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韩皎毫不犹豫昂首回答:“不是,这其实是臣与燕王殿下演的一出戏,想看看背后离间之人有何目的。”
“是这样?”谢夺无所谓地应了声,面无表情地转身,继续漫步逛庙会,只在背对小神童的那瞬间,嘴角上扬了一下。
平安渡劫!
韩皎欣喜地快步跟上大boss,摊开手里的姻缘签道:“殿下,我刚求的这根姻缘签,是根上上签呢,得去庙里挂上姻缘树,以求灵验。”
谢夺一脸嫌弃侧眸:“大老爷们挂什么姻缘签?”
“又没规定只有姑娘能求签。”韩皎很期待,他长这么大,光顾着学习了,还没品尝过甜美的爱恋。
小神童神色格外期待,谢夺看在他坦诚忠心的份上,恩准了他的请求。
两人一起来到寺庙,远远看着姻缘树下,成群的姑娘……
居然一个来系签的爷们都没有,全都是姑娘。
“去挂。”谢夺面无表情地临阵脱逃:“本王在此地等你。”
韩皎默默伸手,抓紧大boss的袖口,以防大boss趁机溜走,并诚挚地发出邀请:“殿下随臣一起去凑凑热闹罢?”
“不可能。”谢夺坚定拒绝参与“年度最受女性欢迎的娱乐活动”。
“……”韩皎不好意思一个人跑去姑娘堆里,想放弃,可低头看看手里的上上签……
万一放弃了,就会错过未来跟绝世美人的姻缘怎么办?
不行,必须挂上去!
韩皎侧头看向大boss:“那里都是姑娘,臣一个大男人走过去,她们会觉得很奇怪。”
谢夺没有回头,神色冷酷如杀手,注视着树下成群的姑娘,冷冷开口:“你就不觉得两个大男人一起走过去,她们会更奇怪么?”
“两个人就不奇怪了。”韩皎鼓起勇气,扯一扯大boss衣袖:“殿下就帮臣这一次,臣这可是上上签!”
谢夺目视前方,不为所动:“爷最多给你买身姑娘衣裳,让你打扮打扮混进去。”
“用不着那么麻烦。”韩皎苦口婆心:“这里平日也有男人系签的,只不过今日……”
谢夺一侧头,看向棉花先生眯眼道:“爷们家瞧上哪家姑娘,上门提亲就是,你不能连讨媳妇的事,都麻烦佛祖。”
谢夺觉得,佛祖肯定比父皇还忙。
每日送到皇帝御案前的奏折千奇百怪,军政事物反而罕见,多的是颂圣谀词赞美盛世。
各地官员绕着弯子自夸政绩,甚至哪个乡县有老百姓拾金不昧,也要上疏请求表彰。
最让人头疼的事官员间的明争暗斗,为了给对方使绊子,在奏疏里埋藏杀机,皇帝如果不小心被其左右,就会导致冤案发生。
也难怪先帝把批阅折子的差事交托给内阁与司礼监,谢夺最庆幸的就是自己上头有两个嫡亲兄长,未来怎么着也轮不到他掺和这些勾心斗角的繁冗政务。
见boss如此不讲义气,韩皎终于还是放弃了:“那还是走吧,臣不挂了。”
低头看了眼手里的上上签,韩皎感觉即将葬送一段与绝世美人的姻缘。
谢夺不乐意了,小神童失落的神色,让他莫名有种颓败感。
一个强大的主人,应该满足忠心臣子的小愿望。
转头看向树下那群徘徊不去的姑娘,谢夺忽然目光一闪,侧头吩咐韩皎:“你在这里看好了,等那些姑娘都走去那棵树南侧,你再溜去北侧挂上你的签。”
“啊?”韩皎还没听明白,谢夺已经转身,大步走去姻缘树下。
“需要帮忙么?”
树下的姑娘们循声望去,就见一袭蓝衣的少年立在几步外,身姿颀长,俊美若神。
一阵压抑的惊叹,姑娘们诧异地注视少年,都期待他是在对自己说话。
谢夺见她们都停下了动作,便说了声“借过”,穿过几人,走到树下,抬手握住一根高些的树枝,下拉一截,方便身形娇小的姑娘们系签。
众人立即明白过来:是因为下方的树枝都被系满了姻缘签,少年瞧她们够不着高枝,特来相助。
姑娘们箭一般发起冲刺,朝大树南侧聚拢,瞬间包围了体贴仗义的少年。
“劳驾公子了!”
“奴家谢过公子仗义相助。”
“不知如何感谢公子大恩……”
最早系完签的姑娘们,把重点放在了婀娜婉转的道谢动作嗓音上,却没想道少年压根没低头看她们一眼,只是抓着树枝,方便其他姑娘系签。
不远处回廊里站着的韩皎,已经明白了大boss奸诈的计谋。
眼看树下的姑娘们果真全部聚集到了大树南侧,韩皎抓准时机,悄无声息蹿到大树北侧,躲在树干之后,迅速将自己的姻缘签系好,再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作案现场!
只有谢夺察觉了小神童的一举一动。
眼看目的达成,谢夺垂眸看向一个正在系签的姑娘,低声开口:“能帮我抓一下树枝么?”
姑娘受宠若惊,赶忙踮起脚尖,举手接过少年手中树枝,心中小鹿乱撞,猜想着少年为何只选中她。
然而,她没等到下文。
安排好“接替人员”后,谢夺拍去手上灰尘,转身就走。
“诶!公子去哪?”姑娘们齐声挽留。
谢夺顿住脚步,侧头解释:“那根树枝够你们系签了。”
“且慢!”抓着树枝的姑娘急声呼唤。
谢夺疑惑地转过身,用眼神催促她有事快说。
姑娘吃力地踮着脚,求助道:“公子,奴家身量不足,快抓不住了!”
谢夺垂眸四下一寻,抬手指向不远处一块岩石,吩咐周围姑娘:“把那块石头搬给她垫脚。”
说完便施施然转身离开。
众姑娘:“……”
那么大的石头谁搬得动!
你刚刚可不是这一脸不耐烦地样子!
姻缘树下邂逅温柔少年的梦想幻灭了!
谁能想到,少年竟是披着如意郎君皮囊的大猪蹄子呢。
而成功系好姻缘签的小白先生,也没想过留下给在场如花似玉的姑娘们帮忙,跟着翎王殿下,一起离开了寺庙。
这两位猪蹄子还在寺庙门口击了个掌,庆祝成功引开了姑娘们的注意力达成目的,双方脸上都洋溢着注孤生的欢笑。
“可让我找着你们了!”韩太太的嗓音从南边传来。
韩皎转头一看,就见母亲一手拿着根糖葫芦,一手抱着弟弟,迅速走来。
韩皎刚只顾着大boss,都把娘亲和弟弟给忘了,赶忙迎上前,从娘怀里接过弟弟。
韩太太走到皇子跟前,蹲身行了一礼,将手中糖葫芦递上前,热情道:“请殿下尝尝民间的手艺,这家糖葫芦铺子是老字号,连果子都是甜的。”
谢夺接过糖葫芦,好奇看了看,发现第二颗糖葫芦缺了一小块,像是被人咬过。
韩太太顺着他目光一瞧,紧张道:“诶?怎么缺了一块?”
谢夺一侧头,狐疑地看向嫌疑最大的某韩家胖弟弟。
韩皎也意识到危险,警惕地垂眸,看见弟弟心虚的小胖脸,韩皎心头一紧,闪电出手,把弟弟嘴角沾上的一块糖渣擦掉,销毁偷吃证据。
作者有话要说: 某嫌疑宝宝:大家都看着臣妾干嘛?
第55章
此刻, 三个人的视线, 全都落在了阿墨的小胖脸上,包括那位还能活一千九百岁的皇子殿下。
这是任何一个小胖子都不能承受之重。
阿墨垂下了谦逊的胖脑袋,支支吾吾地提醒皇子殿下:“会不会是路边的小狗悄悄咬了糖葫芦一口呢?小小小小的一口……”
落在阿墨身上的三道目光非但没转移,反而更加沉重了。
韩太太紧张地请罪:“是臣妇没管好孩子,臣妇这就去再买一串来,求殿下息怒。”
说完便慌张地转身去买。
“不用了。”谢夺把手里的糖葫芦, 递给韩皎怀里的胖弟弟,吩咐道:“这串糖葫芦赏给路边的小馋狗, 由你替本王转交。”
阿墨眼睛一亮,双手抱住糖葫芦,很有礼貌地鞠躬行礼:“臣妾谢殿……唔!”
韩皎及时捂住了弟弟的嘴。
谢夺嗤笑一声,眯起狭长凤目, 故意看向韩皎,轻声细语回了句:“爱妃不必多礼。”
韩皎脸一红,低头抱紧胖弟弟, 不理会臭弟弟的调笑!
“我该回宫了。”谢夺收敛笑意。
韩太太热情道:“这就要走?不回家坐坐吗?”
“不了。”谢夺垂眸低声道:“对了, 本王还有个差事, 要托付韩大人。”
“那往后殿下常来做客啊!”韩太太觉得皇子比想象中好说话多了,长得又可人,身手还特别好, 真讨人喜欢。
她说完便一脸慈爱地注视着谢夺。
半晌。
谢夺见韩太太还在身旁杵着,只好清了清嗓子,委婉提醒:“是密差。”
韩皎这才反应过来, 赶紧把弟弟塞给娘亲,让他俩先回去。
等到那母子俩消失在巷口,谢夺转身,朝巷子无人的另一头走去,韩皎快步跟上。
“我这里有一份账目,你找机会,亲手替我交给六哥。”谢夺语气淡淡吩咐差事。
韩皎颔首回应:“臣方才已经禀明殿下,短期内,臣恐无法与燕王殿下私下会面,若非急报,臣寻时机可代为转交,若是紧急要务,殿下不如亲手送达,以免延误。”
“我若是方便亲手转达,还找你作甚?”谢夺从怀中拿出那几张账目,递给韩皎。
韩皎双手接过,谨慎地保持折叠状,往袖口里塞。
“你可以看。”谢夺说。
韩皎一愣,停下脚步。
谢夺也顿住脚步,转身神色威严看向他。
韩皎看出九皇子是要他当场察看账目。
或许是需要他帮忙算账?
韩皎赶忙展开纸张,迅速阅览。
看完第一页纸,韩皎已经满面震惊,抬头惊愕地看向谢夺。
谢夺扬了下下巴,示意他继续看下去。
韩皎匆匆看完五页纸,已经震惊得说不出话。
这账目,竟然是大皇子跟二皇子党同流合污的确凿证据!
韩皎连日来一直在琢磨,如何让大皇子在燕王面前原形毕露。
这还没等他想出可行之计,大boss居然来给他雪中送炭了!
“这……这……”韩皎舌头打结,耳根发烫,心里冒出个特别不要脸的猜想。
不是他自以为是,而是这节骨眼上,大boss雪中送炭,也送得太及时了,让他怎么不多想?
没错,韩皎觉得:是因为大皇子挑拨诬陷,害他被燕王扫地出门,所以大boss亲自出手,把大皇子老底给掀了。
这个想法实在很合理。
不然大boss为什么偏偏在这时候插手皇子间的明争暗斗?
又为什么一出手,就先搞大皇子?
但自知之明告诉韩皎,不能太把自己当回事。
他只不过是给九皇子设计了新球和新的竞技规则,还犯不着让九皇子“冲冠一怒为红颜”。
大boss或许只是为了帮燕王扫清障碍。
可是究竟为什么时间选得这么巧!
谢夺面无表情道:“你把这些账目亲手交给六哥过目,就说是你自己查出来的证据,让六哥提防大哥。”
“臣领命。”韩皎忍不住小声询问:“殿下为何……为何不亲自……”
“我不会参与任何派系斗争。”谢夺斩钉截铁地回答。
韩皎想了想,郑重地点点头,仔细将账目折好,收入袖囊中。
二人继续迈步走在安静的空巷里。
韩皎鼓起勇气低声问:“殿下方才说过,只有燕王能让大楚突破现状,臣窃以为,殿下的心,是有偏向的,却又为何选择置身事外?”
谢夺没回答。
韩皎颔首道:“微臣失言。”
“我可以告诉你,但你不可以告诉任何人,包括六哥。”谢夺面无表情地开口。
“臣对天发誓、绝不外泄半个字。”
谢夺轻声道:“因为我偏向谁,根本无足轻重,非但改变不了结果,还会让七哥以为自己被我抛弃了。我七哥的性情与常人有异,他一旦发现我出手对付李阁老,很可能会陷入癫狂。这世上,谁都可以跟他作对,唯独我和李阁老不能。”
韩皎心尖像是被人猛然一拧,酸酸钝钝的疼。
从前追原著时,许多读者都断定:谢夺这个人是扮猪吃老虎、坐山观虎斗,一直苟到了最后。
可此时此刻,韩皎却百分百信任:大boss说的这句话,是出自真心,绝非借口。
韩皎深吸一口气,低声询问:“能否请教殿下,若是连您都左右不了这场储位之争,又有谁才能举足轻重?”
谢夺苦笑一声:“还能有谁?六哥是储君的不二人选,天下人都知道,可李阁老为什么敢炒冷灶,你有没有想过?那是因为父皇与六哥政见不合,担心六哥御极后,用新政全盘推翻父皇所有政绩,祸乱朝纲。”
这话他明白,归根结底,还得看圣意,韩皎无力地请教:“究竟如何才能让圣上相信,燕王殿下没有违逆他的意思?”
谢夺摇摇头:“父皇看着六哥长大,走到这一步,六哥再怎么伪装卖乖,都瞒不过父皇。若是七哥执掌国器,权柄自会落入李阁老手中,而李阁老的政见与父皇不谋而合,这才是李阁老敢于铤而走险的真正原因。现如今,只看李阁老的忠心能不能打动父皇,让父皇相信,李阁老会效仿周公辅政,全然没有谋逆之心。好在李阁老毕竟是外人,胜算并不大,我想,父皇终究还是会更信任六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