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狐狸情不自禁蜷缩起来,眼睛也湿润了。
他好难过。
然而,更难过的事情发生了。
一群大狮子,堵住了他的去路,团团围住了他。
领头的那个,威武雄壮,个头足足有小狐狸的几十倍大,面容狰狞,张开血盆大口:“你就是木木?”
……其它狐狸全被问了一遍,这是最后一只了。看他身上还有泥土,说不定就是他!
木木瞪大眼睛,茫然点头:“我是木木。”
他、他这么快就被发现了吗?
……
邵以宁仍然在森林里。
草原上人仰马翻、到处都被翻了个底朝天,他是不知道的。短暂的郁闷之后,或许是走累了,他迷迷糊糊、不知不觉又睡着了。
这一次的睡梦里,只有夏日的微风、清翠的草地,和温度正好的午后阳光,灿烂照在所有人的身上。
邵以宁懒洋洋的,眯着眼睛躺在一棵大树下。
是一颗陌生的大树,无论在之前的世界、还是现在的草原,都没见过的大树。
树下有不知名的绿草,和草丛间小小的虫鸣,响在耳边宛如夜曲,轻柔悠长。大树的正中央,还有一个很大的树洞。里面貌似很深,黑漆漆看不清楚。
邵以宁靠在树干上,心下一片安宁,只觉得温暖又舒适,彷佛能这样一直一直懒散下去,直到时间终结。
但过了不久,天空忽然乌云密布,转瞬之间从白昼变成黑夜,阴风郁郁,气温也陡然下降。他突兀抬头,只见到天空之上,一轮血月高高挂起。
这是……
月亮是血红色的,浓郁得彷佛化不开。随着这轮血月的高升,整个梦境的氛围也变得不太寻常。他没来由心头慌乱,不知为何有强烈不好的预感。
就像是,有什么大事即将发生。
他知道这是梦境,可仍然担忧。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风吹起来了,温度也在继续降低。狂风骤雨都在酝酿,邵以宁下意识扶着大树站起来,下一秒,他就脱离了梦境,回到现实之中。
邵以宁:……好像有些古怪。
这是他第二次做梦了。
邵以宁从小到大一直很少做梦,但来到草原上,却连着做了两个梦。这让他觉得,会不会这些梦,有什么特别之处?
梦里还出现了血月——动物们视之为禁忌,甚至不对未成年崽崽们提起。
小猫咪困惑眨眨眼,歪了歪脑袋,冒出来一个奇奇怪怪的念头:总不能,是有人在给他托梦吧?
……吓,一下子魔幻起来了。
喵喵喵,这画风不对!
一想到这些,小猫咪忙不迭摇头晃脑,把这些念头甩开了。就算梦境有什么古怪,他也得面对眼前的难题。
他还在森林里呢。
想办法出去,已经是一件迫不及待的事。邵以宁重新整理思绪,决定再尝试一次。
这回,他决定用笨办法,慢慢来。
雪白又毛绒绒的小爪子,费力在地上划拉出几个图案,当作定向标。然后,他勉强从众多树木稀疏程度中,找了一个看起来或许能走出去的方向,迈开了步伐。
猫咪的身体实在太小了,即使以最快速度行进,也不会走太远。为了避免消耗过多的体能,他选择慢慢的走。
一路上,没有其它动物、没有虫鸣,没有任何声音。连高大树木的上空,也没有任何鸟儿飞过的影子。若不是还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听到肉垫踩在落叶上的细小动静,邵以宁几乎以为,连自己也不存在。
……是他若不是迫不得已,不会来的地方。
骨骼中的疼痛,隐隐约约又要弥漫开来。小猫咪走几步路,就要停下来缓一缓,休息一会儿。现在,他有些庆幸自己没回到地洞里了。若是那样,疼起来的时候,还不知道会磕磕碰碰、弄成什么样。
还有,也不知道木木哪去了,会不会还在找他?
若他说的是真的,也不是不能理解。只是方式不能接受。
邵以宁走啊走啊,渐渐又迷失了方位。以前,他听导师提到过,人的方向感大多是不准的,如果在野外,在没有明确引领物的情况下,即使觉得自己在走直线,也会不知不觉变成一个圆。
然后,他就看到了正前方地面上,自己留下的记号。
邵以宁:……
嗨,好气呀。
看来,他就是传说中的、没有方向感的人了。
邵以宁停住脚步,在原地停留了一会儿。
小猫咪孤零零的身影,看上去可怜又无助,但邵以宁的内心,绝不弱小。
他只迟疑了片刻,就咬咬牙,决定换个办法继续。
因为,他不想就这样放弃。
……与此同时,草原上,迦楼已是心急如焚。
虽然面上并不显露,但自太阳升起以来,黑豹眼底隐约郁色,脚步也是飞快,他不吃不休,连续找了整整一天。
黑豹脚程快,但一天之内走遍草原,仍是极难完成的行程。他没有片刻休息,只一遍遍、一次次、一点点,去搜寻任何可能的线索。
气息转瞬即逝,动物们的记忆也往往飞快消散。但他仔仔细细、耐心询问过所有蛛丝马迹,终于汇拢所有碎片,拼凑成大致完整的真相。
起因,不过是一只小狐狸的冲动。
木木的眼泪,已经止不住往下流淌,他不知道自己惹了这么大的祸,哽咽着说道:“对、对不起,我没想到会变成这样……”
他后悔了,真的后悔了。
就算是为了阿妈,他也不该这样。
而且,阿妈要是知道了,肯定也会不开心的。
阿宁现在下落不明,他真的做错了。
迦楼抿唇。
呦呦族平素小心谨慎,这次只怕是事出有因。但无论如何,他都无法容忍——又或者更责备自己。
仅仅一晚上而已,阿宁居然就发生了这么多事。
地下通道错综复杂,也是他无法涉及的地方。他强行压下满心的焦虑,尽可能发动自己所有力量,请其它动物进入地下帮忙寻找。
……好在,动物们愿意帮忙。
斑犀鸟难得没聒噪,一本正经道:“迦楼,你放心,只要小猫咪还在大草原上,我们就肯定能找到他!”
大草原……
这几个字,让绿眸中忽然闪过一丝若有所思。
找了这么久,大草原都翻过一遍,却还是没有找到。
他的视线,渐渐略过草原、略过稀疏大树,最后落在了东边的树林。
随后,他头也不回,径自冲着那个方向奔跑。
黑豹的幽影化作黑色闪电,迅疾得难以想象——快点、再快点。他不知疲惫奔入森林。视线锐利,扫过每一棵树、每一寸土地。天上、地上、树干上……他只顾着深入、再深入,不知不觉,已经比往常更向内走了许久。
而后,他在那天曾停留的大树前停下。
树洞依旧安静而幽深,树下的草地也青翠俏丽,看上去十分无害。但只有迦楼知道,这里蕴含着多么恐怖的力量。足以颠覆整个草原。
他从不敢掉以轻心。
绿眸巡视过周围,没有发现小猫咪的身影。下一秒,他抬起脚步,大树却突然沙沙作响,掉下一片嫩绿树叶。
叶片没有叶柄部分,叶片的尖端,冲着更东边,含义很明显。
这是……
迦楼没想到,“祂”竟然会帮他。
第二十六章
迦楼曾经以为,“祂”很残忍。
在他还是一只幼豹之时,曾因为被其它动物排斥,误入森林。
当时,森林远不如现在宁静。
动物们畏惧森林,森林也对他们极为残酷。凡是进入森林的动物们,全都下场凄惨。久而久之,这里成了这片土地的禁地。
“祂”从不出声,但迦楼进入森林的一瞬间,他听到某个存在对他低语。
“黑色……”
那语气不含情绪,但分明有一丝恶意与极深的蛊惑。幼豹不知不觉走到树下,再度听到那个声音。
“过来……”
幼豹不明所以,踟蹰不前,但他无处可去,又不知从哪儿涌上一股勇气,于是继续前行。
他走啊走啊,前方树木都一模一样,却像有某种引导,在引领他,一直走到那棵大树下。
树下这一片草地,是树林中唯一有生物与声音的地方。
幼豹站在树下,仰起头才能看到树洞。他好奇向里面窥探,却一无所获。那彷佛是一个深不见底的深渊,比最深的夜更漆黑、比最浓的雾更遮蔽。迦楼迟疑,下一秒,他忽然定住身体,不动了。
……他被某种神秘的力量控制住,不由自主与其共感。脑海中充斥着不属于自己的思维、情感、记忆。支零破碎,全都是负面的。
杀戮的记忆、愤怒的情感、悲伤的念头……种种过往,将幼豹的大脑悉数占据。而后,便是企图灭杀他的自我意识,鸠占鹊巢。
迦楼顽强抵挡住了。
是对生存的渴望,是生命本能的力量,让迦楼竟抵御住一轮又一轮的进攻,始终有一丝信念。
对方没有想到,一只幼豹的意志竟会如此坚定。在强烈的厮杀之后,“祂”或许是有一定限制,不能为所欲为,终究暂时退却,但却在迦楼的脑海内,留下了一缕意识。
这缕意识,让迦楼比其它动物,经历更多,也更为独特。
他昼伏夜行、独自生活。在凌乱的记忆内,他得到比草原上流传的那个故事、更多的讯息,也得知了一些其它动物不知道的事。而后,他谨慎与“祂”打交道,发现了另一件事。
“祂”在等。
在等一个机会。
……黑豹凝视着这片树叶。
几年过去,森林别无变化,大树与周边的草地也一如既往。但从意识深处,迦楼知道这平静不过是表象。
他竭尽所能,让动物们形成默契,让他们约束小崽子们,不要进入森林。渐渐地,森林也随之彻底寂静。只有他偶尔进入,探查“祂”的情况。
有时候,“祂”也会相对平和一些,甚至给予迦楼一些建议;有时候,“祂”只是沉眠,并无任何回应;但更多的时候,“祂”是躁动的、不安的,彷佛自始至终,都在进行一场厮杀。
独属于“祂”的斗争,外人无法插手。迦楼所能做的,也唯有告诫动物们,千万不要进入森林、谨慎对待血月,保护好幼崽。
还好,动物们知道这里的危险,尤其叮嘱小崽子们。甚至等他们成年后,才告诉他们一些真相。
这让草原着实太平了许久。
现在,阿宁的到来,似乎是平静湖面突兀投下的一颗小石子,未来如何,已是崭新的、不可预测的。
迦楼唯一能确定的,是他在期待改变。
而他,会竭尽所能,保护好阿宁。
只是现在的第一要务,还是要找到阿宁。
哪怕是陷阱,他也要抓住这一根稻草,去尝试。
黑豹不再迟疑,最后扫了眼地上的叶片,顺着方向,全力奔跑。
……
森林里,邵以宁终于走不动了。
累死小猫咪了喵!
前后左右全都一个样,再怎么看,都看不出一朵花来。小爪子都快抬不起来了。邵以宁呼哧呼哧喘着气,只得停下来休息。
唉,到底要怎么样啊。
他都要郁闷了。不仅如此,他现在又饿、又累、又困……
还很疼。
那种疼痛感,越来越强烈了,邵以宁甚至担心,是不是自己得了什么怪病。又或者……大草原上没有猫,难不成是水土不服?
可也没听说,这么久了,才水土不服的。
他满脑子胡思乱想,彷佛这样就能让疼痛感减轻一些——身体的异样还在其次,主要是心里不好受。
尤其是孤身一人的现在。
小猫咪抬头看了看天色,已经快傍晚了吧?狮子阿妈有没有在找他?巴克利阿爸有没有担心他?巴恩今天有没有抓臭虫?还有……
还有迦楼,他没去找迦楼玩,黑豹会如释重负、还是察觉到哪里不对?
他会不会就永远迷失在这里。如果是那样,异世界有天堂吗?他还能不能再见到爸爸妈妈?
一个人的时候,真的很容易想很多啊。
他甩了甩脑袋,认认真真蹲坐下来,强行转移思绪,开始思考另一个问题。
……他饿了。
一天一夜没吃东西,邵以宁只觉得饥肠辘辘。
为了节省体力,邵以宁干脆不动,缩成一团,来减少消耗,但其实这无济于事,他咬了咬牙,重新站起来,决定最后再试一次。
草原应该就在森林的西边,可森林里方向全是错乱的。所以他打算反其道而行,闭上了眼睛,整理过感觉后再睁开。
空气是清新的,多少缓解了不适感。邵以宁略作小憩,踏上一个人的征途。
参天大树之中,雪白长毛的小猫咪独自行进着。粉嫩的爪子已有点脏了,要是被母狮看到,一定会大惊小怪,把他拉到怀里使劲儿清理,肚子也咕咕在响——下意识想到的最为真实,原来不知不觉中,他真的把狮子阿妈当成了母亲。
他认准一个方向,不停地走着,过了许久,忽然瞧见一棵大树下,有一块不太一样的石头。
石头是灰白色的,形状并不规则,放在外面非常寻常。但在这里,在所有大树都一个模子出来的这里,这块石头,就显得标新立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