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望冷道:“你比三岁小孩皮多了。”
叶舒:“……哼。”
晋望吩咐内侍取来雪白狐裘,替叶舒披上,又牵过他的手:“一见雪就乐得什么都忘了,牵着孤,慢慢走。”
此处距离御花园不远,晋望屏退左右,牵着叶舒慢慢走去。
这是京都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说是下雪,其实也不过稀稀落落几片,落到地上瞬间消失得毫无踪影。
但对叶舒这种一年到头见不到一场雪的南方孩子,已经足够兴奋。
“还这么喜欢雪……”晋望偏头看他,失笑。
说来也怪,叶舒出生于京都,而京都从不缺少雪景。
可此人却像是没见过似的,每次看见下雪都能兴奋大半天。
从小就是如此。
叶舒头上带着兜帽,大半张脸都藏在雪白的狐裘里,衬得那张脸越发白皙干净。
他仰头看着飘散的雪花,眸色微亮,竟将漫天的雪景都映得失了颜色。
晋望一时失神。
雪势渐大,二人不得不寻个凉亭避雪。
亭边是一座人工湖,雪花纷纷扬扬落在湖上,美不胜收。
晋望搂着叶舒在亭中坐下,将对方双手握进掌心:“冷不冷?”
“不冷。”叶舒看着远处湖面,小声嘟囔,“还是下得太小了,打不了雪仗。”
“……”晋望严肃道,“下大了也不许打。”
怀着身孕还想打雪仗,这人能不能有一天不作死。
叶舒不悦:“你怎么连这都要管?”
晋望:“孤就管。”
“可……”
晋望淡淡道:“金链。”
叶舒:“……”
叶舒一秒变脸:“您说的对,都听您的。”
雪势越发猛烈,渐渐在枝头留下积雪。
但并不觉得冷。
叶舒身上裹着厚厚的狐裘,双手被晋望握在手里,小心放入怀中。
叶舒垂眸看着,只觉得对方掌心的温度似乎顺着双手传递过来,将四肢百骸都烘得暖意洋洋,直达心口。
就连心底最深处,仿佛也要被这暖意消融。
“看孤做什么?”晋望问。
“没什么。”叶舒移开目光,轻轻道,“这还是我第一次看到初雪呢,没想到是与陛下一起。”
晋望听出他话中有意,却不甚理解:“初雪是指初冬第一场雪?有何深意么?”
叶舒笑而不答。
眼见雪势无法控制,很快有内侍抬着御辇寻来。
叶舒怀有身孕,的确不能在雪中久留。
凉亭外是条小径,御辇无法进入,只能停在十步之外。
叶舒眼眸一转,又开始作:“臣不想走了,陛下,您背我过去吧。”
“……”
要是搁过去,众人绝想不到还有人敢这般使唤国君。
但今日跟出来的几名内侍都是养心殿的人,早已习惯这人日常对陛下没大没小,纷纷闭眼装瞎。
不出所料,晋望并无恼怒,走到叶舒面前弯下腰:“上来吧。”
内侍上前撑伞,晋望背起叶舒走进雪地里。
叶舒把脸埋在晋望肩上,偏头就能看见对方俊美的侧脸。
“陛下,我觉得你和以前不太一样。”
晋望:“何处不同?”
“你以前对我没这么好的,之前我想让你帮我束发你都不肯呢。”叶舒顿了下,小声道,“还罚我。”
说的自然是御书房那次。
晋望脚步微顿,道:“你乖一些,以后就不罚你了。”
“那得看你表现。”叶舒低哼一声,“除非你能不对我这么凶,也不能再算计试探我。”
晋望把话原封不动还给他:“那也要看你表现。”
叶舒:“……哼。”
二人很快回到养心殿,晋望让叶舒先去沐浴。
养心殿的偏殿只有一个浴池,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晋望坚持不再与叶舒共浴。
不是老狗逼难得做回人,而是叶舒怀孕后,信香时不时溢出,一直藏不好。在屋中还好,进了浴池里被水汽一熏,更是浓烈。
晋望几次深受其害,从此再也不自讨苦吃。
叶舒沐浴更衣完毕,回到养心殿时,冯太医正巧进门。
他看见叶舒,眼底顿时流露出一丝极其复杂的神色。
叶舒:“?”
晋望吩咐:“孤去沐浴,冯太医替皇妃号个脉,以免染上风寒。”
冯太医:“……是。”
叶舒走过去,被晋望一把抱过来,安放在小榻上。
可也就到此为止。
晋望没有给他继续上金链。
叶舒茫然看他。
晋望也不提这事,揉了揉叶舒的头发,温声道:“喝点姜茶暖胃,孤很快就回来。”
叶舒乖巧地应了声。
晋望很快离开,叶舒坐直身体,让冯太医诊脉。
冯太医今日诊脉诊得似乎有些心不在焉,神情忽而欲言又止,忽而一言难尽,变化繁多,可谓异彩纷呈。
叶舒怕他继续这么下去,那张老脸迟早抽筋,体贴道:“太医有话就直说吧。”
太医视线朝内室一扫,低声问:“敢问公子,安嫔可在殿内?”
“……”叶舒正色,“不,当然不在。”
“那就好……”太医深吸一口气,声音压得极低,神秘道,“臣有个惊天绝密要告知公子。”
陛下的两位后妃里,冯太医更偏向这位昔日的叶相。
叶舒和晋望都是冯太医看着长大。
十年前,晋望感染风寒,一连几日高烧不退。那时冯太医恰巧外出,太医院看不起晋望这个不受宠的皇子,叶舒来寻了几次医,都被推脱。
冯太医回宫时,叶舒就跪在太医院门口。在隆冬的雪夜,身上落满了雪。
这两个孩子情义之深,冯太医一直看在眼里。
从谋反后舍不得将人除去,到现在让这人怀上自己的孩子,在冯太医看来,叶舒与晋望的感情其实已经柳暗花明。
偏偏这时候出来个安嫔。
冯太医一面感叹那安嫔的胆大妄为,一面又十分同情还被蒙在鼓里的叶舒。
因此,他今日回去后左思右想,终于下定了决心。比起直接将事情告知陛下,提前告诉叶舒反倒更有益处,哪怕能提前有所准备也好。
这是他效忠上一任国君时,从后宫学来的。
冯太医深感后宫不易,凑到叶舒耳畔,郑重道:“安嫔怀孕了。”
他顿了下,更加严肃道:“不是陛下的血脉。”
叶舒饮着姜茶:“就这事,我还当是什——”
嗯???
怀什么玩意???
第26章
叶舒一口姜茶喷出来, 险些将自己呛个半死。
太医忙上前要帮他顺气,叶舒躲开:“你别动,你方才说我……咳, 安嫔他……他怎么了?”
“有孕。”太医道,“已经近两月了。”
“咳咳咳——!”
叶舒更加咳得惊天动地。
有孕???
是他理解的那个有孕吗???
会大肚子, 能生崽子那个有孕???
叶舒好一会儿才缓过来,手下意识落到自己腹部。
养心殿内烧着地龙,温度适宜, 他只穿了一件单薄的里衣。薄薄的衣物之下,明显能感觉到小腹隆起了一点点柔软的弧度。
这两个月以来, 他时常困倦恶心,却始终不知为什么。
太医症不出问题,他便没有太怀疑,更没有想过怀孕这种可能。
废话, 哪个正常男人会往怀孕上想啊??!
还有, 为什么这老头看上去一点也不觉得奇怪的样子?
他到底穿了本什么书???
叶舒脑中像是一团乱麻, 根本理不清头绪。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问出了最切实的问题:“我……安嫔他是个男子, 为什么会……会怀孕?”
那两个字他咬得艰难,冯太医随口答道:“安嫔是坤君,按常理的确有可能怀孕。”
“坤君?”叶舒疑惑,“坤君不是青楼小倌吗?”
冯太医:“?”
叶舒:“……”
二人对视一眼, 叶舒扶额:“罢了, 你接着说。”
片刻后, 叶舒带着满脑子闻所未闻的新名词,仰面倒在小榻上。
他还以为经历了这么多之后,他不会再对这本书出现任何新奇设定感到惊讶,可冯太医说的这些……实在超出他的预料。
乾坤是个什么,信香又是什么,为什么这个世界的男人还能怀孕?!
“公子?”冯太医见他许久不说话,在身旁唤他,“公子,此事非同小可,您打算如何处置安嫔?”
处置?
我现在想处置你!
这人绝对不敢隐瞒他怀孕的消息,先前没说,绝对是晋望授意。
要不是他用安嫔的身份阴差阳错得知真相,这人不知还要伙同晋望瞒他多久。
还好他及时发现了,要是等孩子生下来,那还得了?
帮凶!
叶舒恶狠狠瞪了冯太医一眼。
冯太医:“???”
叶舒越想越气,忽然心生一计,翻身坐起来:“此事事关皇家颜面,绝不能告知陛下您知晓了此事。”
冯太医一怔:“不告诉陛下,那……”
“当然不能告诉陛下。”叶舒盘膝而坐,正色道,“你想,陛下知道这事后是不是一定大怒,会将安嫔处死。不仅处死安嫔,为了不让陛下头上被绿……咳,为了不让这消息传出去,他是不是要灭口?”
叶舒煞有其事:“到那时,你我性命都不保啊。”
冯太医了然,又问:“那公子的意思是……”
叶舒沉思片刻,低声问:“我想知道,如果现在想打掉这个孩子……还来得及吗?”
冯太医明白过来:“公子是想神不知鬼不觉处理掉安嫔腹中那胎儿,再将此事告知陛下?如此一来,不仅能妥善处理此事,陛下颜面也得以维护。公子果真擅长此道。”
叶舒一言难尽地看着冯太医。
……这人到底在后宫学了些什么。
叶舒轻咳一声:“对,我就是这个意思,有法子么?”
“自然是有。”冯太医语气颇为自豪,“怀胎三月前胎心不稳,滑胎不难。臣研制过一味药,可无痛无伤滑掉胎儿,不过这样一来,母体日后生育恐怕不那么容易。”
叶舒眼前一亮:“就这个了,请太医尽快备药。”
这件事不能外传,堕胎药又非同小可,冯太医还需要几天时间备药。
冯太医很快离开寝殿,叶舒浑身松了劲,躺回小榻上。
冷静下来想想,他穿进这本书之后,的确处处都透着不正常。
这明明是本讲争战四方,统一各国的权谋文,可他穿进来两个月了,男主一点主线剧情都没走。而他这个在开场就该被处死的炮灰,不仅阴差阳错和男主睡了,还怀上了男主的孩子。
再说那些乾君坤君的设定,原书里根本闻所未闻。
叶舒曾听说,网上有人喜欢给大热小说写同人文,他穿的这本不会就是……
叶舒捂脸。
如果真是这样,倒能解释通为什么晋望这么恋爱脑了。
想到那狗皇帝,叶舒心头又是一阵恼怒。
亏他最近还觉得狗皇帝对他不错,刚看他顺眼些,就给他搞这么大的“惊喜”出来。
他才不会给这狗逼生孩子!
“……狗逼晋望。”
晋望走进养心殿时,恰好听见叶舒这句话。
他眉宇一跳,但也不恼,笑着问:“孤又怎么你了?”
叶舒回头看了他一眼,翻身背对他:“……哼!”
“……”
晋望走到小榻前,俯身将人搂进怀里:“这是怎么了,是谁又招惹你?告诉孤,孤罚他去。”
叶舒头也不回:“我要说了,陛下当真替我做主么?”
“自然。”晋望在他身边坐下,“别生气了,太医说气闷伤身,你现在不能如此。”
叶舒在心里冷笑。
现在不能如此,这人果然早就知道。
狗皇帝,一句话就把自己卖了。
叶舒眼眸一转,低声道:“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晋望将他搂着,温声细语地哄:“无妨,你尽管说。”
“就是忽然想吃白桃酥,槐花糕,翡翠水晶虾,松江鲈鱼羹……”
叶舒一口气报了十来道菜名,晋望听得头晕,硬是一道也没记住。
但他并未迟疑,温声应道:“好,孤让御膳房给你做。”
“不行。”叶舒扭头看他,“臣想吃陛下做的。”
“……”
晋望从小到大,还从没进过厨房,连柴米油盐都分不清,更别说做饭了。
他呆了片刻,耐着性子道:“可孤不会做饭。”
“你不肯就算了吧。”叶舒从晋望怀里钻出去,把自己蜷成一团,背对晋望,“除了这些我什么都不想吃。”
晋望蹙眉:“叶舒,别任性。”
叶舒懒得理他。
饿着他事小,饿着皇嗣事大。
他不信晋望忍心。
果然,晋望叹了口气,揉了揉眉心:“行,孤去给你做。”
晋望这一去,就去了整整一下午。
叶舒乐得折腾他,没心没肺留在寝宫午睡。
他是被一阵食物香气唤醒的。
叶舒迷迷糊糊睁开眼,有人掀开床帘,俯身摸了摸他的头发:“阿舒,该用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