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言歌闭着眸不理他。
他刚刚消耗的体力太多了,被攫取的空气也太多了,现在就算看不到,也能想象出现在的自己一定是因为缺氧而脸色发红,嘴唇更是被咬得不能看了,狼狈不堪。
青年如木雕般静静地闭着眼睛,只是喘着粗气,让自己从缺氧的状态中平复下来,喉结耸动。
萧衡痴痴地看着他,看了几秒,低头,在他凸起的喉结上迷恋地印上双唇。
而当池言歌恢复了片刻体力、意识到自己脖颈上是什么触感的时候,身体僵硬了片刻,下一秒便用力推开了他,然后一拳就砸在了男人脸上,毫不留情。
“我他妈都说了你别碰我!”
这次的声音够洪亮,也够清楚,池言歌吸着冷气,唇上在隐隐作痛,但也压不住浑身的怒火。
这人占一次便宜还不够,还想占两次?真当他是病恹恹的小母猫吗?
男人高大的身影踉跄了几步,池言歌只往后退,怕他倒在自己身上讹上他了,但萧衡很快就站稳了,因为他的后退眼底掠过一丝失望。
萧衡微躬着腰,冰凉的手背敷着刚刚被打到的嘴角,放下时,可以清晰地可以看到他皮肤上立刻泛上了青紫的印记。因为那旁边还有点血渍,所以他整个人看起来也格外渗人。
苍白俊美的男人唇角带血,就连嘴角的乌青都显得妖异起来,一双眸子静静地盯着他,是几乎要将他吞吃入腹的样子,有种近乎扭曲的占有欲。
池言歌怕了,他真的怕了萧衡了。
正常人哪有几个不怕疯子的呢?更何况,还是有钱有权还不要命的疯子。
“你放过我吧。”
他从来不是服软的人,但对着萧衡,池言歌真的是绝望了,“你要什么人没有,为什么单单要盯着我呢?就连我死了你都不愿意放过我么?我就是一个普通人,我陪不了你,你别跟着我了好不好,让我安安稳稳地过这一辈子吧。”
他嘴唇上疼,后背被蹭得也疼,胸前似乎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揪着,几乎要被这无所遁形的压力压得喘不过气来。
尤其是看到男人那悲伤得恍如实质的眼神时,心还是狠狠地疼了一下。
“殷时,你真的那么讨厌我么?”萧衡的声音哑了,他的嗓音有种撕裂般的质感,脆弱得像是易碎品。
他被推开的时候没有感觉到疼痛,但刚刚池言歌用那样卑微的口吻求自己放过他的时候,却难受得几乎要站立不住。
他不过,只是想和以前一样抱着会跟自己说笑的爱人而已,就算只是遥遥地在旁边看着。而不是,守着一具冰冷的尸体。
池言歌靠着墙面,沉沉地喘着气,他刻意不让自己的视线对上男人的脸。
他会心软。
不论再怎么讨厌男人做过的事情,也不能不承认以前的感情是做不了假的。他曾经那么爱过眼前的这个人,当初下决心离开他的时候无异于亲手断掉自己的一只手,锥心之痛,唯有自知。
但他不想再继续那样扭曲的日子了,池言歌仰着头,看着天花板,轻声道,“萧衡,算了吧。”
“……”
“不是什么事情都能用一句轻飘飘的对不起都能弥补的。”青年的声音不大,却一字一句都格外清楚,回荡在不大的休息间里,“当初我逃出去之后,你不是也一直在给我使绊子么?所有剧组都不要我,所有的制片人们听到我的名字都跟见了瘟疫一样,就连去跑场商演,主办方都因为怕得罪你而把我赶出去。我那段时间真是走投无路了,而江留,是唯一收留我的人。我们一起拍戏,一起认识了很多朋友,就算是没有很多钱,穷得挤在一个二十平方的小房子里也没后悔过。可是呢?”
池言歌唇角牵起一丝嘲讽的弧度,道,“我们那么努力啊,熬了多少天,昼夜不休、呕心沥血拍出来的电影,就因为你一句话不能上映了。那么多电影院都不敢要,我和江留一家家去求,宁愿贴钱去放映,可就算那样也不行,因为你萧总放了话了,谁敢冒这个风头帮我们呢?电影最后赔得血本无归,好不容易拼凑出来的剧组班子也都散了。”
如果当时不是江留回家里去借钱的话,他想他们会被债主们追得连房子都没得住吧。
当池言歌说起这些回忆时,他都有种很奇怪的感觉,好像这一切都是他自己编出来的,可,这些却都真实发生过。
多荒诞啊,明明是声称最爱他的人,却把他逼到绝境。
他在那些夸大其词的黑料和唾骂中被迫被公司雪藏,甚至连累得一群帮助他的人都霉运连连,难怪那么多人都说他是扫把星,沾了哪儿都没好结果,人人都远离他。
可就是那段最难熬的时间,在被所有人排斥的时候,是江留帮了他。
他不能去其他地方演戏,江留便留他在自己的剧组里演戏,就算他也没能能力让那些片子被放出来,也心甘情愿地朝里面投钱。没有投资方,江留便自己朝那些黑洞般有去无回的电影里投钱。
江留家是很殷实富裕的家庭,所以在资金方面并没那么困难,但池言歌也能从他每次从家里回来之后疲倦的脸色中看出,他在家的时候并不好过。
也是,自己的儿子拿着钱去培养一个被雪藏了的演员,就算是再宠爱他的父母也会恨铁不成刚地觉得他是个败家子,但江留却从没跟他说过这些。
他只说,“只要你愿意演,我就陪着你继续演。”
惺惺相惜,他和江留大概是这种感情。
他们在一起拍了三年多的戏,没一部电影能上映的,但都竭尽全力,为了心底的理想而耗尽每一分心力,他和江留,其实更像是相依为命的家人。
池言歌不可能因为萧衡无端的猜测跟江留疏远关系,更不可能,让他因为这再对江留做出什么。
而萧衡面对他这些字字泣血的陈述却无法辩驳,他以前太不成熟,用了错的方式。
“我只是,只是想让你回来……”
他那时只是觉得,如果殷时混不下去的时候就会乖乖回到他身边的。
但这场拉锯战却持续了三年,依旧没有结果。殷时的骨头太硬了,学不会弯腰,就算过得再苦再难也不曾向他服软,始终对他横眉冷对,而他也沉默地和殷时在这场无声的硝烟里角逐。
而当他终于想和青年缓解关系、不再逼他的时候,看到的却是娱乐头条上漫天遍地的讣告。所有人都在谈论着殷时的死讯,他那个不曾对他服软的爱人,死在了大雪纷飞的夜晚。
房间里没有开灯,光线渐渐地暗了起来,偶尔一缕斜阳的余晖透过玻璃窗照过来,折射出一点莹莹的水光。
池言歌只不过抬头看了一眼,便怔住了,空气中凝固着岑寂的气氛。
水光来自于男人的眼底,长长的泪痕蜿蜒下来,在那瘦削的脸颊留下透明的痕迹,萧衡无声地掩面哭泣,他整个人都颤抖着,修长的脖颈露出一截儿,脆弱得像是一折就断的竹子。
“对不起,小时,对不起……”他哽咽着。
这些年的愧疚和后悔决了堤,萧衡无法原谅自己,无法原谅那个让爱人在饥寒交迫中死去的自己。
池言歌说的对,他现在,确实没有资格去质问他和江留的关系。
【作者有话说】:说句破坏气氛的话,萧大猪蹄子以为小池前世是饿死的,江留以为小池前世是冻死的,反正都惨到家了。他俩都心疼死小池了,尤其是萧大猪蹄,他以为是自己把小池害成这样的。
池哥:老子再说一遍,老子是喝酒喝多了!喝、多、了!
第43章 马上就不同居了!
池言歌想象过接下来所有的后续发展,他想过萧衡也许会再次沉默应对,也许会恼羞成怒、再次把他悄无声息地绑到某个偏僻的别墅里做他一个人的禁脔,也想好了如果这一次萧衡还那样做的话,他会立刻打电话报警。
可萧衡没有,池言歌看着他像小孩子一样在自己面前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近乎崩溃地哭泣,一时手足无措,居然不知道现在自己该干什么了。
池言歌愣了几秒,下意识去拿纸巾递给他,手抬起来了,才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又放下。
“你,又何必……”
看着他这样,池言歌心里也说不上是愉悦,只觉得一团乌云乱七八糟地堆在胸口,闷得慌。
就算是平时自大一些,那也只是口头上说说,他自认不是什么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的绝世美人,没那么大魅力,哪里值得萧衡这么大费周章,到现在都还纠缠着不放。实话说,虽然一直嫌弃着萧衡,但按照男人的模样和家世,就算要求再高也不过分,如果他愿意,他身边依旧会有比池言歌更优秀的伴侣陪他玩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游戏。
池言歌没那么自信,当初和萧衡在一起就是他先追的萧衡,凭着一股不要脸的劲儿把人给哄到手了,他不明白,现在萧衡这么追着他不放是为了什么呢?
也许,就是因为他先把萧衡给甩了,不甘心吧。
青年想到这儿,嘴角牵起一丝无奈的弧度,叹息着,道,“算了,我也不说太多了,我们在剧组的时候还是说是朋友吧。”池言歌犹豫了一下,还是给男人递过去纸巾,横在他面前。
萧衡没接。
他抬起头,那张俊美到近乎脆弱的脸上布满了泪痕,男人的皮肤很白,是几近瓷器的白,因为水光的润泽还带了些透明的感觉,池言歌怔了怔,因为,男人那浓墨般的湿润眼睫下的眼神令人心颤。
如果说一顾倾城,萧衡还有点资本,他是甘拜下风的。
萧衡哑声谢了他,却只是胡乱揩了一把脸颊,鼻尖发红,“让你见笑了。”
池言歌沉默。
他是没见萧衡哭过的,以前也没有,就算是他们关系最剑拔弩张的那几个月,彼此肆无忌惮地伤害对方,但最多的也都只是带来些许皮肉的疼痛。
他还以为,像萧衡这样自私专横的人不会为任何人而流泪呢。
池言歌心烦意乱,事实上,他现在不能去看萧衡的脸,不然那张带着泪痕依旧好看到令人心悸的脸总是在脑海中挥之不去,让他连预先想好的狠话都说不出口了。
“你别说这些乱七八糟的,嘶……”
池言歌牵动嘴角的弧度大了些,便不经意扯到了唇上破皮的地方,疼得倒吸一口冷气。
“小时!”萧衡听到他的声音不对,忙上前要看,却被池言歌伸出手抵在胸口,明显是不让他再往前一步了。
“你你你退后!”
英俊潇洒的青年此时唇上破了皮,微微发肿,还有被咬破的痕迹和刚渗出来的血珠子,狼狈极了,而他自然也不会忘了是谁刚刚把他咬成这样的,池言歌推开要来看的萧衡,还狠狠地剜了他一眼。
“刚刚咬我的时候没见你那么上心啊?”池言歌手背虚遮着唇,毫不留情地讽刺道。
强吻吃豆腐那一套来得挺熟练的,弄得他嘴上现在都疼着呢,偏偏现在又梨花带雨地,一脸愧疚,好像坏人是池言歌自己一样。
池言歌越想越气,甩手就要出门。
萧衡这次没敢再攥他腕子,只是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池言歌的手都握在在门把上了,咬着牙停下了。
现在要是走出去,这人继续跟着怎么办?
“你还有什么事儿吗?”池言歌咬着后槽牙,转头问他。
男人满脸的内疚,想伸手去看看他唇上被咬得怎么样了,被池言歌警惕地往后倾躲了之后,又收回手,温声道,“我、我只是想去给你买点药涂一下。”
池言歌冷哼一声,“不用。”说着,就要走。
“小时!”
萧衡一急,又握住他的小臂了。
青年森森然看过来,视线往下一垂,男人只好又松开。
“我现在叫池言歌,你能不能记准了?”池言歌烦躁极了。
“对不起……”
池言歌都怀疑他是不是一个自动道歉机。
他看着萧衡急急忙忙地在找什么东西,不耐烦地双手交叉着,等了一分钟后渐渐没了耐心。
而在他迈开脚的前一步,萧衡终于把找到的东西双手递给他。
“戴上吧。”
他手里是一个黑色口罩,看着崭新,但池言歌想了一秒,今早他好像就看到萧衡戴着这个口罩来的。
萧衡见他犹豫,还以为他是嫌弃自己戴过,正要开口,池言歌已经利落地从他手里拿起口罩,戴上了。
池言歌也不傻,知道自己要是就顶着被咬得红肿不堪的唇出去的话,恐怕全剧组的人都得知道他们干了什么了,那可真是跳进黄河洗不清。为了避免之后的麻烦,池言歌也不介意戴萧衡戴过的口罩了。
他边往外走边想,萧衡那样子可比他惨多了。
萧衡本来就白,被他打了一拳之后嘴角的淤青都凝成了青紫色,连舌头也被他咬了,估计也咬得不轻,流了挺多血,可怜兮兮。
可池言歌才没功夫同情他呢,他只是想了一秒,但大步流星地离开了,反正某人有秘书和助理,不管要什么都是发个信息的事儿,他可是孤家寡人一个。
池言歌出了休息室,没走几步,余光里瞥到一个熟悉的影子,鬼鬼祟祟地。
他疑心起了,便问,“谁在那儿?”
宗云的身影闪进眼帘。
少年看样子在这儿守了挺久了,他脸上的神色慌里慌张,一副要哭不要的样子,开口就一个劲地道歉,“真是抱歉啊,小池哥,我真的不是故意把你和江导的事儿说出去的!我以为萧总知道的,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