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啊,我就是来看看,顺便告诉您一声,我呐,以后就不来上课了,我得顾着那边的生意。”
柴训闻言眉头皱成一团:“你这才老老实实上几天课?还生意,信不信我现在就去把你那楼上的招牌给砸了?”
荣映只是笑着给他捏捏肩:“别啊,您知道我坐不住的,这么多次了,您劝也该劝腻了,我心里都有数的。”
柴训看着他油盐不进的样子,心中叹了口气,像是早有预感,知道他不可能真的坐下来读书,没好气的摆了摆手:“不学就赶紧滚!”
他这个学生什么都好,就是主意太正,心思难定。
他与江蓼的交情不错,跟重怡公主也算是不打不相识,当年他受两人所托,要他去给两人的儿子当夫子。初时他还不乐意,谁不知道永宁侯江忘秋是上京城有名的“金疙瘩”?
小侯爷身娇肉贵的,自己下手又没个轻重,到时候万一把人打出个好歹事情就大了,但左右耐不住好友的恳求,他只能答应试试。
没想到接触过之后发现,江忘秋与传闻中那个被皇太后放在手心里疼、一碰就软哒哒的往外冒泪的哭包一点也不一样,他不光不软,还挺硬气。
不惹事不闹事,懂礼貌知进退,家世好背景强,无不良嗜好,一身气度端方···简直是最理想的学生范本。
只除了一点,不服管教。
任你说破天了去,他笑呵呵的听着,转头就当了耳旁风。
还不如是个软包子!
柴训很了解荣映,他既做出了决定,那就没什么回转的余地了。但崔翘并不知道,他以为荣映是在故意跟他闹别扭。
原因是他今天早上没在怜春楼外等着。
“不要任性”,崔翘嘴唇抿成了一条线,他看向荣映,试着劝他:“生意要做,书也不能不读的。”
结果荣映只是狠狠瞪了他一眼,什么都没说,转身走了。
崔翘:“······”
看着荣映离开,他立刻有些手足无措,昨天晚上他喝多了,一觉睡到天亮,但是到了时间还是强迫性的让自己早起。
宿醉的后遗症让他头昏脑胀,到了镇上,也不知道是怎么想得就走了另一条街,没有像往常一样去找荣映。
该去道歉吗?
他这一纠结就是两个月。
荣映说到做到,从那天开始真的没有再去柴训那里上课。
将近两个月的时间里,他和崔翘只在街上碰巧遇到过几次,但是两个人谁也没有理谁。
崔翘一开始也是想上前和他说话的,但是荣映总是看见了他就走,崔翘又拉不下脸来死缠烂打,只能一次次作罢。
荣映在后院特意为崔翘准备的房间空了下来。
云菀问过几句,都被荣映给搪塞过去了。
他为什么要给崔翘提供住处?
任务上又没有这个要求。
荣映心想,他这么做简直多此一举。
他有那个闲工夫,还不如好好做自己的生意。
反正离任务完成还有很长一段时间,走又走不了,他一个大活人总得自己找点乐子。
来都来了,怜春楼可是他正儿八经接手的第一个产业,也算是练练手攒经验。
万一哪一天真的回去了呢?
出于这个心态,当然更大的可能是因为真的闲,荣映组织了几个会跳舞的姑娘,结合自己在电视上看到过的大型歌舞表演,给她们排了一个集体舞。
从第一次推出怜春楼就座无虚席来看,反响还不错。
接下来他又帮着参谋演出服装,还在镇上裁缝的帮助下设计出了几套不出格,但都特别能突出怜春楼特色的衣裳,让整天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姑娘们自愿换上了统一的工作服。
因为看中了“歌舞团”的远大前景,荣映决定改变怜春楼单一的经营模式。
他在楼里划出来一部分空间,留出中间一个高台,四周则分成一个一个的隔间,按照ktv包间的规格布置起来。
又包下了茶楼说书唱曲儿的鼓乐班子,跟老师傅一起琢磨着改了几首曲子,填上通俗易懂的词,多多少少有了点现代流行歌曲的样子。
词和曲朗朗上口,听几遍就能哼出来调调的那种。
一开始客人倒也觉得稀奇,但是没人乐意体验这种“跟着伴奏唱歌”的新型娱乐方式。
曲子虽然好听,但要他们自己唱,还是不行的,这样与伶人戏子有何区别?
以己娱人,在他们看来,终究是不入流的。
话虽如此,但事实证明,不管在古代还是现代,“神曲”的洗脑能力都是不容小觑的,尤其是循环播放的神曲。
客人们在包间里可以直接观赏位于中间的高台上的歌舞,耳边是轻快跳跃的鼓点,总会有人忍不住跟着伴奏唱起来。
毕竟音乐的魅力是无人能挡的,虽然不同的人听同一首歌会有不同的感受,但它对灵魂的呼应是一样的。
就像是广场舞的曲子,听到的人,无论年纪大还是小,无论听没听过,都能跟着扭两下。
有一就有二,来怜春楼里的客人们像是打通了身上的任督二脉,突然就开了窍,慢慢开始接受这种亲身参与的娱乐。
荣映点到为止,除此之外没有再做出什么惊世骇俗的举动,他并不想对这个世界做出太大的改变。
万物发展皆有它自己的规律。
他就是无聊,瞎胡闹弄出一个ktv已经够了。
这一天,招呼了几个外地来的客人,荣映喝了点酒,头有些晕,所以打算上楼休息。
走到门前,他突然察觉到什么,猛地转过身去。
有杂乱喧闹的歌声乐声从楼下传过来,荣映以为自己看错了,眯着眼凑过去细看眼前的不速之客。
看清了,是崔翘。
“呦,稀客。”
闻到荣映身上淡淡的酒气,崔翘脸上表情有些慌乱:“你喝酒了。”
荣映歪着头看他:“我不能喝吗?”
“不是”,崔翘不知道该怎么应付这种情况:“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
崔翘低着头不说话,许久,就在荣映以为他不会再说什么,觉得无趣要进屋时,才听到一句让他分外惊讶的话。
“对不起。”
声音很轻,但说话的人感情很重。
荣映愣住:“为什么道歉?”
崔翘抬头看他:“我不该拿你出气。”
他当时钻进了死胡同,不明白自己的感情,又不确定荣映对他的态度,把什么都想的太复杂。
想的太多,把自己困住不说,还迁怒了从头到尾都很无辜的荣映。
最重要的是辜负了他的好意。
荣映皱着眉头,想了想,哦,是两个月前的事。
“没事,我原谅你了。”
面无表情,一点也不像是原谅的样子。
他是喝了点酒,但人还没醉,他可还记得崔翘那个早上是怎么鸽了自己的。
这仇他记得清清楚楚。
崔翘:“……”
第22章 恋风尘
荣映不是死扣着一点跟人过不去的人,崔翘既然来认错了,他也就不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毕竟人家还有个男主的身份,怎么着都得给点面子,也算是多个朋友多条路。
比起第一个任务不得不和男主当仇敌,荣映觉得他现在这个身份已经好太多了,最起码不用担心崔翘哪一天发达了,转身就给他一箭。
因为不合道义。
齐宴那样做是报仇,崔翘做了就是卸磨杀驴,这中间的区别大了去了。
能成为一个世界的男主,荣映对崔翘的思想道德修养还是挺有自信的。
他应该干不来恩将仇报的事。
这样想着,荣映“啪”的一声把门阖上了,留崔翘自己在外面手足无措。
“好了我知道了,慢走不送。”
崔翘还想再说什么,二楼走上来几个人,感受到有好奇的视线在打量自己,他闭了嘴让路。
再抬头时耳朵都红了,他很少踏进怜春楼,但也知道大多数人来这里是为了什么,这样被人看着他堵在老板的房门前,心里总有一种说不出的怪异。
左右看了看,荣映的房间在二楼的拐角,右边是供怜春楼里自己人进出后院的楼梯,左边挨着的是云菀的房间,他身影一闪往右边躲了躲。
他还不想走,但要是被人看到他守在这里,传出去指不定要被歪曲成什么样子。
一墙之隔的房间里,荣映刚坐下,正准备给自己倒杯水,那边窗户就被敲响了。
把手里的茶壶放下,荣映走过去开窗,一个暗卫对他打了声招呼,翻身进屋,轻飘飘落在了地面上。
“怎么了?”荣映示意隔墙有耳,让暗卫们小声说话。
暗卫们平日里都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若不是有事基本上不会主动说话,当然这一次也不例外。
“上京城传来消息,南疆出现旱灾,当地官员勾结朝中特使贪墨赈灾钱粮,陛下大怒,下令严查各方经手人员。”
荣映知道,若是寻常贪腐案,暗卫不会特意告知他,所以他问:“特使是谁?”
“户部侍郎傅敬琏。”
“傅敬儒的的弟弟?”荣映闻言愣了一下,片刻后笑了起来。
傅家是当朝太后的娘家,正儿八经的皇亲国戚,按理说荣映还得管傅家的当家人傅敬儒叫一声舅老爷。
而荣映笑也不为别的,是因为他这位舅老爷就是害了云菀一家的罪魁祸首。
贪腐?
怕不是他那位皇帝舅舅查到了什么,寻了个借口,要拿这一门外戚开刀了。
傅家这些年虽然低调,但在新皇登基之初,傅敬儒仗着自己跟皇家沾亲带故,可没少插手朝政。
虽然因为皇帝亲政日渐强势,不得不一步步放权,以至于到了现在身上已经没多少实权,但是做过的事抹不掉,该付出的代价他也照样躲不过。
敢挑战身为一个皇帝最看重的权威,他就要做好随时被翻旧账拿出来祭天的准备。
荣映决定去找云菀,好消息不能他一个人知道。
一出房门,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崔翘又拦在了他面前。
荣映装出一脸惊讶的模样:“崔大哥还没走?我以为你早就离开了。”
崔翘听到他叫崔大哥,心下不由得松了口气。这样的反应应该就是不再生他的气了吧?
他小心翼翼地说:“你要去哪儿?我,我可以陪你去。”
他不知道跟人和好以后应该做什么,两个月没正常接触过了,一时间能想到的就是跟在这人身边,看看有没有他能帮得上忙的地方。
荣映没有拒绝,崔翘以后要上战场,云菀的事不用瞒着他。
往左边走两步就是云菀的卧房,荣映敲了敲门,没有人回应。
隔壁的隔壁,之前朝着荣映甩手绢的姑娘从房里探出头来:“老板找云姑娘?她不在,在楼下陪客···哎你先松开我。”
一只光溜溜的手臂从房里伸出来,揽住姑娘的脖颈就往里面带,还不忘“砰”的一声关上门。
随之一道粗哑男声传了过来:“哎呦宝贝该管的不管,你管这个闲事?哥哥我这刚有点感觉,你是要憋死我···”
房间隔音效果不太好,门外两人听着里面的动静,面面相觑了一会儿,都有些尴尬。
荣映咳了一声,“我们去楼下看看。”
崔翘点了点头,随后跟上。
两个人的步子都有点快。
云菀跳了一晚上的舞,这一会儿刚从台上下来,正要上楼休息。
看到荣映过来,她先是极为隐晦地看了跟在后面的崔翘一眼,像是很惊讶两人竟然和好了,然后才看向荣映。
“老板,你找我有事?”
荣映没有发现云菀的小动作:“是有点事,我们去后院说。”
到了后院,确定没有其他人在,荣映开口,将暗卫带来的消息转述给云菀。
期间,崔翘只在听到云菀的真实身份和经历时变了变神色,似是震惊于荣映竟然会当着他的面说这么秘密的事。
不过他也知道现在不是问问题的时候,所以震惊过后的其余时刻都很平静,尽职尽责的当一个背景板。
云菀听到荣映说皇帝可能要查办傅敬儒,一时有些激动,本来还是坐着,结果听完以后跳起来就要走。
荣映赶紧拉住她,哭笑不得:“你要去哪儿?”
云菀挣脱不开,她不愿对荣映动手,只能恨恨道:“上京城,我要去杀了那姓傅的狗贼!”
“冷静!”
“事情现在刚刚有个苗头,沉得住气是最重要的。需要着急的是傅敬儒那些人,不是我们。”
荣映安慰她:“当今陛下生平最恨别人欺骗,傅敬儒为了陷害云老将军甚至不惜把他都给算计进去,已经碰了他的逆鳞,傅敬儒的下场好不了,你大可放心。”
云菀还是很听荣映的话的,闻言她停下脚步,沉默了一会儿,直直看向荣映的眼睛,神色凄楚,但目光中满是坚定。
荣映看的心软,温声道:“你信我。”
云家一定会被平反,只不过不是现在。傅敬儒在朝中的势力盘根错节根深蒂固,要拔除并非一朝一夕的事。
云菀被劝住了,荣映是她现在唯一信任的人。
更深露重,大堂里的客人渐渐散去,鼓乐声也随之小了下来。夜深了,再闹下去就是扰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