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一年,夏墨时的确是在老老实实养伤,但渐渐的,夏墨时发现皇宫里没有了他也没有出现什么内乱外乱的,整个机制依然运行良好,看上去仍是一片海晏河清的安康盛世。
而且在这个布满药香花香果子香的山谷,春风夏雨秋叶冬雪,四时各自成趣,除了须得自己动手种菜自己煮饭烧饭外,真的是宛如一片世外桃源,上山打鸟下河摸鱼的乐趣更是不必说,有慕枫这个话痨在,给个舞台,他俩就能撑起一台春晚,不过寥寥数人愣是过出了一个村落的氛围。
偶尔觉得闷了,还可以到山下走走逛逛,吃吃喝喝还无须担心银钱够不够使,每个月夏许淮过来的时候,又恨不得将他惦念的上京的好吃的全给打包带过来,而且还一捞一个准,就跟他是夏墨时肚子里的蛔虫似的,充分且体贴地让他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常年不务正业但却不愁生计的快乐。
都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于是乎,骄奢淫逸就差个淫没沾上的夏墨时自从过惯了长达一年的闲散养病生活之后,干脆就不想回朝去体验那起得比鸡早的劳累帝王生涯了。
夏墨时提出这个想法的时候,恰巧姚明何也在边上,姚明何只觉得他疯了,难道失忆连带着把脑子也丢了,失血连带着把一身的职业操守也拿去喂狗了?
奈何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夏墨时不愿忙乎那些一看就头大的琐碎事,夏许淮也由他,无所畏惧地替他背下了独断专横垄断皇权的黑锅,让他得以继续在山间林里潇洒,终日里过着混吃等死的安逸日子,自己则一如既往甚至变本加厉地任劳任怨。
姚明何从夏许淮的脸上读出了“宠他就是要让他没有负担地混吃等死”的意思,趁他不注意的时候,翻了一个大幅度且较为持久的白眼,自从这人性取向从未知确认为男之后,真是什么头都点得下去,那一脸心神荡漾的表情,真是没眼看啊没眼看啊!
不过夏墨时并没有真的高兴太久,因为很快他就发现,某位任劳任怨的劳模、大祁国兢兢业业的摄政王大人夏许淮,在床上的精力不减反增,折腾他的次数明显变多了,偏偏时间也不短,还美其名曰这是他常年代理朝政应得的部分报酬。
至于为何时只是部分,很简单,自然是因为伺候他一日三餐、宽衣解带还有沐浴更衣等也被夏许淮列为了夏墨时的分内之事。
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夏墨时不仅没有如愿以偿地过上想象中优哉游哉的生活,甚至在夏许淮回到蕈山之时,他还觉得自己过得比原来当傀儡皇帝的时候还要辛苦。
每次夏许淮一来,慕枫的伙食就拿出了跳楼般的状态直线下降,因为只要出自夏墨时之手的东西,无论是个可以入口的食物酒水还是不能入口的摆件,也不管大小多少,均到不了除夏墨时夏许淮二人之外的任何人手上。
有时候,他们甚至觉得夏许淮不要往返得那么勤快可能还更好些,而且这个“他们”中还包括夏许淮的相好夏墨时本人。
至于个中缘由嘛,从他揉腰的次数的增多便可窥得一二,谁能知道在政事上一丝不苟的摄政王还能在欢好之事上更为勤勉呢,在床第之间,每每都能将的夏墨时折腾个够。
但好在夏许淮在吃饱餍足之后还晓得要劳逸结合的道理,保证他睡觉睡到自然醒这件事是肯定可以做到的,也深谙打了棒子要给捧甜枣的道理,所以总是能将炸毛的猫的心情给撸顺了,不然他可就真的要离家出走撂挑子不干了。
两个人没日没夜地厮混在一起的结果就是,但凡知道夏许淮登门了,慕枫就带着自家冰块脸的小姑娘离得远远的,能不往他们这边走就不往这边走,以免看到什么不该看的,闪瞎了自己一双珍贵而魅力十足的眼睛不要紧,要是他们家小姑娘被带坏了那可就不得了了。
半年后,又进入到腊月里,因着年关将近,整个上京的大街小巷都张灯结彩的,走到哪儿都充满了过年的氛围,而夏许淮从十一月开始就一直没离开过京城,甚至于在这将近一个月的时间里也几乎是足不出户地蜗居在皇宫,不是上朝就是批阅奏折,每天的行动路线十分简短明了。
就这样争分夺秒废寝忘食之后,夏许淮终于在年前处理完了所有的事情并大手一挥,豪迈地给满朝文武百官批了前所未有的半个多月将近一个月的年假,还是不扣俸禄的那种。
众臣纷纷行礼叩谢,心下口头均感念摄政王大恩,唯有擢升为礼部尚书的知情人士姚明何一边从众地下拜谢恩,一边在心底暗自吐槽,什么体恤下情慷慨大方全都是用来骗人的,他分明就是为了能够与皇帝多些厮混的闲暇时光罢了。
夏许淮也不管他们怎么想的,留下一句“有事找姚尚书”之后,就冒着风雪赶在大雪封路之前直接南下,辛亏夏许淮身子骨不弱,才在风雪天气里扛得住日夜兼程的艰苦,并在五天的快马加鞭之后抵达了蕈山的山门口。
与北地的漫天飞雪不同,蕈山的温度虽比不上大夏天被烈日骄阳炙烤的炎热,但因处于南方且地势优越,倒也算得上是温暖如春,正适合夏墨时这样怕冷的懒猫。
夏许淮从北方的寒冬而来,越靠近蕈山,所见之处便越多的绿色,及至到了山谷的地界,更是可见可闻的一片鸟语花香,温暖馨香,将冒雪赶来的夏许淮从头暖到了脚,而慕枫则对此另有解释,说是因为心里发春了故而觉得他的医仙谷格外和暖。
循着袅袅升起的炊烟,夏许淮策马而行,绕过四时各不同的药田,穿过茶花花田中间的小径,朝着隐在后方的院子靠近,隔得老远,都能听到里面的喧闹声。置身于漫山遍野的生机中,夏许淮他想,就冲着这样的气候,能够叫夏墨时乐不思蜀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大概是心有灵犀,即便是在与慕枫斗嘴之余,也没耽误他注意窗外的动静,等他听到哒哒的马蹄声,顾不得拾缀一二,脸上还沾了点白豆腐的碎末就直接拎着一把锅铲往外跑,正好与翻身下马的夏许淮来了个四目相对。
幸好夏许淮是个见过大世面且生性冷静的,不然可能都要从马上径直栽个大跟头掉下来。
他将手上的马绳拴在槐树上,用流动的山泉水净手之后,来到了家庭煮夫夏墨时面前,大拇指在他脸上一抹,轻轻搓了搓指尖,“豆腐?”
“嗯,洛洛教我的,我尝试了好多次,今天终于成功了,正好你就回来了,进来尝尝。真没想到她还会做水灵灵的白豆腐。”
洛洛就是那个冷面小姑娘,夏墨时第一次从她口中听到这个名字时差点怀疑自己耳朵是不是有毛病,怎么一个这么吓人的妹子会有一个这么萌的名字,不对,是名字这么好听的妹子怎么会如此不苟言笑,真是令人难以置信,但如今叫习惯了,却反而觉得有种反差萌。
“好啊。”夏许淮将他握着锅铲的手别到身后防止误伤着自己,然后在他脸上沾了豆腐渣的那块舔了一口,笑道,“嗯,这豆腐是挺嫩的,我喜欢。”夏墨时的脸轰得飞上两朵红云。
洛洛端着一叠炸好的油豆腐刚迈过门槛便看见了这一幕,顿了一顿,又收回了那条腿,并关上了厨房的门,与慕枫一起在灶台前自力更生。
第三十四章
慕枫见常年冷冰冰的脸上出现了一点疑似红晕的东西,微微诧异,福至心灵地往窗外看了一眼,心下了然,果然,能让她有如此反常表情的,也就是那两位秀恩爱的场面了。
不过,她脸皮薄不代表慕枫也如此,本着能动一下就要尽力挥一棒子的想法,他拔高了声线往门边凑:“洛洛,来来来,把你们刚炒好的菜都端出去,诶,你怎么脸这么红,肯定是一直待在这不透气的小厨房给闷坏了,走走走,慕哥哥带你出去透透气。”
话音刚落就掐着点拉开了这扇门,见院子里的俩人居然还在一起卿卿我我,显然是不将他放在眼里了,慕枫当即就要跳过去继续撒泼恶心人,却被大力少女洛洛一把拽走了。路过他们的时候,脸上竟然出奇地带上点笑意,夏墨时怀疑可能是自己眼花了。
瞬间,槐树下就只剩下这么一对长身玉立的璧人,哦,旁边还有一匹安安静静地甩尾巴的马充当背景板,夏许淮想起夏墨时刚刚拎着一把锅铲,袖子捞上去的模样,要是不说,绝对看不出这位乃是他们大祁的皇帝,总的来说,他瞧着甚是顺眼。
“我的陛下越来越贤惠了。”说着,夏许淮又在他嘴角烙下一个吻。
刚被人调戏了的夏墨时被他这么一提醒,才终于再次想起了他那一桌子的菜,仰着脖子后退了半步,拉开距离转身往里迈步,夏许淮知道,他这是又难为情了,也勾起嘴角跟上他的脚步,并肩前行。
“我就说最晚不过这两天,你一定会到这,慕枫还不信,非要跟我赌一坛子酒。”夏墨时笑得志得意满,怎么着明儿也是除夕,又是夏许淮的生辰,他飞也得飞回来。
“你不知道,这人真不愧是败家子,这段时间天天都做一桌子菜,说是万一你提前到了,正好可以用来给你接风洗尘,你没来,就只好我辛苦些多吃点了,你看,我们家洛洛小脸都圆了一圈了。”
洛洛掀动了一下薄薄的眼皮,那眼神,总让人觉得她可能是想把这个叽叽喳喳胡说八道的男人给灭口。
“既然吃得辛苦,那今晚还劳烦小医圣少吃几口,正好可能做得不太够。”夏墨时纠正道,“还有,你自己圆了就圆了,不要扯上洛洛。”
“这哪儿行呢,我刚刚就是开玩笑,这不是好让我们摄政王大人知晓一下你待他至真至诚的心意么。”
夏许淮冷嗤一声:“方才不是走得挺干脆利落,还以为你们打算今晚饿肚子呢。”
慕枫一边心疼自己那坛子赌输了的好酒,一边讪讪地笑道:“这哪能呢,再者,这不还要我帮忙生火的功劳么,若是不享用未免也太对不起本人呛的那几嗓子烟了。”
还没说完,就被小姑娘白了一眼,烧火都能差点断送自己半条老命这件事,很值得炫耀吗?
“那个,打个商量行不,你不是说那个南疆皇子叫什么来着,哦,顾延,他不是送了你几坛子酒说是让这位爷给你捎过来吗,不在乎我这点东西了吧。”
夏墨时心说你眼瞎吗,你看这哪里像是给我捎带了酒的样子,别说一坛子了,一壶都不可能有。
“哦,你说的那个啊,我来得急,不方便带,让明何给我找了个商队捎过来 ,或许正在路上。”夏许淮对慕枫说,“你喜欢啊,等到了全都送你,不用客气。”
慕枫一直盯着他的脸色,很满意地见到夏许淮蹙了蹙眉,然后夏墨时也条件反射地随声附和道:“啊,对,送你送你,不用谢。”并且咬了咬牙,沉声说,“至于你的花雕酒,老子凭本事赢过来的,哪有拒之门外的道理,正好明天用来庆贺。”
夏许淮颇以为然地点了点头,显然,对这个回答相当满意,听着顺耳顺心,啧,夏墨时这满是求生欲的讨好状,也瞧着十分顺眼,他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这一年多下来,桌上的四个人都挺熟悉彼此了,此刻围坐在一起有种一家人聚餐的温馨感,前提是慕枫不开口的话,因为每次他一说话,夏许淮都觉得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其聒噪程度比他身边这位有过之而无不及,冷静文雅如夏许淮都特别想问一句:到底是哪个人脑子有病才会觉得小医圣乃是个温润如玉不可多得的谦谦君子,其美名还在江湖上广为流传,你是疯了还是瞎了?
好在今晚不知是不是因为有夏许淮和洛洛小姑娘这两座人形制冷机的镇压,还是因为他被对面的一对狗男男刺激到了,一直觉得胃有些犯抽抽,竟然少见地一言不发,专心低头吃饭。
慕枫一边费劲地咬着碟子里的牛肉干下酒,一边恨恨地想:“真想现在就给夏许淮扎成个刺猬,让他看得见某人却吃不着,憋不死他!”
当然,这句话他也只能在心里想想过一下干瘾罢了,否则夏许淮第一个就会撕了他,欲求不满的老男人,惹不起,太可怕,还是丢给夏墨时吧。
于是,在结束这顿四人晚宴后,临出门之前,慕枫坏坏地提醒:“你明儿先休息一天,我后日来找你下针。”
然后,他还做出窃窃私语的手势,用大家都能听到的音量对着洛洛感慨道:“唉~当初他们来求医的时候,小爷我就不该那么轻易答应帮忙,早知如此,当初就该多派点苦头给这两位尝尝,只可惜呀,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喽!”
每每提起这件事,慕枫都是一种仿佛很遗憾的口气,但几个人都明白,他只不过就是过过嘴瘾罢了,尽管有时候太过跳脱又不按常理出牌,但在座的人乃至天下人都从未对他的职业操守产生过任何怀疑。
所以被他嚷嚷着要给点苦头吃的二位眼皮都没抬,就连一向愿意冷着脸帮腔给他找台阶的洛洛也是理都没理,甚至还想离他远一点儿。搞得他也只好挠了挠高挺的鼻梁,讪讪地回去了,反正那句话他已经撂下了,相信今晚某人不会让他失望的。
而被慕枫寄予了厚望的夏许淮也当真没少折腾夏墨时,毕竟都说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是人间四大喜事,对于夏许淮来说,除了没有金榜题名,房间里也没燃花烛外,第二第三件都算是有了。
于是,某人就达成了久旱逢甘霖的状态,在开始沐浴的时候俩人便纠缠到了一块儿,一路上跌跌撞撞地往床的方向靠近,踩在地板上滴了一地的水渍,粗重的喘息声充斥着整个房间,直到后半夜,方才渐渐停歇,而门外的马儿也不知是因为好奇还是什么缘故,躁动了半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