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德海憋着笑,“是,奴才这就和四公子说去。”
赵栖哼哼:“他最好没有说谎,如果朕发现是他逼容棠吃药,那就不是禁足和抄句子那么简单了。”
赵栖几乎一夜没睡,第二天只能顶着黑眼圈上朝。同样是熬夜,他萎靡不振,贺长洲却是一如既往地精神抖擞,这大概就是人与人之间的差距吧。
赵栖再一次想打哈欠的时候,萧世卿冷眼扫来,他愣是把打到一半的哈欠憋了回去,朝萧世卿微微一笑。
下朝之后,赵栖还不能休息,有一堆人排着队等着他召见——各国来的使臣,回京述职的大臣,以及新晋的状元,榜眼和探花。
赵栖自认为大靖的官服还挺好看的,带一点制服诱惑的感觉。可惜官服再好看也拯救不了新晋探花郎的颜值。
徐邱知道自己的探花之位来之不易,是皇帝力排众异给他的。面圣的时候,他一个劲地盯着赵栖看,赵栖知道他是在感激自己,但还是被看得全身发毛,只能不时地去看看萧世卿洗洗眼。
新晋三甲按规矩都要先领一个闲职。状元和榜眼去了翰林院,徐邱则去了御史台。赵栖说了几句勉励的话,让他们好好干,别因为是闲职就掉以轻心之类的。
状元和榜眼只应了声“是”,徐邱慷慨激昂道:“皇上放心,臣定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以报皇上再造之恩。”
赵栖心道你一个言官还是别鞠躬尽瘁了,你越忙就证明朝廷越乱,面上却笑着说:“朕看好你哟。”
萧世卿放下手中的茶盏,道:“你们退下罢。”
徐邱闻言,面上沉了沉,似想说些什么,却被一旁的榜眼扯住了衣角,隐忍道:“微臣告退。”
出了勤政殿,徐邱憋了许久,最终还是没忍住,“常兄,你刚才何故拉着我?”
“我若不拉住你,你想做什么?”
“我要行御史之责,当面参奏当朝宰相!”徐邱义愤填膺道,“有皇上在,萧相有何权利命我们退下?还有,皇上都未喝茶,他倒好,在勤政殿和在自己家中一样,君臣之礼何在?”
榜眼摇了摇头,“你啊,书生意气!别怪我没提醒你,你就是得罪皇上,也不能得罪萧丞相。否则,别说你的乌纱帽,你连命都保不住!”
徐邱无所畏惧:“我深受皇恩,这辈子只会效忠皇上一人!萧相再是权势滔天,也是皇上的臣子,我就不信我参不了他!”
此时此刻,刚收获了一个死忠粉的赵栖正在接受萧世卿的审问。
“听说,昨夜雍华宫很热闹?”
萧世卿在宫中眼线众多,什么事都瞒不过他。在他面前,赵栖都懒得挣扎,“就……有一点点热闹吧。”
萧世卿笑了声,“难得容棠主动投怀送抱,皇上怕是高兴坏了。”
“哪有,朕是累坏了。”
萧世卿挑起眉,“嗯?”
赵栖意识到自己说的话有歧义,忙道:“朕不是丞相哥哥想的那个意思!”
“那是何意。”
赵栖反击道:“你还好意思问朕!既然你什么都知道,为什么不来救朕?朕辛辛苦苦维持了十九年的清白之身差点没了你知不知道!”
萧世卿静了一静,“我昨夜回了相府,今日一早才听说了此事。看来,以后我不能把皇上独自留在宫中了。”
赵栖有种不好的预感,“你要干嘛?”
萧世卿半真半假道:“以后我若回府,皇上同我一道回去。”
赵栖差点从龙椅上摔下来,“丞相哥哥是认真的吗?”
萧世卿微笑,“皇上觉得呢。”
“可这又不是朕的错!丞相哥哥凭什么罚朕啊!”赵栖简直窒息,“朕冤枉啊,朕太惨了,朕要用血在丞相哥哥腿上写一个‘惨’字……”
“别吵,”萧世卿道,“过来。”
赵栖不太情愿地走到萧世卿跟前,“怎么?”
萧世卿看着他,“昨夜容棠对你做了什么。”
“什么都没做啊,”赵栖道,“朕推开他了。”
萧世卿目光沉沉,“真的什么都没有?不要对我说谎。”
赵栖回忆着当时的情景,挠头:“大概就抱了一下,然后亲了一口脸?”
萧世卿:“……这叫‘什么都没做’?”
“嗐,朕又不是小姑娘,亲口脸而已嘛。而且容棠是因为吃了药,失去了理智才会饥不择食,朕不怪他……”
“怎么亲的?”
赵栖有点懵,“啊?就,就在脸上亲了口啊,你让朕怎么形容……”
萧世卿漫不经心道:“形容不出来,就演上一演,如何?”
赵栖惊呆了,“这,这怎么演?”
萧世卿指尖敲打着桌案,“自己想。”
赵栖茫然地看向江德海,江德海吓得话都说不好了,“皇、皇上,您看奴才干嘛啊……”
赵栖一阵恶寒,拿起一本奏本,“假如这是朕的脸,朕是容棠。”赵栖在奏本上吧唧了一口,“就是这么亲的啊。”
江德海:“皇上演的太好了!”
萧世卿呵地一声冷笑,又问:“你准备金屋藏娇多久?”
“唉?”赵栖反应过来,“容棠现在还昏睡着,等他醒来再说吧。”
萧世卿颔首,“既然皇上的龙床被占了,从今日起就搬来海晏殿罢。”
赵栖:???
萧世卿常在宫中留宿,住的就是海晏殿。海晏殿离上朝的太华殿和议政的勤政殿都很近,离后宫远,最适合勤政爱民的好皇帝居住。
所以,赵栖欣然同意了萧世卿的提议——才怪。
“不不不,朕在雍华宫偏殿住得很舒服,就不打扰丞相哥哥了!”
萧世卿道:“有了昨夜之事,你以为我还会放着你不管?”
赵栖要哭了,“朕愿意被丞相哥哥管着,但是住一起……”
萧世卿目光如刀:“皇上不愿意?”
“朕会认床。”
“是么,我看皇上在相府的时候睡得还挺好。”
赵栖忍辱负重,小声道:“那……好吧。”
赵栖自认自己在别人面前还能有几分帝王的威严,特别是在赵桥面前,他就是妥妥的凶狠猛兽啊。然而他再凶狠,到了萧世卿面前,还是得乖乖地收起爪子,当一只温顺可爱的小猫咪。平时两人相处的时间已经够多了,如果还住在一个宫里,那他还不得憋死。
是夜,萧世卿从一堆奏本中脱身,问:“皇上呢?”
江德海道:“皇上已经睡下了,睡得可香了。”
萧世卿轻笑一声,“不是认床么。”
江德海努力帮主子说话,“皇上昨晚上一宿没睡,今日又忙了一日,定然是累坏了。”
“还不是他自找的,”萧世卿淡淡道,“他以为自己守着,容棠就能醒来?蠢货。”
江德海听得冷汗连连。普天之下敢明目张胆骂一国之君是“蠢货”的,也只有这位萧丞相了。“想来皇上只是想尽一片心意。”
萧世卿不置可否,“走,去看看他睡得有多香。”
萧世卿刚起身,就听到一声:“丞相。”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萧世卿知道是天机营的暗卫来了,道:“出来。”
赵栖半夜莫名惊醒,正要继续睡,忽然看到窗外有一个黑影飘过——真的是飘过,脚都不沾地的那种。赵栖一下子清醒了,这次绝对没错,一定是刺客!
赵栖刚要高喊“有刺客护驾”突然想到自己现在所在的地方不是他常住的雍华宫。能混进宫里来刺杀他的刺客肯定不会笨得连他住在哪个宫殿都不知道,所以这些人是来刺杀萧世卿的?也不是没可能,他和萧世卿一个昏君一个奸臣,想要他们命的人肯定不少。
想到这里,赵栖忍住了呼救的冲动,以免打草惊蛇。他小心翼翼地下了床,一路摸黑出了寝殿,看到书房还亮着光,男人修长的剪影落在窗户上。
赵栖小心脏砰砰狂跳,推开房门,压着嗓子道:“丞相哥哥——”
萧世卿正在听暗卫汇报各地藩王在京的一举一动,隐约听到小皇帝的声音,抬起手示意暗卫静声。
赵栖往里走了几步,看到安然无恙的萧世卿,松了口气,“哥哥没事就好。”
萧世卿轻一皱眉,“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有刺客!”
萧世卿:“这是在宫里。”
“真的有!”赵栖严肃道,“朕亲眼看到的……”话未说完,赵栖忽然看到萧世卿身后站着一个一身黑的男人——这是标准的刺客装扮啊!
赵栖双眼大睁,哆哆嗦嗦指着黑衣人,“刺、刺客啊啊啊——来人啊,护驾啊!”说着,拔腿就跑,还被门槛绊了一下。
暗卫一脸无辜:“丞相,皇上好像误会了什么。”
萧世卿:“……蠢。”
赵栖跑到一半,又生生地折了回来,冲到萧世卿面前,牵起对方的手,“你傻啦?快跑啊!”
萧世卿一怔。少年的手温热柔软,好似世间最宝贵的东西。
第28章
萧世卿一时失神,被赵栖拉着跑了数步方才慢下, “皇上。”
赵栖跑着跑着发现突然拉不动了, 手上使出了吃奶的劲,嘴上还不忘呼救:“护驾啊啊啊啊护驾!有刺客!快来人啊——”
萧世卿步伐停住, “赵栖,你冷静点。”
“命都要没了还冷静个屁——”
萧世卿把赵栖拉回身旁, 语气是难得的耐心,“栖儿, 那是暗卫, 不是刺客。”
赵栖满头问号,“呃?”
萧世卿向暗卫轻一点头, 暗卫走到两人跟前,朝赵栖跪下行礼:“属下天机营扶资参见皇上。”
赵栖眨眨眼,慢慢松开了萧世卿的手。
天机营他是知道的,靖高祖所设立,里面的人都是大靖顶尖的暗卫,除了平日保卫皇室的安全,还肩负收集情报,跟踪暗杀等职责。原来的天机营直接听从天子号令, 但先帝凉的时候狗皇帝还小,先帝便把天机营的指挥权交给了温太后。后来温太后为了拉拢萧家, 又主动把指挥权让了出去。现在的天机营和大靖半壁江山一样,都姓萧。
赵栖意识到自己糗大了,但他坚信只要他锅甩得够快, 尴尬就追不上他。“原来是天机营的人啊,”赵栖云淡风轻道,“怎么穿得和刺客一样。”
扶资道:“回皇上,属下穿的是天机营统一的夜行服,方便夜间藏匿踪迹。”
赵栖问:“那你们白天穿什么?”
扶资:“视情况而定。”
“这样啊,你们也挺辛苦的。”赵栖严肃道,“不过朕的安危是大靖的头等要事,你们一定要保护好朕啊。”
扶资:“属下遵旨。”
萧世卿旁观着赵栖拙劣地转移话题,无声地笑了笑,道:“这里没你的事了,下去罢。”
“属下告退。”扶资退到黑暗中,悄无声息地隐去。
赵栖看得目瞪口呆,“好一个来无影去无踪,不愧是暗卫。”对上萧世卿饶有兴致的目光,赵栖摸了摸鼻子,“既然没事,朕便去睡了?”
萧世卿道:“遇到点风吹草动就嚷嚷着护驾,这么怕死?”
赵栖连连点头,这不是废话。
“怕死还回来救我?”
赵栖不假思索道:“朕当时没想那么多。”
萧世卿问:“不想我出事?”
“当然不想!”
“若我有什么三长两短,你便可独掌大权。”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赵栖很清楚自己有几斤几两,治国理政之事他只学了一点皮毛,真让他独掌大权,他忙得累死累活不说,搞不好还会把江山搞得乱七八糟。
“朕没这么想过,”赵栖道,“朕希望你好好的。”
萧世卿看着他,“真的完全没有这种想法?”
……你都这么问了,朕能说有?
“没有啊。”
萧世卿扬唇一笑,“别怕。”
“嗯?”
“有我在,你不会死。”
赵栖大喜,感觉自己的血条瞬间升到了最大值。“那朕能一直当皇帝吗?”
萧世卿没有立刻回答他。他看着小皇帝清澈灿亮的眼眸,沉默了一阵,道:“能。”
随着万寿节的临近,天越来越暖和,久在病中的人身体也得到了好转。
容棠昏迷了三日,总算清醒了过来。赵栖得知后立刻赶了过来。
容棠半躺在床上,一道明黄色的身影兀然闯了进来。赵栖还穿着早朝上的龙袍,急匆匆走来,又在离龙床只有数步之遥的地方停住了。
两人四目相对,赵栖一时不知道自己该怎么面对容棠,揪了揪手指,道:“你……”
容棠轻轻拍了拍床边,“过来。”
赵栖有些犹豫。
容棠淡淡道:“皇上觉得我如今的身子,还能做什么。”
赵栖赶紧走了过去,“朕不是那个意思,朕是担心你不想见朕。”
容棠轻咳一声,“不会。”
“什么?”
“不会,不想见你。”
赵栖“哦”了声,决定说些开心的给容棠听。“朕之前说的话,你还记得么?”
容棠静静地没说话。
“朕说了,会治好你的身体,放你出宫,再补偿你的家人。”
容棠原本还算平静的脸色微微一变,“为何?”
赵栖垂着眼,实话实说:“这是朕欠你的。”
“你欠我的……”容棠声音渐冷,一张玉容亦是寒若冰霜,“所以你现在,是要与我两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