐在苏寒韵面前,将自己兜帽摘下,露出一张惨白的脸。
长明灯摇晃,映得两人面颊苍白如鬼。
苏寒韵看着赵清明手上那道新添的伤疤:“你又受伤了?你这幅身子可真是越来越脆弱,磕磕碰碰便能伤到。”
广袖撩起,赵清明两只胳膊上是深深浅浅的疤痕,有的已经结疤,有的还在往外冒着脓水。
苏寒韵起身,到身后柜子中取出一本书,书中夹杂着一朵干枯的黄色彼岸,她将彼岸放在石臼中,一点一点研磨。
外面有竹制机甲巡夜,提着灯笼慢慢摇晃。
“施清身上的鬼气没了,他和孟如归不知道去了哪里,身上干干净净,没有一丝鬼气。”
苏寒韵慢慢杵着石臼中的彼岸花,将它变成粉末,又加了些白色粉末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