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没说完,曲游春好死不死地蹦出来了,看到面前盛装的盛翼,眼花缭乱了一瞬间,把扇子往他肩上一敲:“唱戏呢,唱的哪曲这是,糊这一脸的红红绿绿,哪儿扯的窗帘被子缠了一身。”
盛翼:“……”
苏嬷嬷方步一迈,腰一叉:“呸!这位公子可真是嘴里吐不出象牙,我家娘娘花容月貌,好看着呢,还有,您这扇子往哪儿敲,哪儿敲!”
盛翼哼哼哈哈地翘了个兰花指:“这位公子认错人了吧,告辞!”风一般向里掠过。
曲游春摸了摸后脑勺,扇子一响,朝门外摇出去了。
县官大人那破锣还来不及丢下,指了指曲游春,又指了指盛翼的背影,半天才说:“下官,什么都不知道。”
三铁塔,不,三千金寸步不移地跟着。
盛翼无可奈何地道:“各位姐姐,有事容禀,无事退下,哎呀,累死我了,这老腰!”
苏嬷嬷看着四下无人,暗戳戳地问东问西:“老奴不在的时候,娘娘住在哪里,娘娘没有和男子接触吧?”
盛翼:“闭嘴!”
他心里想着自己把这糟心的身份拿出来,估计曲游春叶云寒一干人等都不好见面了,而且,赋秋雪恐怕也不敢让自己去医棚,办成了这事,估计也是回程的时候了。
不知为什么,他莫名有些不舍起来。
这个鬼彭城,这些灾民,怎么会让自己这么不舍呢,他摇了摇头。
盛翼想得没错,打从借了粮之后,他一直就被囚禁了,在这小小的一方后衙内,叶云寒第二日过来汇报了一下,在苏嬷嬷与三千金的虎视眈眈之下进行的,大体是金老板的粮仓都搬完了,而彭城大大小小的粮铺都重样开张了,价格也没涨到哪里去。
盛翼就像小孩一样,做了件自认为好的事就想让人夸一夸他,尤其是叶云寒。
可是,在这么多人的眼皮子底下,尤其是苏嬷嬷那双火眼金晴的金光普照之下,一切无可遁形。
所以,叶云寒禀报得一板一眼,盛翼也就客套得一板一眼。
苏嬷嬷非常满意,倒是县令大人想起自已设计女婿的事,不敢抬头,更不敢提起盛翼一直住在叶云寒小院的事情,这事就这么糊过去了。
到了第六天早上,一匹来自朝华的千里马踏碎了彭城的晨雾,马上一名身穿红色官服的传令官急匆匆进了县衙。
“皇上有旨,宣王妃娘娘回宫……”
“彭城事情还未了呢,皇上就下旨了!”想起又要进宫面对四殿下,盛翼两道眉毛就拧成了一个结巴。
三千金亲力亲为地端了茶饼果子上来,传令官客气地一推,伸手一抹额角上的汗,说:“娘娘日前不是为着灾民求粮之事么,彭城惊天一跪,娘娘的仁心善举天下闻名,皇上听了心里欢喜得不行,急着奴才前来下旨,请娘娘回去受赏呢!”
盛翼咯噔了一下。
苏嬷嬷就得瑟地说:“可不是么,从上午跪到天黑,那个姓金的就不是好东西,咱们娘娘把个腿都跪坏了,这不都是为了老百姓么。”
传令官眉头抽了抽,没作声。
盛翼连忙道:“怪不到人家头上去,人家是正经买卖人,咱们可不能强买强卖,何况是借。”
三千金目瞪口呆地看着,感觉刷新了三观。
围住前门后门,还来了个王妃跪,这也叫自愿。
苏嬷嬷嘴欠:“宫里好歹来人了,娘娘怎么不问问四殿下呢,咱们作为女人,关心丈夫不是应该的么!”
盛翼:“……”
传令官立马溜溜地接了话:“四殿下已奉令离京,正往这边赶呢,娘娘在路上或许遇得着。”
盛翼兴高采烈:“是么,呵呵,他离宫了,好好好,还有多久到这儿,咱们赶紧动身,哦哦哦,他走哪一条路,咱们绕开……绕开别的路,和他聚一聚……”
传令官:“娘娘也不用急于一时,慢个一两天等四殿下到了再走也不迟。”
盛翼:“迟了迟了,哪有领赏的不着急,万一皇上改变主意了怎么办呢,大壮虎妞铁哥,替我准备一下,也没啥好准备的,为了路上安全,我变个装。”
传令官:“……还是娘娘考虑周到!”
盛翼想起自己还有重要事情没问:“四殿下为什么离京?他来救灾的?”
传令官有问必答:“据说这边一个叫六郎的灾民在大理寺递了状纸,状告这里官商勾结,贪污灾粮,而且还有理有据,皇上震怒,特派四殿下前来处理。”
盛翼在那里僵成了一块板子。
太快了吧,廖花洲办这事神速呀。
苏嬷嬷不知道,就在那里感叹:“这些人拼了命地抢粮,娘娘拼了命的借粮,还是人么!”
话一落下,几道眼光唰唰唰地看过去,苏嬷嬷立马改口:“老奴,说的是娘娘,哎,不,是他们!”
传令官叹了口气:“也不知谁给了他的胆子,民告官,要滚钉床的,那个六郎现下正被收监,是死是活都不清楚,倒难为了他这一番心意了。”
盛翼突然又觉得自己坑了什么,急急忙忙站起来:“走走走!”
第58章 久别胜新婚
“娘娘,今日一别,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见面了,唔唔唔!”
盛翼看着鼻涕眼泪一起流的三千金很是发愁:“别这样,再这样就嫁不出去了.”
铁哥:“谁说要嫁出去,我才不嫁呢,我的愿望是做状师,天下第一的那种。”
大壮:“我想到处走一走。”
虎妞:“要是万一有人看中,嫁了也无所谓,不过,我也想像娘娘一样,做点大事……”
盛翼:“……那你们那日算计,不,围着我是啥个意思?”
铁哥:“我爹呗,我爹怕我们嫁不出去,当然,能嫁出去也行哈。”
盛翼:“……”
在三千金的要死要活中,盛翼终于出了门,这回穿的是男装,他朝着自己身上的衣服叹了口气。
作为一名男士,穿上男装都偷偷摸摸的,这是什么世道,早知道穿越过来直接穿成女的不就简单了吗。
出第二道门的时候,叶云寒风尘仆仆地回来了。
看到面前的一行人,盛翼脚步一滞,正要上前说话,苏嬷嬷火急火燎地上前了:“叶大人,宫里宣诏,娘娘现在就启程了。”
传令官在一旁苦哈哈的抖了抖肩膀,一路跑死几匹马,想休息一下都不行。
叶云寒脸上一瞬间出现了落幕的神色,眉头微微一皱。
这神色落在苏嬷嬷眼里,她咯噔了一下,突地想起平叔的嘱咐。
盛翼就朝他点了点头,想说点什么,又说不出来,最后揪心揪肺地吐出一句话:“我先走了。”
“嗯,”叶云寒也点点头:“我,下官办完事就尽量赶回来。”
这句话听起来怪怪的,很像是恋人之间依依惜别。
所有人都看过来了。
苏嬷嬷一把将盛翼一推:“走走走,迟了赶不上投宿。”
叶云寒突地在后面说:“昨夜灾民暴动,彭城一带不□□全,下官还是送娘娘一程吧!”
苏嬷嬷回头就道:“不是摆平了么,娘娘那日一跪,这许久也没人闹了。”
盛翼本来去心似箭,这会子就不知怎么心乱成了一团,嘴里喃喃地说:“这也是叶大人一番心意,别驳了人家。”
苏嬷嬷轻轻地呸了一声。
出了门,江赵李吴四哥站在一辆车轿旁边,赋秋雪两个白眼翻到了天上。
彭城原是留下医者最多的,现在只剩赋太医令一个光杆司令了,盛翼上车之前打量了他一下,觉得他身边也不适合呆着什么人,看到叶云寒跟上来了,就潇洒地朝赋秋雪一抱拳:“赋太医仁心妙手,就是十个大夫也比不上的,辛苦了!”在赋秋雪怒目中心情大好地坐到车上。
突地车窗传来几声响,盛翼一掀帘子,盛夕颜那张脸就闪动着:“十来天的救灾,你老人家有九天不在,还好意思在这儿大言不惭,滚滚滚!”
盛翼:“姐,你怎么胳膊肘往后拐呢,说实话,你是不是喜欢赋大人。”
赋大人:“……”
盛夕颜:“……”
盛夕颜牙齿一咬:“看我嘴唇,滚!”
车轮就滚动了,然后,不知谁说了一句:“娘娘回宫了,”跟着就出现了一副奇景,街道两旁原本说笑的,闲逛的,卖买的,都一下子停下来了,眼巴巴地望着车子。
慢慢地,人越来越多,越来越多,几乎把街道两旁都塞满了。
苏嬷嬷:“呜呜呜,这样送别的场景我只在太子爷殁时看到过,太伤感了。”
盛翼:“……”
等走了一段路时,盛翼往车窗外一瞧,后面的道路都堵死了,然后有细细的声音传来:“娘娘别走呀!”
跟着声音一阵阵的,带着呜噎,越喊越大,到最后泣不成声。
天,不过是借个粮吗,弄啥呢。
盛翼突然觉得心里酸酸的,眼眶子一瞬间便红了。
叶云寒骑着马靠了过来,无声地看着他。
苏嬷嬷头一伸,朝叶云寒上下打量一番:“大人,挡着视线了。”
盛翼把她一推:“给我挪个地。”
出了城,大家都拥上了官道,盛翼叹了口气,叫车驾停了,清了个感动的嗓声,用一口纯粹的现代口语作了演讲:“各位彭城的父老乡亲,淇水水灾,殃及七洲,彭城这里为最严重的灾区之一,大家受苦了,回宫之后,本宫会详详细细将情况上报朝廷,给大家一个满意的答复……后会有期。”
盛翼说完,挥了挥苏嬷嬷准备的手绢,不带走一片云彩地上了车。
又走了个把时辰,官道两侧高山横立,苏嬷嬷悄悄地道:“叶大人已经送到这里,再送就到朝华了。”
盛翼还没说话,窗口便有声音传进来:“叶大人方才已经止步了,属下要来禀报娘娘,可是叶大人不让,让娘娘一路小心。”
盛翼脑子里轰地一下,猛地掀开车帘朝后一望,那边远远地立着几骑,叶云寒正端端正正地骑在马上,一身软甲在阳光下闪着光芒,那张脸冰霜依旧,风卷起他的衣角飘飘扬扬的,平白多了一些说不出的伤感。
盛翼不知道,他这个样子有多奇怪。
以至于侍卫在一旁忐忑地道:“娘娘有什么话要嘱咐叶大人的么?”
盛翼发了会呆,摇了摇头,茫茫然将帘子放下来。
有那么一瞬间,他也不知道什么原因,很冲动地想要下车,然而,到底是克制住了。
苏嬷嬷在一旁默不作声。
又走了一会,盛翼轻轻说:“看不见了吧!”
他确定刚才摸到了自己的心,对于叶云寒,他是真舍不得了,但到底是哪种感情,他一时还无法描绘,不过,现在,他的心正一点点下沉,是那种,难受的踩不到底的下沉。
苏嬷嬷叹了口气,把他拉到了现实:“娘娘一点儿也不担心四殿下么?”
盛翼茫然地转过头:“啊!”
“四殿下是奴婢看着长大的,是个可人疼的孩子,对谁都客客气气的,不像别的主子不把我们当人看。”
盛翼朝她看了看:“……你是,他奶妈子。”
“别打茬,你别说皇宫里的奶妈子我一个个的都瞧不上,那脸上□□擦的,都快赶过墙了,腰肢细的,一手就能握得住,那是奶妈子,那是小妖精……”
盛翼捂了捂额头,深深地感觉到了来自另类价值观的冲击。
“四殿下这个人呢,怎么说呢,命不好吧,也是个皇子,命好吧,遇上皇上那样的爹,凝贵妃那样的妈,一个赛一个的冷淡,真真是爹不疼娘不爱的,偏偏他性子又那样温和,不争不抢的,老奴都看着焦急。”
盛翼脑海里就想起凝贵妃那温柔的样子,哎,爱笑的人心冷。
“但是,殿下虽然对所有人都温和,但也透着距离呢,唯只有娘娘是不一样的。”
盛翼一怔,他还从来没想过这事。
“怎么不一样?”
苏嬷嬷就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他:“哪里都不一样,打从娘娘进宫,感觉四殿下都鲜活了,像个真真正正的人了,不像以前,就像个,怎么说呢,要说装吧,也不是,要说真的,那不可能。”
“就像布偶!”
苏嬷嬷猛地点头:“对对对,就像布做的微笑布偶,看着舒服但是没有态度。”
盛翼想,不会是自己一天到晚惹祸,把他神经给崩紧了吧,不信,参考参考叶云寒就知道了。
不知怎么,又拐到叶云寒身上,盛翼的心情就慢慢消沉下来。
“娘娘和叶大人的关系好像不一般!”苏嬷嬷试探地问了句。
盛翼想了想,其实也没有什么不一般,但却不想承认,就怔在那里。
“叶大人他就是癞□□想吃天鹅肉,娘娘是什么人呀,金枝玉叶,一般人能起这个心思么!”
盛翼瞪了她一眼:“说什么呢,我是……他……”
“娘娘也心知肚明吧,别放在心上,四殿下匆匆过来,与娘娘在路上相会,可算是苦了你们了,正所谓,没有离别哪有相聚,到时夫妻久别胜新婚,娘娘又是四殿下心坎上的人,娘娘就等着过好日子吧。”
盛翼朝车外喊了声:“借匹马!”
嘴巴没把门的苏嬷嬷苦哈哈被请出去了。
而王妃娘娘盛翼,成功被等着过好日子砸得七荤八素、昏头昏脑的。
于是乎,他在心里盘算了一个计划,一定要绕开那男女都分不清的鲜活的一个四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