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煜!
白檀悲呼:我命休矣!
这厮也真是阴魂不散,连武林大会这种场合,也敢不请自来,是觉得他圣天教少教主的身份,不够招人恨吗?
果然,场内众人刚才还有些龃龉,一见到赫连煜,当即把内部纷争放下,操起武器同仇敌忾,戒备地望着赫连煜,出言喝骂,其中尤以文言明嗓门最响亮。
赫连煜在屋檐上走了进步,笑道:“放心,我对你们这劳什子武林盟主不感兴趣,就想带我夫人回家而已。”
白檀心里咯噔一下。
有好事者问道:“你夫人是谁?”
“我夫人啊,那是个没良心的东西,洞房花烛夜丢下我,跟贼汉子跑路了,你们说我该不该将人带回去?”赫连煜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他说话也没个避讳,用词直白粗俗,听得屈不平皱眉道:“休得胡言乱语!到底何人是你夫人?”
赫连煜笑道:“别着急啊,我夫人不就俏生生地站在那里嘛,是吧……”
快住嘴啊,小畜生!
“——好雪儿。”
完了完了,我怕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迎着众人惊疑不定的目光,白檀冷汗唰得冒了下来,恨不得撕烂这小畜生的嘴。
关暮雪第一个站出来反对:“恶贼!不准你侮辱我姑姑!”他毫不犹豫地站在白檀身前,张开稚嫩双手。
赫连煜冷笑:“小崽子,真是跟你老子一样讨人嫌!”
听他辱及亡人,圆空禅师扬起宽大袈裟,一粒菩提子直直朝赫连煜激射而去,赫连煜旁的尚不算出彩,轻功、暗器、毒物方面却得心应手,身影如一缕薄烟,轻巧避过,倏忽起落,飘然落于白檀身侧,伸手就将要往腰间揽去。
“住手!”关暮雪断喝一声,抽出自己短小的佩剑,使了一招“闲云野鹤式”。
赫连煜并未将关暮雪放在眼里,双掌挥动,红袖翻飞,如百蝶穿花一般,灵巧而魅惑,在这短短三四个月的时间里,他的武功竟又精进了一层。
“噗!”关暮雪被掌风扫到,抵挡不过,吐了一口鲜血,身子软到,彻底晕了过去。
“阿雪!”白檀拼死护在关暮雪身前,赫连煜来不及收势,白檀只感到一阵劲风,夹杂着寒意,快速袭来,他骇得闭上双目,抱紧怀中小小的身子。
四周死一般的寂静,良久没有一点声音。
鸦羽般的双睫颤了颤,慢慢睁开。
那是怎样一双眼睛啊,双瞳剪水,明眸善睐,如同落满星河,皎洁璀璨,不可逼视,仅仅只是看着,便有勾魂摄魄之感。
更不要提,那翩若惊鸿婉若游龙的身姿,荣曜秋菊华茂春松的气度,凝脂细腻吹弹可破的肌肤,真真可谓是螓首蛾眉,楚腰卫鬓。
众人屏息凝神,久久不能回神,饶是一向自诩洁身自好,全心问道的周剑玉都忍不住心旌摇曳,“你……”
有人失神道:“这莫不是天上的仙子下凡了?”
赫连煜怔了一怔,也笑道:“雪儿,一段时间不见,你怎么变得更美了?我瞧着,那武林第一美人怕是给你提鞋都不配,亏她还整日一副洋洋得意的模样。”
现任武林第一美人乃是峨眉派的林双月,这姑娘高冷倨傲,平素自视甚高,享受惯了他人的追捧,却不大喜欢理人。
拜她那不凡的出身,极为出色的容貌所赐,林双月即便短于人情世故,也有不少追随者,走到哪里不是被人捧着,何时听过此等冷言冷语?
然而,让人憋屈的是,她那引以为傲的美貌,在白檀面前就像是萤火之光,妄图与日月争辉,简直不堪一击,强行分辨,不过是自取其辱。
再看,那些日常环绕自己身侧,赶都赶不走的臭男人们,此时一个个双目呆滞,面色惊艳,谁还记得她一星半点儿?
林双月气得咬了咬后槽牙。
眼看着众人皆恨不得将自己拆吃入腹,白檀忍不住嘴角抽搐,手忙脚乱地将斗笠捡回来戴上,道:“在下乃是庄主明媒正娶的夫人,何时与您有了关系?还请慎言!”
赫连煜不甘,还要再说,然而这会儿,群雄激愤,大家纷纷亮出武器,都觉得魔教果然欺人太甚,恨不得立时与对方拼个你死我活!
屈不平:“……”
跟魔教你来我往打了这么多年,你们什么时候这么英勇无畏了?要是有这劲头,魔教早就被团灭一百八十回了好吗?
关键时刻,隐在暗处的圣天教四大护法现身,经了一番血战,保得赫连煜全身而退。
纷纷扰扰的武林大会,自此落下帷幕,与前几届不同的是,此次大会后,关注度最高的,既不是新继任的盟主屈不平,也不是几位声名鹊起的少年英豪,而是鹤闲山庄的雪夫人。
据说,雪夫人已经取代林双月,成为新一代“武林第一美人”,且目击者称,雪夫人花容月貌,冰肌玉骨,远超历代前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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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章,估计就要用上时间转移大法了
第153章 雪夫人(十三)
天下风云出我辈, 一如江湖岁月催。
皇图霸业谈笑中,不胜人生一场醉。
乌飞兔走,斗转星移,转眼便是十五年后。
春寒料峭,紫竹林内却早已是一片郁郁青青, 正是月华逐渐淡去, 东方慢慢显露出鱼肚白的时候, 四周静谧得落针可闻,气氛凝滞而压抑。
一黑一白两抹身影无声对峙。
忽然, 一滴露沿着翠绿娇嫩的竹叶垂落。
与此同时, 白衣青年手中剑芒大盛,锦缎般铺展开,直直刺向对手。
这是最质朴的一招剑式, 却也是最惊艳的一招剑式。
说它质朴是因为出手之人目标明确,剑锋直指敌人首级, 平平稳稳, 毫无花样,没有哪怕一点多余的动作。说惊艳是因为, 那柄黝黑古拙的剑,此时此刻竟然焕发出耀眼的光芒,如同一抹清冷皎洁的月光, 锋利无比, 让人避无可避。
任何招式, 只要有人从五岁, 到二十岁,坚持不懈地练习十五年,每天至少挥剑一千下,都会成为最能杀人的招式。
话说回来,这天下间,又有什么东西,比月光还要灵巧迅速呢?
岳立锋七岁习武,至今已有五十余年,剑术自有其独到之处,手下败将无数,更被徒子徒孙赞誉为剑道高手。故而,在此之前,他从未想过,有人的剑能快过自己,快得让人心惊胆战。
有一瞬间,岳立锋的心乱了。
从这一刻开始,胜负已定。
一袭如雪白衣的青年冷眉冷眼,表情毫无波动,整个人似与手中森冷长剑融为一体,疏忽而来,飘然而至。
剑锋交接,发出金石相击般清脆声响,隐隐有嗡鸣,仿若长剑活了过来,叫嚣着痛饮鲜血。
直到锋利的剑尖抵住自己咽喉,岳立锋还沉浸在梦一般的虚幻中,不敢置信地低头,“有人说你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剑术已经超过关博、关野,我还不信……”
青年长身玉立,一张脸在斑驳光辉中,俊美得不似真人,通身气度也如冰雪般纯粹,“遗言。”
岳立锋顿感屈辱,神色几经挣扎变化,最终嗟然长叹,无奈摇头。不是没有,而是他知道,即便说了,青年也不会答应。
一剑封喉。
关暮雪掏出一方素色帕子,细细将长剑擦拭干净,然后盖在岳立锋脸上,转身离去。
此时此刻,城里俨然是另一幅景象,炊烟袅袅,人声鼎沸,闹腾腾的,充满市井气息。
关暮雪择冷僻无人的小路,来到城内最大的酒楼,打眼一看,酒旗的右下角果然以红线绣有一个“关”字。
这些年白檀把生意越做越大,酒楼茶肆、药铺书局遍布大大小小几十座城市,绸缎庄、脂粉斋更是引得无数闺阁少女追捧不已,不拘什么衣物配饰、胭脂水粉,但凡打出“雪夫人”的旗号,不出三日便会被抢购一空。
也多亏白檀一番经营,多年来步步筹谋,精打细算,不知呕了多少心血在上面,才能以一己之力,挽回败局,非但双倍偿还了鹤闲山庄欠下的债务,还挣下了偌大家业,以至于关暮雪无论走到哪里,即便随身不带一文钱,也绝不会挨饿受冻。
虽然以关暮雪如今的能力和江湖地位,多的是人想要奉承巴结他。
还未进门,柜台后的年轻掌柜已经注意到关暮雪的身影,仔细审视了一瞬,立刻惊喜道:“少庄主!您怎么来了?”跑过来,热情洋溢地将人迎了进去,“快请进,快请进。”
关暮雪侧首,瞟了掌柜一眼,“关……”
“……五十九,小的是关五十九啊。”掌柜笑意盈盈地接口,还解释道:“小人进山庄晚,少庄主那时整天都在练剑,想来是没有留意我们,说起来,小人还往您院子里送过东西呢。”
脱贫致富后,鹤闲山庄收养了许多资质不错,有经商或是习武天赋的孤儿,白檀这个起名废,憋了三天三夜也没憋出什么好名字,大家就按照先来后到,用数字编号区分了。
白檀强行辩解,说是想等到孩子们略识些字后,自己取名字,这样比较合心意(乖巧微笑)。
这么多年,关暮雪耳濡目染的,很多习惯都与白檀相似,尤其喜爱洁净,每次杀人后,都尽可能地沐浴更衣,避免沾染血腥气——白檀不喜这种味道。
关暮雪在酒楼里休整了一番,之后便开始打坐疗伤。
他此次出行,已有六个多月,先是到山西一带,拜访了一位隐居剑客,又沿途收拾了许多宵小,后来不巧碰上圣天教的几个堂主,一番恶斗,两败俱伤,好不容易养好之后,又狭路相逢,剑挑岳立锋。
这一战,关暮雪虽然胜了,内力却有所受损,若是冒然回山庄,被白檀看了出来,少不得唠叨几句,干脆在外多逗留几日,寻些新奇玩意,以作孝敬。
对一个剑客来说,眼界和心胸同样具有无可替代的重要性,而华山附近,民风淳朴,风景绝佳,消遣几日也足够了。
谁知,这一逛,竟然引出一桩陈年往事。
也是机缘巧合,关暮雪这日登山揽胜,途径山脚下一处路口,见有一间茶棚,尚且算是干净,就坐下歇脚。
斜后方,三四个同样作武者打扮的中年男子,一边喝茶,一边闲谈,话题不知怎么就扯到了十五年前那次武林大会上,继而就兴致勃勃地说起了雪夫人。
其中一四方脸男子陶醉道:“要不说为兄运道好呢,当年有幸跟着大师伯一起参加武林大会,见识了多少英雄豪杰,绿林好汉,还有各门各派的女侠们,啧啧,那真是一水儿的美人,一个赛一个的漂亮,尤其是雪夫人,你是不知道,她那张脸有多美……”
身形偏瘦的男子敷衍一笑,不以为然道:“大家都是人,都是一个鼻子两只眼,能有多美?”
四方脸男子咂摸了一口茶水,想了想,不伦不类地形容道:“美得我既想喝酒,又想戒酒,既想爱她,又想杀她,反正就是很美。”
瘦削男子撇嘴:“什么武林第一美人,依我看只怕是夸大其词,名不副实。”
络腮胡男子和气一笑,“好了,侯二,你别因为自家婆娘有几分姿色,就见不得我们夸别的女人美貌,雪夫人第一美人的名号是大家公认的,想来不会有错。否则那魔教教主,又为何三番五次地前去鹤闲山庄提亲?就为了这个,多少门派恨赫连煜入骨。想当年,武林大会刚结束那会儿,鹤闲山庄的门槛都差点被雪夫人的仰慕者踏平,也就是现在时间长了,雪夫人又一贯深居简出,整日以白纱覆面,传闻才淡了。算起来,雪夫人好像总共也就露了那一次面。”
现任魔教教主正是赫连煜那厮,他于五年前继位,此后魔教气焰更为嚣张跋扈。
瘦削男子道:“她若真如传言中那般美,看一眼就能勾魂,难道就没有人想方设法去一窥芳容?据我所知,雪夫人并不懂武功。”
四方脸男子轻蔑地哼了一声,“这却是你孤陋寡闻了,你道是没有人想偷窥美人真容吗?那你就大错特错了,他们呀不是不想,而是不敢……”
“不敢得罪鹤闲山庄?”
“是不敢唐突美人,惹雪夫人伤心落泪。”
“……”
话说到这里,瘦削男子已有些将信将疑,“那雪夫人当真有天人之姿?”不禁心下痒痒,转眼一想,又泄气道:“罢么!即便雪夫人年轻时果真倾国倾城,现在已经过去了十五年,想来已是半老徐娘,还能比得过花骨朵儿一般娇俏的少女吗?”
络腮胡男子:“这话倒是不错。武林大会时,雪夫人约有双十年华,现下怎么也三十五六了,美人迟暮,想必风采不及往昔,也难怪三年前,青城派的袁采薇能够力压非议,成为继雪夫人之后,第一个获‘第一美人’称号的女子。”
四方脸男子闻言烦闷不已,拿茶当酒水灌。
三人歇息完毕,沿着山路继续前行,走了不过百步左右,就见得一雪衣男子抱剑站在路中央,恰恰挡住三人。
收拾完三个不知天高地厚,言语轻狂之人后,关暮雪仍是一副纤尘不染的模样,不紧不慢地往城内走去,一边走,一边回想着刚才听到的对话。
当年武林大会上,弑父仇人赫连煜突然出现,对白檀口出不敬,关暮雪纵然有心相护,但到底年幼不敌,很快就晕了过去,以至于,后来白檀斗笠意外掉落时,在场所有人都看到了白檀真容,唯独关暮雪无缘得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