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映沉默了一会儿,低下头:“不能通融一下吗?”
“通融什么?让你多留一些时间,反正任务完成了,可以让你在这个世界和崔翘相守一生,等他死了你再离开?”
荣映不敢抬头:“不,不可以吗?”
他也说不清自己是个什么心理,一方面是自己不舍得,一方面也是怕崔翘找不到他会很难过。
卫尚哼了一声,语带不屑:“你倒是想的挺美,你是做任务,不是到各个世界体验生活,还通融?我有那个能力,还能是个小小鬼差?”
荣映:“······”
虽然早就知道卫尚的身份,但听到他亲口说出的鬼差两个字,还是让荣映魔幻了那么一瞬间。
“而且把任务世界当真,你这样,复活后还能分得清虚拟和现实?”也不怕精神分裂。
卫尚说的话,荣映都明白,但他还是难过,决定退而求其次:“你有办法让崔翘忘记我吗?”
“没有。”
“那个让人失忆的药水呢?”
“呃···”卫尚的声音可疑的停顿了一下:“那是给死人喝的。”
荣映疑惑:“活人喝了会有副作用?”
卫尚没说话,因为他也不知道,那药没给活人喝过。
荣映:“这样,你把它拿来,我给你当一次实验品,真有什么事就算我提前脱离这个世界了。”
荣映要以身试药,卫尚尝试劝了一句,没用。
“非要让崔翘失忆,你在担心什么?怕他没了你活不下去?”
荣映听到这句话表情茫然了一会儿。
他···只是下意识地觉得,崔翘知道他死了会很难过,但是有没有到需要忘了他才能好好活着的那种地步,他并不确定。
“崔翘是个重情的人。”这是他唯一能确定的事。
卫尚叹了口气:“这世上有的是比爱情更重的东西。”
荣映张了张嘴,他想反驳,每一种的感情,存在的意义不同,不能相提并论。
但是他也明白卫尚话里的意思。
问题的关键在于他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他还有任务没完成,他还要···复活。
怪他太过沉溺,忽略了任务与现实的界限。
“我还有多长时间?”还是那一个问题。
但是这一次卫尚并没有敷衍他:“不足二十四小时。”
不到二十四个小时,崔翘明天午时进城,他们还可以见一面。
“可以提前脱离吗?”
卫尚回答:“可以。”
“我想现在就走。”
不见了,他没有勇气面对离别。
卫尚:“确定?”
荣映冷静思考了许久,久别重逢,然后死在心上人面前,这种场面怎么想都是一身鸡皮疙瘩。
他现在就只是寄希望于崔翘对他的感情没那么深,不然他会愧疚一辈子。
不,现在就已经很愧疚了。
但是——
“确定。”
荣映回答。
他是个懦夫,只能当逃兵。
春三月,初七日,南征大军凯旋,皇帝率百官,于城外十里处迎接为家国抛洒热血的将士们。
整齐有序的军队缓缓出现在众人面前,皇帝第二次小声询问身边的侍臣:“永宁侯还没来吗?”
侍臣往后看了一眼,恭恭敬敬回答:“已经派人去国公府请了,这个时候应该在赶过来的路上。”
皇帝莫名有些不安,云家军纪律严明,行军的速度不快不慢,他已经可以看到队伍最前的那两抹身影了。
“再派人······”
皇帝的话说到一半,被派去国公府的亲卫慌慌张张的跑了过来,看到来人脸上的表情,皇帝直觉不是什么好事。
“陛下不好了,永宁侯出事了!”
果然。
皇帝闭了闭眼,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一身戎装的崔翘与云菀已经到了身前,只不过他们的目标不是他。
崔翘单手提起亲卫的衣领,额角青筋暴起,脸色阴沉的几乎能滴水:“你刚刚说什么?”
亲卫看了一眼皇帝,得了允许之后才小心说出他在国公府看到的场景:“永宁侯···国公府哭声震天,说是小侯爷突然薨逝······”
亲卫话没有说完,眼前一花,崔翘人已经不见了。
云菀还没有从亲卫的话中反应过来,怔怔地站了一会儿,立刻去追崔翘。
皇帝面色难看地看着被留在原地,没有将军旨令一动不动站着的士兵,心知自己这一次算是失策了,他没想到仅仅四年的时间,崔翘竟是能成长到如此地步。
他自诩看人很准,见到崔翘的第一面就知道这人龙非池中物,也看出来了他对他那个小外甥有着别样的心思。
正是因此,他才敢像个赌徒一样,把一个未来可能会压制自己的危险人物派到最难预测的战场上,想利用崔翘对小外甥的感情,把他培养成一把最听话的刀。
可是现在看来,他偷鸡不成反而蚀了把米,四年的不闻不问,硬是给崔翘提供了最合适的成长空间。
早不死晚不死,怎么就偏偏选在这个时候?皇帝陛下有些埋怨自己那个不懂事的小外甥。
“阿嚏!”荣映打了个喷嚏,睁开了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高高的天空,很纯粹的蓝色,边边角角缀着浓重的绿色,这是山中的一个缓坡。以他躺着的位置为界线,左边是葱葱郁郁的森林,右边是个小湖泊。
他这次没有回冥府的实验室,选择了直接开始新的任务。
听到耳边传来细微的流水声,荣映闭了闭眼,将剩余的情绪全数隐去。
他不是放不下的人,对于没法挽回的事,不会死死揪着不放。
强忍着远离水边的冲动,荣映从地上爬起来,凑到湖边照了照自己的脸,他这一次成了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放在现实世界里还在上高中的那种。
在缓冲的那段时间里,有关少年的信息他都已经看过——韩见林,父亲韩宝胤是东齐国太康帝手下颇受看重的酷吏,欺压百姓、滥杀朝臣、心狠手辣···
大大小小的恶事做尽,百分百要被写进佞臣传,留下百世恶名的,一个大反派。
韩宝胤手段毒辣,对他稍有不满或是指责的人都会被他记恨上,找机会报复回来。偏偏太康帝特别信任他,为了方便韩宝胤行事,不惜专门在百官之外另设督丞一职,负责监督百官日常行事。
身为一个反派,韩宝胤最擅长的就是抓人,以各种名义抓人,死在他手中的人数不胜数,东齐国人私下提起他,就没有不欲杀之而后快的。
韩宝胤行事无法无天,祸害完了朝堂还不满足,他不自量力的把手伸向了武林,就此与众多江湖人结下了梁子,然后终于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迎来了有仇报仇有怨报怨的大侠们。
那一晚督丞府上杀声四起,火光熠熠。
大侠们被早有准备的韩宝胤关门打狗,十分识相的选择了走为上策。
其中的一位大侠被韩宝胤得意的嘴脸气的慌不择路,误打误撞找到了被韩老贼藏得严严实实的儿子,当时只有三岁的韩见林。
大侠顺手劫持了韩见林,脱身后有心砍了老贼留下的孽根,但看着白白嫩嫩、瓷娃娃一般的孩童,刀举了几次都没有下得去手。
就这么放了又不甘心,父债子偿,虽然霸道,但能解气。
大侠把小孩扔给了江湖上以刻薄毒辣闻名的老尼姑。
老尼姑法号静深,惯常用毒,手黑心狠,知道韩见林是奸臣之子,动动手指把他做成了药人。
韩见林从三岁起就泡在药盆里,毒药补药各种药一锅乱炖,小娃娃只有难受的时候会哭两声,其余时刻都乖乖的睁着眼睛看人。
静深师太没有养过孩子,一开始也没打算把孩子养活,但偏偏韩见林活了下来。
被小孩受尽折磨依旧单纯孺慕的眼神盯了几年,静深师太良心颤动了那么一下,仿佛是常年不见天日的古井被投进了一颗石子,荡起了一波波涟漪。
她把小孩从药盆里拉了出来。
但那个时候的韩见林药性入体,躯壳完好,实则内里已经千疮百孔。
只会杀人不懂救人的静深师太开始研究药理,并时不时教小孩一点武艺。
后来,不知从哪里得知儿子消息的韩宝胤设计围了静深师太,双方缠斗之时,刚满十二岁的韩见林替师太挡下致命一剑。
昏迷之前,他对着韩宝胤喊了一声爹,并说自己身上的毒只有师太能解,他得跟着师太学功夫。
自此,江湖人皆知韩宝胤有一个立场微妙的儿子,静深师太可以拿他牵制韩宝胤,韩宝胤也可以为了他对静深师太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十几岁的一个小孩,两头都能兼顾,哪一个都哄的服服帖帖。
荣映真心实意地感慨一番原主后生可畏以后,又开始为这一次的任务犯了愁。
任务很棘手,甚至连卫尚都再三提醒,在这个世界的男主面前要保持着十二分的小心,不能露出一点破绽。
至于原因――
男主的身份很特殊,他是个穿越者,另一种意义上和荣映也算是同行,稍微一不小心就可能暴露身份。
远处的林子里惊起一群飞鸟,噗簌簌扇着翅膀飞远,荣映知道有人往他这一边来了。
猜的没错的话来人就是一穿越就被抓了壮丁的男主。
没过一会儿,荣映面前低矮的灌木丛动了几下,从里面钻出来一个人,蓬头垢面看不清长相,像个毛猴,是男主,名叫宋辛。
宋辛钻出来看到山坡上站着个人,似乎被惊了一下,赶紧转头往身后看了一眼,林子里有人在追他,喊叫声已经离得很近了。
他一咬牙,脸色发狠,以为荣映是来前边截他的,像一头小牛似的,顶着荣映就要往湖里撞。
荣映赶紧伸出手挡住他的脑袋,同时不忘为自己辩解:“冷静,我跟他们不是一伙儿的。”
说着话,脚下却是一动不动,似乎没受到什么冲击。
察觉两人实力相差甚远,宋辛有些绝望,他只是一闭眼一睁眼的时间,世界怎么变得这么魔幻?人高马大的监工他打不过就算了,怎么眼前这个刚到他胸口的小屁孩也能一只手把他制住?
但是没有时间给他做出反应,他身后的灌木丛里又钻出来一批人。
“人在那,快抓住他!”
紧挨着自己手心的大脑袋晃了两下,荣映把它理解为发抖,这人在害怕。
他动了动手腕,按着男主的脑袋转了个圈将他护在了身后。
“以多欺少吗?”荣映话中带着笑,面对着眼前一群身着粗布短打,肌肉隆起的打手们,他面色平静,双手指节卡巴卡巴响了几声。
他这次可是个武林高手,最不怕的就是打架。
男主是不可能让这群人揍的,他这次的任务,就是要先救下从伐木场偷跑出来的壮丁男主,并给他当一段时间的师父,带他打开新世界的大门。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个故事到这里就结束了,中间崩了一次,写着写着跑偏了,我纠结了几天,前面改了点小细节,删了些内容,让它尽量完整,总算是硬让我给掰了回来。
虽然现在看着情节可能不太流畅,但是我尽力了(笑哭)
要是还有什么bug或者是不足,欢迎大家提出来,我会试着再改改(鞠躬)
第27章 小师父
宋辛被压着脑袋,看不到两方对峙的情景,但是他耳朵还好好地,所以有些奇怪,为什么在陌生少年说过话之后,其余人就没了声响。
那群人追他的时候可嚣张了,嘴里骂骂咧咧,说是抓到他就要把他腿打断。
宋辛当时心说,打断就打断吧,威胁他也得跑,他一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柔弱大学生,再让他砍两天树非得过劳死在木场不可。
少年说他跟那群人不是一伙儿的,宋辛有点担心,刚刚他匆匆一瞥,少年形貌稚嫩,最多不过十七八岁。
他现在低着头,目之所及范围有限,一双眼睛落在少年劲瘦的脊背上,担忧更甚。
对面可是十几个人高马大的壮汉。
正胡思乱想着,对面有动静了。
一阵衣料摩擦的声音之后,粗粝的男声中隐隐透着些诚惶诚恐:“韩,韩少侠?”
宋辛听出声音的主人是追他那伙人儿中的领头的,只不过这声音怎么听着这么虚啊?
荣映见一群人看清他的样子之后突然往后退,也是一愣,他仔细看了看,将为首的那一个壮汉与原主的记忆对上了号:“张虎手下的人?”
木场艰苦,真正掌权的官员早早溜出了大山,只留下几个心腹督办一切事宜。张虎就是其中的一名监工,平日里性情暴虐,虽然身份地位不高,偏偏喜好拉帮结派充大头。
木场里有偷奸耍滑的苦力,经常会向张虎进贡点好处,以求得庇护,把脏活累活推给别人。
说白了就是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猴子不甘寂寞又养了几条哈巴狗,苦中作乐,以欺负其他苦力获取满足感。
被荣映略带好奇的目光打量了一番,壮汉腿软的几乎站不住:“小人,小人有眼无珠,不知韩少侠在此,冲,冲撞了···”
“好了,是废话就咽下,现在说说你们为什么要追他”,荣映打断了壮汉的话,指了指身后的宋辛。
“他,他是木场的苦力,私,私自潜逃,张监工让我们把他抓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