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他反应过来这是种什么感觉,下意识强力地抽回右手。右手背被门蹭破皮的地方,血迹和脏污被清理干净,只留下一点还未完全蒸发的湿意。
握在掌心的手被主人抽离,白迪仅剩下的那只白眼睛浮现委屈。此时,却听纪楚戎微带气恼道:“这门上的脏东西能沾嘴吗?!快呸出来!”
白迪楞了一下,眼中委屈转换成无声的笑意。嫩红舌尖表面雾化,重新凝回实态后,舌尖只剩下来自于纪楚戎手背伤口处的血,那脏血中的污染物被黑雾净化干净,血液色泽纯粹迷人。白迪悄咪咪将那点血咽回肚里,满足地眯起眼睛,又乖乖照着纪楚戎说的,“呸!”“呸!”了两声。
在纪楚戎看来,这样根本没什么作用,也就是心里安慰罢了。他叹了口气,道:“要是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一定要说出来。”至少现在两人是合作关系,纪楚戎不希望最得力的队友出什么纰漏。
“嗯~嗯!”
……怎么突然又装起小孩子语气了,纪楚戎好笑地想到。本来紧张地情况这么一打岔,那股紧张感顿时消退不少。他转回正题,道:“你刚才的意思,不认为女仆是故意引我们过来?”
白迪没立刻开口,他等其他人终于气喘吁吁跑上来,才道:“我刚才看到了门外那东西的长相,它姑且算个女性,有一双蓝眼睛。”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意味深长道:“这栋别墅里,有蓝色眼睛的可不多呢。”
“……小、小姐?”闻秋声嗫喏着开口,她垂下眼眸,说出压在自己心中的困惑:“其实,之前攻击我们的那具巨型骷髅,它的声音也和小姐一样。”
“唔,可是门外那东西显然不是巨型骷髅呀。”白迪食指轻扣面具下颌,忽然兴高采烈道:“你们说,小姐会不会是这里所有鬼怪的本体呀!”
寒意穿刺过所有人的脊背,夏晴颤声道:“什……什么意思?她不是站在我们这边的吗!?”
白迪道:“你想呀,这里所有鬼怪都与小姐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换句话说,小姐是类似源头一般的存在。”
在巨型骷髅出现之前,别墅里的鬼怪有明显的的阵营之分,女仆与凯恩家的人隐隐势不两立,而小姐则处于对立双方的中央。但是,先入为主的思想总会隐藏其他的可能性。就像他们一直主观认为小姐是善良守序的一方,后续判断不免都以次为前提。
如果,这里的鬼怪根本没有阵营之分,所有怪物都是小姐的意念所化,象征夫家的鬼魂,象征自己的骷髅,还有那个埋尸荒野的菜农小伙,甚至海域里的诸多海怪。
按照这种思路,有一个存在便彻底凸显出来。
纪楚戎道:“如果这荒诞的一切,所有的鬼怪都是小姐的意念。那么,为什么女仆仍是人类呢?或者说,为什么女仆白天黑夜都毫无变化,仍保有人类的形态。”
上面的门暂时打不开,下面的深渊深不见底。白迪指了指漆黑深处,笑道:“如果我说,想搞清楚这个只能走到底,你们相信吗?”
夏晴迟疑道:“我们凭什么相信你。”
“我看到了。”白迪转过脸,他的面具不知何时拿了下来,苍白的面容,半边脸满是干涸的血迹,血的源头,是一只空洞洞的眼窝。他笑道:“凭我用自己的眼睛看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
咸鱼尝试翻身,前几天略修了一下第一个世界的漏洞……_(:з」∠)_
今天起隔日更,失眠的夜晚不再摸手机改码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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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绝域孤岛(21)
对于充满差异性的个体, 人类总是本能地保持距离。要不是看在纪楚戎的面子上,别说相信了,根本不可能接纳白迪加入队伍。
白迪倒是满意于其他人识相的迟疑, 他摊开双手, 道:”从地门出去已经是不可能了, 一口气走到底说不定还能有其他发现。”
“我……我走不了了。”李立群苍白的面容上浮现一抹苦笑, 他望一眼深不见底的阶梯,惨淡道:“下来的时候崴了脚, 我自己恐怕没办法走那么长的路。”他嘴巴上这么说着,眼睛却直勾勾盯住纪楚戎,加重了‘我自己’三个字的语气。
本就已经不牢靠的团队气氛更加怪异,陈策凉凉道:“大老板,您一把年纪了还学不会自己给自己买单吗。”
“又不是我自己想崴脚的!”
都是那个白面具怪人吓他, 他怎么会踩漏台阶崴到脚。
该接收的人接收不到信号,不该接收的人倒是格外机灵。白迪偏过头, 伪装过后显出黑色的瞳孔与黑洞洞的眼窝齐齐看向李立群,偏头道:“你是在怪我喽?”
李立群敢怒不敢言。
一贯出来制止争端的纪楚戎不知在想什么,仿佛没有察觉到两人之间隐有扩大之势的争端。反而是夏晴跳出来和稀泥,道:“我看不如这样吧, 咱们暂分两路。我的体力也不太撑得住, 之前骷髅袭击别墅时受了些伤,这会儿血还没止住,跟你们下去恐怕会拖后腿,不如留下来照顾李先生。”
她笑盈盈道:“我实在不好意思再跟着拖大家的后退, 也相信纪大哥不会抛弃我们的, 对吧?”
“你们纪大哥会不会我不知道,反正我是会的。”白迪凉飕飕道。
夏晴倒是比李立群胆子大, 大概吃准了白迪忌惮纪楚戎这点,反唇相讥:“你会不会关我什么事,又关纪大哥什么事。难道纪大哥会被你牵着鼻子走吗?”
“为什么不会?”白迪仿佛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理所当然道:“我家阿戎可是妻管严啊。”
夏晴:“……”你永远都不知道这个人嘴里能蹦出什么屁话。
“那你们的想法呢?“纪楚戎道。
闻秋声举起手,轻声道:“我想和你们一起往下走,我的脚虽然不方便,但体力跟得上,一直也有坚持锻炼,绝不会拖你们后腿的,我保证!”
闻言,陈策也不再保持沉默,道:“等在这里多无聊呀,我还没杀过鬼呢,当然要你们一起下去啦。”生怕自己不够招白迪的嫌,粘腻腻地补充道:“哎呀,两位哥哥可要保护好我啊。”
不等白迪出声,纪楚戎转向缩在角落的影子,道:“你呢,沈光霁。你要和我们走下去吗?”
“喂,问你话呢!”
阴影里的人半天不出声,夏晴走过去推了他一把。
“啊!?”
沈光霁抬起头,脸上一片空白,仿佛根本不知道众人刚才在讨论什么。夏晴眯起眼睛不耐烦地将问题又重复了一边,道:“我看你也不是个帮得上忙的样子,干脆和我们一起留在原地,怎么样?”沈光霁的脑子被骷髅啃了一般,半天憋出一句:“我,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他捂住脑袋缩跪在地,痛苦道:“我不想呆在这里,一秒也不想,我想出去!我想出去!”
“谁不想呢?”这般崩溃的模样也许正是众人竭力压制的一面,夏晴缓和下脸色,竟是少见的拿出十二万分的耐心,半蹲身子抱住沈光霁轻轻拍抚,凑到他耳边低声道:“可是我们要忍耐啊,要有耐心,软弱只会毁了你自己……”
“软弱只会毁了你自己……”白迪将这句话在舌尖玩味一转,笑道:“夏小姐可真会说话。”
不管白迪的称赞是真是假,沈光霁确实奇异地被安抚下来。尽管如此,他仍是无力做出自己的选择,最终在夏晴的调解下默认留下。
·
回旋阶梯蜿蜒而下,随着一行人一步步深入黑暗之中,阶梯上堆积的尸骸越来越多,每走一步都不可避免地踩到残值碎肉,脚底恶心的绵软之感差点让闻秋声哭出来,她咬紧牙关一声不吭,硬生生将眼泪锁在眼眶里。
无声的环境下,人就会没事找事自己吓自己。
‘墙壁上不会突然伸出手吧!’
‘那……那个拐角好暗,会不会突然蹿出鬼来!?’
‘不行,闻秋声,你要发挥点作用!对,我的听力比常人灵活,我来帮大家警戒声音吧。唔……只有我们几个人的脚步声,等等!会不会出现影视剧里那种恐怖桥段,不易察觉地多出脚步声!’
这么一想,闻秋声几乎是吓得一哆嗦,眼看积蓄的眼泪快要抖出来了,陈策突然开口道:“我说,将那群人留在那里没问题吗。”他凑近纪楚戎,轻声道:“哥哥,你没发现那群人都有一个共同点吗?”
还没来得及拉近距离,一只冰冷的手落在他肩膀上,掌下力道毫不留情,以几乎要握碎他肩膀的力度将他稳稳推离纪楚戎身边。
“小朋友,哥哥我都只剩下一只眼睛了,你还要污我的眼,于心何忍呀。”白迪原本走在最前面探路,此时硬挤到纪楚戎身边,本就不宽的阶梯在他脚下更显陡峭。万丈深渊却不能令他生出本分畏惧,临渊而行如履平地,还有闲心和他陈策斗嘴:”至于你的问题,没脑子的草履虫都知道答案。”
“啊!?”正苦苦思索的闻秋声下意识惊呼出声,泪眼汪汪望向两人。
纪楚戎,白迪,陈策:“……”
神仙打架,殃及池鱼。
不管是白迪还是陈策,只要搭理他们一句,立刻打蛇随棍上,一个比一个难缠。但小姑娘却不,纪楚戎将走在他外侧的白迪重新拉到前面,向闻秋声的方向微微偏了偏脑袋,温声道:“思考问题的角度和侧重点不同,便会有不同的见解。”
强行降级草履虫之下的小姑娘终于找回点高等智慧动物的自尊。
“你还记得审判游戏的票数吗?”
闻秋声点点头,思绪被纪楚戎牵引,不知不觉将那些恐怖的幻想抛之脑后。
“啊!”一找对思路,闻秋声立刻便反应过来,道:“他们三个的票数最低!”
由女仆发起的审判游戏中,闻秋声自己得票最高,其次是两票的沈光霁,夏晴得了一票,崴到脚的李立群一票也有没。在轮到白迪时巨型骷髅袭击了别墅,审判游戏进行到一半被中断,针对白迪、纪楚戎、陈策的投票自然没有进行。
“等等,我才是审判游戏的胜利者呀。”并且,她已经许下了愿望。
“虽然我不知道那个愿望算不算实现了。“闻秋声回忆起那时的细节,语气愈发不确定起来:“我之前和你们说起过,那个巨型骷髅的声音和小姐很像。那时我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灵光一闪就许下了想要立刻见到小姐这样的愿望。”关于这一段,虽然当时处于混乱惊恐中,闻秋声却记得格外清楚,她道:“我想要见到那位仍保有人性的小姐。然后……”
“巨型骷髅消失了。“陈策眯起眼睛。
假设巨型骷髅也是小姐意念所化魔物,那么为何它会在闻秋声许下愿望后突然消失就解释得通了。
纪楚戎轻笑道:“了不起的愿望。帮了大忙呀,闻小姐。”见闻秋声还迷糊着,纪楚戎解释道:“在介绍游戏规则时,女仆只说了获胜者的奖励。”
罪孽最深的人获胜,这与钉死凯恩的那枚象征对恶人严厉惩罚的长钉完全相悖。
充满陷阱与恶意的审判游戏中,哪怕是胜者,一个不慎许下错误的愿望也会将所有人推向深渊。比如,若巨型骷髅确实是小姐的一部分或者就是小姐本人,闻秋声的愿望里少掉‘人性’两个字,那具骷髅极有可能立刻闪现杀死她。胜者的愿望尚且充满陷阱,那么这场游戏里没有获胜的人呢。
闻秋声道:“我有些不舒服,那场审判游戏不论是规则还是玩家行为,都过于扭曲。”
并非要决出善恶公正,相反,仿佛将善与恶全部否决,揉捏在一起置于指间玩弄。是戏谑,是嘲弄,不断挖掘着人性最恶劣的部分。
难得沉默了好一会儿的白迪突然出声道:“你许下的愿望里,为什么是强调保有人性呢?”
脚下尸骸铺就的血路仿佛没有尽头,不知是梦境还是幻境里听到的歌声浮现于闻秋声脑海,起初歌唱世上一切美好善良之物,后来歌声一日比一日凄厉,只剩下恒久的恨意,伴随孤岛外永不平息的浪潮,深海中回荡不觉的怪物咆哮,成为这个诡谲世界最长久的声音。
“因为恨也是人类感情呀。”即使不知晓关于小姐的一切,不知她的恨究竟因何而起,不知她究竟经历了什么,闻秋声从她泣血般的歌声里感受到的痛苦甚至盖过了恐惧,以至于清醒过来时忍不住泪流满脸。闻秋声轻声道:“我不知道怪物是否会有人的感情,是否会痛苦,会憎恨,但人却是会的。也正因为我是人,所以才能感受到曾经身为人的她的痛苦和憎恨。”
“恨本身也是人类的情感……”白迪品尝美味的红酒一般,将这句话低而缓慢地滑过舌尖。从某种角度来说,闻秋声那不知道什么思路的脑子,说不定许下了令怪物变回人类的愿望。那个爬也要爬过来把他们关在地下室的东西,倒是比巨型骷髅像个人。
恨也是人类的情感。
会痛苦,会憎恨,因为仍具有人性。
“哈哈……哈哈哈……”
冷不防爆发的桀桀怪笑吓了闻秋声一跳。黑而血腥,仿佛没有尽头的阶梯回荡着白迪止不住的狂笑,陈策炸毛道:“喂!你别再笑了!鬼怪都要被你笑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