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川见状一惊,下意识抬手相挡,只感觉肩膀处陡然传来一股大力,紧接着整个人被推到了卡座里面,与此同时严遇飞快扯过身旁的外套挡在他跟前,手腕一翻把酒液尽数挡住了。
外套燃起些许微火,又被严遇踩灭。
荀川反应过来,发现自己不知何时趴在了严遇的腿上,脸正对着……对着他的……
严遇垂眸看着他,嘴角微微上扬:“还不起来,怎么,想帮我……嗯?”
荀川闻言脸色涨红,不顾女侍者拼命弯腰道歉,立刻手忙脚乱的从他身上爬了起来。
荀川:“你这个臭流氓!”
严遇笑了:“我就是流氓,他们都这么说。”
对上男子带着无谓笑意的眼睛,荀川脸上的热度不减反升,只感觉整个人都快冒烟了,他用力擦了擦掌心的汗渍,竭力摆出一副骄傲倔强的模样:“他……他们说的对,你就是小流氓,算我倒霉,回回碰上你都没好事。”
严遇道:“那是你流年不利,今天不宜出门。”
说完起身从卡座离开,临走时还故意掐了荀川屁股一下,在对方炸毛的表情中淡定点评道:“嗯,挺翘,有弹性。”
荀川怒了:“艹!”
严遇说:“艹的就是你。”
思绪归拢,眼前是冰冷的房间,不是嘈杂的夜店,严遇把烟从荀川手里拿回来,在桌上按灭:“你是不是忘了我昨天说过的话。”
“那你杀我啊……”
荀川哪怕成了鬼,喜欢挑衅严遇的毛病也还是改不了,他缓缓收紧手中的力道,冰凉带着死气的唇贴近严遇脸侧,直勾勾看着他的眼睛:“怎么不杀我?”
严遇微微挑眉:“你明知道我现在杀不了你,还是投胎去吧,反正东子已经死了。”
荀川的怨气一天比一天强,严遇三番四次留手,已经错过了杀他的最佳时机。
“他死了,我能活过来吗?”
荀川的眼睛一瞬间血色蔓延,搂住严遇的手也不自觉用力,面色阴鸷,语气幽幽的道:“他死一千次一万次都解不了我的恨,懂吗?”
严遇闻言忽然反手搂住他的腰,微微用力,迫使他贴近自己。
荀川因为这个动作有了片刻怔愣。
二人静静维持着这个姿势,半晌,严遇才道:“你还有什么执念没了,我帮你。”
执念了结,就该去投胎了。
荀川一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不恼,也不怒,冰凉的指尖一点点勾勒着严遇的眉眼,面上故作思索,却偏偏带着那么些猫捉老鼠的意味,一字一句道:“执念啊,太多了……”
严遇看向他:“例如?”
荀川低低的笑出声,真正一副恶鬼模样:“例如啊?例如你还活着,例如我投胎之后,你就又逍遥自在去了,你说,叫我怎么甘心呢?”
荀川似乎极为伤心,双手捂脸,像是在哭,严遇却从指缝中看见了一双扭曲疯狂的眼睛。
“你说,我怎么甘心呢……?”
严遇不语,二人就这么僵持着,直到楼上忽然传来一阵吱呀吱呀的声响,甚至还伴随着低低的喘息声和呻吟,像惨叫,又不太像。
“啊……啊……救命……救命……救命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不要……”
女子声音娇柔俏软,尾音颤颤,实在不得不让人浮想联翩,而那床似乎也不堪重负起来,吱呀响个不停,一丝不落的传到了一人一鬼的耳中。
这声音来的不正常。
严遇抬头看向天花板,左眼一道金光闪过,只瞧见一缕浓黑的鬼气,他脚步微微一动,但不知想起什么,又收了回来。
那声音还在持续,而且随着时间推移,叫的越来越大声,完全可以自行脑补一场动作大片。
荀川似有所觉,跟着看了看上面,眼神变得玩味起来,他见严遇眉头紧皱,不由得微微勾唇,指尖在他脸侧缓缓摩挲,无端带了几分暧昧,声音黏腻勾人,比那女子还魅惑几分:“想要吗……”
严遇抬眼,入目是荀川精致苍白的锁骨。
第94章 生死
不同于严遇偏向邪气的俊美, 荀川是一种张扬的漂亮, 傲慢, 肆意,哪怕现在变成了鬼,眉目间还是依稀能看出几分活着时的意气风发。
他领口的扣子开了一颗, 脖颈修长, 腰肢精瘦,苍白的皮肤上覆盖着一层发青的死气, 却又带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妖娆漂亮,像勾人性命的艳鬼。
荀川十指贯穿严遇发间,一股凉意蔓延至他的后脑, 顺着脊椎骨往下, 荀川俯身一点点靠近,周身带着浅淡的血腥气,岂料这时严遇忽然偏头, 那冰凉的吻就错落在他脸侧。
荀川冷冷抬眼, 猛的收紧指尖,却猝不及防被严遇捏诀打退,身形瞬间化作一缕黑气四散开来,在离他三步远的地方再次凝结成形。
严遇自认不比宁采臣艺高人胆大,他散去指尖金光, 抬眼对荀川意味不明的笑了笑, 然后起身去看个究竟, 谁知刚拉开门, 隔壁住着的钱大婶就先他一步,披着外套直接噔噔蹬跑上了楼去,一边走一边骂骂咧咧的道:“我***骚狐狸精,没完了是吧,大晚上的让不让人睡觉了,老娘非把你腿掰折不可!”
三楼有好几家住户,显然都听见了刚才的动静,大家纷纷打开门来,凑在一块儿窃窃私语,讥笑声不断,钱大婶是这条街出了名的泼辣寡妇,小苏那细身板子哪儿打的过她,等会儿可有热闹看了。
严遇也是看热闹的一员,他把门留了条缝隙,靠在墙边静静听着上面的动静,此时一具冰凉的身躯悄然贴上了他的后背,将下巴搁在了他的肩头。
荀川生前最喜欢这样做。
严遇全副心神都在楼上,在察觉到肩头的重量后,几乎是下意识的,反手捏了捏荀川的脸颊,而后者微微眯眼,在他颈窝间蹭了蹭。
触手温度冰冷,不似活人,严遇反应过来,呼吸有了片刻凝滞,而后悄然收回手,静静垂落身侧。
楼上传来钱大婶声音尖锐的叫骂,但小苏房内动静还在持续,钱大婶见她不应,似乎是恼了,砰的一声直接踹了上去,她做惯了力气活,加上楼栋老旧,这一脚下去门竟是直接开了。
门撞在墙上,发出反弹的闷响。
众人闻声眼睛一亮,料想二人必定掐起来,都挤在楼道口伸长了脖子往上看,哪晓得忽然听见小苏房里传来一声凄厉的尖叫,紧接着钱大婶屁滚尿流的从里面跑了出来,仓惶间拖鞋都掉了一只:“不不不……不好啦!死人了!哎呦喂我的娘啊!那小狐狸精浑身血次呼啦的躺在床底下,都烂的招苍蝇了!”
因为四楼数字不吉利,只有两家住户,其中一家上个月刚搬走,就剩了小苏一个,她平时昼伏夜出,黑白颠倒,鲜少和邻居联络感情,在家死了半个月左右,竟是现在才被人发现。
警察很快赶来封锁了现场,法医在进行现场勘验后,工作人员把小苏的尸体抬了下来,严遇挤在人堆里,二指一并在眼皮掠过,透过黑色的尸袋,瞧见一具穿着红裙的腐烂女尸,隐隐有恶臭飘来。
这种味道几天前就出现在了楼道里,房东大妈被熏的不行,好几次威逼利诱的让严遇帮忙打扫卫生,因为这边附近就是垃圾场,大家也没多想,哪晓得竟是尸臭。
钱大婶被带到了警察局接受调查,底下的看热闹的住户也简单做了个笔录,折腾到半夜才消停,然而警察前脚刚离开,后脚房东大妈就被围住了。
“媛姐,这地方太邪门儿了,我们明明听见小苏房里头闹动静呢,怎么人这就死了?!该不会是闹鬼吧?!不行了不行了,我得搬家了。”
“对对对,太吓人了,我就老觉得这地方阴气重,小苏死那么惨,该不会冤魂不散吧,想想都渗的慌,我回娘家住几天吧。”
大家七嘴八舌的说了一通话,无非就是要搬家,有些人甚至连押金都不要了,当场就开始收拾行李打算去旅馆过夜,房东大妈欲哭无泪,劝了这个留不住那个,结果一抬眼,发现严遇正双手抱臂靠着门框看热闹,当即扑了过去。
房东大妈哭丧着声音道:“小严呐——”
严遇抬手挡住她:“你放心,我不搬。”
房东大妈闻言喜不自胜,感动的泪花都快出来了,正欲说些什么,只听严遇道:“减房租。”
严遇说:“不减房租我也搬。”
房门被轻轻带上,隔绝了外面的喧嚣,严遇交完房租,口袋里还剩了几百块,算是意外之喜,他环顾四周,没在房里看见荀川的身影,料想对方应该是离开了,直接熄灯睡觉。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着,不偏不倚刚好是午夜十二点,黑暗中,严遇身旁的枕头微微塌陷了半边,身上的薄被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掀起,然后又悄然落下。
严遇不知梦到了什么,就连在睡梦中都是极不安稳的,放在身侧的手有时会不自觉绷紧,许久后才松懈下来,直到一具带着凉意的身躯,以一种熟悉的姿势靠进了他怀里。
有些习惯是刻入骨髓的,时间抹不去,生死也抹不去。
严遇没有醒,却习惯性的伸手将那人搂入怀中,下巴抵着他的发顶,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在他后背安抚似的拍了两下,这才继续沉沉睡去,紧皱的眉头也不自觉舒展开来。
已经忘了有多久,没有这样好好相拥过……
太阳不仅象征着光明,也预示着梦醒,清晨,一缕阳光透过窗帘缝隙,斜斜打在了严遇的眼皮上,他指尖微微颤动,然后醒了过来,睁开眼,下意识往身侧一摸,触手所及却是一片冰凉。
静的可怕。
这一刻,谁也看不懂严遇的表情,他微妙停顿片刻,然后从床头捞过衣服,下床去浴室洗漱。
小地方,人多嘴杂,不过一夜时间消息就传遍了十街八巷,早上下楼的时候,楼梯口已经被搬家的住户堵得难以走人,这边堆着一张桌子,那边放着一床棉被,几个搬家公司的劳力因为谁先上去还吵了起来。
严遇手一撑,直接踩着栏杆跃过了那些拥挤的杂物堆,像往常一样在天桥摆摊算命,临近黄昏的时候才回家。
不过一天功夫,整栋楼的住户就已经去的七七八八,严遇上楼的时候四周静悄悄一片,只能听见脚步声回响,一个易拉罐当啷滚下楼梯,角落间满是别人搬家时遗留的垃圾。
严遇抬头,在拐角处刚好碰见一位女警从四楼下来,他自顾自的用钥匙开门,却被对方喊住了。
“你好,麻烦问一下,这边住的人呢?”
严遇头也不回的道:“搬走了。”
女警见他容貌出众,不由得脸颊绯红,但严遇脸色过于苍白,难免多了几分病态,一双眼死寂沉沉,就又添了些变态的气质。
女警狐疑的问道:“他们都搬走了,你怎么没搬?”
严遇说:“因为我被贫穷限制住了自由。”
女警闻言没忍住乐出了声,觉得他挺有意思:“你一个男的怎么能连点老婆本都没有,太惨了吧。”
严遇转身看向她,只见四楼的转角处不知何时站了名身穿红裙的赤脚女子,上半身隐没在黑暗中,看不清脸,无端诡异。
严遇盯着那处,然后似笑非笑的道:“是啊,我这么惨,你要不要请我吃顿饭?”
【叮……请……请宿主不要吃软饭……不然系统会启动电击惩罚……呜呜呜那个女鬼好吓人我好怕呜呜呜……】
女警尚未察觉到自己身后的情况,闻言白了严遇一眼,然后继续询问道:“你和死者苏玉熟吗?最近几天有没有见过陌生人在她家出入?”
苏玉是情色工作者,人际关系复杂,而且不是本地人,这种案子最难调查。
严遇说:“你给我一千块,我可以帮你算算。”
女警可能觉得他有病,长的再帅也没用,当下也歇了搭讪的心思,略说几句话就离开了。
子夜红衣,阴气坠魂,女子穿红衣而死,冤气极大,死后不是变成厉鬼,就是阴煞。
严遇抬头,又看了一眼拐角处的红衣女子,转身进屋关门,然后从抽屉里翻出金钱剑藏入袖中,仅剩的八张黄符也贴在了东南西北四方,以镇鬼气。
外间,一阵阴风吹过,楼道间的废纸垃圾翻飞不停,易拉罐滚来滚去,撞在墙壁上,弹回台阶间,叮啷响个不停,像是有人在踢着玩似的,最后轱辘滚到了严遇家门前,转了一圈,缓缓停下。
“咚咚咚——”
外面忽然响起了敲门的声音。
“有人在吗?”
好像是刚才去而复返的女警。
严遇不动声色起身走到门后,二指一并,目光穿过门板,看清了在外面敲门的人是什么模样。
一张腐烂大半的脸,隐隐透出森森白骨,墨色的长发混合着血液脓水一缕一缕黏在脸侧,穿着一身大红发暗的长裙,正用烂得只剩白骨的手一下下拍着门板。
“我有急事想问问你,麻烦开开门好吗?”
还是刚才女警的声音。
“快点呀,开开门吧,我就站在外面呢,你开开门吧。”
白骨敲在门板上,发出咯咯的响声,见严遇久不开门,她声音也急了起来,拍门的频率愈发快速。
“开门啊!我就在外面,你怕什么,我真的有很急的事情找你!开开门吧!把门打开!”
她已经有些癫狂,不是在敲门,而是在撞门,力道大得腐烂的那半边脸眼珠子都掉了下来,骨碌碌顺着门缝滚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