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冉半起身,捞起小老虎把它带回来,却不想惊动了它,小崽子睁开圆圆滚滚的绿眼睛,盯住童冉:“呜哇!”
“嘘!”童冉连忙比出噤声的手势,还抽空看了楚钧一眼,怕把他吵醒。
小老虎回到童冉怀里,灵活的扑到童冉胸口,长大嘴,露出两颗短小的獠牙。意思是,它饿了。
童冉失笑,摸摸它的毛脑袋,悄声道:“吃了睡睡了吃。”
“呜哇呜哇。”小老虎不知道说了什么。
童冉抱着小老虎悄悄下床,又悄悄穿上衣服,推门出去的时候,外头苏近已经在等着了。门刚被推开,苏近的瞌睡立刻吓醒,然后愣了一下才道:“童大人?”
难道不是陛下先出来?
童大人的身体可真好。
不对,难道是陛下不行?
苏近脑海里瞬间闪过千万条大不敬的猜测。
童冉没看出来,直接吩咐道:“麻烦公公给我和崽崽准备早膳,崽崽两顿没吃了,给它多备一点。”
“是。”苏近偷看了一眼童冉身后的房间,竟然真的没见到陛下。
童冉抱着小老虎找了块空地活动活动颈骨,然后洗漱去小厅用膳。小老虎紧紧跟在他身边,不像一头老虎,倒像一条小狗。
小老虎舔舔爪子,在自己特制的椅子上坐好,等着上肉。
昨天晚上什么都没有做成,他还是有些懊恼,本来想今天早上卷土重来,但心里还惦记着一些事,想先把这个解决了。所以他没有用人形的身体,而是变成小老虎跟在童冉身边,正好也让睡了很久的小老虎活动活动,免得穿帮。
“崽崽,啊——”童冉心情不错,夹起一块肉亲自喂小老虎吃。
小老虎很听话,配合地张开嘴,一口吃掉筷子上的肉。嚼嚼,比其他肉更好吃。
童冉和小老虎吃饱后,还是不见楚钧,他想起之前楚钧说过的话,先是回寝殿瞧了他,见他还在睡,便留了字条放在床边,然后抱着小老虎出宫去了。
童冉出宫后不就,躺在龙床上的楚钧睁开眼睛,绿眸幽深,他摸了摸旁边已经凉了的被窝,坐起来道:“苏近,给朕更衣。”
*
傅府的漆红大门外,一两低调的马车停下,坐于车上的随从下马敲门。
“哪位?”傅府的门子打开一条门缝问道。
“我家主子要见傅大人,烦请通报。”来人拱手道。
门子本要呵斥,但多扫了来人一眼,这人身上的衣饰简单却不朴素,料子都是顶好的,腰上还挂着一块上好的玉佩。
“您主子如何称呼?可有名帖?”门子问。
来人很干脆道:“没有。”
门子疑惑地看了眼门外的马车,有些奇怪连仆从都这样讲究的人,竟然没有名帖?傅府上权贵来往众多,傅家家风严正,门子也不敢随意慢待任何人,只是让来人在门口的石凳上稍坐,自己则转身去找管家。
门被半掩上,苏近走回马车,低声道:“主子,那门子进去禀报了。”
“嗯。”里头淡淡应了一声,听不出喜怒。
苏近当然不敢真去坐着,而是回到红漆大门外,有些紧张地等待。
按理说,陛下要来国舅府,完全可以大张旗鼓,何须这样低调?近日国舅爷身体不好,屡屡不来上朝,陛下来探望是情理之中的。
也不知道那门子的禀报有没有效果。苏近站在门下,有些着急。
吱呀——
没过多时,大门开了,一群人从里面涌了出来,带头的认出苏近,深深一揖道:“苏公公,下人不认识您,怠慢了。”
苏近也认出了眼前的人,这是傅霖的长子,虽然正气品阶已经比不上跟着童冉的傅禃,但也算得上年轻有为。苏近道:“小傅大人客气。”
他没有提进府的事,陛下既然是微服,自然不可能这样大摇大摆进府,不然不就全曝光了?傅家果然是大成最大的士族,傅家长子立刻又道:“软轿已经备好。”
傅家众人靠边,一定软轿从正门而出,直接停在了马车前。
马车里出来一人,正是当今圣上楚钧。他没什么表情,直接在傅家下人的伺候下坐进轿中,并吩咐道:“去正房。”
管家跟在轿旁,问看看了傅家长子一眼,挥手让轿夫按他说的做。
软轿从正门而入,直奔正房,而傅家其他人则恭敬的靠边,让软轿先过。
傅家的正方内,傅霖躺在床上,偶尔咳上两声。他确实受了些风寒,却并非病得不能上朝,归根到底还是童冉回来了,他正为此事心烦。
“父亲。”傅家长子推门而入,恭敬道,“陛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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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6章 第一百五十六步
“舅舅不用多礼。”门关上, 楚钧走到床前, 拦住要下床行礼的傅霖。
“陛下。”傅霖最终没有下床, 拱手对楚钧欠了欠身。
“朕来看看你。”楚钧道,在他床边的凳子上坐了。
“老臣年纪大了,身子总有不爽利的时候, 陛下日理万机,不该为区区臣子费心。”傅霖道, 他话中有话,一语双关。
楚钧却仿佛没有听懂,露出难得一见的笑容道:“舅舅是国之重臣,舅舅的身体关乎朕的江山社稷, 乃是国事。”
“陛下折煞老臣了。”傅霖依旧谦虚道。
楚钧则自顾自理了理衣袍, 摆正腰上挂着的玉佩, 而后道:“今日朕来, 不是皇帝来瞧生病的臣子,而是外甥来探生病的舅舅。”
傅霖低头看了看盖在身上的被面,沉声道:“那陛下可否听舅舅一言。”
楚钧:“舅舅请讲。”
傅霖沉吟片刻,似乎在组织语言, 而后才道:“您与童冉的事, 臣有所耳闻, 自古有个把男宠的君王不在少数, 算不得多大的事,只是陛下切不可沉迷其中,若是因……”
“舅舅, ”楚钧打断了傅霖的话,“童冉不是男宠,他是我心仪之人,我们已经有了婚约。”楚钧本想说一辈子的承诺,但私心里觉得不够,偷偷把那天的诺言改成了婚约。
一生一世一双人,就默认婚约好了。
傅霖明显一怔,颤着声道:“陛下可知,您的婚事关系着国运,不是凭着一时情热就可决定的!”
“朕自然不是凭一时情热。”楚钧道,“舅舅,抛开性别与出身,童冉此人的人品、见识、能力,哪样不是出类拔萃?天之上品的皇后,可说是史无前例。”
“那也不行!身为一国之君,怎可没有嫡子承位?”傅霖激动道。
楚钧绿眸幽深,看向傅霖道:“母后为父皇生下了兄长和我,她贵为皇后却为贵妃逼迫,郁郁而终。母后生前曾跟我说过,她也曾爱慕过一个人,与其两心相悦,为了傅家她放弃自己的感情入宫。母后临终时我曾问她,恨不恨父皇,恨不恨贵妃,恨不恨把她送进宫的傅家。”
“她说了什么?”傅霖脱口问道。
他自小疼爱这个妹妹,却不知道她心里还藏了这样浓烈的情感,高高的宫墙将兄妹天伦隔开,也隔绝了她所有属于普通人的感情。
“她说不恨,她说她只恨自己,为什么不坚持。”楚钧道,再想起母亲的种种,心痛之余更成为了支撑他的力量,“她还说,有时会有些羡慕父皇和贵妃的感情,他们虽然做不成夫妻,但他们是相爱的,比她这个空壳子皇后要强。”
傅霖嗫喏着,却说不出话来,逝去多年的妹妹仿佛又出现在眼前,仍是幼时拿着桃枝从雪地里奔来的样子,她笑着喊哥哥,跑得满头是汗。
思绪一转,他又想起临终前形容枯槁的妹妹,她紧紧攥着他的手,叮嘱他:一定要照顾好钧儿,一定。
彼时先太子已死,她只剩下楚钧一个念想了。
“朕不想重走母亲的老路,更不想害了哪个无辜女子也走了她的老路。”楚钧道。
傅霖没有接话,愣愣地看着自己的手。
这双手早已不是年轻时那样干净、修长了,上面已经有了深刻的纹路,皮肤有了干瘪的迹象,手背的颜色也比年轻时深了许多。
深深的无力感笼罩了这位大成第一权臣,他以为自己的妹妹虽然不甘,但至少曾经拥有过很多,却不知,她……竟然是这样想的。
沉默许久,傅霖才道:“陛下也可选一心仪的女子,即使不是士族出身,至少尚能有嫡子承位。或者,陛下立童冉为后,另纳女子入宫,由庶子承位也无不可。”
楚钧安静听完,摇头道:“没有第二种选择,朕要童冉,只有童冉。”
“大位不可无人承继!”傅霖道,说得非常坚决,这是他的底线。
“楚氏族中尚有许多青年才俊,若都不堪大任,也可从楚氏公主的后代中挑选,血脉传承不会因此断绝。”据童冉说,血缘不仅能通过父亲传承,也能通过母亲,而且如果是公主的孩子,反倒能百分百保证是皇家血脉,毕竟孩子是从女人肚子里出来的。
傅霖一口气差点没上来,不顾形象地大喝道:“荒唐!荒唐!这太荒唐了!此乃亡国之兆!亡国之兆!”
“舅舅先别动怒,在继承人的选择上,朕必定会慎而又慎,选出一个能君、明君来继承大统。”楚钧道。
其实童冉还给了他另外一个思路,但他没敢再刺激傅霖——童冉说,如果男性后代不行,完全可以立女皇。
楚钧刚刚听到这话时也是吓了一跳,这跟他的认知偏离太多,然后就听童冉讲了“武则天女皇”、“维多利亚女王”等女性君主的事迹,听完后楚钧竟然也开始觉得,女子继位似乎也无不可,比如楚霜就表现出了一定的才干,并不比大部分男人差。
继承人的选择面如此广泛,他自己有没有子嗣倒并非必须的了。
傅霖缓了很久才勉强保持住仪态,而后敏锐道:“这些主意是不是童冉出的?如此选择继承人,不仅有违礼法,而且还会制造争端!”
“礼法是古人立的,时移世易,礼法也应该与时俱进。”楚钧道,这也是童冉给他讲述过的观念,“至于争端,二皇兄和太子哥哥一样是父皇子嗣,不也斗得你死我亡?权利在,争端就在,这与是谁的子嗣毫无关系。”
傅霖几乎说不出话来,短短两年,他的外甥怎么能讲出这么多他想都没想过的话来了?
肯定是童冉教的!
这个妖孽!
“舅舅是朕仅剩的不多的亲人,朕希望得到你的祝福。”楚钧诚恳道,从小看着他长大的父皇、母后、太子哥哥都走了,外公还在,但也少见,唯有舅舅能时常见到。
傅霖沉默,他希望楚钧过得好,但这句祝福,他怎么也不可能说出口。
等了一会儿,楚钧轻叹一声,起身道:“快中午的,朕还要去接童冉回宫,舅舅好生休息。”
傅霖听到童冉二字差点又气得岔气,不顾礼仪地狠狠瞪了楚钧一眼。楚钧却仿佛没有看见,轻笑一声,甚至拱手行了个晚辈的礼,转身离开。
如来时一样,楚钧乘坐软轿低调离开,并没有同傅家其他人有多少交流。
傅霖听着外头的热闹渐渐消散,楚钧刚才跟他说过的话又一声声响了起来。想起自家妹妹时,他满心心疼,可一想到童冉,只觉得怒从中来,恨不得把童冉的脑袋拧了。
妖孽,蛊惑他外甥的妖孽!
傅霖越想越气,觉得这样下去不行,他掀开被子,叫外头的小厮进来给他更衣。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傅霖不耐烦地看去,想催小厮快一些,却见他的父亲,傅家的族长——庆元公傅菁正拄着拐杖站在门口。
“父亲,您怎么过来了?”傅霖一惊,也顾不上自己衣衫不整,忙去扶傅老爷子入座。
*
楚钧从马车上下来,走向工部衙门。
“童大人,先别走,您在瞧瞧我的设计图?”
“大人别理他,先看我的!”
“都滚开滚开,大人瞧瞧我们三人的想法,比他们的都有用!”
工部衙门跟菜市场似的,热闹非凡。
楚钧走到正堂门口,任进不知道去了哪里,工部的侍郎、员外郎、主事、令史们团团围住童冉,不少人手里还拿了所谓的图纸。
“苏近。”楚钧道。
苏近立刻会意,他虽然没带拂尘也没穿首领太监的衣袍,但依旧有模有样,上前喊道:“陛下驾到——”
“哪个混蛋……”有人以为是骗人的,骂骂咧咧转过身,看见楚钧的绿眸后唰得白了脸,连忙弯腰拱手道,“陛下恕罪,臣等有失远迎。”
有一个人自然有第二个,闹哄哄的工部菜市场终于安静了下来,大小官员纷纷转身,弯腰拱手道:“陛下圣安。”
楚钧没理他们,径直走到正中间压根没行礼,甚至转头去抱小老虎的童冉。
“饿不饿?跟朕回去用膳。”楚钧道。
童冉抱起睡着的小老虎,撸过它背上的毛毛,又把老虎放到楚钧怀里道:“好啊,你抱一会儿,小崽子重死了,还一直睡觉。”
弯腰行礼的众位官员全都听了去,有胆子大的还偷偷瞅了一眼,童大人和陛下可真像一对小夫妻,那头老虎就好像两人的孩子一样。
楚钧有些尴尬地接过自己的老虎形态,另一手抓住童冉,带着他往衙门外而去。
身后的工部先是齐声恭送,不久后,便有窃窃私语传出,楚钧没搭理,带着童冉上车,然后把小老虎放在一旁的软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