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上抱着琵琶的歌女,正在调整琴弦,远处院子角落,还堆放着一会儿戏班子要用的道具。
“哟!六弟?”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忽然大步走过来,一把搂住韩皎跟前的燕王,大笑道:“你今儿怎么第一个到了?是不是嗅到美人们的香气了?”
燕王脸色一变,侧眸看了眼身旁的韩先生,赶忙回头对大哥挤眉弄眼,示意他庄重一点。
因为是私下聚会,韩皎没穿官服,一身黛色长衫看起来跟普通百姓似的,年纪又小,谢兆以为他是六弟的跟班,便继续笑道:“大哥今儿给你们弄来几个出了名的扬州瘦马,你小子准喜欢!”
燕王余光觑着韩先生神色,微红着脸推开大哥,开始了假正经的表演:“什么瘦马?吃酒就吃酒,我府里不缺好马。”
谢兆一愣,没想到六弟这么清纯,赶忙解释道:“她们不是马!那都是扬州的……”
“唉!”燕王咆哮一声打断大哥的解释,严肃道:“吃酒就吃酒,你不要给我整别的!咱今儿就只吃酒赏戏!”
大皇子谢兆都被正人君子六弟整懵了。
一旁的韩皎面无表情:“……”
韩皎可是看完了一整本几百万字的种马文啊,身为大猪蹄子男主,就不要强撑着假正经了,瘦马胖马的,韩皎都有心理准备。
然而燕王并不清楚自己的老底,早被韩先生给揭了,几乎连推带踹的把大哥给支走了,而后转身,风度翩翩地请韩皎入座。
韩皎也只好默契地假装什么都没听懂,按照燕王的指引,施施然跪坐到一旁矮几后的蒲团上。
看起来,一切都非常完美,直到又有几位皇子陆续走进花园里。
这个时候,韩皎下意识数了一下戏台周围的矮几座位。
一共十个……
刚好十位皇子。
现在被他占了一个座。
燕王是不是心太大了点?
韩皎保持镇定站起身,清了清嗓子,拉出一个路过的太监询问:“请问还有其他矮几吗,今天多了位客人。”
“噢?”太监一脸慌张:“殿下没提前吩咐啊,请稍候、稍候!”
很快,太监领着两小厮,搬来一张矮几。
皇子还没到齐,太监不确定是不是现在就要增加席位,就让小厮先把案几放在院子角落,一会儿人到齐了视情况而定,毕竟殿下没吩咐,平白多出一个席位,反而是他的过失。
已经到场的几位皇子,都陪着燕王在荷花池边闲谈,韩皎不方便打扰,琢磨了一会儿,干脆自己悄无声息地去搬角落里那张矮几。
别看这矮几只有半米多高,但它长度两米多,用的又是实木,特别厚重,至少得两个人一起抬。
韩皎咬牙搬了几步远,感觉腰都快折了,最后一段路,他绕了一圈站到矮几前,倒退着用力往后拖。
矮几的外漆特别滑溜,桌面四周又没有手指能卡住的施力点,韩皎指尖一滑,猛地往后连退数步,都没能稳住脚,直到后背撞在障碍物上,这才止住后退。
还好没摔跤,韩皎舒了口气,靠着身后的伫立的“障碍物”,甩了甩泛酸的胳膊。
“伤着哪儿了?”
极近的距离,耳边响起大boss带着杀气的温柔嗓音。
韩皎甩动的胳膊忽然僵住了,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靠在“障碍物”上的后背一阵发麻。
这“障碍物”触感很像少年人劲瘦的胸膛。
“需要本王抱你去屋里歇息么?”大boss的嗓音愈发杀意浓重了。
韩皎赶忙直起身子回过头,抬眼就瞧见谢夺那张帅得变态变态的小白脸,浅色的眸子凉飕飕地盯着他!
“殿下?”韩皎一时不知该怎么请罪。
谢夺轻哼了一声,低声道:“背着身子都能找准我的位置,也是难为韩先生了。”
韩皎:“……”
大boss此刻满脸写着“你以为隔老远撞进本王怀里装可怜本王就会原谅你?别做梦了”的冷漠表情。
冤!枉!啊!
韩皎赶忙指着不远处的案几解释道:“这里少一张座位,臣刚刚想把那张案几搬过来,可是实在太沉了,才不小心冲撞了殿下!”
谢夺斜睨小神童一眼,长腿一迈走到那张矮几前,一弯腰,单手把那张矮几提了起来!
就跟提着一张小板凳似的,谢夺漫步走回来,轻而易举把矮几丢到席位间,侧头对小神童挑衅:“太沉了?”
韩皎:“………”
你不能用你那种变态武力值衡量轻重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真的不是故意撞你怀里的!
我穿的又不是霸总文!哪里会有这种情节发生!
boss你能不能不要乱想!
然而从boss得意地表情看来,韩皎怕是没法解释清楚了。
只好认栽地走上前,吭哧吭哧把那张案几推到了燕王坐席旁,并排放在一起,以免占用其他皇子的地盘。
然而,韩皎好不容易拼好桌,就见大boss脸上带着点嫌弃,又隐藏不住有点小得意……施施然在燕王的坐席,落坐了!
韩皎:“……”
完了,boss恐怕以为韩皎拼老命搬来桌子,是为了像第一次在上书房遇见一样,跟boss坐在一起。
要死了要死了要死了!老天爷为什么要逼他打变态大boss的脸?
那张颜值爆表的小白脸很显然不是用来给人打的好吗!这一巴掌打下去是要出人命的!
这要怎么解释!
韩皎站在大boss身旁张口结舌,还没想出求生的办法,余光忽然发现有人走过来。
转头一看,就见燕王快步朝他的座位走过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大boss:算这小神童识相。
黑化值短暂降低ing……
韩神童:完了完了完了完了完了
第35章
以韩皎的余光测距, 燕王走到大boss面前, 还需要五步。
他现在有两个选择,一是主动向boss坦白“这是你六哥的座位麻烦让一让”,很显然,这是个会送命的选择。
那么仅剩的一个选择,就是转头拦住燕王,劝他换一个座位。
于是, 韩皎猛一转身:“殿下!”
燕王:“啊?”
九皇子:“嗯。”
两位皇子殿下同时把目光停在了韩皎身上,等待他接下来的话。
“……这里风景真好啊!”韩皎战术性回避了关键问题。
“是不错。”燕王其实没怎么觉得风景好, 但还是给面子的应和了一声,而后两步迈至九弟身旁,低头对着九弟招招手:“你怎么坐在六哥这里?去去去,跟老八老十做那边去, 这里要陪你大哥喝酒的,你会喝酒么?”
boss扬起的脸上浮起一丝诧异,旋即凶恶地一转浅瞳, 看向小神童!
怀疑小神童拼命搬桌子, 是为了跟六哥坐在一起!
求生欲让韩皎立即开启影帝模式, 茫然看了看四周,装傻地呢喃:“原来这里是六殿下的坐席啊?”
boss脸上的怒意这才散去了。
警报解除。
“这座上写六哥名字了?”谢夺泰然自若地赖在了座位上。
“你小子……”燕王抬手指向不远处的主席位,耐心地指给弟弟看:“从大哥座位开始, 你顺着数,到这里,刚好第六, 看见没?”
“会数数了不起么?”九皇子用奇迹般的转移矛盾技能,对六哥抬杠。
“你别闹了!”燕王走到谢夺身后,双手抄起弟弟胳膊往起拉,催促道:“快去你自个儿坐席坐好,弟兄们一会儿都要入座了。”
谢夺纹丝不动,面容冷肃地垂下眼眸,兵出奇招,抬手端起面前的茶碗喝了一口茶,抬眼告诉六哥:“这茶具,我用过了。”
燕王见招拆招,沉声道:“没事,哥不嫌弃你,快起来滚蛋。”
韩皎上前劝解燕王:“……殿下,要不您就换个座罢?”
大boss嘴角微微一勾,露出胜利地微笑。
燕王转头对韩皎解释道:“这位置一会儿要上酒的,我怕这小子偷着喝酒,回宫叫母后瞧见了,又要骂我!”
谢夺脸色一沉,硬气道:“什么叫偷着喝酒?爷喝口酒,还用得着费这心思?”
“你果然是想偷酒喝!”以为猜到弟弟心思的燕王一蹲马步,气沉丹田,手里动了真格,猛地把赖在座位上的弟弟往起一提!
韩皎只觉眼前人影一晃,都没看清大boss动作,就瞧见燕王被弟弟抡倒在地,半躺在矮几上……
“本王无碍!本王无碍!”燕王抬手制止一脸惊恐的韩先生过来搀扶自己。
本着当哥哥的尊严,燕王一个鲤鱼打挺又站了起来,低头看向赖在座上不肯起的九弟:“好小子,你敢跟哥动手!”
“哥不是自己滑倒了么?”谢夺抓准六哥的劣根性,靠拍马屁逃脱罪责:“弟弟哪里是六哥的对手?”
“啊……对……”燕王余光睨了一旁韩先生一眼,为了保持自己高大的形象,就坡下驴道:“这地太滑了。”
韩皎:“……”
您开心就好。
“你手不准动!”燕王不信今儿还治不了弟弟了,一手警惕地捏起谢夺左耳,准备施展母后传授的揪耳朵神功!
谢夺目光一凛,寒意毕露!
韩皎心里一咯噔,可别为这点屁事兄弟反目!
刚要上前阻止燕王揪boss耳朵,就见boss目光一转,对着荷花池边凶恶地大喝一声:“三哥!”
燕王五雷轰顶,电光石火间松开手,惊恐地转过头,就见收到召唤的三皇子如同脱缰的野狗般,冲了过来!
这场座位之争,在护犊子老三的干预下,最终逼得燕王妥协了。
然而争斗的结果,都化成了虚无。
此刻,戏台上的歌女已经弹起了琵琶,悠扬慵懒的歌喉,游荡在周围皇子们的欢声笑语中。
唯独坐在第六席位的九皇子,神色丝毫没有放松,眉心紧促,一脸嫌弃地朝身旁并排而坐的人瞪了一眼——
被瞪了一眼的燕王懒得计较,反正自己就在一旁坐着,料弟弟也偷不着酒喝。
没错,六皇子与九皇子最终坐在了一起。
皇子们带来的客人,都是坐在院子北边专门的席位。
韩皎费老大力气搬来的矮几,最终成了燕王的席位。
韩皎此刻跟一群公子哥们坐在一起,一共八个人,其中有国公府的公子,也有年轻武官,身份高低有别,但都是些二十出头的青年人。
韩皎在这群公子哥里穿得最朴素,彼此敬酒交谈时,他经常被旁人忽略过去。
开席许久后,得知他就是最近被燕王纳入麾下的那位神童进士,邻座公子哥才对韩皎热络起来。
而前方坐着的五位公子,反而对韩皎更加冷漠,这五个人,是二皇子四皇子五皇子带来的客人。
只有三皇子带来的两个客人,把韩皎当成了自己人,拿来坐垫,跟韩皎同桌攀谈。
韩皎问了些问题,便大致搞清楚了皇子之间的阵营划分——
还在宫里时,六皇子八皇子和九皇子,都是三皇子的小跟班,而四皇子和五皇子,则是二皇子的小跟班。
大皇子因为年龄大出许多,很早出宫开府,所以两边都没站。
十皇子因为年纪太小,也没来得及明确站队,哥哥们就陆续出宫开府了。
剩下的七皇子端王,被人当成空气。
二皇子党跟燕王党不合,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因此二皇子党跟李阁老关系不错,也算是端王党。
韩皎是燕王带来的客人,自然就被那五个人划分在了敌对阵营。
“喂。”
韩皎正暗自琢磨着皇子们之间的关系,就听前面那个武官转头喊了一声,抬起头,发现对方目光不善的盯着自己。
“喂”可不是什么有礼貌的打招呼方式,韩皎是燕王的人,自然也没必要表现得太过礼让,面无表情回应道:“你跟我说话?”
那武官闭着眼睛点了下头,态度傲慢地开口:“你真是神童?”
韩皎定定看着他,担心他想借酒醉找自己麻烦,便冷冷回道:“兄台说笑了,韩某齿岁十八,早过了称童的年纪。”
“那就是说小时候是神童喽?”那武官咧嘴笑起来:“有多神啊?韩大人,给咱背个《伤仲永》听听呗?”
韩皎下意识一捏拳头。
《伤仲永》说的是有个叫方仲永的神童被养废成了普通人,让韩皎背这个,显然是有意戏弄。
“神童大人,别愣着呀?快背给咱听听。”武官咧嘴笑起来,周围几人也转身戏谑地打量这位燕王的新宠。
韩皎微微勾起嘴角,朗声道:“韩某没听说过《伤仲永》,倒是会背《讨曹操檄》,诸位要听么?”
他这是讽刺这些人跟着李阁老炒冷灶,目无祖制,企图篡燕王的嗣君之位。
那五人中只有两人听明白了韩皎的嘲讽,另外三个人脸色茫然,彼此小声询问《讨曹操檄》是什么。
那武官是个武人,自然没听懂,但他看得出韩皎挑衅的神色,立即昂起头催促:“你堂堂一甲进士,怎么可能没听过伤仲永?咱哥几个可都是王府常客,你一个新来的,咱让你显摆一下才学,不难为你吧?可别太不给面子!”
“真没听过。”韩皎笑着嘲讽道:“兄台是个武人,怕是不清楚咱们进士考的是什么内容。”
那武官额角青筋一蹦,冷冷道:“好,既然背不出来,就请神童大人罚酒一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