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场的所有人除了黄四郎等人没有反应以外, 其余的所有人都是一愣,他们都想不明白为何颜爻卿忽然说这样的话, 并且说的那么随意。
被匪哥和咬狗抓来的人有不少, 且大部分都是青壮,并且以为他们抢了吃的, 肚子里不是空荡荡的,便比其他人力气大许多,脸色好看, 也代表着他们很难对付。
“凭什么?你是谁,你凭什么说杀就杀!”
“我们这么多人难道还怕你?”
“大家伙儿一块动手,难道还能让这几个人翻了天去?”
“你才几个人?我数数……四个……”
颜爻卿、黄四郎、匪哥、咬狗,这四个人。
旁边白起还是躺着一动不动的,就算算上他也没有什么威胁,月哥儿又是大病初愈, 身上没几两肉,瘦巴巴的,也构不成什么威胁。
所以颜爻卿身边也就只有三个人有两下子,他便是靠着这三个人说了这样狂妄的话。
那喊话的人颇有心计,发现颜爻卿这边人少,就觉得根本不用怕他们,便大声喊道:“咱们一起上,那汉子和小哥儿难道还能跑了?是他们想杀咱们,难道咱们还能伸脖子等死吗?”
原本他们都是饿极了的人,实在是饿的受不了了终于是走出抢东西的那一步,结果还没来得及敞开了吃,没来得及填饱肚子,就给抓了过来,并且身上的吃食全都被搜刮出来。
为了这一口吃的,他们已经抛弃底线,那么现在直接动手又能怎样?
如果他们是单独一个人的话,见着匪哥和咬狗都会害怕,但他们现在不是一个人,他们都被迫聚集起来,且即将面对死亡威胁,再不动手就是傻子了。
颜爻卿也没有废话,他猛的站起来,冲向那个叫嚣的最厉害的人。
另外一边的黄四郎、匪哥和咬狗都同时动了。
颜爻卿没有看向他们,他专注的冲向目标,手腕一抖,锋利的几乎不需要用多少力气的利刃便十分轻易的划开了那人的脖子 ,鲜血溅出来,溅满颜爻卿身上的衣裳。
“啊……”有人开始尖叫,恐惧而又害怕。
有人眼圈通红通红,不要命地冲过来,想反杀颜爻卿。
还有人藏在别人身后想要浑水摸鱼,却被身边的人打倒在地,又被其他人或是有意或是无意的,一脚一脚的踩。
那被踩着的人根本没来得及叫喊就一命呜呼了,到最后尸体都不完整了,完完全全的变成了一滩烂泥。
颜爻卿一路横冲直撞,如入无人之境,所过之处不是有人轰然倒下,就是有人失去行动力,颓然倒地。
而其他人跟颜爻卿比起来,无论是打一拳就跑到旁边躲起来,不一会儿又跑过来打一拳的咬狗,还是一拳一拳,拳拳到肉的黄四郎,亦或是单手就能拧断脖子的匪哥,看上去都似乎是差了点什么。
月哥儿守在白起旁边,微微瞪大眼睛看着颜爻卿身上的血越来越多,整个变成血人一样,飞快地穿梭来去。
颜爻卿的衣服上,鞋子上,手上,脖子上,脸上,甚至是头发上都沾满了鲜血,他跑过去的地方甚至有一滴一滴的血留下来,形成一条鲜明无比的线。
“咬狗,把那跑远的人都给我捉回来。”颜爻卿冲着咬狗喊。
月哥儿刚巧看到了转过身面对自己的颜爻卿,他顿时呼吸一滞,整个人都有些不知所措,心里头涌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来。他看到颜爻卿满面笑容,一脸的轻轻松松。
他竟然在笑,他竟然在笑。
他根本没有害怕,反而乐在其中。
月哥儿原本是很害怕很害怕的,眼前瞬间就死了那么多人,很多人都死不瞑目,眼睛瞪大,嘴巴微微长着,舌头掉到喉咙里,那张开的嘴巴看上去便黑洞洞的,像是要吃人一样。
他也不是没见过死人,一路跟着白起从村子逃出来,这一路上总能看到死去的人,但完全不能跟眼前的一幕相比。
那些方才还中气十足不停叫骂的人现在就变成了还温热的尸体,他们体内的鲜血几乎要流干了,染红了脚下的土地,甚至是逐渐汇聚过来,到了月哥儿脚下。
曾经他见过的那些死人没有一个是像眼前的这些人一样的:那么的鲜血淋漓,那么的直白的冲击着他的视觉和嗅觉。
“黄四郎,你这未免也太仁慈了些。”颜爻卿哈哈大笑道,“你以为留他们一口气他们就能感激你吗?绝对不会。他们就像山里的狼,如果当时没能打死它们,等它们回过神来,就会疯狂的报复咱们……”
住在大山旁边的人都知道,那些生活在山里的野兽有一些实在是太聪明,又记仇,比如说山里的狼,基本上是能不招惹就不招惹的,否则一旦招惹上就必须得赶尽杀绝,否则擎等着那些狼一直暗中盯着你寻找机会报复吧。
颜爻卿身边没有留下任何活口,全都死了。
他给自己也给别人划了一道底线,一旦越过那条线,他便不会留任何活口。
“他竟然一点都不害怕。”月哥儿喃喃道,“可我……”
“只有这样他们四个人才能活下来,否则那么多人一起上,根本就不会有讲道理的机会。也只有他们这样的人才能杀蛮子,才能把那些被蛮子占领的地方抢回来。”
白起睁开眼,慢吞吞爬起来,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有些蠢蠢欲动。
梦中的场景跟眼前的现实逐渐重合,而随着白起的清醒,他也更加清晰的意识到了现实和梦境究竟有什么不同。
梦中没有颜爻卿的出现,梦中的月哥儿没能等他找到大夫就咽了气,而他……过了许久,过了许多年,以至于那时候他已经历经沧桑,年纪已经很大了才遇到那个让他追随一生的人。
他知道那个人是谁,他也知道那个人的身份。
他的那个梦或许是梦,或许又不是梦,当梦与现实重叠,梦中本该现在变成一具冰冷尸体的月哥儿还好端端的坐在旁边,不但清醒了,而且看上去也不再发热了,而本该十几年以后才会遇到的人现在就已经遇到了,那么梦境和现实就必然都是真的。
“月哥儿,你待在这里别动,我去帮忙。”白起猛的爬起来。
他血液里的雄心和壮志在熊熊燃烧,让他感觉自己有着无穷无尽的力量。
“哥?”月哥儿吓了一跳,“可……”
“你只要待在这里不动就不会有事,他们会保护你。”白起爬起来活动手脚,“我必须要去帮忙……月哥儿,他们都不是简单的人,哥打算投奔他们,如果你不愿意的话,我会想法子把你送去别的安全的地方。”
“如果能杀蛮子,我愿意。”月哥儿斩钉截铁道。
他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又害怕又兴奋了。
他眼睁睁看着那么些人被颜爻卿轻而易举的判了死刑,并且就那样杀了他们,他抑制不住的恐惧,但是他又隐隐地兴奋起来,因为他想杀了那些屠村的蛮子,他想投奔有那样本事的人。
而眼前的颜爻卿就是那样的人,所以他控制不住的兴奋。
“那就好。”白起轻轻摸了摸月哥儿的头,转身冲上去。
现在的白起因为很长时间没吃饱饭了,他的力气并不大,行动也没有想象中的迅速,但现在的他跟昨晚的他也不一样了。梦中的记忆开始复苏,让他实力急剧飙升。
他轻轻松松的解决了很多人。
“哟,睡醒了。”颜爻卿跳出战圈,微微喘着粗气,把试图逃走的人踢回去,蹲在旁边装模作样的说,“我知道你们这些人都很不甘心,就想着你们不过是抢点吃的,这怎么就非得送命了,你们也没有弄出人命啊。”
“又想着,我这么个小哥儿究竟是个什么玩意,究竟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凭什么对你们指手画脚?”
“我用的手段似乎是太残忍了些,简直是毫无人性,比起你们这些仅仅只是犯了小错的人,我这样双手沾满鲜血的人更应该死吧?”
现在的颜爻卿不但双手沾满鲜血,他浑身上下都是血,浓郁的血腥味夹杂着仿佛凝成实质的煞气扑面而来,让原本圈外围过来围观,以为颜爻卿做了一件好事的流民都不断后退。
他们怕了。
他们害怕颜爻卿转头又冲着他们下手。
“哎,如果但凡是有别的办法,我也不至于非得要了你们的命,可谁让你们没了底线,又运气那么不好的撞上我了呢?”颜爻卿很无奈地摊手,笑眯眯地看着最后一个汉子倒下,看着黄四郎、匪哥、咬狗过来到他身后站着。
看着白起坚定地走过来,视线掠过黄四郎的脸,冲着颜爻卿跪下。
“救命之恩,没齿难忘,我白起愿从今往后追随你,赴汤蹈火,在所不辞。”白起冲着颜爻卿重重地磕头,“如有违誓,定当天打五雷轰,尸骨无存,永世不得超生。”
他发毒誓,并没有像梦中那样追随那个身份特殊的人,而是选择追随颜爻卿。
眼前颜爻卿所做的一切十分惊世骇俗,且十分残忍恶毒,但他就是觉得对味,自己就应该投奔他,否则他一定会后悔。
“很好。”颜爻卿完完整整地受了白起的礼,亲自上前把他扶起来,又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你以后便跟着我就是,且放心,月哥儿既然是你弟弟,我便是嚯出性命也会护他周全!”
承诺对承诺,一笔对一笔,刚刚好。
*
城外的动静根本瞒不住站在城墙上的人,他们虽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那些被聚集起来的人,那些一个个倒下,隐约血光冲天的场面,任何人都能看到。
出了这样的大事他们自然不敢瞒着,赶忙把消息送去县衙。
“什么?死了很多人?”吴举人猛的站起来,“派人出去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按理说不应该啊……”
“是不是城外来了外人?”梅姐儿忽然问。
那小兵一愣,心里头想着外面的流民全都是外地人,他们应该都是外人吧。
“我问你,外面除了流民,可还有什么人出现?”梅姐儿眉头紧皱道。
“不知。”小兵赶忙道。
城外的流民都等着城里施舍,他们身上早就半点油水都没了,那些有银钱又有权势的人早就进了城,并且外面那些人中模样好看的,有手艺,有能耐的人早就被挑选了一遍,现在剩下的谁又会在乎呢?
“你们……”梅姐儿脸色大变,她猛的看向吴举人,厉声道,“花莲县到现在都还不太平,县上的人越来越少,征兵一事到现在都还没有结果,我好不容易想出这么个法子,叫你们派人混入外面的流民中观察他们的一举一动,谨防外人,你们做了吗?”
显然是没有做,否则的话外面出了这么大的事,他们不可能什么都不知道。
吴举人有些不好意思,但又觉得自己被一个姐儿说教了很没面子,便板着脸冷哼一声。
旁边夏流便乐呵呵的打圆场,“现在人手不足,这几日不是正在安排人,谁知道外面就出事了呢?现在再派几个人出去打听打听事情也不迟,那些个流民啊,只要给他们一口吃的,他们就能把自己的祖宗十八代都说出来,这有什么难的。”
“安排吧。”梅姐儿闭了闭眼,她有些后悔没有亲自盯着这件事。
可县上的人现在并不是一条心,她手中得用的人太少,根本没有合适的人安排他们出去打听消息,否则的话又怎么会这般被动。
*
外面死了那么多人,尸体堆积成一座小山。
颜爻卿就坐在小山旁边,笑眯眯地看着不断远离,甚至是已经开始收拾自己那不多的东西,准备离开花莲县的流民。
他们都被吓到了,担心下一个死的就会是自己,与其留在这里等死,那倒是不如去别的地方,说不定就能谋求一条活路呢。
“阿爹,我饿。”只有一丁点儿大,瘦的皮包骨,显得一双眼睛特别大的小哥儿拉着阿爹的衣角,很小声很小声的说,“阿爹,我想吃树皮。”
“再忍忍,咱们去别的地方找树皮啊。”
现在县城外面连树皮都找不到了,更是有些人饿的吃土,可便是吃再多的土也还是饿啊。
“阿爹,我眼前一黑一黑的。”小哥儿说,“阿爹,我是不是快死了?”
年纪同样算不上大的哥儿赶忙蹲下把小哥儿抱在怀里,低声道:“不会,咱们很快就有树皮吃了。”
“阿爹,我好像看到粮食了。”小哥儿忽然道。
“那是做梦吧。”哥儿感觉自家孩子是饿疯了。
那县城大门还关着,里面半点动静都没有,怎么可能会有粮食?
这县城外面连树皮都没有,又怎么会有人送粮食来,那是不可能的事。
“是白白的米。”小哥儿使劲吸了吸鼻子,“我闻到香味儿了。那种米我从来没见过,阿爹,那是不是就是你说的,只有大户人家才能吃得起的精米?”
“是,大户人家都有吃不完的精米,白白的,香味特别足。”哥儿觉得他也快要疯了,竟然跟孩子说这些。
小哥儿又吸了吸鼻子,“阿爹,真的是精米 。”
“是,是精米。”
就在父子俩凑到一起说话的时候,就有一队的精装汉子推着木车来。
木车上面放着一个个结实无比的袋子,上面缠着带有倒刺的荆棘,这些曾经侍弄过田地的人都知道这种荆棘,有毒,不能直接用手砰,需要用锄头斩断挑开扔出去烧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