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墨时身为一个社会五好青年,文明起见,他只是轻声吐槽了一句,而后默默翻起了极其不优雅的白眼,并且由于技术的不够娴熟,一双漂亮的桃花眼竟生生被翻得跟中了风的人似的,要是嘴边再吐出几口白沫腿脚略微抽搐几下,就更像是羊癫疯发作了。
这接二连三的动静虽说不大,但在这安静的空间里倒是显得格外明显,不过半分钟的时间,门口传来一道开门的声音,听起来像是那种古老的木门发出的响声,随后又有一个头戴冠帽抱着一柄灰白色拂尘,面皮不嫩但却苍白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他身后鱼贯而入的端着各色或认识或不认识的东西的人也有着类似的打扮,只不过没那么体面罢了。
为首的那人不仅面容缺乏一点阳刚之气,说出来的话也像是被人掐着脖子似的,嗓音尖尖的:“就放这儿吧。”那人挥了挥大袖衫,其他人就手脚麻利地安置好了手头的物品,低头躬身作出一副恭敬的姿态有条不紊地退了出去,并十分善解人意地帮忙搭上了外面的大门,隔绝了那呜呜作响的北风。
夏墨时原本并未细想,权当是在看春节联欢晚会一样静静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同时觉得:这家医院很神经啊,没事儿整什么复古风的病房,你以为自己coseplay还是拍戏拍古风写真呢?
直到那尖细的声音伴着门口凛冽的寒风吹到了他脸上,穿过他的耳膜,他的脑子当时有那么几秒是处于宕机状态的,当他看清摆在自己眼前排成一溜儿的到底是些啥玩意儿的时候,那种震惊更甚。
这么齐全的配置,从洗漱用品到换洗衣物再到各色精致茶点,还有其他一些不明觉厉的东西,一看就不便宜,毕竟在夏墨时的认知里,无论什么东西,但凡与“古风”“中式风格”“国风”之类的词沾上关系,就绝不便宜。
他记得自己是被车撞了昏倒在马路牙子上的,身上最值钱的就是那个新买的手机以及那张要命的诊断结果了,断然不可能入住这样的病房。在他没有交住院费的情况下,哪家医院挥如此傻缺铺张浪费到这种地步,除非是那个送自己去医院的好心冤大头出了这笔钱。
但按照他从小到大蒙啥错啥、一路只能靠自己的实力走过来的破运气,与其相信自己遇上了个不计回报狂撒钱的善心大傻子,还不如臆想一下是自己穿越成了古代的哪位世家贵公子来得靠谱呢。
这个念头一起,夏墨时不顾形象地大喊了一句“卧槽!”之后忙捂住了嘴,然后轻声嘀咕道:“我特么不会真的是穿越了吧?!”
“草?陛下,您是还在为您昨日没能从花市上带回宫里的那盆兰草惋惜吗?没办法,这寒冬腊月的,摄政王也是因为担心您受寒,这才命何大人强行带您回宫,这完全是出于对您的爱护,生怕您龙体有损呐!” 内侍一番劝告,说得情真意切感人肺腑的样子,差点连他自己都要信了摄政王确然是如此关心陛下的。
瞧着塌上之人越听脸色越发难看,内侍将头又低了几分,换上了更真切的语气,接着说,“如今正值年关将近,您千万要保重龙体,否则就是老奴看着也心疼呐。”
犹如垂死病中惊坐起的夏墨时一惊一乍,心中大骇:“陛下?龙体?我当真穿越了,还他妈穿成了一个皇帝?”
不过想想,也挺爽的,想自己在现代,毕业两年苦苦打拼,差点熬到秃头,才拿那么一点点薪水,连个房子都没来得及买就挂了,哦,是继得了癌症之后又被车撞,就算没挂也离死神不远了。
没承想到了这个不知何朝何代的地方,居然还能当上一国呼风唤雨的国君,这妥妥的就是大写的躺赢啊,货真价实,还不用担心跟自己的兄弟争皇位,担心被自己的父亲猜忌,一上来直接就是皇帝,这比打游戏开外挂还要过瘾,简直不能更爽了!
而且,反正他在现代也没什么父母亲人,女朋友更是连个影子都没见着,走了也没有啥后顾之忧,不过就是自己那几个为数不多的好朋友可能会难过一阵罢了,但既然来都来了,不如好好享受这个身份带来的全新的自在潇洒人生。
就在对面的候公公保持着躬身作揖的姿势,耐心地等待主子示下的时候,夏墨时已经快速地给自己做了个心理建设,并调整了自己的坐姿,使其看上去还算是个能唬人的帝王,正襟危坐但略带虚弱地扶额说道:“朕有些许头晕,今日早朝,就先通知众爱卿散了吧。”
候风颔首,关切地叮嘱了句:“陛下好生休息。”后便抱着他那顺溜光滑的拂尘离开了,夏墨时还当是自己演技不错,称病的谎撒得不错,却不知候风不过是对这一幕早就习以为常,以为这位主儿不过是懒怠在冬日里起个大早,去听那帮心思不一的臣子们叽里呱啦说一大堆自己不能做主下决定的事儿罢了。
至于夏墨时为何不在第一时间去外面过一把皇帝独断专行的瘾,自然是有原因的,并且还是相当充分且重要的。
首先,候公公的妄自揣测并没有冤枉夏墨时,他的的确确是因为懒。照理说,他在现代因为被吸血的资本家剥削,迫于无奈过着晚睡早起的生活也就罢了,如今一朝穿越,好不容易翻身做主当了回尊贵人,作甚还要自己折腾自己,这不是脑子有坑么?而且,君不见,古往今来有多少皇帝君王寿数是长的,诚然,有些是因而被下面的人反了,但挺多也是败在身体不好上头了吧。
再说了,他是打算当这个皇帝没错,但也不是在现在啥也不知道两眼一抹黑的情况下就去上朝啊,开玩笑,鬼知道他们会上些什么奏本,就以他现在对所有事情一问三不知,并且从小到大就精于数理化,看着政治历史就头疼不堪忍受的样子,一开口铁定就穿帮了好吗?
而穿帮之后,无非就是两条路,第一是被赶下台,然后被新上任的皇帝搞死,第二就是被人当成妖魔鬼怪直接放火烧死,总之就是,无论如何都逃不过一条死路就对了。
他一个985毕业的高材生,就算没脑子也该有强烈的求生欲吧,是以,不管他怎么考虑,此时都不是去外面抛头露面,哦,不是去和那些人打交道的好时机。
但其实,夏墨时以为的与原身朝夕相处,并对原身这个年轻的皇帝的一言一行颇为熟悉的那帮文官武将,几乎不曾关注过他们登基五年却不怎么亲政的小陛下,再加上原身三天两头地不见人影,所以他们对他,别说是了如指掌了,恐怕就连他的样貌都没太记清。
因此,他生怕在文武百官面前穿帮这一点,着实是夏墨时多虑了。
夏墨时慢腾腾地出了被窝,飞快地抓过衣服,他原本是想自己动手,更衣保暖,但看着眼前这一大坨一件件,却犯起了难,这玩意儿到底是咋地一个穿法?无奈,只得唤人进来服侍他进行着装,同时,夏墨时暗暗观察着侍者的动作与手法,默默在心里记住了。
穿着妥当之后,又用了顿丰盛热乎的早餐,夏墨时装作不经意地问起他书房及往常惯爱放文书的位置,将殿内的人全都打发走之后,夏墨时开始了对这个年轻帝王的探索,并时不时地畅想着自己今后几十年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权势滔天恣意潇洒的日子,忍不住笑出了声。
沉浸在自己的想象中的夏墨时太过激动,接连在脑海中描摹了好些极其美妙的场景,以致于他自动忽略了刚才那个太监总管所陈述的那段话里仅仅出现一次的“摄政王”三个字,以至于他第一次见到那人的时候,就闹了个大乌龙大尴尬。
第三章
夏墨时转进书房之后,东翻翻西找找,不消多久,原本被拾掇得整齐划一一尘不染的房间便被糟蹋得乱七八糟,地上横七竖八得散落着一些宣纸和书画,其中不乏有出自大家之名篇名作,不过,在夏墨时这等不识货的人眼中,这与废纸无异翻了半天,都是些枯燥乏味的奏章或是旁的长篇大论,虽然不全是晦涩难懂的文言文,但却仍然看得他一个头两个大,获得的唯一有效信息也不过就是,被自己穿越的这个皇帝,名字同自己一样,叫夏墨时。
夏墨时原以为那些穿越小说和电视剧都是瞎掰胡扯的,如今发生在自己身上才感叹,这他母亲的也太巧了,仿佛偷拿了玛丽苏女主的剧本似的。
啊呸,这样的念头刚冒出来就立即被夏墨时掐灭了,什么玛丽苏,就算是剧本,自己一个一米八几的糙汉子走的也该是男频爽文的路数才对。
虽则不用改名还挺方便,但小皇帝的名字是叫夏墨时还是冬白分其实并不大重要,他更想要了解的是原身的习性和外界的格局,省得自己出了这个殿门就被人识破是个冒牌货然后落得个不得善终的下场。
目光转至临墙而立的三面书架,夏墨时不禁扶额,这小皇帝是否太过于不靠谱了呢,瞅瞅这满目琳琅的玉器珍玩,活脱脱跟个没见过世面的暴发户似的,也不管配色如何,俱都塞了进去,勉强也称得上是雅俗共赏了吧,只是,这要是不妨被人不小心碰到一星半点儿摔了个彻底,岂不得肉疼死?
唔,这样一想,貌似自己才是那个没见过大世面的乡巴佬土包子,果然,一下子就从社畜阶层进阶成为掌权者,这人间富贵花的人设还需得花些时间才好适应。
夏墨时不禁庆幸,得亏此处就自己一个人,倒不至于被人取笑了去。
他信步在书房里踱了一圈半,总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大对劲,以原身一国之主的尊贵身份,总不至于将他办公的地方置办得如此狭窄才是,莫非如今国库空虚或者当今也时兴勤俭节约之美德风气了?
可依照他这土匪似的将各种古玩珍宝显摆了一屋子的作风,也不大像那种懂得讲求以身作则低调节俭的皇帝吧。还不如说这里打了一个密室之类的更说得通。
思及此,他紧了紧领口,顾不得裹上一件披风便哒哒哒地跑到了外面,以他多年从事建筑设计工作的经验,大致在心里丈量了一下这屋子里外的尺寸,发觉果然对不上号。
确认了心中所想,夏墨时又逃命般飞快地回到足足烧了两个火盆的室内,略缓了缓,摇了摇头:“唉,这是欺负谁瞎么,这暗室未免也建得太没有水平了些,随便瞅一眼也晓得里面有什么猫腻。”
话虽如此说,但他找了半天也没找到几乎百分之一百是存在的小空间,在这点上,又令人不得不佩服了。
夏墨时随手拿起个什么东西,卷成了一个圆筒,握在手中反复卷起又摊开,时不时还捏在手里敲打敲打另一只手,更加充满好奇地打量起了这座连带书房的寝殿,喃喃自语道:“啧啧,看来老子还得收回刚才那句话。”
难得一来就遇上了自己感兴趣的事情,今天他非得找出个所以然来,见识见识古人的机关术。这么想着,夏墨时就裹上了一床白毛织就的毛毯,兴致盎然地就要往院子里冲去,做好了在雪天里长期考察奋战的准备。
却不妨在刚跨过门槛时便看到一个长相清隽的男子,下意识地一愣,这人皮肤真TM好!可脚下却没来得及刹车,于是便直直地撞入了一个厚实而冷硬的胸膛,又被一阵后坐力给反冲了回来,被门槛一绊,直接摔了一脚,臀部狠狠地与冷冰冰的木地板来了个亲密接触。
照理来说,有身下的毯子稍微垫吧垫吧,痛感本不至于那么清晰,但此刻他却觉得自己的菊花处异常不适,疼得他五官扭曲,痛得他几乎想骂娘。哦,不是几乎,此刻他是的的确确想找个出气筒来撒气的。
夏墨时素来在公司里已是忍耐够了,知道现如今自己的身份是万人之上的国君,怎会再和和气气地不计较这事儿呢。反正,天大地大,皇宫里皇帝最大,遇到不顺心的事儿,不骂白不骂。
他怒气冲冲地破口大骂:“妈的,哪个混蛋不长眼,竟然敢挡老子的路,你是不是不想活了。”
眼前的人仍旧面瘫着一张脸,眸中闪过一种莫名的神色,如雪人一般一动不动地看着倒在地上揉着自己臀部的夏墨时,瞧上去颇有几分狼狈和不雅的模样,令他皱了皱眉。
他不言不语,只盯着自己,夏墨时感觉那人就像是在看着一个不懂事的小孩子胡闹一样,本来不觉尴尬的夏墨时顿时觉得脸热起来,强撑着一股蛮不讲理的气势吼道:“不要以为你长得帅就可以不理人啊,你知道我是谁嘛居然敢对我如此无礼!”
听到这句话,英俊的青年才终于有饶有兴味地开口说了第一句话:“哦?那您可还知,我是谁啊?不过一日未见,陛下的脾气倒是见长了不少啊,往日里你可从不对我如此大呼小叫的。而且说到无礼,您现在这般乱了仪容坐在地上又是同我讲的何处的呢?”
夏墨时一听,心里咯噔一下,完蛋,这人该不会是原身的好兄弟吧,毕竟这人如此嚣张还仪表堂堂,足可见小皇帝对他的包容与友好,自己此番行为可能确实不大妥当。
顿时也顾不得什么面子不面子,疼痛不疼痛的问题了,立马起身上前,将这位帅哥给一把拽了进来,打着哈哈解释道:“刚刚那是意外,跟你开个玩笑呢,以咱俩的关系,我怎么会迁怒怪罪于你呢是吧。”然后关上了房门,“来来来,屋里坐,这外面也太他,咳咳,太冷了。”
夏墨时悄悄摸了一把额头上冒出的冷汗,差点又在他面前爆粗口了,皇子们都是从小接受宫廷礼仪的熏陶,必然不似自己原来那么说话没个正形。一边暗自庆幸自己及时将不雅的字眼吞了回去,一边头疼地想,他该怎么不动声色又自然地从他嘴里套出话来。
哪知这位不知名姓的美男子又变回了一只高颜值的闷葫芦,从进门后就一言不发,还好心地帮他把地上的毛毯抱了起来,一丝不苟地叠起了毯子,摆放得整整齐齐。然后在夏墨时落座之后,也随之寻了张椅子坐了下来,端坐如松,一派老成,当真是白瞎了这副刀削斧凿般的好容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