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王爷一甩袖子,冷声道:“宁远将军这是什么话?焱儿他刚大病初愈,还不适宜奔波跋涉,况且战场岂非儿戏。”
宁远将军似乎早料到他会这般说,“王爷何必动怒,臣也是一番好意,小王爷如今好了,却不能同他父亲一般有所作为,难免落人口舌,况且区区外族,有臣护着,小王爷能出什么事。”
他微微往后递了个眼色,立马有几个官员响应宁远将军的话,这明显是有备而来,温王爷还想再说什么,却被温帝出声打断。
“行了,宁远的话不无道理,温焱既已痊愈,也是该好好磨练一番,朕封温焱为副将,辅佐宁远将军平定边关,择日启程。”
“是。”
下朝后,温王爷气的不轻,出了宫门狠狠一甩袖子走了。
剩宁远将军站在宫门口,眯了眯眼,如果战死沙场,这也怪不了谁吧。
三日后的城门外,温焱骑在马上向季冯云一行人辞行。
边关没了将领,正是群龙无首的时候,耽搁一天有可能损失的就是数百人的性命。
宁远将军骑马立在一侧,看着身旁消瘦的男子,心中很是不屑,这样的人,上了战场怕是会吓哭吧。
他冷哼一声,先往前行去。
出了城,往外是一片茂密的丛林,几人马不停蹄一路往边关赶去。
数日后,丛林退去,进入一间小镇,几日赶路下来,众人都有些疲乏,便在半晚十分寻了间客栈落脚。
这小镇着实偏僻,客栈大门的匾牌上已经积满了灰尘。
温焱牵着马进去时,后面马房内已经栓了匹上好的宝马。
他微有些诧异,没想到这种偏僻的地方尽然也有这样的好马。
进入客栈,柜台后的掌柜正在打瞌睡。
宁远将军敲了敲柜台,“掌柜的,三间上房。”
掌柜抬眼看了他们一眼,打了个哈欠才慢吞吞的道:“上房只有两间,一间住了人,一间已经被人订下。”
宁远将军皱眉,“另一间既无人住,我们可以付双倍价钱。”
掌柜摆摆手,“不成不成,我已经收了钱,哪有在换的道理。”
众人无法,只得要了三间普通的客房。
付了银子,掌柜从台下拿出一本薄册子摊在众人面前,手中笔杆敲了敲摊开的纸页,“登记。”
等人登记好将册子递回去时,掌柜看了一眼又抬头看向一旁神色冷淡的男人,“你是温焱?”
温焱不明所以,点点头,掌柜回身取来钥匙,分别交给他们,临到温焱时,这才说道:“这位公子,有人已经替你订好了房间,上楼左转第一间便是。”
说罢,他将一把铜质钥匙交到温焱手上。
等他进房时,才知道这正是两间上房的其中一间,他好看的眉头微蹙,心中似是想到了什么。
连日来的风餐露宿,让他十分疲乏,好在今日总算能好好睡上一觉,他刚除下遮挡在外面的披风,门口就响起了敲门声。
他打开房门,几个小二正抬着一个木桶站在门口。
温焱微一挑眉,“我好像没有让人准备这些?”
站在后头的掌柜回道:“公子,是有人特地吩咐我们送上来的。”
温焱沉默半晌,最后还是往里让了一步,让人将东西抬了进来。
他坐进木桶中,温热的水包裹住他,连日来的疲乏总算在此刻缓解了一些,他将头枕在木桶边缘,有些昏昏欲睡。
朦胧间,他似乎感觉到有人进来了,可他太困,无论如何眼皮都抬不起来。
进来的人,双手拂上他两侧的太阳穴轻轻按压,温焱在睡梦中舒服的叹了口气。
他感觉到有人将他从木桶中抱了出来,放进柔软的床铺之中,他睡的更沉了,隐约中似乎有一个柔软的东西落在自己额头。
一夜无梦,第二日一早温焱从床铺中坐了起来,他难得睡了个好觉,宁远将军已经在楼下整理东西。
等他出来时,宁远将军还冷冷哼了一声,似乎很不满他此刻才起来。
等几人到马房牵马之时,那匹上好的宝马已经消失不见。
温焱没来由的松了口气,一行人策马狂奔,却在镇外十里的山坡上停了下来。
他们面前正有个人骑马立在上头,俊美的侧脸上有一道长长的疤,好看的吊稍眼在春日下一眨不眨的注视着温焱。
“小焱。”,他轻轻唤他的名字,满心满眼都是对面那个人,经历过这么一番,他终于大彻大悟,虚幻的浮华都是泡影,眼前的人才是真实存在的,不管用什么办法,哪怕只是做他身边的仆人,他也要想尽办法留在他身边。
温焱冷淡的脸上看不出情绪,他静静看着立在前头的男人,脚下一踢,骑着马从他身边奔过。
魏争的笑凝固在脸上,口中发涩,他难受的揉了揉心口,逼着自己继续将笑容扩大,拉着缰绳追了上去。
倒是宁远将军重重嗤了一声,“哼!恬不知耻。”
月余后,几人总算赶到边关,在离城镇三十里外扎的营地。
这里不同于京城,也不同于青山镇,这里往外三十里除了一片荒漠什么也没有。
偌大的营帐中,宁远将军坐在首位,温焱坐在一侧,下面两侧坐着各军统领,中间有一张大大的沙盘。
如今时局确实不容乐观,外族猛将,且战且胜,更甚将我军将领斩于马下,我朝已经连失两座城池,士气低迷。
“诸位对外族这名将领如何看?”
宁远将军在军队中似乎颇有威望,各军统领都十分尊敬他。
其中一个统领回道:“对方在战场上十分勇猛,但没人知道他具体的名字,只听下面的人尊称他为鬼面将军。”
“鬼面?”,宁远将军摸了摸下巴,“那诸位可知他接下来如何打算?”
那名统领站到沙盘前,用手指着一处,“他们下一座目标应该是罗延城,他们已经占领了罗池城,而罗延城距离最近,易攻难守,况且拿下这座城,就可以直接往中东进军。”
宁远将军点头算是认同,他斜瞟了眼一侧的温焱,出声道:“温副将,你如何看?”
他这一出声,下方统领都将视线转向温焱,宁远将军这才笑着说:“想必大家还不认识,这位是威虎将军温王爷的独子,温焱。”
如果在京城,搬出这样的名头,那一定比较受用,可在军营这种地方,自身没有威望,各方统领都不会买账,况且温焱可不觉得宁远将军这般说出他的背景是在帮他,反而觉得这种时候抬出来完全就是想看他的笑话。
尽管他职位要比在座各统领都高,但他仍然站起身做了个礼,已视对各方统领的尊重。
随后迈步来到沙盘前,将原先插在罗延城上的旗帜转了个弯,插到后方一座名为涣城的城池上。
涣城,正是他们营帐后三十里那做城镇。
下方有人发出嗤笑,宁远将军坐在上位,“看来温副将和我们看法不同呀。”
温焱指着沙盘上插着旗帜的小城,“表面来看敌方攻打罗延城的可能最大,其则不然,涣城做为我方粮草存储之地,是我军后方保障,如果一旦被敌方攻破,那我军数万人将面临断粮断水的状况,此时敌方只需将我们围困在罗延城中,不出三月,不费一兵一卒就会将我们困死其中。”
下方一个大胡子统领一拍桌案,十分不客气的大声喝道:“黄口小儿,你懂什么,这涣城之所以能成为我军粮草存储之地,是因为它易守难攻,敌方数次想要攻破它却屡屡大败而归,你现在却告诉我他们放弃最好攻打的罗延城,转而去攻打涣城?简直可笑。”
下方发出哄笑声,一时间场面有些难堪,温焱面色平静的站在那里,他回头看了一眼高位之上的宁远将军。
此刻对方也正悠闲的望着自己。
“哼,都说虎父无犬子,靠着背景占了副将的位置,却连最基本的行军之道都不懂,还敢在这里大放厥词。”
看来这些统领们对自己十分不满,想来也是,他一个无功无德靠着父亲地位封了个副将,如何在一群战功赫赫的统领面前立威?如果想要这些人听自己的,还得拿出些成绩才行,否则只怕很难服众。
只是他又看了一眼沙盘上的涣城,尽管这个地方易守难攻,他却总觉得对方不会这么轻易放弃这个地方,更何况,最难攻打的地方,也是让人最大意的地方。
等人都说的差不多了,宁远将军这才出声:“行了,别把我们的温副将吓着,去找两个人准备一些可口的饭菜,这里可不比京城,也不知军营的伙食,温副将吃不吃的惯。”
下方又是一阵嗤笑。
众人散去,温焱回了自己的军帐,这边关的月亮又大又圆,挂在漆黑的夜空中散发着盈盈光芒。
他军帐外立了个人,此刻正埋头专注于手中的东西上,那用稻草编织的小兔子已经成型,看上去俏皮可爱。
温焱能从盈盈月光下看见魏争微笑的侧颜,似乎他此刻所做的事,是一件极为开心的事。
他走过去打破了美好的氛围,掀开军帐的帘子想进去。
魏争慌乱的拦住他,“小焱,你等等。”
温焱侧头看他,此刻的他像个情窦初开的孩子,两颊上飞起一抹粉色,他将手中的兔子献宝似的送到温焱面前,“我记得你以前最喜欢小兔子了。”
温焱从月光下能看见他指腹上长了层薄茧,面前的兔子很俏皮,长长的耳朵边还别了朵稻草编织的花,足以看出编织者的用心。
可是谁知道呢,他根本不喜欢兔子,他曾经只是心疼魏争为了编这些东西,将手指磨出水泡,兔子只不过是当中最简单的。
此刻送到自己面前的东西,就像对他无声的嘲讽,他抬手将那只兔子捏起来,有一瞬间,魏争欣喜的都要飞起来了,他以为温焱终于要原谅自己了,可下一刻,他却浑身僵硬,寒气从四面八方涌来。
因为温焱将那只他精心编织的兔子仍进了一旁的烂泥中,“魏争,你知道吗,我最不喜欢的就是兔子。”
他说完转身要进去,魏争转动僵硬的脖子,他那双好看的吊稍眼中带着恳求,露出一个哭笑的表情,从后面拉住他的衣摆,“你、你要是不喜欢,我还可以编其他的,我会很多的,不会的我还可以学。”
他面带哀求,吊稍眼中似下了场大雨一般,带着零星的水光。
温焱冷淡的看着他,吐出的每一个字都让魏争感觉更冷几分,他说:“只要是你送的,我都不喜欢!”
有一瞬间,魏争觉得完了,彻底完了,无论如何,这颗心永远也捂不热了。
温焱已经转身进去了,他身旁只剩下冰冷的空气,他又开始神经质的咬指甲,似乎这样可以缓解一些他焦虑的情绪。
他来到烂泥边,将那只被弄脏的兔子捡起来,神经质的自言自语,“他不要你了,你活该,他永远也不会要你了!”
边关的生活很幸苦,天还没彻底亮透,士兵们就早早集合在营帐前方的空地上操练。
温焱特意起早了些,练场上士兵们已经跑了一个来回。
他今日换了身干练的衣裳,为了让自己早日融入这样的生活,他撩了撩袖子,跟在奔跑的士兵身后一起操练了起来。
一旁高大的树木后,有一道长长的影子投射在地上,有着吊稍眼的男子愣愣的看着前方练场上奔跑的身影,他手中正不停编织着东西,样子看上去不像任何动物,倒像是人的一部分,他双手已经磨满了水泡,却依然没有知觉一般动作着。
他一会抬头看看练场上的人,眼神中透着害怕,一会又看看手中编织的东西,又变成满脸温柔。
温焱绕着偌大的练场跑了三圈,阳光已经穿透密实的云层投射下来,他额头出了一层薄汗,他已经渐渐掉队,可仍然坚持着迈动步伐。
跟着士兵们喊着响亮的口号,竟也有了热血沸腾的感觉,他最不怕的就是吃苦。
操练结束后,他浑身跟从水里捞出来一样,大胡子统领早已站在一侧,看见温焱走过来,不冷不淡的哼了一声,“想必温副将好日子过惯了,没有吃过这种苦吧。”
这话带着嘲讽的语气,似乎在说看你细皮嫩肉的,挨不了早日滚回京城。
或许第一天第二天这位京城来的公子爷能够坚持下来,但他并不认为温焱能长久的坚持下去。
温焱倒是不恼,他更多时候脸上是没有表情的,在这里适时放低姿态只有好处,况且温焱并不觉得成为王爷独子,就该高人一等,看他前半生,也不过只是青山镇一个普通人罢了。
他接过一旁士兵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擦脸上的汗水,“胡统领,这战场之事,温焱还有诸多不懂之处,日后还请胡统领多加指点。”
他说的不卑不亢,既没有故作姿态,也没有落了气势,大胡子统领上下看了他两眼,哼了一声没有接话,反而两手拍了拍,对着练场休息的士兵大声喊道:“起来,你看看你们的样子,像什么话,等敌人打上门了,是不是也要这么懒散的上战场,你们要知道,一时的懒惰,丢掉的就是你们的性命!”
这边正说着,不远处急匆匆跑来个人,他跑的跌跌撞撞,看样子似乎受了伤,一旁大胡子统领看见这人脸色立马变了。
他三步跨作两步,奔上去将快要摔到的人搀扶住,温焱只看见那人在大胡子统领耳边说了几句,他脸色变的非常难看,随后侧头喊道:“快!去叫大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