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看是挺好看的。”
“性子怎么样?是不是同他一样冷?”
性情如何,许阳认真地想了想,从前就挺喜怒无常,现在嘛,跟换了个人似的,脑子里也不知道在想啥,反正挺跳脱的。
于是他只好笼统地答道:“呃,性子,不大好说,总之跟我家殿下不太一样。”
得到这个答案,曹闵也不意外,也不是人人都喜欢同个自己的翻版在一起的,要是夏许淮以后娶了个跟自己半斤八两冷淡又寡言少语的,确实也不像在过日子,到时候冻都能把他府上的下人给冻死。于是便打着哈哈说:“不一样啊,挺好的,这样相处才和谐嘛。”
“咱们的摄政王这些年都没听见过有什么轶闻传出来,难道这姑娘不是京城的不成?不对啊,不是京城还能是哪儿呢?”
许阳:……
我难道能告诉你,这“姑娘”你不仅见过,还十分认识么,我要直接告诉你,你口中的天仙便是那位陛下吗?
曹闵却突然想起来:“不对不对,我想起来了,听说,我只是听说啊,他这两年常常有一半的时间不在上京,莫非便是去见那位相好去了?”
还真别说,这下算是猜中一半了,但许阳依旧笑而不答。最后实在被追问得没法了,才说了句:“曹将军您远在边城,哪来这么多的听说。殿下私事,我可不敢妄议,你要是实在感兴趣,可以待他醒来之后亲自去问他,看他会不会愿意说。”
一句话,成功地封住了曹闵喋喋不休的嘴,乃因他深深明白一个道理:尽管这几个月夏许淮表现得比往常要更为平易近人,但在他心里到底还是那个杀伐果断铁血冷面的摄政王,虽然如今已算是跟摄政王有过过命的战友情了,但他还没有高看自己到能够与夏许淮当面聊对方八卦的地步。
是以,许阳得到了他想要的清净,继续与曹闵有一搭没一搭地天南地北地闲扯,当然,主要是曹闵说,许阳听。
后来,曹闵实在撑不住,上一刻还在同他讲着哪里的牛肉干下酒口感最好,下一刻就响起了轻微起伏的鼾声——曹大将军直接趴在床边睡着了,搞得劳碌命的老管家还得多跑一趟给这位小公爷抱来一床厚厚的被子,虽然已经快到仲夏,但山间野地的夜晚还是微凉,稍不留神就可能染上风寒。再怎么说,这也是曹国公的的心头肉独子,得用心照料。
至于塌上之人的心头肉,曹闵口口声声说的夏许淮放在心尖尖上的貌美“姑娘”,阳管家意味深长地叹了一口气:罢了,随他去吧。
理论上来说,主帅受伤这件事应当是能瞒着便瞒着,以免动摇军心影响士气还助长了敌人的威风,但这位阳管家处于某种原因,还是偷偷将这一消息传了出去,一道黑影消失在帅帐,他遥遥望着东边看不清轮廓的山河,心想,也许他是有点为公子不平之意吧,所以他想知道,那人到底可以为自家公子做到什么地步。
暗影的速度快得出奇,行军行伍之人至少也要赶上七八天的路程,被他不过四天就赶回了上京,偷偷潜入皇宫之后也没露面,直接将那封信丢在了宸英殿寝宫的床上,好巧不巧就砸在夏墨时的脸上,正值晨曦要起来上早朝的时间,这一砸,夏墨时就觉得鼻子痒痒的,而后便从睡梦中醒过来了。
自从见识过夏许淮养的那批亲信之后,夏墨时已经对这种现象司空见惯了,他兴奋地扒拉下脸上的信封,就这么躺在床上阅读,三秒过后,信封里附着的一块什么东西就连着轻飘飘的信纸一起,重重地砸在他高高的鼻梁上,啪叽一声,疼得他生理性的泪花都泛出眼眶了,但这种痛感完全不能与这封信上所写的内容的杀伤力相比拟。
夏许淮受伤了,且伤得极其严重,信上说,那支箭离他心尖的位置不过距离半寸,差点就救不回来了,现在还在昏迷中。
夏许淮去鬼门关走了一遭这件事令夏墨时感到既陌生又有点恐慌。
一方面是因为在此之前,他从未见过夏许淮的窘况,除了慕枫帮他排毒之外,甚至没见过他受任何大大小小的伤,是个近乎怪胎的存在了,如今骤然听闻,竟觉得这件事不太像是真的。
另一方面则是因为来这两年半,他都已经忘记了死亡的味道,这期间有差不多两年时间他活得格外舒心自在,从不曾想过自己或者身边亲近的人有一些会突逢什么意外。他假设了一下若夏许淮有个什么好歹,他发现他想象不下去,那个现代独来独往没什么挂念的夏墨时,早就不存在了,现在的他,有夏许淮了,因为心里有了那个人,所以再不想孤单一个人了。
不过短短两分钟里,他就想了一堆乱七八糟的,各种有的没的念头都像被触动了什么神奇的按钮似的一个接一个地往外冒,想了半天,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想了些啥玩意儿,但他很清楚的一点是,他想要陪在夏许淮身边,现在就像。
想到这儿,夏墨时算是安定了下来,千言万语,说道最后,也不过是想当着他的面笑着对他说一句:我想你了。
回首当年,他对战场二字闻之色变,对御驾亲征这件事更是避之唯恐不及,如今,却因着有摄政王的存在,他竟觉得,沙场如何,西羌如何,劲敌又如何,因为有心上人在那儿,所有此前他曾畏惧的一切,忽然都不足为惧了。
虽则想念,但夏墨时亲政这么些时日,也能够分得清轻重缓急,譬如,政事要交接清楚,又譬如,夏许淮受伤昏迷这件事不可张扬出去,再譬如,他此次西行须得有个好听的名头方不显得突兀又怪异,比方说打了胜仗押运些军需物资去边关犒军这个由头就挺合理。
在穿衣洗漱的时间里,夏墨时已经有条有理地想出个一二三四在脑子里分条陈列了,当即拿起案头的狼毫提笔一挥,一道封姚明何为代摄政大臣的旨意就新鲜出炉了,并在当天下午,户部和兵部就将皇帝指明要运去西边军营的东西给准备好又清点过数量无误之后,夏墨时连夜就带着沈云祺往出发了。
一路上,夏墨时就跟个铁打的人似的不知疲倦,好在负责押送物资的人也都是些十分能吃苦的硬汉,才不至于让他们心生不满,半路就想干翻这位声名不显的糟心皇帝。
但不知为何,越是临近西关,他的心里越有种不安的感觉,这种感觉有时候甚至强过了对夏许淮的担忧,但他谁都没有告诉,只是又加快了这支队伍前行的速度。
第三十七集
夏墨时有心要送一个惊喜,低调再低调地利用阳管家先前传给他的令牌进了军营,又凭借着出色的外貌优势和带来军需物资刷出来的好感度,轻而易举地问到了主帅所在营帐的位置。
时值日落时分,他原以为账中空无一人,打算待夏许淮夜间回来时来个偷袭,却未曾想到夏许淮今天一天都没出去过,老远听见有人鬼鬼祟祟地靠近,以为是哪个探子或者刺客之流,当机立断就敛声屏气躲在门帘旁边打算来个瓮中捉鳖,只见来人刚迈过来一条腿,他就侧身将来人的手腕往背后一扭,一脚踢在腿窝,咚地一身,把夏墨时打了个半跪着仿佛要求婚的姿势。
在夏墨时不受控制地啊了一声的同时,夏许淮也反应过来这个偷偷摸摸的歹徒是谁,立马放手,失了平衡的夏墨时差点与大地来了个贴面吻的礼仪。
夏许淮递给他一只手,夏墨时借力站起来之后将人顺势一拉,拽进自己怀里,凭借着身高差正好亲在他的喉结上,这里本就是夏许淮的敏感点,再加上又有力道的冲击,夏许淮闷哼一声,看向夏墨时的眼神顿时就幽深起来。
偏偏他还无视了夏许淮越来越不对劲的状态,又伸出舌头在那一带肌肤上舔了舔,耳边传来预料中的喘息声,这才稍稍收敛了一二,搂着夏许淮的腰:“你吓死我了知不知道。”
一句话说得仿佛快要哭出来一样,瞬间便将夏许淮的那些旖旎心思给吓得一干二净,只能任凭他抱着自己,肌肤相贴,紧到有点儿喘不过气来,但夏许淮依旧一言不发地充当着人形玩偶的角色,还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直到夏墨时觉得抱够了才松开,然后二话不说就上手去扒夏许淮的上衣。
夏许淮下意识地用双手死死捂住自己的领口,看上去犹如一位遇上恶霸调戏的良家妇女守护自己的清白,这位“良家妇女”看了一下外面的天色,戏谑地说:“现在还没入夜,我的陛下你不用如此急色吧。”
但这位陛下却使出了全力,气急败坏地说:“急色个鬼,老子要是不扒开它,老子就跟你姓。”然后没想到太过用力,直接将上衣撕坏了,露出了胸口的那道疤痕,清晰可见,还隐隐有一点血迹往外渗。
还没全好的伤处暴露了出来,夏许淮略微尴尬地拢了拢衣襟,未果,故作淡定地说:“不用急,你反正也是跟我姓,何必浪费我一件衣服呢?”
夏墨时却不接话茬了,眼眶迅速泛红,这位被人卖了的摄政王还来不及去想到底是哪个王八羔子胆敢私自泄露他受伤的消息,就看到这一幕,夏许淮装作难为情地说:“我长得就那么悲催吗,让你一见我就这么难受?这要是传出去让人知道陛下一来我这就哭了,人家还指不定怎么编排我欺负你呢,左右被扒坏了衣服的是我又不是你,你哭什么。”
他不说还好,一说完,原先只是在眼眶里打转的泪花直接凝成一颗颗豆大的泪珠,滚落了下来,用一个不大恰当的形容词,哭得那叫一个梨花带雨啊!
夏许淮头疼地捏了捏自己的鼻梁,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只好低头亲在夏墨时的眼睛上,迫使他不得不闭上眼,而后又在他薄薄的眼皮上落下一个又一个清浅的带有安抚兴致的轻吻,然后是小扇般的睫毛、眼尾,又顺着泪水流淌的痕迹一路往下亲,将眼泪一滴一滴地吻干。
渐渐到,夏墨时终于停止了抽噎,微微仰头回应夏许淮的亲吻,良久,两人才喘着粗气离开彼此的唇瓣。
夏墨时伸手抚摸着胸口上正在结痂的伤口,轻柔地问道:“疼吗?”
夏许淮却不以为意地回答:“还行,不是很疼,就是那时候挺想你的。”看见夏墨时瞪他的一眼,解释了一下,“太久了,记不清了。再说了,你往外面看看,这里谁没有受过点大大小小的伤,区区这么一个小窟窿,还不能把我怎么样。而且,中这么一箭就能得到陛下的千里送温暖,我觉得伤得挺值得。”
也许是和夏墨时待得久了被他同化了,夏许淮又接着补充:“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亏你还是我们的皇帝陛下呢,哭得跟只丑了吧唧的大猫似的。”
被人说是只大猫,还是只丑了吧唧的猫的夏墨时被他这套歪理气得脸都绿了,大猫转身就要往外走,夏许淮瞬间一手捂着自己的胸口,一手拽住他,嚷嚷道:“疼。”
大猫,哦不,是傲娇的皇帝陛下撇嘴:“刚刚不是说不疼嘛,听说你拔箭的时候都无动于衷,怎么现在就疼了。”一边心说我信你就有鬼了,一边又口是心非地凑上前关心道,“是不是伤口裂开了?”
结果这厮居然嬉皮笑脸地握着他的手贴在自己心窝:“你一走我就心疼。”
夏墨时翻了个白眼,边说还边下手到处按,避开了伤疤但却紧紧围绕着伤口边缘的红肉按了一圈,边用力还边问:“哪里疼,是这儿,还是这儿?”
这下,夏许淮是真的疼了。本来正在结痂的地方就又痛又痒地,偏偏他还怕看不清似的,恨不得贴上去,气息喷洒在那块肉上,又下死手“关心”了一番,更难受了,这要是换个意志力稍微弱点的,夏许淮怕是已经被掀翻在地上了。
好在到底顾忌着夏许淮的伤口在刚刚挣扎的时候还往外渗了点血,夏墨时也没做得太过分,见他方才因为激吻而红润的唇色已经逐渐淡去,便松开了罪恶的双手,还体贴入微地将自己单薄的披风脱下来罩在了夏许淮身上。
恰好曹闵也正是在这时候进来,见皇帝也在,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又快速地行了个武将之礼,夏墨时点了点头,对着空气虚扶了一把,曹闵才收起佩剑从地上起身。
“微臣方才听说陛下为我们送了满满十车的药材和辎重,正打算来找摄政王殿下出去谢恩呢,却没想到陛下原来早就过来帅帐了。难怪方才臣等遍寻不得。”
“朕就是听说摄政王中了敌军一箭,病得差点儿就死了,所以过来探望探望。”夏墨时非常不客气地讽刺。
这话倒是让曹闵没法接,但他发誓,他绝对听到了皇帝的一声嗤笑,像是嘲讽像是幸灾乐祸但又有点不太像。
“哦,他们居然是这么传的吗,竟敢如此败坏本王的一世英名,若是叫我知道了是谁胡说八道,本王一定重重地治罪。”
“我说的。谁让你那么不小心的,疼死你活该。”
……
夏许淮一口气梗在胸前,差点没上来,他能说什么,眼前这人既不能打又不能骂的,还还不了嘴。
曹闵瞧瞧这个,看看那个,总觉得面前这气氛有点诡异是怎么回事,怎么说呢,以他一介武将的文采,实在是难以概括,总觉得这俩人像是在斗气的小两口似的,嘴上不饶人硝烟四起,但却又好像彼此都是挺亲近的人。
刚这么一想,曹闵就觉得自己疯了,他一定是这阵子太累了没休息好导致脑子都不好使了。
然后在他脑子转起来之前,曹闵又脱口而出一句话想要为夏许淮辩驳一二:“陛下,王爷他绝不是粗心之人,那日不过是因为掉了一个姑娘送给殿下的定情信物,他急着去捡这才不慎中箭的,实属……”抬头发现两个人的面色都不太好看,硬着头皮说完了后两个字,“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