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日前,x市当地警方在某街道巷口发现一具无名男尸,死亡时间初步估计三天以上,身中数刀,喉管被割,因为天气寒冷以及地处偏僻,遇害后几天才被发现,凶手现已经被捉拿归案,初步判定有轻微精神疾病,作案动机为劫财。
严遇将掉落在地上的烟头踩灭,居高临下的看着唐颖:“我说过我不会去的,是他自己非要等。”
唐颖闻言直接从地上站起,气的浑身发抖破口大骂:“你不去为什么要发短信让他等你?!严遇你就是个人渣!我艹你妈的!”
严遇在听到前半句话的时候略微皱了皱眉,随即又笑开了:“想艹我妈?你去咯。”
公交车刚好到站,唐颖闻言尚未反应过来,严遇直接上了车,他在靠窗的地方寻了个位置坐下,天气寒冷,玻璃上凝了一层薄薄的雾气,严遇指尖一抹,眼见着警局在视野中飞速消失。
严遇就是渣男的代名词,不务正业,游手好闲,小时候老爸死的早,老妈直接扔下他改嫁了,十二岁之前一直跟着在乡下当神棍的姥爷生活,学也没上。
有一年,那个女人回来了。
严母:阿遇啊,你识字吗?
严遇:我会画符。
严母:会背诗吗?
严遇:会算命,你算不算,五块钱一卦,不灵不要钱。
然后那个女人就走了,再也没出现过。
姥爷倒是良心发现,没让严遇再学那些神棍本事,拿出压箱底的棺材本想送他去念书,可惜人已经长歪了,拉也拉不回来,不仅沾上一身臭毛病,还是个同性恋。
严遇别的方面不怎么样,桃花倒是挺多,荀川这个富家少爷就是其中之一,他明明眼高于顶,又傲又冷,偏偏在严遇面前就愿意伏低做小,要钱给钱,要什么给什么,就如唐颖所说,像个傻子一样被耍的团团转。
旁人都羡慕的眼红,荀川虽然脾气坏了点,但脸和身材都是一等一的,还那么有钱,严遇不亏啊。
公交车摇摇晃晃,一波人上来,一波人又下去,车门开合间裹挟着冷风灌入,激的人头皮发麻,严遇却毫无所觉,闭目养神,睡着了一般,对面坐着的少女大着胆子看了他一眼又一眼,不禁双颊羞红。
严遇最后一次见荀川,两个人在闹分手……
他从不主动找荀川,但一找过来,必定是没钱用了,忘记是第几次约在酒店,衣物散乱的落了一地,荀川脸色发白,摇摇晃晃的从床上下来,披着衣服准备去浴室冲洗。
严遇在床上点了根烟,静静望着他消瘦的脊背,然后吐出一口烟雾:“我没钱了,借两万。”
荀川闻言脚步一顿,转头面无表情的看着他,灯光下五官分明,锐利的漂亮,似讥似讽:“嘁,我早该猜到的,你没事怎么会过来找我。”
严遇无所谓:“借不借,不借就分手,别浪费我时间。”
荀川闻言没吭声,拿着衣服进浴室去了,半晌后咔嚓一声打开门,忽然径直朝着严遇冲了过来,抄起枕头就往他身上抡:“你他妈就是个渣!”
严遇没还手,任他打,荀川打了两下,又不动了,胸腔起伏不定,一双眼黑白分明,死死盯着他。
严遇见他不说话,起身穿上衣服,撂下一句话:“我懒得装了,没钱就分吧。”
他走出房门,听见身后有摔东西的动静,心中并不讶异,荀川在他面前虽然放低身段,但本质依旧是个富家少爷,脾气大的不行。
两个人似乎就这么闹掰了,几天都没联系,分分合合已经是常态,永远都是荀川先低头和好,这次也不例外,但严遇似乎没了耐性,撒谎说自己回了老家。
x市经济不发达,穷乡僻壤,谁也没想到他信以为真,居然真的跑过去找严遇。
那天晚上,荀川给严遇打了很多个电话,他固执又慌乱,似乎在躲避什么可怕的东西,就像溺水的人,死死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严遇,严遇,你出来,你见见我,我以后再也不和你乱发脾气了,我在车站等你,我等你,你过来好不好?”
那天晚上下着大雪,所有人都在家中过年团聚,荀川不知道为什么离家出走,带着行李千里迢迢去了x市,严遇在酒吧和狐朋狗友醉生梦死,他接通电话,一惯的没心没肺:“我不会去的,你自己回家吧。”
荀川的声音冷得发颤:“严遇,我就在这边等你,你过来,我不和你分手,我等你,我等你,我有很重要的事要和你说……”
他第一次这么低声下气的说话,严遇不由得愣了片刻。
旁边有人撒酒疯胡闹,撞了严遇一下,他手一抖,电话就挂了,被人泼了一身酒,撞他的光头男嘻嘻哈哈的道:“你不是喜欢钱吗,分什么手啊,多好的凯子,不钓白不钓。”
严遇说:“我钓你妈。”
说完起身去洗手间了,手机静静放在桌上,亮着荧光,还没有熄屏,又一个电话打来,铃声响起,紧接着一只虎口纹蛇的手伸过来,拿走了手机。
就在那天,荀川死了,他在车站等了严遇一个晚上,结果遇到劫匪,尸体被凶手拖进巷口,在冰冷的雪地里躺了几天才被人发现。
公交车到站的提示声响起,严遇忽的睁开了双眼,他起身下车,衣角带起一阵冷风。
夜店幽暗暧昧的灯光下,是一群在舞池中肆意扭动身躯的男男女女,伴随着震耳欲聋的摇滚乐,她们的动作愈加疯狂起来,宣泄着白日里的不满与压抑。
严遇轻车熟路的走进其中一间包厢,刚拉开门,有人看见他起身招呼道:“哎呦,你不会真的能掐会算吧,知道我们今天有酒局特意赶过来的。”
严遇视线在众人身上一扫而过,然后寻了个位置坐下,轻描淡写的道:“哦,我刚刚从警察局出来。”
他此言一出,四周静了片刻,半晌,有人疑惑的出声问道:“……你犯啥事儿了?”
严遇拍了拍自己的裤子口袋:“我手机里面钱没了,你们哪个挨千刀的动了我手机?”
众人嬉笑一片:“动了你手机也不知道付款密码啊,肯定是东子又手欠了,他上次趁你去厕所的时候动了你手机来着。”
他们说着,推了一名纹着花臂的光头男出来:“快快快,说,你有没有动严遇的钱,见面分一半啊。”
严遇只是笑,不说话。
被称作东子的光头男闻言嘻嘻哈哈的道:“嗨,谁动你钱了,你手机本来也没钱啊,那个凯子一直给你打电话说等你,我就逗一逗他,发了条短信过去让他等着嘛,噗哈哈哈哈他不会真的在雪地里等了你——”
他话音未落,头上砰的一声闷响,紧接着有什么温热的东西滴滴答答流了下来,笑声不由得戛然而止,东子愣愣的伸手抹了一把,入目鲜红一片。
严遇扔掉手里的碎酒瓶,又重新从桌上拿了一个,神色平静的看着他:“谁让你动我手机了。”
他这番举动惹得众人纷纷停下手中动作,目光诧异的看了过来,却无一人上前相劝,都在看热闹。
严遇明明在笑,东子却有些心惊胆战:“怎怎怎……怎么了,你们不是在分手吗,我闹着玩的,就是开个玩笑……开个玩笑……”
严遇又是一酒瓶子砸了下去。
“是在分手,但是还没分,”
玻璃渣子混着酒液在脚边四溅。
“一天没分他就还是老子的对象,我耍可以,你耍不行,他妈的,你敢耍老子对象,不想活了是吧?!”
严遇狠起来跟疯狗一样,东子咬牙冲过去想还手,严遇直接一脚把他踹了回去,旁人怕闹出认命,这才上前七手八脚的拉住他,东子见势不好,赶紧趁机溜了。
其中一个开口劝道:“哎呀他就是个贱手,算了吧算了吧,别生气了。”
严遇挣开他们的拉扯,忽然笑了:“我生什么气啊。”
又道:“和他开个玩笑而已。”
他说完抽出两张纸巾,擦了擦手上黏腻的血迹,径直离开了,众人料想东子已经跑远,也就没有再拦。
冬天还没走远,街上的行人依旧穿着厚厚的衣服,严遇顺着路线,像往常一样回家,然而刚刚走到楼道口,就听见房东大妈敲门的声音。
严遇顺着栏杆缝隙看了一眼,发现敲的是自家房门,直接掉头离开了,他这每天日子过的稀里糊涂,都差点忘记今天是月尾,该交房租了。
严遇读书不行,成绩烂透,什么都不会,唯一擅长的就是装神棍算命,不过这门手艺看来只有回乡下才有前景。
他以前靠荀川养,现在荀川死了,他就没人养了。
明天得重新找个饭票。
严遇在外面晃到凌晨才回去,他简单冲了个澡,躺在床上却并无睡意,心里也不知道在烦什么,想了半天,可能是因为贫穷吧。
这边的居民楼很破旧,不过房租便宜,唯一的缺点就是隔音效果太差了,每次有人上楼脚步声都听的一清二楚,不过凌晨通常是很安静的,严遇关了灯,房内瞬间陷入一片黑暗,只有窗边的帘子还在幽幽摆动。
“咚……咚……咚……”
在整栋楼的居民都陷入睡梦中的时候,楼道里忽然响起一阵脚步声,像是病入膏肓的人一般,拖沓且沉重,隔着一道门,能听到那声音越来越近。
严遇睡眠浅,直接醒了过来,他闭着眼,像往常一样静等对方的动静消停。
“嘶……嘶……嘶……”
静静听了片刻,严遇才发现这脚步声中还伴随着衣料摩擦地面的声响,声音很有规律,响两下,然后是一阵重物磨地的声音,仿佛那个人并不是走上来的,而是……
一点点爬上来的。
“嘶……”
那衣料摩擦的声音又轻轻响了一下,这次听的十分清晰,严遇能感觉到那个人已经走到了自己家门外,他静等着对方上楼,好继续睡自己的觉,然而等了许久,没有半点动静。
那个人似乎在门外停住了。
晚上忽而刮起了一阵夜风,连带着窗户发出呜呜的响声,像是有人在低声哭泣,晾衣杆上还挂着一件衣服,因为狂风的吹打,衣架一直拼命撞上玻璃窗,声音急促,仿佛誓要把玻璃撞破才甘心。
可不能撞破,撞破了没钱赔。
严遇低声骂了一句脏话,只得起身开灯,走至窗边把衣服收了回来,说来奇怪,他一开窗,那风忽然又诡异的停了下来,外间静悄悄一片,丝毫没有刚才狂乱急躁的动静。
夜空很黑,一颗星星都没有,严遇抬眼间,无意中发现对面那栋楼有一层灯还亮着,仿佛是楼道里的,他正欲收回视线,却见楼道窗户后站了个人。
隔的很远,看不清面容,只能依稀看见一个模糊的黑影轮廓。
那个黑影似乎发现了严遇的目光,遥遥的对他勾了勾手。
是勾手,不是挥手,那个人让他过去。
严遇没搭理,正准备拉上窗户,谁知就在这时,他腰后忽然猛然传来一股大力,像是被人狠推了一把似的,半个身子都探出了窗外。
“卧槽卧槽卧槽——!”
这他妈是七楼啊,严遇吓出一身冷汗,整个人因为惯性前倾直不起腰,双手在空中乱挥,冥冥中仿佛有一股力道压在他后背,但不知道为什么他还没掉下去,只能抓瞎又崩溃的在半空中保持着那个姿势。
此时,对面那个黑影又对他勾了勾手,看起来十分迫切的想让严遇过去。
严遇慌成了狗:“卧槽卧槽我他妈恐高啊啊!”
他双手扑腾的幅度越来越大,竟然稀里糊涂抓住了窗框,反应过来立刻借力把自己身体拉了回去,然后砰一声关上了窗户。
严遇惊魂未定,强撑着走了两步离开窗户边,最后终于支撑不住,腿一软整个人瘫倒在地。
他无力的趴在地上,汗水涔涔而下,小腿因为过度紧张而开始痉挛起来,严遇抱着腿,侧身缩成了一团,视线一瞥,刚好对着门缝——
那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滩血,鲜红的刺目,并且正在逐渐往他这边流动蔓延开来,期间外面还伴随着一阵气短的呼吸声,嘶哑破碎,像是被人扼住了咽喉一般。
“我……”
“等你……”
“……我……等……”
“等……你……”
伴随着破碎的气声,来来回回就是这三个字,一遍又一遍。
严遇眼见着那鲜血流到自己手边,却是动弹不得,尖叫声已经逼到了嗓子眼,但怎么都喊不出来,他只能瞪大了眼睛,眼睁睁看着鲜血从指尖一点点把自己包裹住。
“啊啊啊啊!!!!”
严遇猛的从床上弹坐起来,睁开眼的瞬间却被窗外阳光刺得一痛,他怔愣片刻,然后摸了摸自己的身体,又看向窗户外面,却见晾衣杆上还好端端挂着一件衣服,在阳光照射下白的透亮。
原来是做梦……
严遇捂着心口喘了一下气,他八字轻,生下来就体格弱,容易招鬼来着,昨天晚上可能是阴日,被梦魇着了。
荀川的案子已经破了,后事都是表妹唐颖一手操办,所谓的父母只在警察取证的时候略微露了一下面,然后就再也没出现过。
这几天都是阴沉沉的,乌云密布,压得人心慌,唐颖去警察局领回了荀川的遗物,整个人疲累异常,她开着车子在等红绿灯,目光在看向路边的咖啡馆时,却不由得微微一凝。
“我平常喜欢读书,有时候在图书馆一待就是一整天,朋友都说我性子太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