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夕道:“我们是冲着师弟的面子才来的,消灭魔帝也是宗门本来的计划,你不欠我什么。”她眼珠一瞥,话里有话道:“你的礼物我收下了,不过你最应该道谢和说对不起的人,并不是我。”
盈盈认真地点了点头,“我会谨慎考虑的,要把这一切都了结清楚。”
孟亦觉下意识扫了眼青阳,又望向盈盈,“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目前还没怎么想好……”盈盈苦笑,“曾经我的毕生愿望就是有朝一日能手刃魔头,替我的母亲,还有全族讨回公道,我的生命里除了这件事,好像也没有关注过其它……”
她的眼神空洞地望向远方,喃喃道:“可是,当魔头死了之后,我的心里好像一下子空了,什么都没有了。不知道该想些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做什么。我的人生,好像随着水无洺的死,也一同止步于此了。到头来……什么也没有留下。”
孟亦觉能理解那种感觉。
对于他们而言,打败水无洺只是人生道路上的其中一段经历,虽然过程很曲折、很艰辛,但挺过之后,他大可以甩下那些艰难的回忆,在亲爱之人的陪伴下继续往前走。穿越过纷杂的荆棘丛,还有更加美好的未来等待着他。
但盈盈不同。水无洺几乎贯穿了她的二十余年的生命——她因为父亲的欺骗而出生于世上,因为父亲的残酷而痛失亲族,亲眼目睹了父母相杀、亲人全灭的惨剧,复仇成为她倾尽一生所做的唯一一件事情。心中被仇恨所占满,再也容不下其它情绪。
这样的她,在竭尽全力追逐的目标完成后,便不免陷入长久的空虚与茫然中,不知自己的人生除了复仇之外,到底还剩下什么。
“盈盈。”孟亦觉看向她,真诚地说,“过去的一切,就让它结束吧。你的人生,就从今天重新开始。”
“重新开始……”盈盈重复着,露出苦涩的笑意,“我如今一无所有,也算是我的报应吧。又如何能重新开始呢?”
“你并不是一无所有。”孟亦觉摇摇头,“你还活着,只要活着就还有无尽的可能,而你同样没能舍掉过去的那些事情加诸于你身上的包袱。当你放下过去,抛却仇恨、恐惧、绝望,舍掉从前经历带给你的负面情绪,那时你便是真正的‘一无所有’,不正好可以重新开始?”
盈盈的眼里,终是浮起了一丝光亮。
“盈盈,把你的生活当成全新的一生来过。你还活着,你已经拥有了很大的幸运——你可以重新去选择,重新开始你的事业,重新发展你的兴趣,重新拥有友谊和陪伴,重新去爱一个人。一生路很漫长,你可以慢慢地思考,可以边走边思考,甚至每天都有新的目标。”
孟亦觉给盈盈留下了安静思考的空间,与青夕她们一同走向别处。
良久,盈盈从沉思中抬起头,发现孟亦觉等人都已经悄悄离开了。她下意识回过头,只有青阳还站在她的身侧,静静地望着她。
是惊喜,却又与她潜意识里的预感不谋而合。
“青阳,你还在这里……”
他轻声道,“我一直都在。”
盈盈怔怔地看着他。
原来他一直都站在自己的身后,静静地注视着自己的背影。只是她脚步太匆忙,走得太偏执了,从来没有回过头,向后看看。
“接下来,我想回到我的故乡,去北荒看一看。”她轻声说着,发出了邀请,“青阳,你愿意和我同去吗?”
*
魔域里的客人们,陆陆续续地离开了。
青夕以及人界众修士,接连回了宗门;顾朗和白霄真人去了魔域里寻找自己的种族,顺带观光游玩。在他们之后,青阳与盈盈同孟亦觉辞别,打算北上前往荒原,去寻访夜氏一族的遗迹。
他们走后不久,魔宫也顺利改装完毕。孟亦觉跟着泠渊住进了宽敞舒适的大宫殿中,内里各种配置一应俱全。而魔宫里的其它宫殿暂时空了出来,便改制成仓房国库等,用于存放物品。
徒弟和朋友们都离开了,泠渊的两个身体也来回奔波于宫殿和魔域各地,紧张地处理着王朝更迭后的各项事务。
不过,尽管如此,孟亦觉每天过得依旧充实,不曾感受过孤单。
他每天规律地辰时起床,早餐大部分时间是自己做,偶尔会品尝赤沙龙送来的糕点,然后去书房里读读书,修习符术,准备午饭。
下午会回寝殿小憩一会儿,然后在银镯的娱乐空间里玩玩游戏,用窗眼(一种类似电视的跨时空记录功能)看看四境各处的风光。
到了傍晚,他便来到烹饪空间里准备丰盛的晚餐,等待泠渊下朝后归来。
至于晚上,便是泠渊一天中最为舒服惬意的时刻。
当初,因着泠渊小号的恶劣行径,两只泠渊都被师尊强制下了禁令,两天不许再碰他。
孟亦觉原以为两个贪吃的崽子不会白白忍到两天后。可令他意想不到的是,“禁令”一出,他们倒是很规矩地遵守了师尊的规定,果真两天没有碰他。每晚都老老实实地抱着他睡觉,半点不逾矩。
但在第三天的晚上,看着两个蓄势待发的泠渊在自己面前站定,目光炯炯有神地打量着他的时候,孟亦觉知道——麻烦大了。
一个泠渊语气严肃,像是在正式场合下达着某种通牒,道:“师尊,我们遵守约定,两天没有出手。所以今晚,师尊要把过去两天的份量补偿回来。”
“而且,由于惩罚是我们两个一起承受的,所以补偿也必须是双份的喔。”另一个泠渊轻轻挑起他的下巴,露出一脸迷人的微笑,“师尊准备好了吗?”
第96章 骗上贼船
那一刻,孟亦觉惊得呆住,空空如也的脑海中只飘过了两句话。
一句是“出来混的,总是要还的。”
另一句是“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他的脸色顿时变得苍白。
“两个……怎么可能!”光是想想那种可能性,孟亦觉都感到透不过气来。只是一个就勉强承受了,要是再来一个……那样根本就不可能吃得下的!
他正欲逃跑,却被堵住了去路。
“师尊,这次,不会再让你逃跑了!”
两个崽子磨刀霍霍,显然是早有预谋。只见他们分别拿出了一个小盒子,捧在手里打开来,里面装着样式不一的,类似玩具的东西。
孟亦觉定睛一看,虽然乍一眼并没有辨认出那些是什么,但看到两个泠渊脸上迷人(瘆人?)的微笑,再仔细打量着那些形状,一琢磨,便也猜了个八.九不离十。背后刷一下,立刻就有冷汗阴森森地淌下来。
“师尊别怕。”另一个泠渊语气温柔,眼神却令人胆寒,“有了这些,师尊不会受伤的。”
孟亦觉逃跑无门,轻而易举被捉了回去。他望着泠渊手里的物事,总觉着不像是修真界里原有的东西,不禁问道:“你们是从哪里弄来了这些!”
泠渊微笑着,嘴里却吐出令他惊骇的事实。
“师尊的银镯里,确实有不少值得一试的好东西……”
孟亦觉下意识看向自己的手腕,才想起这些天自己把银镯从手上摘了下来送给了泠渊,以便泠渊能随意地使用它。
但他将镯子给泠渊是让他用来处理杂事或购买一些必需品的,没想到这崽子拿去之后便鼓捣出了新的用途,竟然拿他的积分去换购了这些……这些不正经的玩意儿来!
“师尊,这些并不是什么不正经的玩意。”听了孟亦觉的斥责,泠渊却只用水眸无辜地看着他,认真地说道,“有了它们在,便可让师尊在过程中保持轻松愉悦,不会受伤。”
孟亦觉狠狠地瞪了置于床头柜上的银镯一眼,咬牙道:“系统!你这叫吃里扒外、不干正事……你做这种生意,良心不会痛吗?”
银镯一动不动,心虚地装死。
作为穿书系统,银镯本能地从属于主角,无法抗拒主角的要求。更何况,泠渊在购物时规规矩矩地支付了积分,一切符合商城交易的规则,银镯也就理所当然地拿钱、办事,然后守口如瓶、假装无事发生。
这一套流程一气呵成,孟亦觉简直都要佩服它的熟练了。
不过,事实证明,系统商城里售卖的用品,质量确实没得挑剔——被两个泠渊一前一后地紧拥在怀中,孟亦觉眼泪汪汪地如是想到。
在这种情况下,如果没有那些玩意的相助,他是不可能在顺利容纳的同时保持不受伤的。今天的一切都很尽兴,孟亦觉劳顿完毕,便直接睡着了,甚至还延续着之前的现实,做起了香甜的梦。
完事之后,两个泠渊有条不紊地使用银镯的房屋清洁功能,将卧房收拾得干干净净井井有条。之后一左一右躺在熟睡的师尊身侧,用心传音的方式有一搭没一搭地交谈着。
“师尊真的很棒。”
“那是自然。”
两个不约而同地回想起方才的甜蜜,仍觉得意犹未尽。
“师尊哪里都好。只是……目前师尊还不太主动,总是很害羞。”
“嗯,我也感觉到了。师尊每次都会露出被欺负了的表情,让我感觉自己像是一只邪恶的饿狼。”
“不用你感觉,大概师尊本来就是这么想的。”
“那么,有什么办法可以让师尊主动一些,试着更坦然地面对我们呢?”
两人望着天花板,陷入了沉思。
忽然,本体眼里一亮。
“我在羽人族找到的那件流沙莹羽衣……也是时候派上用场了。”
*
不过,由于事务缠身,泠渊并没有立刻如愿实施自己的计划。
刚刚易主的魔域里动荡不断,魔帝的残余势力贼心不死、不断威逼或怂恿一些部族跟着自己造反,在北方惹是生非。
接下来的两个月,泠渊不得不忙着纠集兵马前去镇压动乱。而对于魔域中的其它和平地带,改良变革的计划也没有停止。
先前他在西南九郡里推行的种田策略卓有成效,不但让当地的居民们有了较为充分的食物来源,配合严肃的律法和严格的管理,各部族之间的摩擦和争斗也显着减少了。
考虑到此法有效,在师尊的出谋划策的帮助下,泠渊便开始向着魔域内的其它地区推广种植方法。
在短短数月之内,魔域里的各处——不论是高山丘陵、荒漠戈壁、还是冰川雪原,都风风火火地开展起种植事业,无论妖族魔族还是凶兽,都各自呆在自己的分地里,为填饱肚子而努力耕作奋斗。
转眼到了盛夏,魔域的气候也开始炎热起来。南边完全安定之后,泠渊抽出时间来,想要带着师尊去看看魔域的大海,避暑纳凉,度假休闲。
孟亦觉收拾了行装,乘坐着飞马拉着的小马车从魔宫出发,行进了一整天,终于在傍晚时分抵达了南方临海的小镇——咸风镇。
咸风镇,名为小镇,实际上也就是一个有着较多人口聚集的村落。
镇子坐落于一片巨大的海滩之上,地上四处可见干硬的石子和沙粒。马车行走在上面,轻微地颠簸摇晃着,车轮碾压出噼里啪啦的细碎声响。
孟亦觉挑开马车的窗帘,向外张望。
相比于偏僻贫穷的沙丘村而言,这座小镇较为富有,镇上的房屋大多为石头或贝壳筑成,屋子不高,最多也只有两层。
此外孟亦觉还注意到,在林林总总的房屋之间,伫立着许多雕刻得千奇百怪的石像。
乍一看瞧不出什么名堂,但他仔细打量后发现,有的石像看起来像是古老传说里的庞大海怪,长着鼓出的眼睛和弯弯绕绕的触手,看上去有些诡异。
他想,或许这些古怪的神像正是这片临海小镇的居民所参拜的某种海神吧。
在镇上的石头小屋里穿行了约莫一刻钟,孟亦觉闻到了越来越强烈的海腥味。空气中弥漫着一阵阵属于大海的咸腥味,就连风也是咸的——他这才知晓,这海边的小镇因何而得名。
马车停下了。孟亦觉起身,刚一走出车厢,便看到泠渊穿着简洁单薄的夏装,头顶还戴了个小草帽,笑吟吟地立在不远处,对着师尊张开怀抱。
“师尊,一路上辛苦了。”
他的身后还站着赤沙龙,爪里提了个照明的小灯。看到孟亦觉从车里出来,它也兴奋不已,笑得合不拢嘴:“都等了好些时候了,晚宴就要开始,快到屋里来吧。”
蜥蜴在前面打着灯笼走在前面,孟亦觉牵着泠渊的手紧随其后,向着海岸边的一座石屋里走去。
这座石屋是整个咸风镇里最高大的一座建筑,足有三层半高。
泠渊告诉孟亦觉,这间最大的屋子原本是海族首领所居住的地方,但这位首领习性特殊,相比于住在屋子里,更喜欢钻到海滩底下去睡觉。所以这座石屋也就常年空置。他近一个月在南方边境处理事务的时候,便一直居住在这里。
石屋的门大敞着,内里灯火通明。
孟亦觉瞥见石屋门口有个黑乎乎的东西,原以为也是个石像,走得近了,那东西突然动了一动,口里发出人声:“魔主,你们到啦!”
泠渊点了点头,向它介绍孟亦觉:“豹爷,这是我的师尊。”又对孟亦觉道:“这就是咸风镇海妖族的首领豹爷。”
孟亦觉定睛一瞧,那黑咕隆咚的“东西”居然是一只海豹。它的体型很大,直立起来有大半个人高。
见到他们过来,“豹爷”用两只很短的手在身上啪啪地拍了两下以示欢迎,笑眯眯地:“孟先生,幸会幸会。内人已备好丰盛的晚宴,只等二位前来开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