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你保佑老丈人千万别踹了我这个便宜女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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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发生这么大的事,昌国公谢延平自然有所听闻,但他念及谢玉之老大不小,早已不是孩童,便将事情交由了他自己处置。
道一句真心话,谢延平真想踹了这个不知好歹的上门女婿,但这门婚事乃是圣上亲赐,无论如何都不好随意更改,再则传出去名声也不好听,要怪只怪自己当初识人不清,误将中山狼当做了东床快婿。
点云阁是谢延平处理政务时所用的书房,平日没有他的允许无人能进,谢玉之却是个例外。
他走进书房,见谢延平端坐在桌案后,一旁灯罩里的烛光暗灭渐弱,也不知坐了多久,将今夜的事一一禀报给他,却被骂了句“糊涂!”。
谢延平气的不知该怎么是好,用力敲着桌子道:“大庭广众下你便让沈妙平跪了那许久,传出去岂不是生打了他的脸面,纵然现在向你服软道歉,你能保证他日后不会心怀怨恨?男人哪有不偷腥的,你直接将那贱婢发卖了便是,沈妙平难道还敢与你对着干不成,你闹这一出,佳偶天成变成怨侣一对,简直糊涂啊!”
谢玉之没有说自己原是打算杀了那对狗男女的,只兀自垂着眼皮道:“背叛我的人,都该死。”
“混账!”谢延平武将出身,脾气也爆,当下一拍桌子站起了身:“为父知道你当年出征东夏被部下所叛心有愤恨,可也该看清时局,今时不同往日了,非血脉至亲谁会对你掏心掏肺?!”
提及出征东夏那件事,空气中忽然有了片刻的寂静。
谢玉之少年英才,那一战本是胜券在握,可岂料身边亲信叛逃,泄露了军事部局,导致十万大军落入敌军圈套,拼死才逃出生天。
他一生只此一败,可就是这一次让他再也站不起身,一腔热血瞬间冷寂,少年意气也在那卧床养病的两年中逐渐消磨殆尽,此后再难信人。
见谢玉之不说话,谢延平忽然长叹了口气,慢慢的坐回椅中,喃喃道:“你大哥珩之早夭后,为父便只有你一个嫡子了,你肖似你母亲,性子也是一样的倔强,你喜欢男子,为父应了,你不愿嫁人为男妻,为父应了,要选那沈妙平为赘婿,为父也应了,还要如何呢……”
在大晋,男子相恋不是什么稀奇事,很多达官贵人也会私养男宠,但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为了延续香火,哪怕有人娶了男妻,也还是会纳一女妾生子,无论王公贵族还是平民百姓,大多如此。
昌国公深知他眼里揉不得沙子,这才招了沈妙平这个好拿捏的,甚至不惜求皇上赐婚以堵住悠悠众口,可事实证明男人就没有不偷腥的,如今一切都成定局,认也得认,不认也得认。
谢延平疲累的闭了闭眼,摆手道:“叫丫鬟搬一个软垫,你自去外头跪半个时辰吧。”
他是为了谢玉之好,沈妙平毕竟是探花郎,今天当着一干子下人的面跪了一个时辰,心中定然心怀怨恨,传到圣上耳朵里也不好听,如今再罚谢玉之跪半个时辰,也算全了沈妙平的脸面,说出去旁人只会当是家中长辈罚了他们两个,一笑置之罢了。
谢玉之没动,抿着唇,隐约看出几分倔强,昌国公抬眼望着他,轻声问道:“感觉委屈吗?”
不等他回答又道:“委屈就对了,做人哪有不委屈的,路是你自己所选,为了昌国公府的颜面,无论如何你也得给我走下去!”
谢玉之终于有了反应,也不知听进去没有,只微微拱手道:“谢父亲教诲。”
他一瘸一拐的走出点云阁,推开了丫鬟递上来的软垫,直接在院门口的石子路上跪了下去,消瘦的脊背挺得笔直,就像一杆青竹。
谢玉之丝毫不在意自己的腿,已经废了一条,再废还能如何。
周围过往仆人来去匆匆,皆不敢看这位爷的笑话,但依旧免不了闲言碎语。不多时便传到了沈妙平耳中。
“什么?二爷被罚跪了?”
沈妙平堪堪处理好伤口,闻言不由得把卷起的裤腿放了下来,忍冬皱着眉头,看起来忧心忡忡:“底下小丫头传来的消息,说二爷不知怎的惹怒了公爷,现下正在点云阁外跪着呢。”
第41章 天道好轮回
国公夫人去世的早, 府上仅有谢延平早年间纳的一名妾室,可惜也是人微言轻, 平日规行矩步甚少踏出院门, 谢三爷又是个经不住事的,如今谢玉之被罚跪, 一时竟也无人来劝。
夜已深, 树影婆娑, 衬着天上的明月,枝叶都仿佛镀上了一层浅淡的银光,地上的鹅卵石闪过一抹莹润的色泽, 倒是好看的紧, 只是跪上去可就不大舒服了。
一旁的小丫鬟手里拿着软垫, 不住的哭求谢玉之垫在腿底下, 他却闭目,皆充耳不闻,谢延平恼了, 在屋里砸碎了一盏茶盅, 怒声道:“由得他去, 从小一身死硬脾气,半点不讨喜, 迟早要吃亏!”
暗处有人在看笑话,然而待瞧见一人走进来时, 又都纷纷收了回去。
“夜里寒气重, 入体到底不好, 二爷该替自己着想才是。”
谢玉之耳畔陡然响起一道温和带笑的声音,听起来十分熟悉,他倏的睁开眼,却见沈妙平不知何时蹲在了自己身边,见状先是一怔,随后反应过来,目光幽暗的看着他:“你来做什么,瞧我的笑话?”
“天下笑话何其多,我又何必非要瞧二爷的。”
沈妙平并不在意他恶劣的态度,从丫鬟手中接过软垫,低声和他说话,像是哄不听话的孩童一般:“垫在膝下吧,不然岳父瞧了也是要心疼的。”
谢玉之淡淡移开视线,目视前方,并不理他。
沈妙平见状不由得一笑,将软垫放置一旁,心想他从没见过这么笨的人,自找不痛快,但凡软和点何至于跪今天这一遭,面上却叹了口气道:“好吧,二爷不愿用就罢了。”
谢玉之心想他这下总该走了,谁曾想眼角余光一暗,却见沈妙平撩起下袍直接跪在了他身侧,瞳孔不由得一缩,冷声质问道:“你做什么?”
当然是刷刷岳父的好感度咯。
“还有盏茶功夫您就跪完了,夜深路黑,妙平在一旁等着二爷。”
沈妙平说完对他一笑,容色绝世,一旁站立的丫鬟都看痴了,谢玉之胸腔起伏两下,丝毫不领情:“不用你管,今日跪足了一个时辰还没跪够么,速速离去!”
“我不管你,你也别管我,就当我今日还没跪够吧。”
沈妙平似乎是生气了,敬称也没用,时不时抬头看看月亮,低头看看花草,一个人倒也自得其乐,谢玉之不知为何,看他一眼竟也没再搭理了。
夜里的石头浸了寒气,跪着本就不好受,更兼得谢玉之腿有旧伤,一时只觉疼痛刺骨,仿佛跪的并非石地,而是针地,他身形微晃,肩膀略微垮了些许,一旁监罚的嬷嬷见状,手中竹条应声落在他脊背上。
“二爷肩塌了,请直起来。”
谢家军伍出身,家法自然比常人严苛些,跪要跪得笔挺,腰不可弯,肩不可塌,头不可低,能把人蹉跎死。
谢玉之闻言,默不作声将肩直了起来,然而因为之前足足两年的卧病在床,汤药早已掏空了他的身子,他额上逐渐有冷汗滴落,面色苍白若纸,偏生在夜里瞧不太仔细,那嬷嬷也没发现。
又过了盏茶时间,谢玉之气息渐短,眼前发黑,身形控制不住的晃了两下,那嬷嬷只得又抬起了竹条,带着破空声唰的打了下去——
这次却没有落到实处。
谢玉之等了半天也没有预想中的疼痛传来,不由得回头看去,却见自己的身后有一只手在半空中攥住了那竹条。
是沈妙平……
谢玉之望着他,一怔,然后微微抿唇,哑声道:“……松开。”
嬷嬷也道:“还请姑爷放开鞭子,此乃家法,祖宗爷定下的规矩,不容有私。”
同时一双浑浊的眼紧盯着沈妙平,大有再不放手连你一起抽的意思。
“二爷身子骨不行,跪不得这许久,想必岳父看了也会心疼,法不外乎人情,嬷嬷宽容些。”
沈妙平说完就松了鞭子,转而扶住了谢玉之,对方欲挣扎,却被他低声喝住:“别乱动。”
沈妙平几乎是半强迫性扶着他的,另一只手顺便将软垫拖了过来,又强迫性的让谢玉之跪了上去,嬷嬷见状下意识看向点云阁,却见谢延平捋着胡须,似有笑意,透过半开的雕花窗户对她遥遥点了点头。
嬷嬷只得睁只眼闭只眼放过了。
沈妙平一手揽着谢玉之的肩膀,见他额上满是冷汗,又抬起另一只手用袖子替他擦了擦:“人家成婚都是洞房花烛夜,咱们不一样些,齐齐在这里罚跪。”
谢玉之闭了眼:“你若不想跪,自回去便是。”
沈妙平笑了:“二爷还在生我的气。”
说完,放在谢玉之肩上的手逐渐下移,不顾对方轻微的挣扎扣住了他的手心,半真半假的解释道:“我自幼出身贫苦,瞧见春翘不免感同身受些,便让她入府做了丫鬟,哪晓得她有了那样的心思。今日是我昏头,喝醉了酒,稀里糊涂也不知怎么的跟她待在了一间房里,若说二心,是断断没有的。”
谢玉之闻言微微瞥眉。
沈妙平又将话说狠了些:“我如果真的与那丫鬟厮混,辜负了二爷,便叫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死后野狗噬身,永无葬身之地。”
古人信奉鬼神,轻易不发与性命相关的誓言,沈妙平此番话不可谓不毒,就连谢玉之也不得不信了七八成,只是若让他说什么服软的话,却是不知该从何开口。
对上沈妙平的眼睛,谢玉之沉默半晌,片刻后终于有了动作,却是微微抬膝,将底下的软垫抽出来扔给了他,算是一个示好的信息。
沈妙平心想我来的时候早有准备,膝盖上绑了东西呢,一点都不疼。
他将软垫又放回谢玉之膝下,一番体贴之举让身旁的嬷嬷都软了心肠:“无事,我皮糙肉厚,再者跪也跪不了多久。”
沈妙平说完欲收回手,却忽的被谢玉之反手扣住了手腕,不由得抬头疑惑的看向他。
谢玉之视线只幽远的盯着地面一处,微微沉了声道:“我这人不看重名声,这次便信你,但日后你若往我眼里撒了沙子,我豁出性命也是要将你碎尸万段的……”
沈妙平心想我可不会如原身那般蠢,就算做了那种事还能让你发现不成,面上却认真的点了点头道:“如果真有那一天,妙平任由二爷处置。”
鬼话说多了,便如同家常便饭一般,老天不信,沈妙平自己也不信。
谢玉之却信了。
对方虽无言语,但沈妙平能感觉自己手腕上的力道略微松了些许,不由得暗自低笑,只觉得谢玉之真是单纯好骗,几句甜言蜜语就被哄昏了头脑。
听见夜里的梆子响声,一旁的嬷嬷略微迈步上前提醒道:“二爷,姑爷,时辰到了。”
沈妙平闻言暗自松了口气,再跪下去腿都要麻了,他的手放在谢玉之腰间,微微用力把人搀了起来,低声道:“走,我们回去吧。”
谢玉之从不让人搀扶,上一个敢这么做的奴仆直接从府上被发卖了出去,这次被沈妙平搀着,倒没见他有半分不悦。
大丫鬟忍冬和茯苓提着灯笼候在院门外,见他们相扶着行来,像是已经重归于好,先是一怔,随即便是欣喜,忙走上了前去一左一右的照路。
“二爷,姑爷,沐浴的热水已经备好了,奴婢等伺候你们梳洗吧。”
沈妙平叮嘱道:“记得弄些活血化瘀的伤药替二爷敷敷腿。”
茯苓不由得笑了,曲风院别的不多,治腿的伤药最多,说不定连皇宫的太医院都要逊色几分呢,对他福了一礼道:“好姑爷,奴婢哪敢忘了,早早就备上了呢。”
沈妙平这才收回视线,然后对谢玉之低声道:“二爷沐浴不喜旁人近身,但一个人到底不便,我就候在门外,有事喊我,嗯?”
他一双眼睛如美玉般通透,最后一个字被主人诉尽了柔情,灯火朦胧下,愈发他显得面如冠玉,深情款款,忍冬和茯苓不由得暗自艳羡心醉,世间怎会有这样俊美的好儿郎。
谢玉之负手步入房内,闻言微不可察的一顿,却并不看他,只掀了掀眼皮,头也不回的道:你若担心,便一起进来。”
语罢不顾怔然的沈妙平,反手带上了房门。
卧室内阁后间用汉白玉砌了一个浴池,中间用水墨屏风隔挡着,袅袅水雾升起,让人模糊了视线,如登仙境。
谢玉之将腰带搭在屏风上,脱了绯色的外袍,只着一身玄色单衣,恍惚间背后有凉风掠过,肩上有一只手搭了上来,他眉目一凛,条件反射攥住了那人的手腕,反身使了一个小擒拿,沈妙平下意识挣扎起来,谢玉之又一时站立不稳,二人便双双落入了水中。
“二爷,是我。”
沈妙平从浴池里哗啦冒出头,激起水花无数,他不会水,连呛了几口,兀自扑腾不休,谢玉之微微用力,攥着他的肩膀将人拉了起来。
沈妙平借着他的力道站稳,心有余悸的拍了拍胸口,似有笑意:“二爷好功夫。”
谢玉之一身衣裳湿了个透,纯黑色的衣服紧贴着身躯,愈发显得白皙,只唇殷红似血一般,怪诞却又美的惊奇,闻言眯起狭长的眼尾,反问他:“我没有名字么?”
沈妙平道:“我唤二爷唤习惯了,一时半会改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