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松涛也不和宋扬一般见识, 只是盯着宋扬的脸,“你又是谁的高徒?”
叶子鸣上前一步,堪堪挡住宋扬,不卑不亢道:“常掌门, 这是我师弟宋扬。回昆仑一事,是我自己的意思,宋扬是追上去拦我。你罚我即可,不要为难他。”
宋扬却将他往后拽,“叶子师兄,你不用替我说话。我就是要保护你回昆仑的,要罚一起罚,咱们共患难。”
常松涛却陷入了沉吟,“姓宋?”
一旁的司马纪忙道:“这是梅花洲宋家的二少爷。”
常松涛眼中立时闪过一丝异样的情绪,“宋家还有活人?”
司马纪似是有些忌惮他,微微垂头,解释说:“我以为他只是个小孩,况那两日事务繁忙,过后忙于闭关修炼,就忘了告知与你。”
常松涛嘴上倒没再说什么,只是看着司马纪的眼神愈发阴沉。而一向拿腔捏调,自诩高贵的司马纪,竟露出些惧怕畏缩的意思。
鹿时清心里咯噔一声。
如今不知道常松涛背后的实力,但很可能就是长生界。
但他已经听顾星逢和裴戾说过,百里坞的惨案就是长生界所为,追究起原因,很可能是因为宋家被灭门那晚,发生的某个重要细节。
他待要上前阻拦,可一旁还有圣主虎视眈眈,一时间局势胶着,左右为难。
这时,听见顾星逢在他耳边道:“你快走。”
鹿时清立即摇头:“应该是你先走,圣主紧张的人是你,不是我。”
裴戾急道:“谁都走不了,别忘了圣主后面还有个万妖王。当务之急,是先别惹他。顾星逢,圣主应该不认识你吧,你装作不认识他,是不是能逃过一劫?”
顾星逢摇头:“我与我父亲七分相像,何况,雪妖对同族的气息异常敏锐。”
裴戾看看鹿时清,一咬牙,就上来拉他的胳膊,“师尊,跟我走。”
“你自己走吧怀虚。”鹿时清坚定地后退一步,甩开裴戾手的同时,牵起了顾星逢的手。
圣主在不远处看着这一幕,神色微动,眼神莫名。
裴戾将空了的手心攥起,“师尊你……”
话未说完,忽然宋扬叫了一声,把他打断。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了过去,只见宋扬已经被常松涛拎在手中,手掐在脖子上。
“放开他!”叶子鸣想要上前救人,无奈身上被缠缚,丁缘一只手就将他拦在原地。
作壁上观的丁海晏终于开了口,“常掌门,你也答应过我,不会伤害沧海一境的任何人。”
常松涛微微一笑,“你放心,我只是想从这位宋扬师侄身上,得到一个答案。”
宋扬呸
了一声,冷冷道:“虽然我不知道你的问题,但无论你问我何事,我都不会说。”
常松涛道:“若我答应,放你和叶师侄出山呢?”
宋扬微微一愣,侧目看向叶子鸣,神色一时松动。
趁此机会,常松涛骤然将手按在他的天灵之上,霎时间宋扬发出一声闷哼,继而双目紧闭,足尖离地,仿佛失去了知觉。
叶子鸣沉声道:“你对他做了什么?”
司马纪给他一个警告的眼神,“噤声。”
只听常松涛轻声唤:“宋扬。”
宋扬头上直冒汗,答:“是。”
常松涛问:“你可知道,极乐卷轴?”
宋扬木然道:“极乐卷轴……是什么?”
常松涛手上用力,宋扬五官皱在一处,连连喊疼。
叶子鸣怒视对常松涛:“常掌门,你要折磨他到几时?”
司马纪一掌打在叶子鸣的后背,又狠又准,后者登时吐出一口血来。丁缘眉心微皱,“司马家主,你忒狠了些。”
“我也是为了常掌门不受打扰。”司马纪理直气壮,说罢将叶子鸣往旁边随手一推。
叶子鸣眼看就要撞在梅树上,忽然深蓝色人影闪过,丁海晏已经站到他身侧,将他扶住,并为他注入灵力。
“谢太师伯祖。”叶子鸣微微喘了口气,再看宋扬,已经在常松涛手底下脸色发白。他不由对丁海晏急切道,“虽然形势艰险,我沧海一境不至于受他人欺压。求太师伯祖为弟子们伸张公义,主持公道。”
丁海晏仿佛将这句话听了无数次,任由叶子鸣如何哀求,他都是毫不动容。
“极乐卷轴……”宋扬冷汗涔涔,仿佛满脑子的记忆正在被锋利的器具搜刮。
熊熊烈火中,那个身穿华服的纤弱身影,与深宅大院一起化为灰烬。
临死前,她绝望地笑,高声质问那些凶手:“程肃,极乐卷轴早已归你所有,你却还是不肯放过我们……你好狠的心啊!”
宋扬道:“我想起来了……”
常松涛嘴角一勾:“说吧,说了你就不会这般遭罪了。”
宋扬逐字逐句缓缓道:“我长姐临死前,说……极乐卷轴……早就给了程肃……”
常松涛眼睛一眯:“没了?”
“对……就这些。”宋扬点头。
这显然不是常松涛想要的答案,他发狠道:“再想,再说!”
平素仙风道骨,气质出众的河洛静地掌门,此时竟像是个心狠手辣的狱卒,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想不起来……咳咳……”
宋扬气息逐渐不稳,脸色也由苍白转为金纸色,一语未毕,竟是咳出了血。
可常松涛没有罢手的意思,在他看来,宋扬这种蝼蚁的命微不足道,他想要的答案才是头等要事。
鹿时清也急促起来。
人的记忆与魂魄牢不可分,常松涛这般撮弄宋扬的记忆,很容易将宋扬的魂魄一并伤及。再这么下去,恐怕宋扬非死即残。
前掌门也是掌门,况且宋扬还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凭什么看着一个外人欺负他?
顾星逢忽然沉声道:“常松涛不可信。”
鹿时清道:“怎么,难道他是骗宋扬,本就不打算放宋扬和叶子鸣去昆仑?”
顾星逢语气凝重:“不止如此,他当着所有人的面,说出了极乐卷轴四个字。”
鹿时清这才意识到,事情有多严重。
宋家姐弟的父亲,只是偶然听闻极乐卷轴
这个名字,就惨遭灭口。宋灵琪临死前,对着程肃喊出极乐卷轴,程肃尚且一头雾水,就连同整个百里坞一起,化为齑粉。
追拿极乐卷轴的人,肯定是不愿扩散此物的消息。偌大的红尘界中,但凡听过它名字的人,都得死。
常松涛在沧海一境中,表面上看还算有几分礼节,其实横行无忌,狡诈奸猾。就好像这里的每个人,都只是砖瓦碎石,任他随意玩弄于鼓掌之中。
他到底是什么人?为何能有这等底气?
若他或他背后的势力,真有顷刻间让百里坞灰飞烟灭的本事,那鹿时清和顾星逢加起来,都不是他的对手。
除非……
鹿时清再次看向圣主,但见他依然站在玉蝶梅下,淋着花雨岿然不动,只是垂着眼睑,不知在思索什么。
鹿时清心想,除非有庞大的势力帮他们对付常松涛……比如圣主和万妖王。
常松涛机关算尽,却没料到他的行径还另有两拨人在观看。如今圣主也知道了极乐卷轴的存在,不知是否会产生兴趣。
鹿时清还在思索,变故陡然发生。
一直静立的圣主,猛然抬起头,身形一变,调转方向直扑宋扬。
鹿时清愣了愣,来不及反应,忙道:“快救人!”
三人立时跟上圣主,裴戾怒道:“极乐卷轴到底是什么东西,为何谁都想要?我们不能让圣主抓到宋扬,否则宋扬活不成不说,极乐卷轴也很可能被圣主夺去!”
电光火石之间,圣主已来到常松涛面前,抓住了宋扬的上臂。顾星逢随后赶到,直接一掌打在圣主后背上。
常松涛正在等宋扬的答复,却忽然人离了手,继而有莫名其妙的一口血喷在他的前襟上。淡淡的血迹在素色布料上晕开,常松涛眼神骤冷,上前抓住宋扬的另一条上臂,“既然是万妖界的贵客,何必偷偷摸摸,现身一见!”
圣主擦了一把嘴边的血迹,回身看了顾星逢一眼,然后,将身上的隐形符摘了。
他在众人惊讶与紧张的目光下显出身形,又宋扬的上臂送到顾星逢的手中,淡淡道:“我身受重伤,抢不过他,这便交给你了。”
第115章 万妖王现身
这“重伤”, 显而易见是顾星逢给的。
鹿时清纳罕不已。本以为圣主出手,是要抢宋扬, 进一步争夺极乐卷轴。可看他此时所为,分明是要帮着他们营救宋扬?
但无论如何,局面吃紧,鹿时清不能再袖手旁观,手指捻起衣襟上的隐形符, 正待取下。顾星逢余光瞥见, 猛然按住了他的手。
常松涛审视着圣主,“阁下是何方高人?竟然带着长生界的仙气?”
鹿时清心里一紧。
裴戾目光沉了:“这常松涛又是何方高人,师尊还未露面,他就能感知到有长生界的仙气?”
圣主垂下手, 轻轻咳了一声, “阁下怕是认错了, 我乃万妖界的雪妖,何来长生界仙气?”
“……是么?”常松涛眉心微皱, 暗中仔细感知。
鹿时清连忙收敛气息,担心自己被发现,更怕连累顾星逢和裴戾。
顾星逢却忽然对裴戾道:“你二人切莫显形。”
裴戾斩钉截铁:“何须你吩咐,就算我拼了这条命, 也不会让师尊被长生界发现。”
鹿时清听见他两个自行合计,便暗道不好,还未来得及阻止,只见顾星逢猛然拽下自己身上的隐形符, 瞬间,正殿前多出一个人来。
惹得众人哗然。
丁海晏脸色变了:“恒明?”
“……掌门师尊?”叶子鸣惊过之后,立时跪倒在地,“弟子参见师尊!”
除他之外,其他人都是如临大敌。常松涛一手拽宋扬,一手将拂尘稍向前送,作出格挡之势。“恒明君,三年前你携青崖君的尸身离开沧海一境。如今又回来,想是已经将青崖君安置妥当了?”
“与你无关。”三千银丝微微飘动,顾星逢独自面对一切,稳如泰山。
鹿时清心疼他独自应对局面,想要摘下隐形符上去帮忙,却被裴戾死命按着手腕,“师尊,你若此时暴露,便是辜负了顾星逢一片好意。我与他千辛万苦救你,不是为了让你自投罗网的!”
一句话,压得鹿时清无法反驳。
他本就不是伶牙俐齿的人,更何况裴戾说的不无道理。他三年前身死,先有白团团拼尽最后的残魂护他,后有裴戾和顾星逢里进千难万险找他。往后,他这条命若是死得冤枉,岂非对不起救过他的所有人?
鹿时清强行安静下来,“我知道了怀虚,谢谢你。”
裴戾松了口气,撒开手,“我就知道,师尊是天底下最讲道理的人。”
鹿时清笑了笑,继而压下满心焦躁,退在一边。随着他这个举动,顾星逢悬着的心放下了一半。他一面提防着圣主,一面迎视着所有目光,先为鹿时清开脱道:“我也是万妖界雪妖,又在红尘界仙门修习,常掌门必是错认了我的气息。”
“哦?”常松涛第二次感应,果然只是查探到了妖力和些许来自红尘界的灵力。方才莫非真的产生了错觉?
可是长生界的仙气独一无二,又怎会轻易出错?
他半信半疑,却也没有更多的证据,“既是如此,二位万妖界的高人今日到沧海一境来,所为何事?”
顾星逢道:“天镜峰是我居所,叶子鸣和宋扬是我弟子,我不准许你在此逾矩无礼。”
被当面质疑,常松涛不怒反笑,看向丁海晏。“丁掌门可听见了?你亲口准许我在沧海一境行走,可恒明君却说,他不准许。可否问问丁掌门,此刻我该听谁的?”
打从顾星逢现身,丁海晏的脸色便如阴云满布,此时更是走过来,直视顾星逢。“恒明,就算你依然主持天镜峰。可如今溯光剑在
我手上,我是沧海一境的正经掌门。沧海一境要怎么样,轮不到你来指摘。”
顾星逢脸上毫无波动,只是对常松涛重复道:“离开天镜峰,即刻放人。”
丁海晏勃然大怒,“恒明!你走了三年,本应从沧海一境除名,我好意留你位分,你居然目中无人!”
丁海晏脾气极大,向来受不得旁人忤逆质疑,尤其是对他言行无视,更能让他瞬间上火。三年来,他终于如愿做了掌门,又有河洛静地帮扶,在沧海一境实打实的横行无忌,没人敢说半个不字。
顾星逢一回来,就给他添堵。
姚一成慌忙上前劝道:“师尊师尊,恒明说得不无道理。若他们只是行走也罢了,可事实如师尊所见,他们河洛静地简直要骑到沧海一境头上了。想那河洛静地才多少年月,我沧海一境名扬四海,位列三大仙门时,他们还不知在何处晃荡呢!”
丁海晏牙关紧咬,头上一连起了数根青筋,也不知是被姚一成的言语激成这样,还是被顾星逢气成这样。
常松涛嘴角微扬,“好汉不提当年勇。归海君创立沧海一境之初,贵派不也是无名之辈?如今被河洛静地后来者居上,又有何不可?若恒明君只是为了故地重游,请绕道走,常某还要拔除暖月台上的朱砂梅。”
他一字一句,说得格外温和,姚一成却猛然一挥袖子:“欺人太甚!什么叫绕道走!”
常松涛只问丁海晏:“丁掌门,你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