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刘媛媛从一个小孩子的身上看到了克制,他的眼神也给刘媛媛一种这并不是一个小孩应该有的眼神,太安静,无波无澜犹如一个成年人,她也不知道怎么形容。
或者是因为多多少少还有些迟钝,所以才显得平静?
周家这个儿子痴傻状态的时候,小玉就没好果子吃,刘媛媛原本以为这要是恢复了,也不知道被家里宠成什么样,小玉岂不是更没好果子吃,但据她观察,这个小孩还挺维护小玉,好几次都让她免于责骂和虐打,能够看出来,这孩子虽然话不多,但性子温良,不坏。
一个女孩子在这种重男轻女的家庭里本就是种折磨,好在这个男孩并没有被养歪,没有与父母一起剥削姐姐从而提高自己的生活水平。
刘媛媛也是姊妹众多,五个姐妹,一个弟弟,她是老四,但家里并没有因为她是女孩就格外的苛责打骂,顶多是多干了点家务活,或者想让她们姊妹多帮衬弟弟,前头三个姐姐早早辍学帮家里干活或者出门打工,只有她和小妹还有小弟坚持上学,才有了如今的生活,而不是在农村务农。
唐俊是她在学校里认识了的,后来师范毕业,她在村里的小学当老师,唐俊考入编制内,在初中执教,两人顺理成章的结婚,本来她也是要考编制的,但后来意外怀孕,加上孕吐反应太强烈,时不时的晕倒,根本没办法工作,就辞职专心养胎,到现在操持家务,照顾女儿,一眨眼过去了好几年,不过她并没有放弃考编制这事儿,女儿现在也大了,她也能专心看书准备明年秋招的事情。
刘媛媛给女儿洗完头,用毛巾擦了擦说:“云逸还挺疼姐姐的。”
唐甜抬眸看着妈妈说:“云逸很乖的,妈,为什么周婶和周叔老是打小玉,为什么小玉老是干活。”天真烂漫的问题,透着深深的不解。
刘媛媛不知道怎么跟女儿说,因为天下的父母并不是都天生爱孩子,她把女儿身上的水擦干,套上睡衣抱到房间里,把她放在床上,弯腰擦着她的脚道:“可能是他们家的活太多,大人做不完,所以就让小玉帮忙,然后小玉做不好,他们就有些生气吧。”
唐甜说:“那我以后帮你做家务,做不好,你会打我吗?”唐甜眨巴着眼睛看着刘媛媛。
刘媛媛被女儿的模样萌到,亲了一口她的脸蛋说:“妈妈永远不会打你,你是妈妈的宝贝。”
刘媛媛正是因为自己通过读书走了出来,看到了外面的天空,知道知识带给她了什么,她获得了什么,所以看到被苛责的小玉就想她好好学习,争取走出这里,去外面,去更广阔的地方,这样才不会被束缚,也不会再被压榨和索取。
好在小玉的弟弟是个不错的孩子,成长的阶段或许可以少受一些苦。
周云逸和周秀玉回到家,尹秋萍已经把活干完了。
她心中有怨气,但周德宇刚教训过她,她也不可能这么快就发泄到周秀玉身上,俩孩子各自洗漱就躺被窝了。
天气越来越冷,晚上又没什么娱乐活动,小镇冬天的晚上八点后基本就看不见什么人在街上走动了。
周秀玉摸黑把三颗糖里的其中两颗放进书包里,另外一颗放在自己的枕头下舍不得吃,周云逸给的那一颗,她回来的路上就吃掉了,含了一路,快到家时才赶紧嚼吧嚼吧咽了。
自从弟弟拉着她天天学习,写作业后,爸妈找茬的次数越来越少,她从一开始的厌恶和嫉妒,渐渐地对弟弟多了些喜爱,她觉得,就算父母对她不好,可弟弟还是护着她的,这日子像是嘴里的糖,甜甜的,有了一丝可以喘息的机会。
其实周秀玉还不懂学习意味着什么,更不明白为什么弟弟会她班里的课程,也不在意这件事,但唐甜的妈妈却跟她说了很多次,让她好好学习,弟弟也说让她好好学习,她想,或许好好学习,成绩特别好的话,爸妈看到她也会开心一些?
不明白的周秀玉为了不被打,便越发的努力,想得到父母的喜爱。
这个岁数的孩子,懵懂无知,天真无邪,就算被打被骂还想着要去讨好父母,却不知道有些事情,就算努力也没有结果,因为一开始彼此的目的就不一样。
周云逸有自己的计划,他知道这对夫妻很怕他再次痴傻,所以利用他们这种小心翼翼的心态,轻轻松松地护着周秀玉,如今的日子已好过最初他重生到这个地方时,这也让他心里好受多了。
周秀玉还小,不明白学习的重要性,而作为成年人的周云逸则是非常明确的,他要考入帝都大学,离开这里,所以并不会仗着自己是成年人就偷懒,该学的内容依旧还是会学,虽然小学课程对他来说轻松的跟喝水吃饭一样简单,但没系统性的上过学,他对这个过程也算是乐在其中,并不觉得环境艰苦难熬。
周云逸不藏拙,因此期末考试出乎大家意料,分数非常不错,但也不想大家太惊讶,故意去考双百分什么的,毕竟他之前可是痴傻状态,镇上的人都知道,倒也不必引人瞩目,因此分数控制了下,都只是过了及格线,七十多分,没有给班级还有老师拖后腿。
周秀玉在周云逸的暗中辅导下成绩也不错,九十来分,语文甚至只差两题就能考一百分,对于一个月没上学,落下不少课程的她来说,这个进步是非常神速的,两个班的班主任都非常惊讶,觉得是周家的基因好,不管咋样,孩子都能很快领悟和学会,反正没被拉下绩效,两位老师都非常开心,都想好怎么写学期表现了。
拿到考卷的这天,周秀玉特意问了周云逸的分数,知道她比弟弟考得还好时,特别开心,心里想着,如果父母因为弟弟考的七十多分开心,那么肯定会为自己的九十分开心吧。
满怀期待的回到家,如往常,没有人关注她学的怎么样,考了多少分,尹秋萍更是直接叫她赶紧放下书包去厨房帮忙。
周云逸则被周德宇叫过去看考卷。
周德宇笑呵呵地拿着周云逸的卷子看,发现竟然及格了,立即给周云逸发了两毛钱,奖励他。
“我儿子真棒,那么久没去上学,竟然考了这么好,明年也要继续加油知道吗?”
周秀玉听到周德宇这么说,没有停下脚步,来到厨房,一边帮尹秋萍做家务,一边把自己考了九十多分的事情跟她说:“妈,我考试考了九十多分,老师说我进步很大。”眼神充满期待。
尹秋萍不在意地嗯了一声说:“你快给锅里加点水,不然要溢出来了——”催促她。
周秀玉连忙拿起碗加水,接着说:“我比弟弟考得好。”那种渴望被夸奖的心情太强烈,以至于没有注意到尹秋萍已经开始不耐烦。
尹秋萍说:“别吵吵了,你考多少分有什么用,女孩子不需要上学有多厉害,好好做家务,以后找个好婆家就行了。”
几句话把周秀玉怼的抿住了嘴,不敢再说什么。
但那种巨大的失落却瞬间将她吞没。
尹秋萍对她不耐烦,她也不敢去跟周德宇说话,她被周德宇打怕了,平日里是能不和他说话就不说话,尽量远离。
周云逸被周德宇各种夸,夸得他都有些腻,拿走卷子说:“我要写作业了。”打断周德宇继续夸他。
周德宇说:“行行行,你写,爸不打扰你。”
周云逸拉开椅子,拿出作业本,冲厨房里喊了一声。
“小玉,你出来,我有道题不会。”
厨房里的周秀玉看一眼尹秋萍,尹秋萍虽然不想她走,但想想儿子需要她,便点点头让她出去了。
周秀玉从厨房出来,坐到周云逸旁边,神情有些心不在焉,两个人一起拿着笔和本子写作业,偶尔周云逸假装让小玉教他。
周德宇坐在柜台前,背对着姐弟俩,并不能看到他们的一举一动,他最近已经习惯俩孩子一起学习了。
有这条街的住户此时来店里买生活用品,让周德宇给他称一块钱的卫生纸,看到周云逸,笑着对周德宇说:“今天不是发考卷吗,你家孩子考了几分?我家那小子真是气死我了。”
周德宇含蓄而又透着点炫耀地说:“我儿子及格了,七十多分呢。”
这人表情一怔,因为他儿子才五十分,本来想着总不能傻娃考得比他儿子还好才问的,现在的心情就有点复杂,还有点尴尬,生怕周德宇问他儿子考得怎么样,连忙把钱递过去道:“那考得可真不错,这娃脑袋瓜子可以啊。”
周德宇把纸巾递给他说:“也不指望他能有多厉害,混毕业就不错了。”
那人随口道:“小玉呢,小玉考了几分。”
周秀玉闻言扭头去看那人,还有周德宇,周德宇的眼神让她领会到,可以回答这个问题,小声地回了一句:“语文97,数学92。”眼角去观察周德宇的神情。
那人惊讶地开玩笑说:“周哥你可以啊,俩孩子都这么厉害,小玉比弟弟都强,以后考个大学,弟弟也得靠姐姐。”
听到这话,周德宇心中不悦,笑着送顾客离开,然后黑着脸看了一眼周秀玉,周秀玉连忙收回视线去看周云逸的作业本。
可能是被刚刚那人刺激了,周德宇阴阳怪气地说了一句。
“女孩子上什么大学,等年龄到了,嫁人才是正经,我可没钱供你上大学,你别做这种梦。”
就在周秀玉无比难过失落的时候,周云逸忽然抬眸看向周德宇说:“小玉不上学,我也不上学。”
他就不相信,等他将来考上帝都大学,周德宇会舍得让他放弃。
作者有话要说: 周德宇:你要是考上帝都大学,别说让小玉上学,就是让你妈跟着过去给你洗衣服我都亲自把你们送上火车!
第25章 云海结婚
周德宇手里拿着尺子把卫生纸压着,闻言没有生气,语气明显是在哄周云逸,笑着说:“好好好,你和你姐都上学,都上学。”
周云逸看得出来周德宇只是敷衍,但他只是不想小玉难过才这么说的,这孩子命太苦,不想语言上再让她受伤。
不管未来怎样,周云逸都会努力让周秀玉多上几年学,最好是能够上到大学,希望她自己也争气。
周秀玉没再说话,整个人安安静静的,没人知道她那一刻心里在想什么。
1991年1月下旬,学校刚放寒假,周德明的大儿子周云海在周王村举办了婚礼,整个连相带结的过程不过三四个月就敲定了。
这天周家一家四口全员出席,这样的大喜日子,缺一个人都显得不圆满,除此之外,周云逸第一次见到了一直在县城工作的姑姑周小格,周小格长得和赵兰芝有点相像,但皮肤比赵兰芝白一些。
周德宇带着老婆孩子来到老宅,老宅里里外外都坐满了人,连隔壁的院子都摆着酒席,十分热闹,吹吹打打的,成为公公婆婆的周德明和孙晓梅笑容满面的招待来客。
周德宇到了后把礼金递上,院门口有专人登记礼金的人,接过钱并大声念出每个人递过来的礼金是多少。
村民大多数是五块十块,十五块这样子,周德宇给大哥充场面,递了五十块,大伙听到这话后纷纷表示这周家老三真是有本事,在镇上混得不错,然后纷纷去看他那从痴傻变回正常的儿子,稀奇的很。
周云逸被不少阿姨阿婆围着打量,摸摸他的头,拉拉他的手,嘴里说的方言比周家夫妇的还难懂,他完全听不懂,但看样子是在夸他。
但因为周云逸听不懂方言的表现,大家纷纷觉得,就算不痴傻了,看样子也不是很聪明的样子,不过也比从前好就是了。
周小格听到三哥一家来了,连忙从屋里出来,见到三哥先打了个招呼,然后直接把周云逸给抱了起来。
周小格是张鹅蛋脸,看起来比较温和,不似母亲那样锐利刻薄的面容,抱着周云逸就说:“我们云逸好了,越看越好看,会叫姑姑了吗?”
周云逸看着周小格,配合地叫了一声姑姑。
周小格一脸笑意,一只手抱着周云逸,一只手去拉旁边眼巴巴看着她的周秀玉,周秀玉被姑姑拉着后忍不住眼神的雀跃。
在周秀玉的眼里,姑姑是这个家族她最喜欢的存在,虽然不像唐甜的姑姑那样老是给她买东西,但姑姑在的时候,爸妈都不会怎么教训她,奶奶不待见她,姑姑在旁边也会维护她,看着姑姑,她就像是有了一个依靠似的,心里很安定。
周小格垂首对周秀玉说:“我们小玉都长这么高了,上次见还是去年过年。”
尹秋萍对小姑子说:“吃那么多,肯定长得快了。”之前俩孩子还差不多的个子,现在姐姐明显比弟弟高一些。
周小格开玩笑说:“还好小玉长得像嫂子,跟她舅舅也像,都说外甥似舅,这话果然没错,不然长我哥那样,以后婆家都不好找。”
几句话说得尹秋萍喜笑颜开,被夸好看当然开心。
到了屋里后,周小格放下周云逸,在桌子上给两个人抓了一把瓜子,还有一些糖果,把两个人的兜塞得满满的。
新娘还没到,估计十几分钟后就会到周家,是隔壁村的,不远。
此时好几个亲戚都围坐在里屋赵兰芝的身边拉家常,看到周小格牵着俩孩子进来,是周小格婶娘的女人对她说:“这谁家的孩子啊,长得真好看,等等,这是小玉吧?右边拉的谁?”
有的则和尹秋萍打了招呼,尹秋萍主要是来跟赵兰芝问好的,完事立即不想碍赵兰芝的眼,出去找陈雨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