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皇子和八皇子别说是封地,他们连婚都没成,所以丽太妃和珍太妃皆是待在宫内。而宫内各势力眼线众多,珍太妃要和宫外的人联系必须慎重小心,如今连刚入宫不久,才心培植起自己势力的阮佳人都察觉到了不对,想必其他人或许也知道了些什么。
“是不小。”京渊颔首道,眸光有些暗,“京钺那边也是这样。”
“可即便如此,我也不好对珍太妃做些什么呀。”萧霁宁无奈道,“且不说七皇兄此刻在外替我巡视各州府,就算他在京城之中,我若对珍太妃做了什么事,我以后要怎么面对他呢?”
萧霁宁不怕珍太妃对他下手,他怕是的一旦珍太妃与他真的撕破了脸皮,恐怕他和七皇子的情意也走到了尽头。
而京渊也觉得到了今日,他和京钺的事也该有个了断了。他低头望着萧霁宁,唤了一声他的名字,“宁宁,若真有那一日,你必须在你和你七皇兄之间,有个选择。”
珍太妃所求也是皇位,萧霁宁只能在保全自己,或是退让将皇位禅让给七皇子之间做个选择。
“我……”萧霁宁拧着眉头,犹豫着难以下决定。
“没关系,到时候你要是选不出,我会帮你做出选择的。”京渊抬起手,轻轻抚着萧霁宁的脸颊,“但是你得知道,我在乎的只有你。”
七王爷的死活,与我无关。
但萧霁宁闻言却是摇了摇头,眼睛看着京渊凝神望了他许久,便坚定道:“你不用替我选择的,我已经想好了,我会选择保全我自己。”
纵使他和七皇子之间,今后再无兄弟情可言。
这个回答和京渊届时会帮他做怎样的选择是同一个答案,可京渊听完萧霁宁的话后,忽地问他:“为什么呢?”
“我以为宁宁对于这样的事,应该是很难下下决定的。”京渊没有回望着萧霁宁的眼睛,而是侧过头看着别的地方,目光就好像穿过了道道高而深的宫墙,望向了不知终点何在某处,“毕竟你和七王爷就算并非同出一母,那也是血脉相连的兄弟,你们感情还那样好。”
“是挺难选的。”萧霁宁回答地很认真,“可是珍太妃若要帮七皇兄夺位,她一定不会留我,我觉得,要是我出了什么事你应该会很难过。”
萧霁宁低声喃喃着:“比起七皇兄,我更心疼你一点……”
京渊笑了笑:“原来是为了我吗?”
“重要的不是血缘,是感情。”萧霁宁点点头,“我对太后不就是这样吗?就像你对京钺啊。”
京渊又道:“可是七王爷什么都不知道。”
萧霁宁觉得京渊问他的这些问题都有些不对劲,想了想说:“那就让他知道,不一定要我选呀,让他选也是一样的。”
说到最后,萧霁宁觉得自己脸皮是真的变厚了,还附和自己的话,连连点头道:“对啊,为什么一定要我做出选择?让七皇兄来选吧,我反正选不出,他选就好了。”
是选他这个皇弟,还是选生母珍太妃,这个难题就交给七皇子了。
京渊哑然片刻,继而好笑道:“坏东西。”
“嗯……和温榆学的。”萧霁宁开始甩锅,“你都不知道,温榆在他的考卷里是怎么夸你的,哇,我看着都腻。”
“那还是他脸皮更厚些。”
“就是。”
第129章
萧霁宁和京渊在金龙殿内光明正大地说温榆的坏话。
与此同时, 远在宫外,自己屋舍待着内的温榆打了个喷嚏。
他今日高中及第, 夺得状元之位, 回到家中后却是默默红眼的许久——毕竟谢相话都那样说了,从今以后,他们不再是师徒, 只是同僚。
说的再直白些,那就是他和陈钰一样都被逐出师门了。
不过温榆仅仅颓然半个时辰便振作起来了,他想:同僚就同僚,日后他以同僚的身份去相府拜访谢相,谢相总不可能把他赶出来吧?
他可是谢相亲口称赞, 有“谢氏风骨”的人呢,四舍五入就一家人了, 比做师徒还亲近, 真好。
想通了这一层,温榆提被安心睡去。
翌日,天朗气清,惠风和畅, 是个再好不过的日子。
柳淮、温榆、还有裘文柏三位高中的新官初次上朝,便得到了许多官员搭讪, 他们此时都没什么实权, 职位也是管理文书之类的闲职,可大家都明白,只要这皇位上的人不换, 他们三个的好前途在后头呢——毕竟他们是云楚帝登基后第一次科举亲自选出的官员,这样的意义非同一般。
另外两个不说,温榆和谢相关系还那样紧密,和温榆交好,那便是和谢相交好,因此和温榆问候寒暄的人最多。
而和温榆搭话的人里,其中就有京渊。
此时还没开始上朝,温榆好不容易应付完了批人,眼看着就能喘口气谢谢的,却听另外一道声音从他身侧传来——
“温大人。”
温榆缓缓转身朝来人望去,一眼对上了唇角微弯,脸上带笑望着他的京渊。
这是早朝,每个人都穿着朝服,文官清一色的深灰白朝服,武将则皆身着玄铠,而大萧寒光凛然的将军玄铠本就带着肃杀之气,靠近些几乎都能感觉到玄铠上的冷意,更别说此刻穿着它的人是京渊。
更何况满朝官员还都觉得,京渊笑着不如不笑,因为他不笑,他心情肯定是不好的,可他要是笑了,你就不知道他心情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温榆也宁愿京渊不笑,因这人的笑容只会叫他头皮蹿麻——尤其是在他于一品楼看见过京渊和萧霁宁之后。
以前,温榆自负,觉着这世上就没有他看不透的事,可现在他只疑惑以前的自己怎么会那样愚蠢且无知。
但不管他心里如何翻江倒海,温榆脸上都还是维护着风平浪静,也憋出一个笑来和京渊行礼道:“京将军。”
京渊是京都骠骑大将军,大萧武官官职能压过他的唯有京钺和纪老将军,况且纪家现今光景还不比以前,温榆现在不过是个翰林院学士,见了京渊自然得行礼。
京渊睨着温榆,皮笑肉不笑道:“温大人,从今往后你我便是同僚,何须如此客气?”
温榆就说京渊脸上的笑怎么看都像是冷笑,现在的话听着还像是来兴师问罪的,只是他都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了京渊。
“京将军,温某现在不过是个翰林学士。”温榆再行一揖,“所以这礼数不可少。”
京渊没有说话,冷冷地嗤了一声便站回自己原来的位置上了。
温榆随后也赶忙站好,感受着周围的清静,忽而觉得京渊来找他的茬似乎也挺不错的,瞧,现在就没人来继续和他搭话了——估计都不敢得罪京渊吧。
皇权式微啊。温榆在心里叹气。
温榆参与的第一次早朝波澜无惊,萧霁宁命好,登基第一年没有遇上天灾,入秋后还遇上大丰收,老百姓吃的够的了,就没有灾荒,没有动乱。
除了命好以外,萧霁宁登基后还走了一步绝世好棋——任命七王爷八王爷为钦差巡视各州府,查处了一批贪官。
所以早朝官员们都没什么要紧的折子上奏,温榆听了全程,蓦然发现现在朝堂上最要紧的居然劝萧霁宁选秀充盈后宫,赶紧为皇室开枝散叶,以至于温榆觉得今日早朝最惊险的事就是京渊来和他打招呼。
不过朝堂宁静无争是件好事,就是不知道这样的局面能够维持多久。
温榆想着这事,却不想下朝之际他却被萧霁宁单独留了下来,说是有些事想和他单独谈谈。然而温榆觉得,萧霁宁是在骗他。
说是单独谈谈,可萧霁宁身边还站着一个京渊啊,这叫单独谈谈吗?
显然萧霁宁可能也发现这个问题,他抬手抵唇轻咳两声,仰头望向身边的男人道:“咳,京将军,朕要与温学士说几句话,你去殿外候着吧。”
听见萧霁宁这么说,温榆也将目光挪向了京渊。
乍看之下,京渊就像是站在萧霁宁并排的身侧,可细细查看,就能发现京渊所站位置实际是在萧霁宁身后,不会越过萧霁宁;他脸上也没什么表情,垂在身侧的手轻轻搭着腰间的剑柄,模样看着十分淡然,甚至有些散漫,但他脊背却崩的板直,这样的姿势能够保证此时若是有刺客行刺,他必能一招击杀。
而京渊不是那种容易对人忠心的性子,他对萧霁宁如此在乎的姿态,就足以证明萧霁宁在他心中必定有着沉重的分量,不管是出于何种感情。
于是左看右看,温榆都觉得那日他的猜测不会错,即便那个猜测太过荒唐,毕竟这样才能说得通为什么萧霁宁会那样信任京渊——那是被凡爱俗情给迷花了眼睛,看不到京家对皇权的威胁。
这也能说得通京渊看待萧霁宁的眼神,为何会那样特殊了。
但如此一来,京渊不是就更不会让他和萧霁宁“独处”了吗?
可温榆却没料到,萧霁宁话音才刚落,京渊抬眼眸光冷冷地睨了他一眼,随机便迈步走出了大殿,在门口那里站着,当真是听话无比。
哎哟,或许他又猜错了,凡爱俗情给迷花了眼睛也许不止是萧霁宁一个人。
温榆还在思忖这事,就听萧霁宁喊他道:“温学士。”
“皇上,微臣在。”温榆连忙应道。
宣政殿里几乎没人,只有几个隔得远远的侍卫在着,再加上他和温榆早在一品楼就见过了,所以现在也没摆出太过威严的姿态,就用平常语气道:“那日一品楼相遇,朕便觉得你有大才,你果然没叫朕失望。”
温榆闻言在心里叹:我要是能猜到你就是新登基的云楚帝,肯定不会那样与你说话的。而面上,他只能回萧霁宁说:“微臣能入朝,全因皇上赏识微臣,信任谢相。”
“我的确是相信谢相的。”萧霁宁也笑了笑,“但是朕觉得你好,因的却是你那日在一品楼与朕说的那些话,温学士,真有个疑惑,可否请你为朕解答?”
温榆:“……”
该来的总会来的。
萧霁宁问他:“为何你殿试时作答的试卷,内容和你在一品楼与朕畅谈时说的似乎有些不太一样啊。”
“皇上,这是没有的事。”温榆答道,“微臣那日只和皇上说了些京将军的琐事而已。”
“没错啊。”萧霁宁点头,“你说他不好。”
温榆立刻辩驳道:“皇上,微臣那不是说京将军不好,微臣只是就事论事,说实话罢了。”
萧霁宁偏偏头,挑眉道:“那温学士你觉着,京将军这人到底是好,还是不好呢?”
“这得看皇上您能不能用好京将军这柄剑了。”温榆双手揖于身前,恭敬道,“剑能伤敌,也会伤己,全靠使剑人如何御剑。”
温榆的回答滴水不漏,萧霁宁一点错漏都找不出,想了想他又问:“那照温学士你这么说,京将军就没有任何不好之处了吗?”
不是有什么不好之处,而是京渊这人就没哪里是好的,京渊的确是把利剑,可萧霁宁能驾驭得住这柄剑吗?别到时候没伤敌就先伤了自己
更何况京渊这样心思难测的人,谁知道他对萧霁宁的在意是不是装出来的呢?如果是,他今日不和萧霁宁讲明,日后京渊起兵逼宫,他便是害了萧霁宁,也负了老师的叮嘱。
于是温榆犹豫再三,还是闭了闭眼睛,叹道:“皇上,有一事臣不知当不当讲。”
“是和京将军有关的事吗?”萧霁宁见温榆不和他耍嘴皮子要讲正事了,便换了个坐姿,凝神专注道,“是的话你便讲吧,朕听着呢。”
“是与京将军有关。”温榆点头缓缓道,“皇上可还记得微臣说过,当初曾在谢相府中见过京将军一事吗?”
萧霁宁肯定道:“记得。”
“微臣当时只和皇上说,京将军是去相府找老师议事的,可皇上您知道,京将军和谢相所谈是何事?”温榆顿了下话音,抬头直视萧霁宁的眼睛,“那时是云鸿帝在位,京将军请教了老师一个问题:皇室乱,但天下不乱;天下乱,但皇室不乱。二者选一,换做老师,他会如何选。”
皇室乱,那便是皇帝易姓,天下易主。
天下乱,那便是各地起兵,更朝换代。
说是请教问题,可说得明白些,那便是京渊在问谢相:你觉得我是直接杀光所有皇子,避免发动战争逼宫好呢,还是坐观皇室内斗,闹到最后皇子各自割据势力,兵刃交戈引得天下大乱好呢?
萧霁宁闻言立马扳手指头算了算日子,那个时候他和京渊还没在一起呢,京渊对皇位有心很正常,就算现在他有这个心也依旧没什么问题,京渊不想篡位了才是最大的问题。
所以萧霁宁轻飘飘地“哦”了一声,豪迈道:“朕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呢。”
第130章
原来在萧霁宁眼中谋朝篡位都算不上大事了吗?
温榆默然而立, 一时竟不知道该怎样接话。
萧霁宁想着温榆好歹知道他和京渊的那点“私情”,就怕温榆误以为他因着喜欢才盲信京渊, 于是又解释说:“温学士, 京将军那时还年轻,和朕的感情并不深厚,可今非昔比, 京将军他现在也和你一般,对朕忠心,都是朕的肱骨之臣。”
噢,当时感情不深厚,现在“深厚”了, 所以京渊就不会再有以下犯上的心思了?
温榆闻言不禁暗自在心里道:你干脆直说,那时你和京渊并没有在一起算了。
不过他入仕为的就是成为大萧权臣, 萧霁宁方才说的话, 几乎就是在直截了当地告诉温榆:他会重用他,只要他温榆能听这位小皇帝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