摇光果然怔住了,被萧霁宁理所当然的回答给弄懵了。
“是啊……”摇光不说话,四王爷反倒说了,他自嘲的一笑,“九皇弟有皇后和贵妃相伴,哪里还想得起丽妃呢?”
“我在郦行宫时,曾见过丽妃娘娘一面,那时丽妃娘娘只是个小宫女,她脸上总是带着笑……”四王爷微微扬起头,目光虚凝在某一点,“可现在,我却再也见不到那种笑了。”
他像是在怀念曾经的乔溪,又像是在借这些话责备萧霁宁——在他眼里,可能是觉得当初若不是萧霁宁醉酒后的“意外”,乔溪根本不会入宫。
所以萧霁宁又问他道:“四皇兄这么说,是在怪朕?”
四王爷笑着摇头:“不,只怪皇宫太大,太容易叫人孤独了。”
丁淑雪也抽噎着道:“对……深宫寂寞,谁能知道我孤身一人在寝殿心有多凉呢?”
她的话萧霁宁却是信的,寂寞是真的寂寞,但她的心肯定不凉,萧霁宁睨向她:“丁淑雪,深宫是寂寞,可是这寂寞深宫,是你当初和太后非要入的,你还记得吗?”
丁淑雪这回讲不出话了。
萧霁宁又把目光转向四王爷:“四皇兄,你或许没仔细听朕说的话,朕说的是:朕从来都没有碰过她们。”
有不少以为乔溪能入宫,是因为她被被萧霁宁酒后“宠幸”,然而萧霁宁现在这样说,那就代表着在郦行宫时他也没碰过乔溪。
虽然这话是不是真相旁人不能确定,可仍叫四王爷愣了下,他怔怔地跪在原地,而后侧眸去看乔溪,乔溪也望着他,依旧没有说话。
而萧霁宁不接她的话茬,摇光只得换个人说:“四皇弟,你也太过分了,九皇弟待你不薄,你做得出这样的事,对得起四王妃,对得起九皇弟吗?你真是丢尽了我们皇室的颜面。”
“是我错了,我任凭皇上处置,但王妃她并不知道我的事,请皇上宽宥她吧。”四王爷闭上眼睛,“丽妃她……也是受我强迫,那夜在柔封阁的人也是我。”
萧霁宁听着这话还没有什么表情,那边乔溪的眸光却颤了颤,似乎没料到四王爷到这时还愿为她说话。
“所以——你们连起伙来耍朕玩?”萧霁宁嘴上是这么问四王爷的,可他知道乔溪是从密道进入柔封阁的,和四王爷一点关系也没,他根本就没这样的本事能瞒着暗卫和京渊的耳力进入柔封阁。
摇光也在一旁煽风点火:“九皇弟,四皇弟所犯大错,实在是罪无可赦。”
四王爷淫乱后宫,还妄图混淆皇室血脉,这随便一条罪拿出去,的确都是可以杀了四王爷的大罪——且文武百官都几乎不会有人为他求情,也少有帝王会放弃这样一个除掉异母兄弟的机会。
花厅中众人都觉得,四王爷当着这么多人面给萧霁宁戴了这么大顶绿帽子,怕是不可能活下来了。
皇座上的帝位面容依旧年轻,甚至带着未过双十的少年气息,可到了今日,已经无人敢再像以前那般完全不把他放在眼里了,宫人们更是屏息望着萧霁宁,不敢发出多余的声响。
许久之后,萧霁宁才缓缓开口,叫了淑妃的名字:“丁淑雪——”
“或许是琳琅殿人少,你才会寂寞,冷宫小些,人也多些,你去那就不会再寂寞了。”
言外之意,便是要将丁淑雪打入冷宫。
“皇上、皇上——!”丁淑雪闻言直接从椅子上滑了下来,瘫坐在地面上,随后哭着爬向萧霁宁。只是她求情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便被宫人捂着嘴拖下去了。
这个处罚不轻,但也不够重,丁淑雪没死叫众人有些惊讶,可叫他们更震惊的,是萧霁宁接下来说的话:“至于四王爷和丽妃——”
萧霁宁手指在案桌上依次轻敲着,顿了顿话音而后道:“四王爷酒后失言,犯了大罪,将四王爷从玉碟除名,贬为庶人,此后便无六王爷,只有庶人萧霁清。”
四王爷仰头望着萧霁宁,萧霁宁也垂眸,看着他的双目淡淡道:“庶人萧霁清,一月内需离开京都,生不可入京都,死不可入皇陵。”
生不可入京都,死不可入皇陵。
四王妃哀声恸哭着,四王爷听了这样重的惩罚还是眼睛都不眨一下,萧霁宁知道他在等乔溪的惩罚,四王妃也知道。
所以她哭得很短,像是把所有悲伤都随泪水涌出后,她一抹眼泪,也起身跪到花厅中央咬牙道:“皇上!我并未做错任何事,萧霁清却负我!恳请皇上,准许我与他合离!”
“好,朕准了。”萧霁宁道,“丽妃乔溪身染重疾而死。”
他抬手指向乔溪:“这位是丽妃的同母胞妹,乔惜,萧霁清的侍妾,便随着萧霁清前往他日后的宅邸生活吧。”
四王妃听到这里便拎着裙摆起身,到四王爷面前给了他一巴掌:“你有负于我,今生今世,你我永不相见。”
随后四王妃又到丽妃面前,也给了她一耳光,呸道:“贱妾!”
到最后竟然是谁都没死——没有真死。
摇光不敢萧霁宁真能容忍至此,她睁大双目,还想劝萧霁宁杀了四王爷:“九皇弟——”
“摇光,你说够了吗。”萧霁宁却打断了她的话。
摇光看着萧霁宁的双目,咬了咬下唇还是闭上了嘴巴。
他环视一圈四周,随后轻轻笑着道:“也还好今夜参加宴会的,都是自家人,今夜之事,说到底都是皇室的丑事,这样的事,说出去丢脸的也都是一家人。年关将至,见血不好。”
萧霁宁说着,将酒杯举起,高敬众人道:“但我若听见今夜的事泄露半句……”
若是今夜的事泄露出去会如何,萧霁宁并没有说,他只是笑着饮下酒便负手离开了摇光殿。
没有人想去猜这一晚的事情泄露出去的会如何,也没人想尝试,未知的后果永远才是人们最不想窥探的东西。
萧霁宁似笑非笑,叫人后怕,刚离开摇光殿的花厅没走多远,便被京渊拦腰抱住:“我们宁宁是越来越凶了。”
跟在萧霁宁身后的席书和穆奎见京将军又来半路截人了,赶紧也拦住再后面的宫人,别让他们走得太快了瞧见不该瞧见的事。
萧霁宁看了看京渊身上的夜行衣,好笑道:“京将军刚刚又挂在房梁上看戏了吗?”
“只有这次挂了。”别次的京渊死不认,他就承认这次,“若是不挂着,还就真错过了四王爷和丽妃的故事,四王爷倒是深情。”
一提起这事,萧霁宁就还是奇怪,他问京渊:“他是疯了吗?我觉着四皇兄他不像是会为情所困的人啊。”
京渊闻言挑眉,问萧霁宁道:“那你瞧着我像吗?”
这可把萧霁宁问住了。
的确,和京渊相比,四王爷根本不足为奇。
见萧霁宁说不出话,京渊只道了一句:“人心都是肉做的。”
若是可以,谁又想真的心硬如磐石?
京渊都能对萧霁宁这样死心塌地,四王爷和乔溪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旁人不知,对于他们的感情不能理解也是正常的。
萧霁宁叹了口气:“唉,也是。”
关于乔溪这个人,萧霁宁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或者换句话来说,他觉得乔溪和以前的他有点像——都是听人摆布乖顺听话的工具。
不能有自己的想法。
只是有些事,做错了就是真的错了。
今夜过后,旁人只知淑妃触怒龙颜被打入了冷宫;而丽妃得了重病,一病不起,或许年过完了就会病故;四王爷酒后失言,被贬为庶人。
有些大臣搞不明白那晚发生了什么,还想托人仔细问问,只是还没来得及问,边境便有坏消息传来:
吐蕃五十万大军压境了。
得萧霁宁批了年的纪星明才走了几十里,便又马上折回边境。
只是边境如今只有四十万军队驻守,对上吐蕃军队有些吃力,两军鏖战十日后,纪星明被吐蕃将领用毒箭所伤,生命垂危,此后大萧军队节节败退,甚至失守了边境一城。
萧霁宁也没想到他当初的话一语成谶——单凭纪星明的确守不住边境。
第182章
纪星明是个很好的将领——如果没有京渊做对比的话。
西域军队这次进攻是突然袭击, 本就叫人防不胜防,加之纪星明当时又不在边境, 驻守军被动迎战失了先机, 先落了下风,等纪星明赶回边境时大萧士兵其实已然不足四十万,所以才会不敌吐蕃军队。
其实若当时他在边境, 就算只有四十万大萧士兵迎接五十万吐蕃兵马他也未必不能守住边境,但是这样的情况谁也没有料到。
前几日京渊和萧霁宁都发觉边境那边多了不少马匪,他们起了疑心,京渊也写了加急信送到边境叫将士们对马匪多加防范。
也正如他们所猜想那样,马匪几乎全是吐蕃士兵所扮。
他们在边境四处游荡为的就是打探大萧近来的情况, 所以在得知纪星明离开边境走后,他们便即刻发起了进攻, 杀得大萧军队措手不及。
至于边境一城的沦陷, 也是因为纪星明中了毒箭,昏迷不醒,无法再继续指挥大萧军队作战,大军才不得不暂时撤离边境, 否则怕是要有一般将士折损在那。
而京都中的人得知大萧兵败后,反应最大的不是萧霁宁, 也不是其余大臣, 而是纪家的人。
纪星明是纪老将军的独子,纪家一脉单传,这一代本家只有纪星明和五王妃纪月寒两个孩子, 五王妃膝下仅育一位郡主,没有世子,纪星明更是和京渊一样“孤家寡人”,至今都没有成婚。
于是纪家在得知纪星明身中剧毒昏迷不醒后,不等萧霁宁下令,纪老将军便先向萧霁宁上了奏折请罪,再恳请萧霁宁准许他披挂上阵,远赴边境夺回失守的关州城。
纪老将军和京钺年岁相近,老当益壮,依旧能够上阵杀敌,萧霁宁也相信他能夺回关州城。
可光能夺回关州城是不够的,远远不够。
大萧的军队不止边境驻扎的四十万,同理,萧霁宁也不信吐蕃就有这么五十万大军,除了吐蕃以外,还有一向对大萧虎视眈眈的突厥需要提防。
所以大萧不仅要将关州城夺回,还要大败吐蕃军队,将其逼回西域不敢再犯——而能做到这一切的人,只有京渊。
如此一来,京渊就非去边境不可。
只是京渊一旦离开京城,京中就再无人能够完全保下萧霁宁了,起码能叫京渊信任的人,没有。
但无论如何,萧霁宁看完边境传回的战情书后,想也不想就对京渊说:“京将军,你得去边境了。”
彼时京渊就站在萧霁宁旁边,可他听了萧霁宁的话,却仿佛什么都没听到一般沉默着不说话,就如同御书房里没有他这个人似的。
萧霁宁也没抬起头来看他,取了紫玉狼毫笔蘸着墨,提笔就开始写加急诏书:“明日你就离开京城,驻北京军全部都得跟着你一块赶赴边境,纪老将军也会率领麾下纪军与你一同前往,还有江云哲。战场上刀剑无眼,没有他跟着你我不放心……还有纪星明伤势太重,已经被军医护着送回京城,不过我觉着他应该不是装的,他……”
京渊打断萧霁宁的话:“我知道他不是装的。”
其余将领京渊不敢明说,可纪星明和他明里暗里斗了那么多年,他是个什么样的性子京渊还是清楚的,就像五王爷为了皇位殚精竭虑,然而始终有条底线是他们这类人都不会去碰的——那便是勾奸外敌。
纪星明一定是真的中了毒箭,才会叫关州城失守。
“我去了边境,他和五王爷必定杀你。”
但是这并不代表着他们就不会在这样的当头杀萧霁宁,京渊伸手握住萧霁宁拿笔的那只手,他想要用力,但又怕弄疼萧霁宁,所以只是轻轻地握着,他垂在身侧的另一只手则紧紧攥成了拳,手背青筋鼓冒,连指节都攥出了白,他的喉结滚了滚,对萧霁宁说:“兵胜之前,他们不会动手,一旦吐蕃军胜利的消息从边境传到京城,他们就会立刻对你下杀手。”
“宁宁,我赶不回来的……求你了。”
求你不要再写诏书了。
诏书一下,就代表着萧霁宁一定要他去边境,他如果不去,就算萧霁宁能够活着,他和萧霁宁之间,也无法再像今日这般了。
可边境距离京城实在太远,京渊就算不吃不喝将所有的时间都用来赶路,他也至少需要七日才能赶回京城,京渊自以为他无所不能,实际上如果没有萧霁宁,他的确无所不能——他不会有任何的弱点。
偏偏萧霁宁是他唯一的软肋啊……
京渊的语气里,头一次带上了乞求的语气。
萧霁宁闻言眼瞳骤然缩紧,而后眼眶也开始泛酸,他低头望着自己面前写到一半的诏书,扯了扯唇角笑道:“京渊哥哥,没事的,这一次七皇兄和八皇兄都会留在京城,你也还会留下很多暗卫保护我的不是吗?”
京渊固执道:“他们我都不相信。”
萧霁宁仰头眨了眨眼睛,让叫他视线变得模糊的泪雾散去,他对京渊说:“那你总该信我吧。”
“京渊哥哥,你相信我。”萧霁宁轻轻拨开京渊的手,让自己可以继续动笔将诏书写完,“我不会让自己有事的。”
京渊终究还是松开了手。
他静默地站在萧霁宁身边,看着他将诏书的最后一个字写完。
“以前逼你叫我‘京渊哥哥’,不过是想欺负你,看着你求我罢了。”京渊低低地笑了一声,“如今我倒一点都不想听你喊我这声‘京渊哥哥’,这样你就不会求我,而我也不会答应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