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失去了202的束缚,方云暴躁的把该说的话全宣泄了一个遍,心情便向着两个极端而去。
一部分的他觉得把该吵的架都吵出来了,一阵畅快,一部分却觉得心中堵得更甚,像是一坨面团不上不下的堵在了胸口。
方云终于决定出口成脏的骂点脏话了,然后刚到嗓子眼,便只觉眼前一黑,吐出的也不是脏话,而是“噗”的一声生生喷出了一口血。
喷了祁岩一脸一身。
而后抓着祁岩衣领的手似乎再攥不住,无力的滑落了下来,整个人也向旁边瘫软而去。
祁岩被吓坏了,立刻起身一把接住了方云:“方哥哥?!”
此时方云面上的那种阴冷怒意已然消散,只剩一片近乎呆滞的表情。
祁岩那一瞬间只觉周身的血都冷透了。
他刚刚便察觉到了方云面色不对,但只以为是对方怒极的缘故。
……难不成真是被他气得?
黎无霜也慌忙跑了过来,叫道:“放开宗主!”
祁岩紧紧抱着方云不松手。
他快速冷静下来,很快就发现方云并非单纯是被自己气晕过去的。
黎无霜还不知自家宗主是怎么了,但见祁岩抱着不松手却没什么作为,便焦急道:“你难道带着懂医的过来了?”
祁岩便迟疑了。
眼下还真没有。
黎无霜便又道:“那还不快放开宗主!你难道想害死宗主不成?!”
虽然祁岩不喜欢对方,但此时对方说的也确实有些道理。
他若是抱着方哥哥回去找医修,肯定耽搁了不少时间,倒时一定会害了方哥哥的。
祁岩便稍稍松了松,将方云小心的递给了黎无霜。
黎无霜接过自家宗主,眼尖的看到宗主手背上出现了细细的小斑块。
黎无霜不动声色的一扯自家宗主袖口,掩住了手背,才将宗主交到了自己的心腹手中,交代了几句之后便叫对方将宗主带进去了。
祁岩见他如此敷衍,不禁微微皱了皱眉头,不放心的就要跟上去:“我要进去。”
黎无霜抬手一推,挡在了祁岩面前,寒着脸道:“我们宗主不欢迎你。”
祁岩也面色不善的冷眼瞪着他道:“欢不欢迎,也不是你说了算的。”
黎无霜:“你都把宗主气晕了,你说宗主欢不欢迎你!”
“若是你非要闯,可以,从我们的尸体上踏过去。”黎无霜说完,冷哼一声,便也跟着进去了。
祁岩看着他们的背影,没急着动弹,而是心中沉吟了片刻。
若他想生闯,其实也没什么不可以的。
但他方才也察觉到了方哥哥是因暗伤加重才突然倒下的,想来棘手,黎无霜那条狗虽然恶心但也还算忠心,想必也是想掖着藏着不让人探查到此事的。
若是他在这个时候再添乱,说不准便会叫暗中偷窥着的魔修们得了什么风言风语。
他快离去才是对方哥哥最好的。
祁岩虽然心中不安,但还是对身边的妖修道:“你们两个留在这里盯着些,剩下的先和我回去。”
而方云刚被送回自己的住处,便缓过来了。
他察觉到自己已经被抬回榻上,黎无霜正站在床头满脸焦急。
方云虽不知是怎么回事,但还是虚弱道:“本座无碍。”
黎无霜面色难看,向身侧看了一眼。
跪在一旁的魔修便一哆嗦,颤抖着道:“宗主……宗主神魂上的伤,属下先前以为……以为已经全好了的,但不知为何却又突然迅速恶化了,若是再无良策……”
他吞咽了一下:“恐怕宗主不光功力会消散,甚至神魂都会……”
方云感觉指尖发木,便缓缓抬起来看了一眼,便见到自己手背的白皙皮肤上已经生出了一大片褐色的斑块。
黎无霜一脚踹在了那魔修身上,怒骂道:“废物!宗主的伤好没好居然都看不出来,要你有什么用?!你不想想怎么解决,你说这种危言耸听的废话!”
那魔修挨了一脚不敢喊疼,立刻磕头求饶。
方云不耐的长出口气,挥了挥手示意对方消停点。
黎无霜又愤怒的将话头转向祁岩:“一定是那畜生把宗主气到了才会如此!畜生!”
方云闻言心道:和别人吵架,被别人气一下就能要死不活的,那我是有多小肚鸡肠?
此时正好是202消失的第八天,方云直觉很有可能与此有关。
祁岩虽不知怎的突然把202揪出来了,但未必真的弄明白202是什么东西。
这个世界中的苍九云可能早就死了,他不过是在202的帮助下借着这具尸体活过来的,说不准没了202他也很快就会消亡。
只是恰巧又赶上动气了。
方云闭了闭眼感受了一下,便发现对方所言非虚,此时他确实有些气息逆行。
方云看向那魔修,问:“该怎么做。”
那魔修瑟缩道:“属下……属下只能尽力为宗主疗伤。”
黎无霜最不喜欢这种似是而非的话,闻言一脚又踹了过去,骂道:“废物!”
方云觉得他嗓门大嫌他烦,便道:“好了。”
黎无霜立刻停下动作,躬身抱拳:“宗主。属下已为宗主将看到此事的人全部处理掉了,请宗主放心。”
方云放下袖口盖住自己的手背,闭上眼不说话了。
然而情况恶化的比他们预料中的还要快,到了傍晚方云已经开始经脉逆行,手背上生出了更多的褐斑。
方云自己倒未见多着急,但黎无霜自觉自家宗主高高在上毫无瑕疵,不能被这种贱斑侵扰,因此对着其他魔修又打又骂。
第二日一早,祁岩再度如约而至。
他先暗自观察了一下守护魔宗的魔修状态,才一掀衣摆跪在宗门前,一如既往的放下狂言,不见到方云他就不走。
然而他等了一天,都未如往常一般等到方哥哥出来赶他。
祁岩便心中担心更甚。
他跪了一天,等到天色渐晚,见方云还没出来,便先回去了。
祁岩连夜集结了城中最好的医修,说明了情况,又依次询问了意见之后,次日便带着他们又来到了合欢宗前,没再说些类似于见不到方云就不走的话,而是准备硬闯了。
第182章
祁岩这次不是为了造声势而来, 便直接带着自己手下的妖修们敏捷而高效的冲进了宗门中,与撞见的魔修们打斗在了一起。
因着他是突袭, 未曾第一时间惊动宗中的魔修, 也就并未发出太大的响动。
等到黎无霜带着更多的魔修们过来的时候, 他已经闯到一半了。
黎无霜一看到是祁岩, 便冷笑起来:“小畜生,你又长能耐了。这次居然还敢闯进来?”
祁岩停下动作, 冷眼看他:“我要见你们宗主。”
黎无霜一如既往道:“我们宗主不欢迎你。”
“我看是你在不欢迎我吧。”祁岩道,“可他的伤你们治好了吗?”
黎无霜下意识的矢口否认:“我们宗主未曾受伤。”
祁岩不理会他的话, 只道:“我能治好他的伤,我还带了最好的医修来, 你让我见他。”
黎无霜就有些迟疑了。
今日宗主伤势加重, 已经下不来榻了,他昨日遣人盯了一夜也没找出原因来。恐怕已经药石无医。
以这种恶化速度, 确实是他瞒着也没什么用的。
若是拉来祁岩死马当活马医, 真能给宗主治好了, 倒也是好事。
黎无霜片刻后便思量出了结果,转变态度道:“跟我来。”
祁岩依言跟在黎无霜身后, 被带到了宗主的寝宫之中。
方云迟钝的察觉到有人进来了, 侧过头眯着眼打量了一瞬, 就不忍直视的皱起了眉头,问道:“……他怎么来了?谁放他进来的?”
黎无霜立刻表忠心道:“宗主,是他自己闯进来的。说是来给宗主看伤的。”
祁岩对上方云的视线,在门边站定, 不敢再往前走,给自己手下使了个眼色叫他们快去看。
几名医修微一点头,立刻自行凑上前去,各自探查了片刻之后便回到祁岩身边,依次悄声对祁岩说了些什么。
祁岩听完后问方云:“方哥哥,我可以过去看看你吗?”
这话问的,就好像他要强行凑过来在座有能拦得住他的人似的。
方云不知他为什么之前那么不要脸,这会居然还能如此有礼貌,沉默了片刻后才微微点头示意可以。
祁岩便走到方云榻前半跪下身,从薄被中拉出了方云的手。
便见到原本纤白好看的手背此时遍布着一片片的褐色斑块,看着十分吓人,且冰冰凉凉的不再温热。
方云想把手抽走,但此时他整个小臂都麻木了,没什么力气。
祁岩低垂下眼眸,指尖在方云手背上轻轻摩挲了片刻后问:“是因为我气到方哥哥了吗?”
这怎么看着也不太像是被气到了能变成的样子吧?
方云直觉这就是在没话找话,并未应声。
祁岩趁着他这会无力不会打自己,就拉着方云的手,将脸贴近了对方掌心中,蹭了蹭,像条用头去拱主人手心的小犬。
方云手臂虽然麻木,但还远没到毫无知觉的地步呢,别扭的别开了视线。
祁岩盯着方云蹭了几下脸后,就突然半起身,俯身吻在了方云唇上,舌尖径直撬开了他的牙关。
方云没想到他在自己的地盘上还敢如此猖狂,震惊的睁大了眼。
随即便感到自祁岩口中渡过来了一颗圆形微凉的球,方云立刻去推,两人舌尖争执之间最终还是叫方云吞了进去。
祁岩又舔了一下,才恋恋不舍的离开。
黎无霜见此情景,激动的就要冲过来:“畜生,你在做什么?!”
他身边的修士们又劝又拦,才勉强止住了他的动作。
方云猜测渡过来的是祁岩的内丹。
你给我了,那你靠什么来活?!
走到今日这一步,也是他自己一手铸成的大错,他活该他咎由自取,他不想再拖谁下水了。
但以方云现在的状态,吞下去就吐不出来了,只得阴沉的盯着祁岩看,怒道:“拿出去,我不要。”
祁岩一手按住方云,一手捧着方云的脸道:“我只是想为方哥哥疗伤。方哥哥别拒绝我。”
他说完便闭上眼,用自己的额头抵到了方云额角上,轻车熟路的尝试与对方神魂交融。
方云看着压下来的人被吓到了,但思及这是自己的地盘,若是真有不测一定会有人来救自己,才稍稍安心。
黎无霜见他们如此亲密,虽然心中膈应,但也不敢造次,立刻遣散身边的魔修叫他们去外面守着,自己则留在原地紧盯着祁岩。
这是他们第二次做这种事。
上次方云被祁岩敲晕了所以没什么印象,这次却是醒着的,不自在之余虽然没躲,但也紧绷绷的。
祁岩费了一会功夫才成功将自己的几缕神魂融入了方云的神魂中。
他们不可遏制的再度窥见了对方的私密。
方云首先自祁岩记忆中看到的,是祁岩在摇晃的马车上认真的雕刻着一块木头。
却有一阵破空声传来,他随着祁岩的视野抬头一看,便瞧见是个女修御剑而来,扫了他手中之物一眼,冷哼一声讥讽的问道:“怎么,你还想雕出花来?”
这段记忆中的少年祁岩抿了抿唇,没应声。
那女修往前凑了凑,刻薄的点评道:“廉价。”
“是送给心上人的么?”
“雕成这样谁会喜欢,若是我,我就扔了。”
旁边有人想为他说话,那女修却再度道:“寒酸,送礼也要挑个拿得出手的。”
方云生生从这话里听出了酸意来,一眼就看出这女修显然是有意祁岩,但看他好像在准备给什么人送礼物,心里有人,这才如此酸他的。
但少年祁岩显然没发现,方云从他心里感受到了一丝难堪和委屈,停顿了许久才再度雕刻起来。
如果硬要找点什么来形容这种心理的话,方云觉得是“委屈的快哭了”。
方云下意识想安慰他不廉价不寒酸拿得出手,随即想起这只是对方的某一段记忆罢了。
方云看着他一点点的刻,很快就发现了这正是自己后来捡到的那一款,应当雕刻的也是丑陋的自己,但却不是自己捡到的那块。
祁岩刻完打量了一下,大约也觉得丑,随手就扔了。
“我这一路上,心里想的手中雕的全是方哥哥”,原来也所言非虚啊。
而后自祁岩的记忆中,方云又看到了自己,抱着手臂轻倚树干,看过来露出一抹笑容,呼唤道:“祁岩。”
那个少年祁岩便心花怒放,不可遏制的裂开嘴角,摇着尾巴跑了过来,扑进了那个方云怀中,毫无芥蒂的说着思念的话语。
方云目睹了这份记忆,再度回想起了那些岁月,心中有些不是滋味。
方云走马灯似的窥探见了祁岩的私密记忆。
不得不说祁岩此人确实闷骚,能让他明骚起来的时候,他的视线大多是暗中锁在了自己的脸上。
方云跟着祁岩的记忆预览过了阳光明媚的日子,也看过了漆黑一片的夜晚,跟着他看了无数次自己在不同地点展露出的各种笑容。
最终一切的美好都停滞在了真相败露的那一瞬间。
方云第一次从祁岩的内心世界中听到了声嘶力竭的嘶吼:不可能!这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