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眉修长纤细,仿佛远山含黛,桃花般的眸子荡漾着盈盈秋波, 形状缱绻美好, 眼尾斜斜上挑,晕染开一抹淡淡的绯色,琼鼻如玉, 朱唇若丹, 肖似芙蓉花瓣的脸颊滑腻白皙, 嫩生生的额心还点缀了一粒嫣红的朱砂痣。
端得是面如冠玉, 昳丽非常,一肌一容,都艳丽到了极致,浑身无处不散发着诱人气息。
这样一个人展颜轻笑,便有勾魂夺魄的能力,偏偏原来的白檀美而不自知,顶着一张足以倾倒众生的脸,却落了个死无全尸的凄惨下场,甚至在故去之后受人唾骂,成为史书上祸国殃民的“妖孽”,臭名昭著。
说起来,这一切都与白檀的生长背景有关。
白檀这次穿越的是一个由小说幻化出来的世界,社会经济和文化发展类似于唐代,但又与一般的古风小说截然不同。这里没有女人,只有汉子和哥儿,汉子同地球上的男人没什么分别,哥儿虽然外形上也是男子,体质却更为娇弱,身形要矮上一些,面容也比汉子柔和许多。
最为特殊的是,哥儿天生带有孕痣,孕痣一般都长在较为显眼的地方,且哥儿生育能力越强,孕痣的颜色就越深。
出于某种不知名的原因,这个世界汉子与哥儿的比例长期出于失衡状态,哥儿大概只占总人口的四成,也就是意味着有大批汉子面临单身的挑战,甚至一个人孤独终老。
至于哥儿,往往却从出生那天开始就备受长辈宠爱,享受朝廷给予的一系列福利政策,代价是如果在十八岁之前不能将自己嫁出去,就会被当地官府强制配人,到时候盲婚哑嫁,后半辈子的幸福就全靠天意了。
“男人生孩子?”白檀摸了摸额心处的红痣,呢喃道:“怎么会有这么不科学的事……”
幸好他这粒痣很久之前就有了,不单单是来到这个世界后才出现的,应该不是所谓的孕痣吧?
整理好衣着,白檀推开门走了出去,大口呼吸着清爽宜人的山间空气,顿时觉得整个人充满了活力。
触目所及是一处清扫干净的平地,四周用青石砖瓦围起,最北侧挨着山脚并排砌了三间大瓦房,一溜坐北朝南,光线充足,东边两间稍小些的屋子,当作厨房和粮仓。
这座院子占地面积不大,仅有的一点空间被人完全合理利用起来,东南角打了一眼井,上方精心造了平整的井台,西边靠墙种了几株豆角苗,拿竹棍牵引着,一路攀爬往上,开出粉紫色的花,风一吹,像极了蹁跹起舞的蝴蝶,摇曳生姿。
剩下的一片空地,用篱笆圈了几只鸡鸭,此时正咯咯哒哒地鸣叫着,想是方才又下了蛋,忙不迭地邀功呢。
白檀舀了一碗谷糠,倒进专门用来喂食、缺了一个角的粗碗里,抬起胳膊放了进去,笑着地说道:“阿花好厉害啊。”
已经有了些年头的木门被人推开,白大叔扛着把锄头走进来,迎面看到白檀,皱了皱浓黑的一双眉毛:“檀哥儿,咋起来了?”
他穿着一身灰扑扑的短打,系着褐色腰带,裤脚被高高挽起,身上溅了不少泥点,明显是刚从田间地头回来。
段景儿跟在白大叔身后,闻言手上提着的竹篮都来不及放下,掏出帕子擦了擦手,快步上前探向白檀额头,柔声道:“快回屋躺着去,可别受了风。”
白檀握住段景儿的手,安慰道:“阿么别担心,不过是一点风寒,早就好了。”
段景儿不赞同地说道:“哥儿的身子弱,大意不得,还是再养养吧。”
白大叔闷不吭声地将锄头归置好,接过悬在段景儿手臂上的竹篮,取出水壶,将自家夫郎顺路采回来的菌子倒在簸箕上,放在天光下晒。
段景儿爱子心切,白檀知道自己说不过他,水灵灵的眸子一转,故意转移话题道:“这些是阿么采的?”
古代环境好,植物蔬果都未受污染,味道好不说,营养也丰富,吃进嘴里让人恨不得连自己的舌头一块吞下去,更何况段景儿的厨艺远近闻名,十里八村谁家有红白喜事,总以请到段景儿为荣,普通的农家食材经他巧手一处理,香喷喷的引人食欲。
看到自家小哥儿脸上露出垂涎之色,段景儿抿唇一乐,亲昵地点着白檀的鼻子说道:“先去厨房把粥喝了,菌子留到中午,阿么给你做汤喝。”
平心而论段景儿长相着实不俗,五官精致细腻,眉眼温柔,虽然侵染了些许岁月痕迹,但是仍不难辨认出年轻时的美丽,尤其是微笑时,很容易就让人心生好感,十分温婉动人。
再说白檀这个世界的生父白大叔,虽然一直被大家叫做大叔,但其实白大叔成婚早,现在才刚过而立,样貌周正,为人敦厚,体格也比寻常农家人高大健壮些,看起来英气勃勃。据说白大叔年轻时参过军,在前线立了些小功,之后战事平息,他才拿着赏银回了乡娶亲。
古人大多安土重迁,不爱出远门,因着当年的一段经历,白大叔在邻里眼中,已经算是见过大世面的人了。再加上大家敬佩白大叔胆色过人,敢到战场杀敌报国,后来推举里正时,就不约而同地选了他。
得益于白大叔的吃苦耐劳,以及段景儿的勤俭持家,白家这些年的日子过得红红火火,虽然谈不上大富大贵,但在清溪村这种较为偏远落后的地方,已经算是中等偏上的家庭了,要知道,村里现在还有不少人住着茅草屋呢。
白檀厨房喝了粥,养足精神,然后趁着太阳还未变得毒辣,戴上斗笠跟在段景儿身后出了门。
白家夫夫两人都是疼儿子的,一心想要为捧在掌心上的哥儿多攒些嫁妆,合计后就开了家茶摊。
距离白家大约两里地有条官道,是来往附近几座小城之间的必经之路,经常见到风尘仆仆的行人。赶路艰辛,难免有食物吃完,寻不到水源的时候,段景儿决定在这里置办茶摊,除了赚些小钱的打算外,也有与人方便的意思,好歹能为往来旅客提供一个歇脚的地方。
因着白檀长了一张容易出事的脸,白家夫夫轻易不让他出门,又担心把人憋坏了,就时不时地带他到茶摊帮个忙,当然白檀大多时候都待在后厨。
第70章 美貌小哥儿(二)
正值初夏时分, 清溪村郁郁葱葱,花果满园,阡陌交通,鸡犬相闻,走上几步便能看到拿着农具的汉子, 背着竹篓,或抱着孩子的哥儿们。
白大叔和段景儿夫夫性格和善好相处, 且处事公允, 在村里人缘向来不错,有不少人热情地主动打招呼,段景儿也一一应了。
白檀被段景儿牵着,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旁。
村口生长着一棵槐树,枝叶茂密, 亭亭如盖,有几分遮天蔽日的气势。村里人口耳相传,都说它有几百年的历史,说不得早已成仙成圣了, 闲暇时总喜欢坐在槐树下纳凉, 以期求得树神庇佑。
白檀两人经过时,一个成婚多年,挽着成熟发髻的中年哥儿抬起头来, 笑着打趣段景儿道:“呦, 这是你家檀哥儿吧, 都长这么大了, 怪道你藏得严严实实,想是怕被媒人踏破门槛把?”
段景儿回道:“哪里的话,檀哥儿还小呢,一团孩子气,远不及你家平哥儿稳重,前儿我听说已经开始议亲了,可定下人家没有?”
那中年哥儿脸上流露出一丝得意之色,嘴上却自谦道:“平哥儿庸碌,长相也随了我,不讨人喜欢,但凡好点的人家,谁看得上他?我也不愿意把他嫁进高门大户,平白惹人嫌。”
段景儿听完心生感触,忍不住点头道:“是这个理儿,依我看只要人宽厚老实,一心一意地对哥儿好,也不求他什么。”这话与其说是在指点别人,倒不如是剖白自己。
另一位年轻清秀哥儿实在受不住,暂时停下手中的针线活,羞答答地说道:“阿么,叔么你们就别笑话我了。”
隔着薄薄一层纱帘,白檀将那平哥儿脸上含羞带臊,喜气洋洋的模样瞧了个真切,心中顿时一个激灵,看平哥儿的样子,眉眼身形都尚带着几分稚气,明显还未长成,至多不过十五六岁,怎么就要嫁人了?还要穿针引线,给自己缝制嫁妆?听说这个世界的哥儿们成亲后免不了冠以夫姓,日日困守内宅,左不过锅碗瓢盆,家长里短,倘若运气不好,碰到一个酸腐古板的,说不定连大门都不让出,除了生儿育女,别无正事。
想到此处,白檀不禁有些恶寒,嘴唇抽搐几下,心道:如果当真这样按部就班地过一辈子,跟那些娇滴滴的女孩子有什么分别?
当然,白檀并不是性别歧视,他很喜欢软萌软萌的妹子们,也十分理解她们怀孕生子的艰辛,以至于对许多冒着生命危险保护子女的妈妈们敬佩不已,但这并不表示,白檀就愿意嫁人蒸包子,何况他现在生理年龄才十五。
白檀委屈巴拉地表示我自己都还是个宝宝好嘛。
因为在平哥儿这受了些刺激,白檀一路都在想些有的没的,心不在焉地赶着路。
段景儿有意捡着平坦干净的地方走,再加上两人脚步麻利,不多久就来到官道路口,绕过一片苍翠欲滴的翠竹林,一间矮矮的土屋出现在眼前,门前栽了几根木桩,上面拿茅草铺盖开,遮挡毒辣的天光,右侧用一截竹竿挑了面赭色帘子,上面用黑线绣了一个大大的茶字。
白檀不是第一次来茶馆帮忙了,熟练地掏出钥匙开门,取出茶碗杯碟,以及几样常见的低价茶叶,依次摆开。
白大叔今日有事,没有跟着一起过来,缸里的水恰好又不多了,段景儿就自个拎起桶,嘱咐了白檀一声,往不远处的溪边去了。
段景儿在时,常常是这也不让碰,那也不让做,就差把白檀当菩萨似的供起来了,虽然暖心,却也拘束。等他走开,白檀便没了许多顾虑,更加自在了些,他将各类茶具细细清洗了一遍,又把堆叠在一起的桌椅搬到外间,撅着屁|股摆放好,因嫌戴着斗笠碍事,干脆就摘下来撂到一旁。
白檀进进出出,很是忙碌了一阵,好容易布置整齐,直起腰来抹了把汗,等了片刻还未见到段景儿身影,不由小声嘟囔道:“阿么怎么还没回来……”
正觉得有些奇怪,思考着是否出去寻人,远处突然传来嘚嘚马蹄声,像是密集的鼓点,喧哗着由远及近,快速移了过来,极目远望,只见到一片黄蒙蒙的灰尘,以及隐匿其中模糊难辨的十几匹高头大马。
“怎么一下来了这么多人?”白檀陡然一惊,他在这路口贩茶也有一段时间了,日常所见行人都是三三两两结伴而行,也有落单后独自赶路的,却鲜少见到十几人同时出现,除非是运送货物的客商,或者官府中人……
对方来势汹汹,白檀敏锐地觉察到一丝危险气息,他不及多想,迅速起身躲进茶馆内,站在窗边,静静等待着他们离去。
白檀想得很简单,这些人行色匆匆,马赶得又快又急,必然是有要事在身,定不会中途滞留,因此再如何来历不凡,对白檀来说都只是无关紧要的过客,暂且避其锋芒,免得多生事端罢了。
白檀所料不错,这队人马也确实没有在此歇脚的打算。
黑衣人策马扬鞭,迅如惊雷,不多时就直逼到眼前,健壮的骏马高高跃起,纵身从茶馆前掠过,很快消失不见。
然而,斜靠在马车内的红衣男子却不知为何心中一动,他蓦然睁开狭长凤眸,苍白修长的手指从衣袖中伸出,漫不经心地挑开宝蓝色织锦绣花帘子,闲闲地往外扫了一眼,恰好对上一双清澈剔透,潋滟生波的妙目,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
司承砚微一恍惚,猛然坐直身子,淡淡道:“停车。”
虽在快速行车中,护卫们仍时时刻刻关注着马车内的情形,闻言立刻齐齐勒马回首,恭敬地低垂着头颅,领头之人询问道:“主子有何吩咐?”
司承砚蹙着一双斜飞入鬓的长眉,摇了摇手中折扇,似在回味方才不其然撞入眼帘的一张芙蓉面,虽然隔了些距离,遥遥望去仍觉惊艳,想来必是十分绝色。
他沉默片刻,右手贴放在胸|口处,果然听到一下又一下剧烈沉闷的撞击,低声道:“回去。”
这边厢白檀从冰冻之中解封,心有余悸地长长舒了口气,面色青白地呢喃道:“太可怕了……”
那个人的目光实在太可怕了,宛如野兽竖瞳,冰冷而无机质,泛着森森寒意,仿佛随时都会扑上来,连皮带骨地将人拆|吃|入|腹。
白檀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一边懊悔不迭地埋怨道:“太大意了……”一边暗自祈祷对方眼神不济,并未瞧见他。
嗯,最好是高度近视加散光,五米之内雌雄莫辩,五米开外人畜不分的那种。
但是,想到对方极具震慑力的冷冷一瞥,白檀又深知自己在自欺欺人。
正自纠结间,方才那队人马竟然去而复返,十几名五大三粗的汉子高高坐在马上,穿着统一制式的服装,全都作玄衣皂靴打扮,且个个孔武有力,肌肉虬结,腰佩弯刀,背负箭囊,一看就大有来头。
为首那人生了一张国字脸,两道大粗眉,太阳穴上一道长长的刀疤,十分威严气派的样子,居高临下地高声问道:“店家何在?”
白檀叫苦不已,这些人吃错什么药了,怎么又回来了?
依照眼下情形,一味躲避反而更加惹人怀疑,倒不如痛快出去,快点将人打发走,反正自己打开门做生意,向来规规矩矩,遵纪守法。
话虽如此,白檀却还是将斗笠拾起戴好,又将覆在上方的白纱放下,以防万一,用煮茶遗留下的灰烬在脸上抹了几道,纵横交错,狰狞恐怖,力图把自己塑造成邋遢丑陋的乡下小哥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