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借超强的武学天赋和记忆力,他只看一遍就学会了青越真人的同名剑法——青越剑式。
而后太玄道人也毫不吝惜地在他面前演了自己的剑法,把剑诀也一并告知泠渊。老人故作神秘地指了指旁边的青越真人,嘿嘿笑道:“我这太极剑法,正好克他的。”
闻言水泠渊嘴角动了一动,但面上仍是端庄严肃,没笑出来。
两个老人看到这小孩明明年纪稚嫩却一副沉稳派头,觉得很是有趣。
水泠渊对前辈的教诲心怀感激,但眼下战事吃紧,他师尊还在后面辛苦顶着,他也不能再拖延下去了。而两位前辈阅历丰富,自然也心知肚明,对他鼓励地点点头。
泠渊专注运剑,拼尽全力使出所学,纯魔之气克制幽冥傀儡,两位前辈均面露痛苦神色。趁着步法被打乱的间隙,泠渊抓住机会,将对手一举击倒。
“前辈,失礼了!”
水泠渊重创两具傀儡。青越真人灰飞烟灭,太玄道人不慌不忙捋了把胡子,微微一笑。
再来,便化为尘土,落在地里。
定定望着那抔尘土,水泠渊郑重躬身施礼。再抬起眼时,他面色已恢复如初,毫不犹豫掉转头,奔向下一个目标。
*
水泠渊与师尊联手战斗,尽情发挥魔气对幽冥族的克制作用。不多时,被回魂咒催动的傀儡们便被逐一消灭。
眼看战事落于下风,幽冥王也坐不住了。
他用诡异笛音将剩下还能行动的傀儡驱赶到一起,向着宗门阵地发起集中冲击;而恰在此时,从西面侧方也赶来了大批凶兽,与傀儡队形成夹击。
面对群攻,水泠渊冷静地聚起魔气,在空中凝成巨大团状,像是一片浓云笼罩在阵地上空。
孟亦觉见状便知他的打算,立即招呼众修者撤退。
待人们散开后,只听“轰隆……”的巨响,天空中的魔云震撼炸裂,迸发刺眼光芒。
泠渊的这招“魔云”,当初一举炸毁了整个地宫,如今再度大发神威,将方圆一里内的所有敌兵尽数扫清。
众人正惊叹咋舌。下一刻,两道光束却从浓雾里飞出,直冲水泠渊而去!
泠渊虽料到幽冥王会趁机偷袭,但大招过后他身躯疲惫僵直、动弹不得,眼睁睁看那光束来袭,却已避之不及。
危急关头,地面忽而一阵波动。土石结成厚墙挡在他的面前,抵住了这波突袭。
烟尘下有道黑影一晃而过,水泠渊感到有只手握着自己的手腕,将他拉出了危险区域。
不用猜,也知道救自己的那人是谁。
泠渊嗅到身侧传来的淡淡药香,嘴角勾了一勾。
利用土墙阻隔缓冲的那一秒,孟亦觉冒险深入阵地,把自家崽子拎了出来。
他本来打算扛在肩上的,可泠渊好像变得比以前要重了,许是不久前吸入大量魔气,连带着身体也成长了一些。
孟亦觉扛他不动,只好改为拦腰抱起。他默默想,这崽子长得太快,再过不久自己恐怕就连抱也抱不动他了……
两人平稳落地。
一会儿后,孟亦觉发现少年还埋在他怀里,圈着他脖子不松手,赶紧拍了一下:“这么重,快下来!”
水泠渊眨巴眨巴眼,露出委屈巴巴的神情。
孟亦觉直接无视,把他拎到了地上。
堂堂人间杀器居然厚颜假扮小可怜,对面的幽冥王看了怕是要吐血。
正巧,此时对面传来一声怒吼。只见幽冥王自浓雾的遮掩中扑出,笔直飞向仙门阵地,气得五官都扭曲了——看来,偷袭失败逼得他这个族中王者也不得不亲身上阵了!
而紧随其后的还有两只巨兽,一只头上长角、状似巨雕,一只红头白脚、形似猿猴,正是与幽冥族结盟的两大兽族之王,蛊雕和朱厌!
三者来势汹汹,瞪红了眼,一起攻向水泠渊。
孟亦觉自然不会坐视自家崽子以一打三受他们欺负。他正要出手,忽感身后劲风扫过,一股强势气息直逼这边而来。一出现,便把周遭杂乱的魔息干脆利落地全部镇压下去。
那是……
孟亦觉心头一跳,转眼望向瞬步出现在此地的强者——皓月宗第一人,掌门当家云望峰!
在云掌门身后,皓月宗和其他门派援军全员抵达。
凛冽寒风中,修者们按部就班镇守于防线的各个角落,只待一声令下。
前方的浓雾逐渐散去,余下的幽冥族兵将和他们的凶兽盟友也集结起来,发出震天吼叫。
*
最终决战,一触即发。
云望峰看了看孟亦觉两人,沉声道:“朱厌和蛊雕交给本座,你们二位截住幽冥王。”
孟亦觉点头领命。魔气能克制幽冥鬼气,而云掌门的至纯灵气又恰好克制凶兽,参照田忌赛马原则,云掌门的分配是再合适不过。
交代完毕,云望峰拔剑运气,率先踏入战圈。朱厌、蛊雕两只巨兽不甘示弱,凶悍咆哮。
双方术法强硬对撞,威力惊天。霎时间战场内山崩地裂,碎石横飞,附近实力较弱者直接被震出天外……
与此同时,幽冥王穿梭于战地上空,朝水孟二人径直飞来。
孟亦觉低声说:“泠渊,你从正面阻击幽冥王,我以水镜符阵与你配合。”两人默契达成一致,迅速展开攻防。
泠渊现学现卖,用从青越真人那里刚学来的剑招迎战幽冥王。
然而这新王比预想的更难对付。他并不像隔壁打得地动山摇的几位那样正面出招,而是吹奏骨笛,在诡谲笛声中制造出强劲幻术。
幻境降下,将水孟二人笼罩其中。
笛音古怪刺耳,孟亦觉只感耳膜鼓胀充血,比听了赵若林的琴音还叫人难以忍受。视野里一阵虚晃,再睁眼时天旋地转,阴阳颠倒,自己竟身处陌生境域,周遭白茫茫一片。
“这是……?”
孟亦觉立时有些慌神。比起真刀真枪的决斗而言,他更不擅长应付幻术,上回在姜府就吃了夜魇的亏,搞得狼狈不堪。
他下意识在自己腿上掐了几下,但这幻术可不是普通噩梦,能够轻易解脱。
须臾间眼前情形变换,他竟看到青阳和青夕血肉模糊地倒在面前。
“青阳!青……”
幽冥王的幻术将人心底最深刻的恐惧活生生呈现在眼前。幻境太过逼真,饶是孟亦觉不停默念是假的是假的,也无法忽视心爱徒弟倒在血泊中奄奄一息的景象。
目光一转,孟亦觉突然看到不远处还躺着一个熟悉的人影——竟是泠渊!少年身上血迹斑斑,睁着空洞的眼睛,无言望向他。
“泠渊!!不,这不是真的……”
眼前场景太过刺激。孟亦觉崩溃地捂住脑袋,身上冷一阵热一阵地发抖,血液近乎倒流……
忽然只听一声急促的“师尊!”他虚弱地后仰,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有人紧紧搂着他的肩膀,从脖颈处给他的经脉输气。
眼前清明起来。
孟亦觉费力张开眼,透过眼里薄薄的水雾,他看到泠渊的脸庞近在咫尺。
“泠渊……?”
“月清尊前来相助,帮我们解除了幻术,提供了反击之机。”
少年脸颊上淌着深色的血渍,肩颈上爬满魔纹,显然刚刚放过大招。
而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皓月宗三尊之一的月清尊甩动拂尘,正用强大术法将幽冥王牢牢压制。
幽冥王动弹不得地跪坐在地上,捂着被魔晶骨斩断的左臂,发出痛苦的嚎叫。
泠渊贴到孟亦觉耳边,柔声道:“师尊别怕,我斩断了他的胳膊,他无法再使用幻术了。”
他口气说得轻松,把断人一臂说得跟折断一根草一样稀松平常。
孟亦觉脸色煞白,喘得说不上话。泠渊轻轻替他抚了心口,帮他顺气,又有意无意用脸蛋在他零散的发间蹭了蹭。
孟亦觉感觉他像哄小孩一样哄自己,好像自己才是崽子似的,脸皮不禁有些微烫。
不过泠渊完全不在意。安抚好师尊,他站起身,望着幽冥王捂着断臂仓皇逃窜的背影,眼神瞬间冷下来。
“师尊,我去追他。”斩草除根。
孟亦觉点点头。但泠渊刚踏出两步,月清尊抬手制止了他:“少年人,穷寇莫追呀。他那浓雾后面尽是重重法阵,一旦踏进去,可就不好出来了。”
月清尊作为三尊之一,实力仅次于皓月宗掌门,且专修各类法阵,他的忠告自然可靠。见泠渊不甘地望着前方,孟亦觉拉拉他的衣袖,让他听从尊者的建议。
而后泠渊扶着孟亦觉起身,从纷飞的战火里迅速穿过。
孟亦觉远远望见另一边的云望峰掌门已经结束了战斗,他强势得毫无破绽的绵密剑招打得两大凶兽毫无还手之力,一个展翅高飞,一个扎进地里,匆忙遁走。
战局已定,皓月宗胜了。
然而,两人一步也没有停歇。
战事结束后,他们立刻循着泠渊此前做下的水泡标记,开始追踪钟惟的下落。
*
两人边走边找。
战后的沙场里一片狼藉,到处都是傀儡被打散后留下的沙尘。
孟亦觉四下里张望着,心思也越来越焦急。他很担心在一片大好的局势下,钟惟的傀儡会被其他的修者先一步打碎。
泠渊安抚地握着他的手腕,“师尊,钟惟的气息还在,他没被打碎,而且应该就在这附近!”
就在两人努力寻找的时候,从一旁角落里忽然晃悠出个人影,摇摇摆摆朝着他们过来。
他们同时扭头,孟亦觉骤然一惊:“钟惟?!”
不错——那摇晃着走来的幽冥傀儡,正是钟惟本人无误!
他满身都是术法留下的伤痕,显然挨了不少打,腿也近乎瘸了。
见他这副模样,孟亦觉心里不是滋味。
钟惟死的时候不过十五六岁,性子单纯的他就因为安锦华的一己私利而命丧他乡,死后还在幽冥王操控下复活,被迫和同门的修者战斗,被打得浑身是伤。
“亦觉哥哥,是我,我是钟惟……”
一见到孟亦觉,钟惟就哭了,拖着条伤腿吃力地朝孟亦觉挪过来。
此时的钟惟毕竟是中了术法的傀儡,水泠渊不知对方神智是否清楚,面露警戒。
孟亦觉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走上前去。
少年便静默守护在他身侧,只是朝向钟惟的身子还紧绷着,像一头蓄势待发的豹。
钟惟看出泠渊的戒备,便自觉在离孟亦觉几步开外站定,不靠近前来。
两眼默默打量着孟亦觉,钟惟喉头上下抽动,似有千言万语憋在心中。但脱口只是一句带着颤音的:“亦觉哥哥,你……你还活着!”
孟亦觉口中苦涩。
虽然他已在脑海中预想过千万遍钟惟“回来”的情景,但此时此刻,他望着那无辜惨死的逝者活生生站在自己眼前,终是无尽的哀伤充盈了他的心脏,张了张唇,也不知立刻该跟钟惟说些什么。
而就在此时,只听一声高喊:“钟惟!”
几人一愣,循声望去,只见钟恒从阵地里狂奔出来,大呼小叫情绪激动不已。
而他后面,则跟着一脸惊恐又心虚的安锦华……
见到钟恒,钟惟愣了一刻,随即泪水奔涌:“哥——”
下一刻,他看到钟惟身后畏畏缩缩的安锦华,面色立刻僵住。
“安、安……!”
钟恒陷入在和亡弟重逢的巨大震撼中。看到钟惟直愣愣瞪着自己身后,他不解地去抓弟弟的手,“钟惟,我是哥哥呀!你看看哥哥……”
“哥……”
钟惟握上钟恒的手,霎时间大哭起来。
他用整个战场上的人都听得见的嗓门竭力哭喊道:“哥!安锦华……当初就是安锦华害死了我,还害得亦觉哥哥碎了内丹……”
那一瞬间,喧嚣的战地蓦然安静。静得只有钟惟痛苦的哭声贯穿人们的耳膜。
钟恒一把按住弟弟的肩膀,声音不自觉颤抖:“你……你说什么?钟惟,你看着哥哥,你说的是真的么?”
“我说的当然是真的啊!哥……”钟惟伸手直指安锦华,哭诉道:“就是他!哥,当初你中了毒卧病不起,安锦华拉上我和亦觉哥哥说要去魔域替你寻解药。没想到到了魔域他反而自己去招惹魔兽,摘取了幼兽的兽丹,结果把凶兽群引来了……”
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他们身上,场上一片寂静。
钟惟声音打颤,对安锦华恨道:“亦觉哥哥替他挡了兽王的攻击,当场吐血倒地不起,可安锦华这蛇蝎心肠的恶人,为了自己脱险,竟然把亦觉哥哥推到兽群里,任凶兽撕咬!我拼命把亦觉哥哥从魔域背出来,他、他……”
说到这里他几乎字字泣血,“安锦华这个畜生!他唯恐我们回到宗门会把他的行径揭发出去,趁着我受伤无力还击,往我心口又捅了一刀!”
说着,他一把扯开自己的前襟,露出心口处的硕大伤疤。
那伤口状如闪电、十分独特,正是出自安锦华随身佩刀!
一见那形状特殊的致命伤口,钟恒额前青筋暴起、突突直跳。他猛地转头看向安锦华。
安锦华脸色煞白,哆嗦得快要站不起身:“不,我没有,不是我……”
“我都站在你面前,你还有脸否认吗!”钟惟吼道,“安锦华,你这歹毒的蛇蝎,一刀捅穿我的心脏,害得我失血过多而死在魔域!可你没想到吧,我在死前把伤药喂了亦觉哥哥吃下,他到底没遂了你的愿,硬撑着一口气活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