伸出的尔康手缓缓收回,系统张了张嘴,终是按捺回嘴边的一声唤。是了,他的职责只是保障宿主顺利完成任务而已,至于他是否色令智昏、自陷风险,又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呢?
只是……
前一夜曾遍布在他身上的蓝紫色电光倏尔又出现,这一次甚至来得更加凶猛,眨眼间就布满了全身。他抬手捂住口,压抑下不可遏止的痛呼,身体则渐渐变得透明。
“这些泥俑也太多了……简直跟复制粘贴似的,怎么杀也杀不完。”陈茗抹了一把额上的汗,咬咬牙加大了手中的灵力输出。
玄天刃一击挥出,夹杂着三色光彩的凛冽刀影将一拥而上的泥俑拦腰斩断,尖锐刺耳的哀嚎声此起彼伏。他脸色微微发白,并没有立即回答陈茗的话,而是不着痕迹地抹了抹嘴角,才低声回应道:“看来他们是想用车轮战,耗尽我们的体力。”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陈茗本能地觉察到有些不对,正准备回头问个清楚,冷不防发觉本应守在白锦漫身边的系统竟然不见了踪影,“卧槽人呢?”
“怎么了?”见他惊呼出声,骆华卿也蹙起眉查看身后,却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想起除了自己没人能看到系统,陈茗讪讪地笑了笑:“没有没有,刚才是我眼花。”
他也没料到,都这个节骨眼了,系统竟然还能玩失踪。
不过此人历来神出鬼没,吓着吓着他也逐渐习惯,此时更不是分心的时候,于是很快按捺下心中的疑惑,继续专心御敌。
又过去了接近一个时辰的功夫,雪橇中的白锦漫才痛苦地低哼一声,羽睫轻.颤,悠悠醒转。
他并不是第一次因为药力而沉睡,所以在幻境袭来时,很快就发现了不对,立即调度起全身的元力进行抵抗。
但那些不可追溯的过往从来都是他的软肋,当初陈茗身殒后他更是在乱梦中挣扎了三年之久,如今再次被七情幻境卷入其中,一时不由感到极度的憋闷不畅。
熟悉至极的画面在眼前重现,依旧是那只幻化成人形的青龙和自己相对而坐,只不过这一回的气氛显得尤为亲昵而暧昧,他看见自己犹豫着伸出手,将那人的五指握在掌心:
“轻鸿,我且问你……你是否愿意,长长久久地和我在一起?”
“你突然问我这个做什么?我不是一直和你在一起吗?”
轻鸿偏着头莞尔一笑,神情是不谙世事的天真,显然没悟出话语背后的含义。他轻叹一声,略微加大了手上的力道,郑重说道:
“不是这样的,我指的是……两情相悦,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他羞赧地眨了眨眼,温润的眸子里氤氤氲氲地泛起了雾气,侧脸也飞起淡粉的霞,“这番话我考虑了很久,确实是精诚所至,绝无半句虚言。轻鸿,你可愿意?”
“我……”
长睫垂落,掩去了轻鸿眼底的情绪,从他的角度望去,能清晰地看到那人长发下一截瓷白的肌肤,和脆弱的喉咙:“君暮,对不起,我不能……”
“为什么?”
他尚且来不及感到惊愕和痛苦,身体比意识行动得更快,已经牢牢攥紧了轻鸿的双手,不让他退避:“这些日子我们形影不离,相处甚欢,无话不谈,难道都是假的吗?”
“不,君暮,不一样的,”轻鸿不住否认,微微抿起了唇,“我心底里当你是救命恩人,是值得倾心信赖的至交好友,可这并不等同于,我将你视为心悦之人。”
“那又是为什么,是我哪里做得不够,做得不好?”
他还预备再说,一根温热的手指却不由分说地抵住了他的嘴唇,轻鸿苦笑着摇了摇头,眼底莹莹水光飞旋,仿佛要垂泪一般:“不,不是你不够好,相反……你对我太好了,好到我不知道该如何报答……”
“可我不需要你报答,我只想……”
他还想分辨些什么,却在撞见轻鸿宁静深邃眼眸的刹那,被生生止住了话音。
那人平静地注视着他,眼波甚至是明亮温和的,他却在其中窥见了亘古不化的冰冷与绝望,任由他如何努力,也无法撼动分毫:“没用的,君暮,我曾许诺这一生只等候那一人,尽管他失约了,这颗心也再容不下旁人。”
“这样的我啊,”他淡淡笑着,一滴清泪悬在眼梢,将坠未坠,“已经没有力气,也没有能力再去爱上别人了。”
爱别离,求不得,那人分明近在咫尺,他却深深明白,彼此之间的鸿沟天堑,终己一生,他也无法逾越了。
幻境带来的悲伤太浓烈,等到他清醒过来,已经是满面泪痕。因痛苦沁出的冷汗浸湿了衣衫,迎着寒风一阵透心的冰凉,却怎么也抵不过心底的森冷荒芜。
君暮,你……也是在求而不得之路上,徒劳挣扎的可怜人么?
白锦漫意识仍然有些恍惚,他无神地望着前方,半晌才发觉不远处,陈茗与骆华卿与大群泥团似的怪物鏖战正酣。神思回笼,他急忙撑起身来,胸口却一阵气闷,忍不住捂着口闷声咳嗽。
陈茗原本就留意着身后的动静,听到他的咳嗽声,立刻大喜过望地回过头来:“白嬷嬷,你醒啦!”
“嗯,”白锦漫喘息几声,展颜一笑,还来不及回答,视线就落在了陈茗脚下,“小明当心!!”
一道灰色暗影去势如电,眨眼间就来到了陈茗左脚边,倏地缠紧了他脚腕!
“我的马鸭!”
左脚不受控制地一滑,陈茗整个人顿时失去了平衡,被灰影拖拽着高高扬起。他们本来就站在雪山山顶附近,这时被大力抡起,眼见着就扑向了悬崖边,脚下便是万丈深渊!
“小明!”
骆华卿一刀挥开涌上来的泥俑,脸上的血色潮水般褪去,脚底发力纵身一跃,流星赶月般在半空中追上了陈茗的身影。
他从背后将陈茗抱入怀里,手中玄天刃悍然劈落,斩断了泥俑延伸出的灰黑触手,却没能防范空门大露的后背。
冷不防斜刺里另一条触手恶狠狠地击中他后心,强烈的僵麻毒素顷刻间席卷了全身,他闷哼一声,只来得及抛出一股元力将陈茗远远推出,身体就失去了平衡,断了线的风筝一般向下落去!
“卿卿!”
泥俑的毒素同样沿着脚腕上涌,陈茗左腿使不上力,软软跌倒在地,正望见骆华卿失去平衡,飘摇着从悬崖边落了下去。
不知从哪里涌上的一股力气,他悲呼一声飞身而起,半边身子探出崖边,险之又险地拽住了骆华卿的一只手:
“抓住我!”
他飞扑过去的力道如此之大,几乎同时就磨破了身上的衣衫,零星的碎石在手臂上划出深深浅浅的裂口,渗出殷红的血丝来。他却恍若未觉,只是牢牢握紧了骆华卿的手。
纵然他身怀灵力,却对自身的力气并无助益,加之骆华卿身材高挑,此时又中毒无法借力,两人虽然能勉强挂在岩壁上,身体却无可避免地向下滑落。
“咳咳……小明,放手吧,”颤抖着呛出一口鲜血,骆华卿的脸色愈发惨淡,唇瓣被血渍晕染得鲜艳,白与红的对比极致鲜明,“……再这样下去,你我都会坠下悬崖……”
“不,我不放!”
陈茗大喊着,声音里已经染进了丝丝哭腔,他徒劳地攥紧骆华卿的手指,却无法阻挡身体一分分向下滑落。
“这里是幻境,没事的,”那双狭眸幽邃深沉,温润如故,丝毫没有生死须臾的惊慌失措,“即使我落下去,脚下也不一定就是万丈深渊,说不准咱们还能在另一处幻境重逢……”
他一面说着,一面努力挣脱陈茗的手指,动作坚定不容置疑。
陈茗想反抗,奈何手指早已酸麻僵直,根本无法抗拒,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手指被一根根掰开,拉扯的力量一丝丝减弱。
“求你,不要……”
晶莹的泪滴悬在陈茗的长睫上,又被凛冽的寒风卷去。
骆华卿双眼一瞬不眨地凝望着他,神情坚定而温柔,嘴唇开合,声音被山风席卷破碎,隐约传入陈茗耳中:
“记得……保重自己……”
话音未落,最后一根抓握的手指骤然放松,他身子后仰,双臂微张,衣袂被狂风吹拂的猎猎飞扬,流星般向下坠落。
“卿卿——!!”
作者有话要说: 摸摸卿卿的头,剧情需要剧情需要哈,让你刚出场就又坠崖了。。。
不过给了一个甜蜜蜜的吻,算是补偿吧哈哈哈哈!
求收藏评论嘛,现在是国庆诶!!!让我感受到流量嘛哭唧唧嘤嘤嘤
第55章 求你,别离开我
唤出那无始无终的一声, 陈茗几乎能感受到冲上咽喉的极致苦涩,眼眶里的泪刹那决堤, 瓢泼般倾了满脸。
“骆华卿, 你回来……”
眼睁睁看着那人身影如折翼的蝶, 飘摇着向深渊坠落,他一时间心痛如绞, 肝肠寸断,恨不能以身相代。
原来极致的痛苦不外乎如是, 刚刚收获的幸福被毫无预兆地攫夺,甚至连挣扎的机会都不曾留给他。
何其讽刺, 又何其残忍!
陈茗悲极反笑, 神情刹那间状若痴狂,眼神却是坚定不移的。他早已在心底暗自许诺,不论发生什么, 他都不会再放开骆华卿的手——
既然是他的选择, 就不会因为外物而变化。
“等着我……”他声若蚊蚋, 喃喃自语,踉跄着撑起身, 紧随骆华卿之后朝着崖底跃下!
放在过去,他连蹦极之类的惊险项目都不敢尝试,最害怕的就是强烈的失重感。
可此时此刻, 不仅行动快过了思维,甚至连根植骨髓的恐惧也荡然无存。
既然那人为了他连生死都可以弃之不顾,那他这所谓的胆怯, 又能算得了什么呢?
陈茗闭上眼,张开双臂,预想之中的坠落感并没有如期传来,反倒是有人牢牢抓住了他的手腕:“你做什么!”
“白嬷嬷……”他惨然一笑,面露凄惶,“你放开我……”
“你疯了么?这里可是七情四极幻境,若是从这悬崖落下去,结果会如何谁也说不准!”
白锦漫近乎失态地吼出这番话,几乎能感受到冲上口腔的腥气。他妄动元力,体内伤势又有反复之势,身后的泥俑更是步步紧逼:“他已经落下悬崖,你白白送死又有什么益处?!”
“这是我和他之间的事,”陈茗的眼神一瞬间变得灼灼疯狂,近乎蛮横地想要挣脱他的钳制,“你别想阻拦我!”
“陈茗,你胡闹!”
反手一记摘星镰悍然横扫,白锦漫的脸色苍白如雪,眉目间一派凛冽严厉:“生命之事岂能儿戏,你莫非想葬身此地不成!”
“我说了……你放开我!”
说时迟那时快,他只觉得那人纤细的手腕顷刻间仿佛变成了炽烈的火焰,剧烈的灼痛从皮肤相触的地方传出,伴着澎湃的灵力波流,不由分说地冲撞而来!
这样尖锐的力道激荡了白锦漫的胸口,他颤抖着呕出一口鲜血,眼前发黑,手指顿时握不住陈茗的手腕,那人便倏然向下落去。
“陈茗!”
顾不上抵御身后蜂拥而至的泥俑,白锦漫抛出摘星镰试图勾住陈茗,却只勉强挂住了他的一只衣袖。
“你坚持住,我这就拉你上来……”
僵麻的感觉从双腿往上蔓延,他意识到泥俑已经扑了上来,却依旧不肯放弃救回那人。
陈茗仰头望着他,一双眸子被火焰般的光影灼烧得熠熠生辉,终是哀戚一笑:
“白嬷嬷,你一定要活下去……”
说着他一把撕裂了自己的衣袖,脱身而出,无可挽回地朝崖底坠落!
“不——”
白锦漫突然感受到某种无法言喻的心痛,不知是因为无法挽救那人的生命,还是身后蜂拥而至的泥俑。
心口抽搐如同刀绞,温热的液体沿着嘴角下颌淅淅沥沥地漫流。他捂住口,咳得撕心裂肺,鲜血顺着指缝流淌,很快染红了衣袖和地面。
他挣扎着握住摘星镰,却没有力气将它拿起来。
泥俑的毒素逐渐浸没了全身,眼前的景物花花绿绿地扭曲一片,他艰涩地喘息了几口气,身子轻轻一颤,陷入昏迷。
元力的光芒随着他的倒下缓缓消散,形成包围之态的雪域泥俑们感觉到阻碍消失,立刻一拥而上。
眼见着白锦漫的身影就要被生生吞没,一声轻柔和缓的叹息却从天的那一端传来,紧接着风停雪止,阳光普照,所有的泥俑纷纷停下了动作,低下头退让出一条道路来。
一时间,四下万籁俱寂,天际隐隐传来婉转低吟的梵唱。
轻絮般的流云间,有一人逆光行来,一袭红衣如火,满头青丝用玉簪束起,随风猎猎飞扬。
来人身量娇小,面如傅粉唇若涂朱,一双莹莹妙目顾盼生辉,正是名我见犹怜的美貌少女。她赤着脚走在雪面上,足底生风卷起微尘,所过之处竟然繁花盛开,不禁给人以步步生莲、顶礼膜拜之感。
她在白锦漫身边停下脚步,削葱般的手指从他唇角拭下一抹血痕,口中喃喃念着些什么,那血液便从她指尖缓缓上浮,在半空中凝聚成一枚浑圆的血珠。
吟诵声渐渐弱下去,她又从怀中取出一枚水滴状的玉佩,用灵力牵引着血珠靠近。
当二者接触时,一阵极其明亮刺眼的光华骤然爆发,少女被迫闭上双眼,等到再次睁开时,那滴血已经融入了玉佩中,只留下一道淡淡的红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