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那新任的国师的身影太过消瘦了一些吧。台下看着的人们这般想着。
两只手腕上都出现了伤口,君卿将短剑递给侯在旁边的宫人,而后平举双手,让那血液被风吹散。
接着他缓缓转过身来,等待那受封仪式最后的一个环节——饮下三杯酒。
君卿转过身来,却看到了台下的人们的表情有些变化了。
来了么?监星宫的人动的手脚?
君卿这样想道。
天空中有乌云在渐渐凝聚过来。
宴澎于面色一下变得十分难看,今日明明是测算已久的黄道吉日,前几天又阴雨连绵,好不容易出来一个大晴天,怎么可能又一下乌云密布了?
定然是监星宫人定的手脚!
宴澎于沉着脸怒视圣子,后者却一脸无辜,仿佛什么也不知道,就好像他真的只是过来祝贺新任的国师受封。
乌云在监星台的上空凝聚,那颜色太过漆黑,云气涌动,一时间几乎叫人觉得那云有着生命。
台下的人们脸色已经逐渐惨白起来,他们原来来这里不过是想要看个热闹,但是现场这样的情况已经是连普通人都会感觉到危险的了!
有人躁动起来,想要离开,却被监星宫和皇宫派来的侍卫拦住。
监星宫的人道:“受封仪式未曾结束,所有人不得离开这里,否则便可能遭到天谴!”
侍卫们也道:“受封仪式上情况不对,作乱的主谋可能还停留在场内,你们急吼吼离开是否做贼心虚?!”
两番下来想要提前离开的人们只好苦着脸留在这类,有人紧张的看着头顶涌动的乌云,身躯不住的打着颤。
“漩……漩涡!!”有人忍不住小声尖叫起来——原来那天空中的乌云不知何时已经开始扭转起来,而漩涡的中心正对着君卿的头顶!
圣子嘴角的笑容愈发扩大,他已经等不及想要看君卿被那玉珠引来的天雷劈死的情景了。
然而与他想象中毫不相同的却是,君卿略微抬头瞥了一眼那滚滚的乌云,忽然抽出了身侧还未来得及撤离的宴澎于腰间的长剑。
宴澎于:!!!!
这长剑乃是国君之剑,寻常人碰一下都是死罪,君卿却这样毫不犹豫拔了他的剑甚至连一句请示都没有……当他不要面子么!!
心中腹诽着,宴澎于却已经被太监扶着离开那漩涡的中心地带,明眼人都能看出现在君卿身边无比的危险。
君卿抽出长剑,手腕上的血顺着重力一直滴落在长剑上,而后他那平淡却极具穿透力的声音响彻了在这里的所有人的耳中。
“听闻陛下说历代的国师在受封仪式上都有呼唤群星之能,君卿身无长物,那么便使出这么一出引动天星之法,只为祝大宴昌盛,那些暗中窥伺的鼠辈都将如那流星一般陨落了。”
引动天星?
陌生的词语出现在人们的耳中,他们的眼中尽是疑惑——面前的这个男子他到底在说些什么?
就连圣子也是满眼惊疑不定——确实每一代的国师上任为了震慑那些愚民和蠢蠢欲动的皇室,都会在监星宫的帮助下使出那么一招改变天上星象位置的方法,但这人说话的口气,未免……太过狂妄!
他怎么可能做到?圣子狠狠想到,想要引动天上星辰需要花费的力气不小,甚至每次都会有人死于这个秘法的反噬,他说得如此轻巧!!
虽然这么想着,圣子看着那站在台上的人,那漩涡状的乌云之下高台上寒风四起,那人一副被吹得猎猎作响,仿佛随时都要超脱出这个世间飞往天上去。
尽管不想承认,在这么短暂的一瞬间,圣子忽然对那人有些艳羡。
放眼自己的一生,他从未能够按照自己心意的活着,更不可能这样不计后果的大放厥词。
君卿手持长剑,而后缓缓的指向了自己头顶的天空。
他的动作十分缓慢,而看着他的人在这一刻恍惚间出现了一种幻觉。
似乎……就在此时,君卿手中所拿着的并不是一把普普通通的长剑,而是一把几乎可以划破苍穹的恢宏巨刃!!
随着君卿的动作,那滚滚涌动,中间不断有电光闪烁的乌云竟被猛地劈开了!!
这……怎么可能?!!
圣子惊得差点没有跌倒在地。
那凝聚着诅咒的玉珠所召来的雷云,竟然这样轻易的被斩开了……?!
一时间他几乎以为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可是现场中这近百双的眼睛全都看得分外真切——
那个看起来消瘦的国师,就这样一剑辟开了天上压顶的乌云!!
这已经是神迹了!!
就在所有人被震撼的说不出话来之时,君卿却是没有放下手中长剑,而是随意的指向了一个方向。
因为乌云被斩开,此时的天空中又恢复了一片晴朗,日光下君卿仿佛浑身都在散发着光芒,他手中剑指一方,令所有人目光不自觉追随他所指方向。
而后君卿道:“我所指方向有一颗星辰,那便代表着大宴,而那星辰辰时方向有一颗狼星,卯时方向有一颗星,这两颗星分别代表着威胁着大宴的北境天狼国,与西侧城墙外的铁游族。”
“而我今日便要将这两颗星斩落剑侠,叫他们再也不能来犯大宴!”
这是何等狂妄的话!!
圣子眼瞳缩成一线——这人难不成竟是这样打算?他要趁着白天的时候众人看不见天上情况,来完成那所谓的历代国师的呼唤群星的能力?
可即便是监星宫的人也是要等到晚上再来做这一事的!
君卿之前斩开乌云的动作虽叫人激动不已,但是此时他所说的话到底还是超过了人们所能相信的范围。
要知道天狼国与铁游族早已骚扰大宴已久,曾经大宴国力昌盛之时这两国为了讨好大宴年年进贡,见大宴衰弱便开始不断挑衅,意图吞并大宴土地,大宴周边地区的百姓们早已饱受其苦。
而现在这个国师却说他要将那两颗象征着天狼国与天游族的星星给斩下来?
说这样的大话也不怕牛皮吹破了!
不少人感到嗤之以鼻,却也有人回忆起君卿斩开云层的姿态,心中忍不住浮现出一丝微乎其微的期望。
无论如何,大宴苦天狼国与铁游族已久。
而宴澎于此时已经被君卿接连不断的动作给惊得差点没冲上去把人给拉下来——
要知道君卿现在在这里所说的大话,将来若是不能够视线,不光他自己会受到众人嘲笑,就连他这个推举国师的国君也会受到牵连的!
宴澎于的脚刚往前踏了一步,却看到君卿往他这看了一眼。
明明知道君卿目不能视,但宴澎于就是觉得他这一眼是在警告自己,而就是这一眼让宴澎于清醒过来。
是的,之前已经说好了的,无论君卿做出什么举动,他都不会干涉!
宴澎于咬咬牙,强迫自己站定看君卿的下一步动作。
君卿立于高台之上,接着他做了一个动作,他举着长剑,似是朝上空空挥了两下。
而后他便收起了长剑,站定在那里。
众人:……就这样?
就在他们迟疑之时,却有隐隐的破空声响起。
“这是什么声音?”有人不安道,却被人猛拍肩膀:“抬头!你快看,天、天上……!!!”
那人疑惑抬头,接着眼睛便瞪大了。
本是一片晴天,任怎么看都一颗星也无的天空中,忽然出现了一个带着火尾巴的东西!
“这,这是……是天石!!”
“是流星!!”
“不止一颗,后面还有一个!”
“这难道是国师所说的天狼和铁游那两颗星?!”
台下声音此起彼伏,人们惊愕的看着那两颗燃烧着的小黑点急速飞过头顶,往遥远的方向冲去。
心头的震撼尚未褪去,接着便是君卿带着庄严的声音:“天狼、铁游两星已除,这便是我送与大宴的第一份礼物!”
此时心中还能思考些什么呢?
唯有兴奋,和崇敬。
圣子已经坐倒在了地上,呆呆的看着君卿,说不出话来。
就在他们仰头看着那两颗流星之时,君卿已经摘下了头上的国师帽。
那样好看的一张脸,此时站在那祭台这种,却让人觉得生出了无限威严,丝毫不敢生出亵渎念头来。
当一个人同别人有着一点差距时,别人或许会嫉妒,会感到不甘,但若那人与旁人有着百倍、千倍的差距,那么任何人在看到他时,心中所剩下的,只有崇敬!!
圣子终于回过神来,而后他缓缓的伏下////身去,向君卿跪拜。
他心服口服。
君卿站在祭台中,混杂着灵力的声音回档在众人耳边,而那些百姓们随着他的声音,也忍不住感到热血沸腾起来。
“天佑吾君,天佑大宴!”
“天佑吾君,天佑大宴!!”
“天佑吾君,天佑大宴!!!”
台下有一人,痴迷的仰望着君卿的身影。
月烨深吸了口气,似是再也忍耐不住心头澎湃的情潮:“……尊上…………”
宴澎于闭了闭眼,将自己沸腾的情绪给勉强收拢了起来。
方才他也不能例外,陷入了君卿所制造的那一分狂热中。
但他到底经历许多,又常年身居高位,所以也清醒的更快,众人对君卿的推崇让他有些不快,好在君卿也知道把握度数,很快将民众的狂热引导到了他的身上。
君卿这人……只能说幸好他不是大宴的敌人。
否则不堪设想。
在这一环结束之后,便是受封仪式的最后一个环节,那便是饮下三杯酒了。
这三杯酒,第一杯祭天,第二杯祭地,第三杯则祭祀大宴的历代国君。
酒是极其烈的酒,喝下去的时候仿佛有刀子顺着喉咙往下流,唇齿边是极其辛辣的感觉,几乎要让喝下去的人肠胃都烧起来。
君卿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他不是很喜欢这种味道,太过激烈让他有些不适应。
但他还是喝了下去。
三杯烈酒下肚,宴澎于又说了些什么,这足以载入史册的受封仪式终于结束了。
而君卿在这一刻,也高调而正式的成为了大宴的国师。
一切结束,君卿只觉得十分疲惫,但是眼下人们还未离开,他只能强撑着站在台上。
眼皮几乎要迫不及待的合上,之前为了扫下那两颗星辰所花费了大量的灵气,外加两杯质量上佳的烈酒一浇,如果不是记得计划,君卿差点没立刻就睡过去。
好不容易捱到台下的人全都散开,君卿拖着步伐回到轿子上,宴澎于识趣的没来打搅他,就这样一路颠簸的回到目前的居所中。
君卿已经闭上了眼睛,他不想动弹,只吩咐下人给他洗漱后将他放到床上。
一双手缓缓的扶住了他。
第66章 无形相会
那双手同行宫中的宫人们的手不大一样, 因为它太过干净, 不像是一个做惯了粗活的下人的手。
君卿闭着眼,任凭自己仿佛无根的浮萍一样被那双手掺着, 慢慢走向了浴池。
宫中不知何时已不见其他任何宫人的身影,周围静谧的只能听到滴滴水声, 那浴池被修缮得十分奢侈, 光是一个便占满了整个房间的大小, 乳白的蒸汽在池面盘踞, 有浓重的熏香气息在房间里。
那手轻轻把君卿身上累赘的衣物给褪去,脱下那身繁华的国师服装,君卿险些有种自己整个人轻了数斤的错觉。
他下了池子, 君卿感觉到水流一下子漫到自己的胸口,浴池周围的水汽太多,不多时他的睫毛上便沾了许多细小的水珠, 有些痒。
君卿眨了眨眼,那水珠便凝聚在一起变大从眼睫的末端坠了下去。
尽管睁开了眼睛, 君卿的眼前依旧是一片漆黑,但在这一片黑暗中他却觉得有些安心。
这样沉默而平静的日子他有许久没有得见过了?
在池水中泡了有一会, 那只手却忽然落在了他的背后,君卿下意识心头一跳,随即才想起来现在所用的身体并不是自己真正的身体, 而是依靠后天灵材所制造出来的伪物。
他放松了下来, 忽然有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你有什么事情在瞒着我么?”
君卿的眼皮一跳, 嘴巴却还是紧紧地闭着, 将沉默贯彻到底。
得不到回答那人也不恼怒,手臂缓缓挪动起来,却是——给君卿搓起背来。
君卿:……还挺舒服的。
不知为何,他现在懒洋洋的,没有一点想要反抗的心思,于是二人之间维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
将身上清理干净后君卿便在那双手的主人的服侍下穿上了轻薄的里衣,在穿衣的时候君卿十分自然的张开双臂往上抬,方便那人给自己换衣服,如此自然得来对方一声轻笑:“你还是如以前那般惯会享受。”
君卿内心道:若不能享受,他要这修道有何用?
虽然心中腹诽,君卿拉紧里衣,抬脚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而那一人依旧在后面亦步亦趋的跟着,不知到底目的为何。
终于到了屋中,君卿摸索到床边,而后掀开被子躺进了柔软的被褥中。
修仙者不分日月不分秋冬,不需进食也无需睡眠,而君卿却同他们不同,并且他也喜欢睡觉,也喜欢品尝美味的食物。
这一点在他们兄弟二人身上都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