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祁师弟,似乎更受师尊的重视和喜爱了。
他心里难受的厉害,却无可奈何,没有任何办法。
而此时,浩渊宗外十数里地外的大坑中。
本是好好用草席裹好了,放置在黑棺材中,一片死寂毫无生机的肉身突然翻滚了一瞬。
方云睫毛颤动了一瞬,在一片漆黑中睁开了眼,只觉自己身上被裹得紧紧的,带着一种冰冷的憋闷感,还有一股子霉味儿。
该死,没有棺材盖果然靠不住,几日没来这草席居然受潮了,箍在身上难受的要死。
方云便挣扎着从草席中挣脱了出来,又小心翼翼的谨防着撞到脑袋,扭曲着从棺材中爬了出来,一路爬出了土洞,这才能站直了身子
方云在新鲜的空气中喘息了片刻倒匀了气,吸了吸鼻子,又拍了拍衣袖,随即轻盈的一跃而起,敏捷的顺着坑壁爬了上去。
一炷香时间后,方云便来到了繁华的凡人村镇中,寻到了一间酒馆,他一进到酒馆中话不多说,直接走到柜台边上,抬手掀开门帘走进了内堂。
内堂中坐着两男一女,见有人进来立刻警觉的站起了身,却在看到是方云之后又微微松懈了下来,做出了一副尊敬的样子:“大人。”
第48章 随我来
这正是先前便被安插在了附近的五名魔修之中的三人, 方云早先便知道他们的据点,顺着就来了。
平日里202对于他本体的束缚颇多, 许多事情都是禁止他去做的, 有时需要用到化身也是在所难免。
而这化身与本体中的资源差距又是天差地别, 若是不能经常送些东西过来, 便是什么事情也做不成了。
若是他直接用本体过来, 又过于显眼,难免会被有心人注意到, 得不偿失, 这运送资源的事情便落在了这群小魔修身上, 方云近月来已经安排好了一条隐蔽的运输路线, 平日里可以自己给自己这具化身送些东西来。
方云扫了他们一眼, 冷淡的点了点头, 问道:“我的东西可到了?”
堂中的女子眉眼含着讨好的笑意,立刻恭顺的应声:“昨日便到了,大人。”
她见方云对着自己招了招手,立刻屁颠屁颠的跑到墙角,从隐蔽处掏出了一只黑匣子,恭敬的双手托起递给了方云:“大人请看。”
方云垂下眸子, 伸手接了过来, 用拇指在匣子封口处轻轻一抹, 便见到有暗金色的条纹流窜而过, 在匣子表面蔓延成了一大片花纹。
这正是他自己下在匣子上的禁制, 此时还完整, 便是没有人尝试打开匣子的意思。方云便道:“很好。可有人注意到?”
“未曾。”女修赔笑道,“属下们收到的时候它就混在其他宗门送来的物件中,十分不起眼。”
“切忌多嘴多舌。”方云点点头,将匣子放入了宽大的袖袍中,不再多透露什么,转身便向外走。
身后的几名魔修道:“恭送大人。”
方云没再应声,自己一个人不动声色的走出去了好远,一直到了杳无人烟的地方,才又探手入袖,将黑匣子又从袖中取了出来。
他垂眸默默看了片刻,才伸出纤白的指尖,在匣子身上快速按动了好几下,那匣子便连着“咔咔咔”了数声,一下子弹开了盖子。
只见匣子底部躺着一块黑色的阵盘,方云又顿了片刻,才神色莫测的将阵盘从匣子中取出,握在手中把玩了片刻后,才揣入了袖中,大步离开了。
第二日,浩渊宗中
这一日晚间,白浩正要去找寻负责浩渊宗中日常巡逻任务的长老,随着师兄领着几名新弟子夜间巡山。
他还在路上,便见到了一只雪白的纸鹤在晚间黑沉沉的天色下慢悠悠的飞了过来。
这应当是什么传讯用的纸符叠成的简易传讯道具,只是不知道哪位前辈在这宗中找人还非要用这种手段。
白浩扫了一眼未放在心上,便要迎面而过。
那纸鹤飞到他近前的时候,却突然出声了:“白浩。”
白浩闻言愣了一瞬,这居然是找自己的。
这声音听着有些冷清,语调平淡的厉害,白浩听着这声线竟一时没想到是哪位前辈。
纸鹤扇动着翅膀,在原地又飞了两下,再次清冷的开口:“随我来。”
白浩看着这扑棱着翅膀的纸鹤,沉吟了片刻,还是没想起来是谁,就恭敬的问道:“前辈是……?”
纸鹤大约只是个单向传音的道具,并未回答白浩的话,只是再次从其中传出一阵冷清的声音:“随我来,有样东西想交给你。”
随后纸鹤便笨拙的调转了一个方向,开始缓缓向前飞去。
左右在这浩渊宗中,哪位认识他的长老有事叫他,想给他什么东西,他也不会吃亏,白浩便跟着纸鹤走了。
然而这纸鹤却并未如他意料中的带他往门派中心走,而是越走越荒凉,直接将他带到了浩渊宗悬崖那一侧的山门边上。
这位陌生的前辈,想要将他带到哪里去?白浩警觉了起来,但是四周并没有什么什么遮挡物,一眼望过去便是没人的。
白浩谨慎的观察着周边的环境,随后却见到那纸鹤一路向前,竟要一头撞到护山结界上,随后轻飘飘的向下落去,停留在了一丛草垛边上。
那淡淡的声音再次从纸鹤中传出,带着些命令的口吻:“过来。”
这是何意?白浩顿了片刻,才凑上前去。
远远看着不觉得有什么,凑近了却隐约能看到草丛之后的结界上,似乎有了破损。
白浩目光一凝,抬手拨开了草丛,只见结界上果然出现了一个甚至能容成年人通过的大洞。
这么大的洞,只因着这边邻近悬崖灵气不充足,没有什么人,便隐藏在草后面没有发现,实在是一个疏漏,他此次见到了本该是立刻回去告知宗中前辈修士的。
那纸鹤却道:“我在下面。”
下面?白浩缓缓的从洞中探出了头,向下看去。
便见到高深的悬崖半截处,岩壁中插了一把细长的剑,那剑上稳稳立着一个单薄的身影,确是有个人。
那人一身黑色长袍,轻轻巧巧的踩在细长的剑身上,脚下便是深渊,任由大风吹的衣袂翻飞,人却是纹丝不动,看着颇为不凡。
对方似乎是感受到了他的目光,扬起了头来,露出了一截黑色兜帽之下,苍白瘦削的下巴。
那人未说话,纸鹤却再次命令道:“下来。”
原来这纸鹤竟是从这破损处放进来的,这看着可不像是宗中的哪位前辈,此人形迹可疑,应当……
“你可有什么本属于你的东西,被他人夺走过?”纸鹤却打断了他的思路,幽幽的问,“本该独属于你,如今却被他人抢去占了大头。你果真一点都不妒忌吗?一点都不会觉得不平?”
纸鹤中传出的话语,仿佛一计魔咒,直接看穿了他数日来的心思,敲打在了白浩心口。
他当然会,他近日来就因为这种事情,已经郁结于心多日。
白浩历来喜欢掌控住,拥有住一切,高高在上,如今祁师弟却仿佛在动摇他身上拥有的光芒,剥夺他人对他的宠爱。
不嫉妒是不可能不嫉妒的,只有强忍着不说。
可是此人又是如何知道的,他还会读心术吗?
“妒忌到想让他去死?”那声音清冷的笑了一声,“我知道你心中在想什么,我是来帮你的,并无恶意,错过了可就没有机会了。随我来。”
白浩低垂着头,看着立在悬崖半山腰处的单薄人影,只觉得他就像是一个在蛊惑着他人去犯罪的恶魔。
纸鹤说完这句话,又轻轻震动了几下翅膀,便快速拆解开来,重新变成了一张符纸的样子,随即便突然自燃起来,化成了一缕飞灰随风而逝。
而那悬崖半山腰处的人也垂下了头,将那截堪堪显露出个轮廓的瘦削下巴重新隐入了兜帽的阴影中。
那人动作敏捷的从长剑上翻身而下,随后归剑入鞘,快速向下跃去,直直的向下坠落而去,动作间带着一股子从容的优雅。
作为浩渊宗中的弟子,白浩自知自己在此处遇到了行迹诡秘之人,应当是立刻回去禀告师长的才对。
但白浩此时却犹豫了。
看此人的身手,若是他欲行不轨,不过是再向上几步的事情,他便可以从这破损中进来。
甚至这处破损是不是此人弄出来的也未可知。
对方完全没有将他引出门派加害的必要,若是真的心怀不轨,他探头出去的那一瞬间便该是命丧黄泉了的,防不胜防。
而他说的话……白浩看着山崖之下,抿了抿唇,也许真的是他的机会也不一定。
不管对方是否有什么不可告人,他跟过去总是不会吃亏的。
他想罢,便也从破损处钻了出去,顺着悬崖快速向下攀爬而去。
那黑袍人本就在半山腰处立着,此时早已经如猫一般轻盈的落地了,却还未走远,正在白浩前面,背对着他,似乎是在等着他。
待到他彻底到了平地上,这才又再次动作起来,轻飘飘的向着远处而去。
白浩迟疑了一瞬,便也跟在了后面。
那人似乎是故意放慢了速度,不会把白浩甩出去太远。两个人一路你追我赶,跑出去了很远,对方才停住了脚步。
白浩便在他三米开外站定,恭敬的一作辑:“敢问前辈有何指教。”
黑袍人甩了下袖口,转过了身,但大半张脸依然隐在阴影中看不清晰,只能见到光洁瘦削的小半张脸,淡色的薄唇和一小节高挺的鼻梁。
他问:“你是你师尊座下的首徒吧。”
这声音和传音纸鹤中发出的,那种清冷好听的清冽嗓音完全不同,仿佛是被烟熏哑了一般,带着一种苍老的嘶哑,和那半张年轻的面庞配在一起,显得格格不入。
“正是。”白浩应道,“只是不知前辈如何知晓?”
“我不光知晓此事,我还知晓,你有了一位小师弟对不对?”那人冰冷冷的勾了勾唇角,嘶哑的笑了起来,话语间低沉的仿佛能洞察人心,“一位比你还要有潜力的小师弟。你在师门中,尚且还需要时时刻刻的经营着人际关系才能得到美名,受他人喜爱,但他却不一样了,他一来,便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我说的可对?”
说的都对了,这才是症结所在。
那祁师弟,他从一开始,便仿佛受到了上天破格的优待。
他未有哪怕任何一点的努力,便得到了师尊的青睐,一直关照着他,隔三差五就送些小恩小惠,那是多少新弟子求而不得的礼遇,纵使是白浩也从未受到过。
他却不领情,还要端着架子的不理会,白浩本以为这种自视甚高的人难有作为和建树,只能眼看着机会从眼前流失掉而碌碌终生,而他则可以冷眼看着对方的失败。
却不成想只要他一个回心转意,一个想要拜师的念头,自家师尊就会又立刻忘了先前的那些冷落和轻视,直接将他收归座下。
不光是师尊,还有师妹。
白浩一直对自家师妹呵护有佳,从不对师妹厉色相向,哪怕是师妹做错了事情,他也会强忍着不生气。
如此,师妹才会爱戴他,每日在他脚边转。
但那个祁岩,却是摆着一张冷脸,什么也不做,甚至都不理会师妹,师妹还是会在看见对方的一瞬间抛下白浩,跑去围着那祁师弟转。
这还只不如入门几天而已……
白浩听着面前人的话,额角的青筋开始一蹦一蹦的跳,却还要面上不显,继续挂着他那招牌似的温润笑容。
“他才不过入门几天而已。”黑袍人仿佛能读他的心,露出的那小半张脸上,薄唇冷冰冰的勾着,成了一个近乎嘲讽的样子,“他在你师尊座下,日后又会如何?”
日后……
“你是你师尊的首徒。”那人冰冷嘶哑的声音戳进了白浩的心坎,“但你如何能确定,你一直都会是你师尊最得意的弟子?”
白浩听着这话,心里酸涩的厉害。
这可真是每一个字都是他不敢宣之于口的小心思,此时竟被对方看了个一清二楚。
他自从祁岩来了,便一直担心着,担心着自己会失去师尊和同门的宠爱,会被超越过去。
他会落败,宛如一只不起眼的臭老鼠一般不足为外人道,从此以后他人再提起柳长风座下的得意弟子,便再也不是他白浩了。
而是那个祁岩。
师尊若是日后与他人提起自己的得意弟子,也不再会说他了,说的还是那个祁岩。
那个祁岩,会方方面面的将他打压下去,将他替代下去,把他从师尊和同门之间挤走,成为一个最受同门追捧的弟子。
只要一想想,白浩心中便会酸涩恐慌到直发颤。
但这些想法他一个字都不能告诉别人,还要继续维持着虚伪的师门情,假装一副关爱师弟的柔和样子。
“可你是如何打压他的呢?你是不是就只欺辱了他,与他更是结仇了?”黑袍人似乎是在阴影中打量了他的神色片刻,才又问,“看来是了。……但这有什么用呢?”
白浩被他戳中了心事,戳的死死的,一时间往日里那些虚伪的客套和那些打太极的套话全说不出来了,面色不善的沉默着。
黑袍人又阴冷道:“若他还活着一天,他就始终是会超越你的……你是知道的,嗯?”
“可他,”白浩迟疑的开口,“始终是我的师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