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岳沉潭倒是反应不大,瞧他结束了鸵鸟状态,只无声轻笑了一下,支起身子坐起来看他,“如果乏了的话,可以直接睡一觉的。”
那意思分明是在暗示,自己不打算追究之前的误会了,也不打算强求他醒来面对现实。
比起这个,他更担心一切都说穿之后古逍会直接离开。
古逍摇了摇头,乏?他现在非但不乏累,反而精力充沛,根本睡不着,直接抬手扯下了挂在脸上的布条,努力适应光线。
比起之前,视力虽然还未改善,但在看亮出时,眼睛已经少有烧灼酸痛的感觉了,算是个好征兆,他相信无需多日,视力就能彻底复原。
“感觉如何了?”
是岳沉潭的声音,他看着古逍的眼睛,关切地询问着,态度自然,语气平和,仿佛两人之间什么不寻常事都没发生过。
“不疼了。”古逍说道,而后又闭上了眼睛,“不过还是看不太清。”
“桌上还有一些药材灵植,是我顺手带出来的,你要不要看看有没有什么能派上用场的?”
古逍笑了,抿着唇,“你还敢让我随便乱吃药?”
岂止是敢?我……
岳沉潭张了张嘴,某些话语在舌尖转了一圈,咽了回去,还是改口,“没事。”
想通之后,古逍也没多少顾虑了,他在岳沉潭的搀扶下离开床铺,重新理了理衣服,走到桌边,拿起一个东西,岳沉潭便在旁边为他解释一个,将灵植啊药材的名字、作用等等都说出来。
差不多都清点一遍之后,古逍干脆又写了一个新的单子,交给岳沉潭继续去收集。
“确定要这些么?”岳沉潭看了一遍,语气带了些不确定,“会不会太补了些?”
这些东西都或多或少,会对古逍如今这幅身子造成些影响,倒是没什么坏处,但‘替身’得到的进补再多,在他看来,也不会有什么实质的用处。
还不如潜心修炼来得稳当些。
“不会。”古逍猜着了他大约在想些什么,但自己的情况特殊,他不想解释,一解释就要暴露身份。
如今,他只想快些成长,快些成为一个无需依靠他人,无需费劲心力地算计,也能无惧地在这世界行走生存下去的人。
至于岳沉潭……
他之前神志不清,以为自己中了药,想将计就计,直接推了岳沉潭,是没错。
后来反应过来是误会一场,几乎想落荒而逃,恨不得睡死过去,也是真。
但无论如何,那些都是冲动下的举动,感情用事下的情绪影响,都太不经思考,不考虑利弊得失了。
如今他沉下心来,仔细一想,忽然就觉得冲动误会下的意外举动,其实也为自己打开了一个不错的出路。
岳沉潭如今既然心心念念地想着与那‘临风公子’重修于好,又在种种猜测之下认定了他的‘临风公子’不想理会他,铁了心的断绝一切联系。
那么此刻的自己,作为古逍,作为一个在岳沉潭最落魄时彼此扶持,相识相遇的人……何不来一个真正的‘趁虚而入’呢?
仔细想想岳沉潭之前的种种举动,贴心照料,分明是已经有些‘动摇’了的。
只是……如果他真的动摇了,为何在自己误会的时候,不干脆顺水推舟,从了自己?因为是正人君子?自制力极强?事事都要认真?
隐隐的,古逍觉得似乎自己忽略了什么地方,但细想之下,又难以细究。
看来,以后想和岳沉潭发展感情的话,不能太主动了,得慢慢来比较好。
古逍打定了主意,不再犹豫了,抬手摸索向岳沉潭的方向,将之前打算地主动回吻‘欺负回去’,改成了握着岳沉潭的手,微笑说谢谢,觉得自己真是矜持极了。
真的是非常有君子风范,和岳沉潭配得很。
“来回搜集这些东西,一定很累吧,今天一起吃了晚膳再出门如何?”
岳沉潭望着他,沉默了片刻,摇摇头,“不了,还是让你早日恢复比较重要,我早已辟谷,无需多餐。”
出门后,岳沉潭重重叹了口气,觉得果然是今日的误会造成了两人的隔阂,让古逍对自己一下子生疏客气了许多……
接下来的几日颇为安稳,古逍基本上是过着仓鼠般囤食、吃了睡睡了吃的被投喂生活。
基本上的模式就是,岳沉潭三天两头外出搜集各种非贵既稀的东西,拿回来给古逍吃,吃了之后,古逍就打坐调息,努力消化其中的力量,体质一天天地改善,修为坐鸟背似的迅速提升。
这中间,也曾经有过一个插曲。
在岳沉潭离开之后,古逍的视力只回复了三成之时,客房中曾经出现过一个不速之客。
那一日鬼夫人正好又外出逛街去了,古逍独自在房内修炼着,魔气氤氲,他感觉到再过不久,就能准备进阶了。
而就在这时,屋子内突然多出了另一个人的气息,他起身,推开门到中间的厅室,瞧见了那个黑色的人影。
古逍自从用了这个身份,就没结交过陆壬、岳沉潭之外的人,自然不会有什么朋友,更不会有什么敌人。会在这个时候找上门来,而且是找到这里来的,便只有一个可能,那便是司障月。
他不确定眼前的鬼修,究竟是司障月本人,还是他座下的弟子之类,不过恢复了三成的视力,只能隐约看到房间一些事物的轮廓,借助着对气息的感知,才能分清人和人偶罢了。
他出声询问对方是谁,有何贵干。
“我好像是来晚了……”那人这样出声回答,而后走向了他,“走错了房间,找错了方向。”
这样的发展,也是古逍预料之中的情况之一。
古逍没有多说,便客客气气地请他离开,去别处找。
然而那人影朝着门口走了几步,又忽然折返回来,重新站在了眼瞳浑浊的古逍面前。
说实话,他并没有觉得很怕,就算眼前的人是司障月,就算此时自己被怀疑了身份,也不会有太多的性命之忧,他是生魂,司障月那鬼修的许多术法,是无法直接作用在生魂上面的。
他钻了天道的空子,而这个空子带来的好处,远远比修炼轻松这一点要多得多。
那人站在他面前,忽然‘咦’了一声,似乎是发现了什么新奇不解的事物。
“这位公子……可曾拜师?”
嗯?
古逍有点不解,只好直言道,“不曾。”
“那你不如考虑一下,直接拜我为师。”
古逍:“……”
这个发展,倒是直接超出了他的预料范围。
“为何?你又是何人?”他微微皱眉,没想到对方会起了收徒的心思,“你是鬼修,我可不是鬼修,如何拜师?”
到了此刻,古逍终于确定了下来,眼前之人,应当就是司障月本人没错。
只是许多时日之后重逢,自己换了一副身体身份,没想到司障月也用了截然不同的态度对待自己。
曾经受过司障月点拨的人,被司障月教导过的人,如今都成了厉害的人物。可那些人……也同时成了不被世人理解,脾气性格怪异的反派。
“因为普天之下,只有我能教你。”司障月很是笃定地说道,“你,很有意思。”
未等古逍再问些什么,眼前的影子忽然化作一团黑雾,嗖然消失了。
一盏茶的功夫过后,岳沉潭就推门回来了,脚步有些匆忙,刚进门时,入目是古逍的背影。
古逍正背对着大门,安静站着,看不太清东西的双眼望着大开的窗外,像是在目送什么离开,听到身后的声音,也没有立刻转身去看。
司障月在离开之前,还对他说了最后一句话,
“我们很快还会再见面的。”
第82章
房门打开, 对流的风吹起两人的衣摆, 发丝跟着飞起, 露出古逍一只莹白的耳朵。
岳沉潭望着眼前的人,抬手关上了身后的门。
不轻不重‘哐当’一声,接着是一句轻咳,
“我回来了。”
然后就站在门口, 放下手里带回的大包小包价值连城的天材地宝,等待古逍听到响动,欢欢喜喜地蹦哒着飞扑过来迎接自己。
那叫一个舒坦。
发丝中探出的耳朵尖动了动,古逍果然回过头来,朝着他露出笑容,像是刚刚回神似的,一步步走了过来。
不过, 步伐比往常慢了一点点,笑容的幅度也比昨日小了一点点, 身上穿着的衣服, 比平时严谨规矩了那么一点点,
岳沉潭的眼力, 忽然在这一刻达到了高峰,瞬间便瞧出了他身上的种种不寻常之处,而后在古逍开口之前, 捉住了他的手腕,
“有谁来过这里了?”
“什么?”古逍看着他, 略显讶异, 玩笑道,“瞧你现在的脸色,我还以为你要说的是,‘是哪个野男人趁我不在溜进来了’,然后兴师问罪,趁机好好地‘惩罚’我一番呢。”
“咳咳……”
岳沉潭脸色和缓了些,听他这样调侃,也反应过来自己的模样有点丢人,就差把吃醋和不满写在脸上了,顿时有些不好意思,“我不是这个意思……”
正人君子岳沉潭,还真是好琢磨的人啊,某些情况下。
古逍看着他轻易就被自己的话影响,气势一下消减下去,忍不住在心里感叹,忽然生出一股我真是个祸害的罪过感。
“没什么人来过,只是在你回来前,有人走错门了一下。”
对于司障月的到来,以及那些莫名其妙的话语,古逍并未多提。按照岳沉潭的性子,若是他现在提了,就怕岳沉潭一个忍不住,就要去管闲事。
谁的闲事?自然是陆壬的闲事,也就是他最不希望岳沉潭插手的事。
无论是陆壬的身份,还是‘临风公子’此刻面临的危机,他都会好生尽到身为‘前辈’的责任,一点风声都不往外透露的。呵……到最后,那个陆壬,说不定还得回过头来假惺惺地感谢自己为其保守秘密呢。
“走错门?”岳沉潭有些将信将疑,不过也没有细想,很快就回到正事上面——日常投喂古逍。
经过了一连数日的投喂,加上各种术法结合丹药养身锻体,古逍的身体状况也一日比一日好了起来。
先是眼睛,视力已经逐渐恢复到能看到人的大概轮廓,只是仍然看不太清五官的程度,眼眶周围狰狞的痕迹和血管也都恢复了原样。此时的古逍,已经可以行动自如,随便拿一根手杖,就能自己出门溜达了。
然后是体质,外表虽然看不太出多少变化,但岳沉潭带着他到外面的荒郊处试过,如今古逍的肉身已经比寻常凡人躯体结实多了。最明显的就是体力和力量的提升,看着身子骨纤细,一言不合就能单手提起一辆牛车来。然后是坚固程度,若是未加灵气或魔气的加持,寻常的凡间凶器刀剑,已经是几乎伤不到他了,就算是力气极大之人,不加防备,也最多是破皮。
光是这一点体质的提升,就为古逍带来了意想不到的便利。
比如就算出门走路不拿手杖,也不怕摔,反正就算是路上的石头被他压碎了,他也不会骨折,一头撞在树上,那该担心的也是树,不是他。
最后,最重要的,则是修为的提升。
距离司障月的突然来访,已经过去半个月之久,古逍也到了进阶的边缘,随时都可能会迎来雷劫。
在还是叶临风的时候,他不过筑基期修为,后来入魔,再换了身体,到现在,也刚好要进阶到辟谷期,雷劫不会很凶险,稍作准备,外加岳沉潭这么个开了挂一般逆天的人在旁边护法,顺利进阶基本上是没悬念的。
岳沉潭也并没有很紧张,在他看来,‘替身’的渡劫进阶,不过是走个形式,意思意思,如果‘替身’能到达辟谷期,那只能说明古逍的本体也早已到了辟谷期以上,若是没到,那么劫云则永远不会来。
只是为了保险起见,古逍还是离开了客栈,另寻了一处不会吓到寻常人的山谷,打算进阶成功后再回客栈。而尚未恢复记忆,也还没与他相认的鬼夫人,则独自留在了客栈,由岳沉潭留下的几位鬼影仆人陪护身边。
鬼影仆人,一共留了三位,鬼夫人则干脆让店家搬上来了一个麻将桌,拿古逍送她的各种首饰小礼物当赌注,搓起了麻将。
看着她与那三位鬼其乐融融的样子,古逍还笑了笑,险些不舍得离开了。
他还没和娘亲一起玩过呢。
“你喜欢的话,等渡劫回来,我们三个再加个仆人,一起打,如何?”岳沉潭看他满眼的向往,搭着他的肩膀,小声哄着,“除了麻将,想玩别的也可以。”
古逍瞧他一眼,眸色已经比前些日子清澈了许多,只是仍然有些聚焦不准,凑到特别特别近,才能分清岳沉潭的五官轮廓,
“你堂堂一个天下第一坊坊主,成天不做正事,不是为我采药,就是为我护法,现在还要跟我打麻将……这样真的合适?”
“就算我不时时看着,仙乐坊也不会出乱子的。”岳沉潭没听出他的意思,只表示自己闲得很。
两人也不赶时间,就在街上慢悠悠逛着,往郊外之前看好的那一个山谷走。
“是吗?”古逍走在前面,闻言突然放慢了脚步,“岳公子为人如此热心肠,我以后可如何报答你?等到岳公子需要的时候,也为你出力,助你修炼,陪你……”
岳沉潭牵过他的手,拉着他绕过路上的坑坑洼洼,“陪我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