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眼下要紧地是处理萧帝的身后事,新帝到底是谁,也得等萧帝下葬后再争。
于是萧霁宁有了几日的喘息时间,可这几日根本不够他静下心来,他从金龙殿回顺王府的路上,五指冰凉,双目无神,整个人都是放空的。
直到马车在顺王府停下,穆奎迎他下车时,萧霁宁才猛然呼出一口气。
他抬头望着天上的月亮,怔怔地轻声喃道:“我会死的,我就要死了……”
或许他连京渊登基都等不到了,九龙夺嫡,死的第一个皇子大概就是他。
小蛋听了他的喃喃,和萧霁宁直接道:“我早就告诉过你了,你不争不斗,你一定会死。”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有点难写_(:з」∠)_,所以更新晚了点,不过萧帝到底死于谁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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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正确观看指南》——第三十七章
谢相&萧默:虚假的托孤大臣,对皇帝忠心耿耿,手段还可以,但能力有限,能为新帝做的事不多,皇帝虐我千百遍,我待皇帝如初恋。
京渊:真实的托孤大臣,手段过于高超,不仅能稳固帝位,还能夺下帝位,我忠心,我恭敬,我为大萧抛头颅洒热血,但这和我造反又有什么关系呢?
识别真正的托孤大臣,有助于你变成真正的孤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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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萧帝临死前, 就差最后一个字便能说出新帝是谁,但偏偏就是最后那个字还没说出, 他就咽气了, 以至于所有人都不知道他最后要立的新帝到底是谁。
虽然萧霁宁知道,这新帝十有八九就是七皇子,可只要萧帝不说, 百官便不可能全部心服口服地拥七皇子登基。
更麻烦的是,萧帝点明的托孤大臣里有京家父子。
世人只知京渊是他的伴读,与他交好,却没人知道京家父子这把刀是萧帝暂时借给他的,萧帝一死, 这刀就要归还到七皇子那里。
萧霁宁一直和京渊互不干涉,愿意娶阮佳人和谭清萱, 甚至默认京渊诱导阮佳人和谭清萱为他登基助力, 是因为他知道京渊不会真的效忠于他,只要京渊这把刀有归去的那一日,他就算娶了阮佳人和谭清萱,也绝不可能登基。
谁知这刀如今却未归, 于是他这个“拿刀”的人便碍了其他人的眼。
因为不管是哪个皇子登基,都会遭到其他皇子的阻拦, 而阻拦的最好理由便是萧帝生前让京家父子辅佐新帝, 而京渊是九皇子萧霁宁的伴读,萧帝若非不想立他做新帝,又怎么会做这样的决定呢?
萧霁宁有京家助力, 还有辅国公府力捧,只有萧霁宁死了,他们才能名正言顺地搬出其他理由来登基。
而萧霁宁是千算万算也没想到萧帝最后会给他扔下这么一个烂摊子,他问小蛋:“萧帝在原著里,是不是也是这样的死的?”
“是。”小蛋回答他,“萧帝今日死状和原著里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地方就是京渊做了你的伴读,所以你那几个虎视眈眈的皇兄想要登基,就要先除了你。”
萧霁宁也能大致猜到一些情节,因为萧帝必定是死前未立新帝突然断气,才会出现三个皇子接连登基的局面,否则七皇子直接登基,就没京渊连斩三帝什么事了。
途中吹了一路的寒风,现在萧霁宁也冷静下来些,他回到顺王府后就让穆奎给他拿来一壶酒,屏退所有侍从,让他一个人静静地待在小院的石桌旁喝酒。
小蛋问他:“这周围黑黢黢的,一个人影都没有,你就不怕有人暗杀你吗?”
可廊道上都是明晃晃的宫灯,一点也不黑,萧霁宁也不打算回答小蛋的这句话,他举着酒杯蹙眉垂眸凝思片刻,忽地开口道:“不,我还不一定会死。”
小蛋问他:“你哪来的自信?”
“首先,我三皇兄,七皇兄和八皇兄,肯定都不会杀我的。”这点萧霁宁还是可以肯定的,“那我只需要提防二、四、五、六几位皇兄。”
小蛋又道:“那大Boss京渊呢?”
萧霁宁原本是很怕京渊的,但他也说不清为什么,刚刚在马车上他手足冰凉,慌乱无措时的第一个念头却是去找京渊——他也说不清那是一种怎样的感觉,他只是莫名地觉得,只要他开口去求京渊,京渊就一定会保住他。
所以萧霁宁抿了抿唇,和小蛋说:“京渊也不会杀我的,至少目前不会。”
小蛋:“……”
“宝,你累了,外头那么冷,你还是先回屋休息吧。”小蛋劝萧霁宁道,“你今夜肯定暂时是不会死的。”
“蛋,我没和你开玩笑。”萧霁宁却很认真地说,“你刚刚没注意吗?京渊今晚根本就没出现过。”
萧帝的托孤大臣里有京渊,但京渊那时根本就不在当场,或许有人会说京渊年纪太轻,不能进殿也是理所应当的,可萧霁宁就不信今晚这样重要的时刻,京钺都来了,京渊却不在。
京渊只要想来,没有人可以拦得住他,除非他不想来,或者有别的更重要的事要做。
小蛋却不赞同道:“我知道他不在,可这和他会不会杀你根本就没有关系。”
“那我就亲自和他说。”萧霁宁说完立刻让穆奎派人去给京渊递帖子,说他今晚想见见京渊。
穆奎听完萧霁宁的吩咐后都愣了:“殿下,这都夜深了。”
萧霁宁说:“你尽管去,就说是我有急事。”
今夜萧帝驾崩,恐怕京中能够睡着的人少之又少。
穆奎无奈,只能听萧霁宁的话去给京少将军府递了请帖。
不过说来也是凑巧,送信人刚到少将军府时,正好撞上了从外头回来的京渊,彼时京渊连挡风雪的大氅都还没脱下,一听萧霁宁有急事找他,京渊便立刻转身上马车朝顺王府赶来。
萧霁宁在院中一边喝酒,一边等人,两杯酒下肚后,他便和小蛋感叹:“这果酒真甜啊,几乎都尝不出什么酒味,老板说喝一坛都不会醉,早知道我就多买几坛回来了。”
“……这是果酒?”小蛋疑惑道,“你不是在借酒浇愁吗?”
萧霁宁也很困惑,反问小蛋:“我为什么要借酒浇愁?”
小蛋闻言不说话了。
未几,京渊也到了顺王府的庭院,他看见萧霁宁穿得不多,在寒月的石凳上坐着,便立刻走上前将自己的身上的大氅解下,给萧霁宁披上。
被一件温暖披风包裹,萧霁宁很快回头,望着京渊道:“京将军你来了。”
京渊嗅到了萧霁宁身上传来的淡淡酒香,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问他:“殿下为何在这院中独自一人借酒消愁?”
小蛋忍不住插嘴道:“你看我都说了是借酒浇愁。”
萧霁宁没理它,和京渊说道:“既然京将军问起了,我也想问问京将军,今日为何又穿了一身黑衣?”
除了他生母忌辰那日,京渊从不穿黑衣,可今日不是他的生母忌辰,而是萧帝的忌日。
萧霁宁可不觉得京渊穿这身黑衣是早有预料,要给萧帝送终才穿的,否则萧帝死时京渊就该在当场了。
“我去偷东西了。”京渊听见萧霁宁问他,勾唇笑了笑,说了个不知是真是假的答案,“只可惜没有偷到。”
但萧霁宁觉得很有可能是真的,不过他对京渊去偷什么东西了不感兴趣。
而京渊说完话后便整衣在萧霁宁身边坐下,拎起酒壶给自己倒酒,结果抿了一口后却微微愣住:“……果酒?”
“是呀,我酒量不好,只能喝这个。”萧霁宁说着又给自己满上一杯,“京将军,觉得味道怎么样?”
“甜。”京渊闻言又笑起,将果酒一饮而尽,摇摇头道,“不过应该是殿下喜欢的味道。”
萧霁宁也笑着,眉眼弯弯地给京渊倒酒:“那京将军再来一杯吧。”
京渊知道萧帝死了,他也知道萧帝死前没说出新帝是谁,他还知道萧帝的托孤大臣里有他和京钺,所以萧霁宁现在成了众矢之的,所以他也知道萧霁宁找他过来是为了什么。
这一切的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只是他没料到,或许果酒也能醉人。
要不然为什么他一开始想说的话,到了嘴边就换成了另外的话呢:“好了殿下,拿人手短,吃人嘴软,微臣已经喝了你倒的果酒,殿下深夜召微臣来此,想说什么可以说了。”
“我想……”萧霁宁原先没那么紧张的,甚至在京渊来之前,他都坚信着京渊一定会同意他的提议,只是临到此时,他的心跳的却十分快,顿了顿话音才能将那句话说出——
“我想京将军能够保护我。”
京渊闻言身体未动,只是掀了掀眼皮望着萧霁宁,静了一瞬后,问萧霁宁道:“保护殿下?”
“是的。”萧霁宁对京渊也有几分了解,他明白京渊是在等他继续把话说完,于是萧霁宁道,“京将军,你我都知道,父皇想传位的皇子是七皇兄,只是现在情况有些特殊,所以我恳请京将军能够保护我,一直到我七皇兄登基为止。”
萧霁宁明白最后登基的人是京渊,也知道京渊对帝位有野心,可这点就是他无论如何也要装作不知道的事,不然京渊很可能对他起戒心,所以只能说是七皇子。
他话音落下后,京渊垂眸不语,看似是在思索他的请求,可是京渊却没摸腰间的玉佩。
静默须臾后,京渊没有抬头,声音却压轻了许多:“殿下,微臣倒有一个法子,不知殿下可愿一听?”
萧霁宁道:“你说。”
京渊依旧低着眼睛,望着身前的酒杯,缓缓道:“谢相和萧默忠心耿耿,不偏倚任何一位皇子,殿下还有辅国公和微臣,殿下何不——”
说到这里,京渊才抬眸看向萧霁宁,淡声问道:“自己登基为帝?”
萧霁宁闻言神色也未曾改变,只说:“同样的问题,京将军曾经在一品楼已经问过我一遍了。如今我的回答依旧不变。”
京渊还是劝他:“可殿下,今时不同往日,微臣希望殿下三思。”
彼时萧帝还没死,有机会立下新太子,那时萧霁宁就算有心为帝,也是名不正言不顺,可如今萧帝已死,又未明说新帝之名,萧霁宁兵权有京家,朝堂有辅国公,他与七皇子八皇子交好,就算他登基七皇子八皇兄心有不愿,也不会明说,都会支持他。
就算他京渊这个将军看上去不那么值得相信,但萧霁宁如果想要登基,就必须信他。
京渊说这些话的时候,双目一直盯着萧霁宁的眼睛,这双杏眼他看了几十年,几十年一如既往的干净明澈,在里面什么都看不到。
可他就是不信。
他很想看看,在这样巨大的诱惑下,萧霁宁对帝位是否真的还是不心动——他的眼神,是否还能继续干净。
第48章
只是京渊到底想从那一双眸子里看到什么, 连他自己也不清楚。
他听到萧霁宁说:“我无需三思,因为我从未有过那个念头。”
此言此语, 便是在表达他对帝位无心了。
京渊听完萧霁宁这似乎在意料之中, 又在意料之外的话,他望着茫茫月色下眸光坚定干净的少年,心中忽地涌起万千思绪。
从他出生到现在的二十五年了, 京渊只知道他们京家有个“不可违背”的家训,那便是永远听命于皇帝,永无二心。
就是这份忠心,才换来京家如日中天的权势和富贵——还有皇帝的绝对信任。
他年纪轻轻便官居二品,位近公候, 父子二人共同掌握着整个大萧近乎一半的兵权,却不会引起皇帝的猜忌, 甚至还被萧帝钦点为托孤大臣, 来年待新帝登基位稳,他们父子便是元老大臣,这是何等的荣华?
可自古以来伴君如伴虎,哪个皇帝不多疑?要想获得皇帝的信任何其容易?而为了这份荣华, 为了这份信任,他又需要付出多重的代价呢?
“那殿下可否再回答微臣一个问题。”京渊轻抿唇角, 淡淡笑着问萧霁宁, “此处只有殿下与我二人,那微臣也就直说了。”
他问萧霁宁:“世间无人不想登基,殿下为何不愿登基?”
“京将军, 你说错了,做皇帝未必就是天下第一幸事,也不是人人都想做。”萧霁宁说完这句话,反问京渊,“那如果做皇帝真的那么快乐,京将军一定也会想做皇帝,那么京将军——你想吗?”
萧霁宁这话问的有些冒险了。
但萧霁宁没有别的选择,他说的都是内心实话,可他知道京渊未必会信,倒不如将这个问题抛还给京渊,让京渊明白,就算他想做,这位置也未必轮得到他做,他很有自知之明,所以干脆放弃。
而京渊听着萧霁宁的问题,也垂下眼睫在心里问自己。
他想吗?
他想,因为对他来说,做皇帝就是天下第一幸事。
除了这件事以外,这世间不会再有任何事能令他真正地展露笑颜。
京渊将酒杯放下,手臂滑向身侧,将腰间的玉佩从玉身抚至穗尾,没有直面回答萧霁宁,而是问他:“那我这样帮助殿下,日后殿下要以什么报答微臣呢?”
“我愿意答应京将军一个要求。”萧霁宁抿着唇压抑自己心中的激动,他明白自己赌赢了,京渊就算还不信他对帝位无意,也已经明白他的识趣。
萧霁宁深吸一口气,继续道:“只要是我能做到的事,我一定会做。”
京渊望着他勾唇笑了笑,举杯将他为他倒的果酒一饮而尽,答应他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