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留不知道是几点走的,等池言歌醒了的时候,身边已经空无一人,来给他换药的小护士说昨夜穿白衣的帅哥说了这两天会忙,可能不会过来了。池言歌知道她说的那个穿白衣服的帅哥是江留,只能希望他不把节目组搅得天翻地覆,能让节目正常录制下去就好了。
中午的时候,萧衡也过来了一趟。
池言歌发现他现在来得时间越来越短了,以前至少会盯着他吃完整顿午饭再回去,最近几次却是把饭放下,匆匆和他说几句话之后便走了。
萧衡今天说,赵芜那边的事情不需要池言歌再担心了,显然是已经帮赵芜解决了。
池言歌听到这句话,心里松了口气,谢了他。
他其实也想说,赵芜现在可能是不要他再操心了,他却挺担心萧衡的。
萧衡今天的脸色看起来还是不太好,他太白了,白到身上的皮肤都几乎没有血色,只有那薄薄的嘴唇是不正常的红,池言歌想问问他到底怎么了,但萧衡却对此忌讳莫深,只说是这些天太累了。
池言歌不信。
他在网上胡乱浏览着那些引战互撕的网页,看着维护他的人和诋毁他的人互相攻讦,越看越觉得没意思,偏偏另外两个人谁都没来。
池言歌百无聊赖,正想摇铃叫小护士来聊聊天,外面却传来了敲门声。
“进!”
他还以为是江留或者萧衡其中之一过来了,顿时来了兴头,朝外喊道,“不用敲了不用敲了,你来了就直接进来嘛,敲什么门?”
门被轻轻推开了。
池言歌笑着看过去,却怔住了。
门口是一个打扮端庄的贵妇人,她穿着墨绿色丝绒绸缎,身段优美,看起来约莫四十上下的年纪,但保养得却很好,不露老态,举手投足间都是一股矜持的贵气。
眼前的人,池言歌是认识的。
他的笑僵掉了半秒,然后礼貌唤道,“伯母。”
来人,正是萧衡的母亲。
【作者有话说】:小池见婆婆了~~
第82章 不用再瞒我了
对萧衡的母亲,宗玲女士,池言歌是毫不陌生的。
他前世就曾见过宗玲几次,只不过那几次都闹得不太愉快,到后来,也不知道萧衡跟他家里人说了些什么,自从萧衡又一次回家了很久之后,等他回来,池言歌就再也没见宗玲来找过他。
他们那段恋情,一直以来都是不为萧衡的家庭所接受的,现在分开也是遂了他们家人的心意了,池言歌想。
而穿着墨绿色旗袍的贵妇人听到他对自己的称呼后,转身关上门的指尖颤抖了。宗玲看着他,神色复杂,声音轻柔地说,“真的是你回来了么?小时?”
“……”
糟了!
池言歌发烧烧得脑子昏昏沉沉,刚刚看到宗玲的那一刹太过诧异,居然忘记了他此时可不是殷时,而是池言歌。
“您不害怕吗?”池言歌知道自己再装作不认识她已经晚了,眼前人可不是会被他简单的谎言糊弄的人。而他,也不想再糊弄了,他知道宗玲不会把这件事情说出去的,“是萧衡告诉您的吗?我这种……借尸还魂,嗯,难以理解的现象。”
宗玲摇了摇头,低声道,“他不知道,今天我来见你的事情我也没告诉他。”
女人款款地坐在他床边,将自己带来的果篮放到一边,又拿起一个红通通的苹果,朝池言歌晃了晃,说,“我帮你削个水果吧?”
“不用了,我没什么胃口。”
池言歌推辞道,他也不知道宗玲现在对他怎么那么客气了,明明,之前总是对他横眉冷对还每每要用各种手段逼自己离开她儿子,如今,却像是一个温柔和蔼的长辈一样,这感觉让池言歌不太习惯。
他说,“您有什么话就直接说吧。”
宗玲拿着苹果的手凝滞在了半空,她苦笑一下,又把苹果和削皮刀放到一边的桌上,叹气。
两人沉默几秒,女人蓦然抬起头看着他,用一种异常温柔又认真的语气,道,“小时,阿姨知道你回来了一直很开心。”
“谢谢伯母。”
说实话,池言歌只觉得他们之间气氛僵硬,实在没什么好聊的。可惜,他不能起身送客。
宗玲那么剔透的人,自然能感受到他的生硬,知道他不愿意和自己再说,却还是继续说了下去。
“前些天,我发现萧衡和以前不太一样的时候,就感觉可能是有了什么转机,却没想到,你是真的回来了。”宗玲看着他的脸,目不转睛,似乎想从那张年轻的皮囊下找寻昔日殷时的影子。令她不再有任何怀疑的是,无论五官、身材如何变化,那眉宇间的洒脱气质是如何都变不了的。
她曾经讨厌过殷时这样什么事情都好像事不关己的态度,如今,却只觉得怀念。
宗玲说,“以前的事情都是阿姨做得不对,小时,你能原谅阿姨么?”
“伯母……”
池言歌怔了怔,脑内高热,所有思绪都堆积在一起,让他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但他看不得已经可以做他长辈的人在自己面前服软,池言歌看到女人眼角的红和闪烁着的泪光,慌乱得忙抽了几张床头的纸巾,递过去,“伯母,您这是做什么?我和萧衡,都已经是过去了……”
池言歌把纸巾递给她时,心里也在苦笑。
她这是什么意思?又想让自己远离她的儿子么?可是,他明明已经很努力地不再去招惹萧衡了,就算是有,也仅仅止于普通的朋友关系,他和萧衡是已经回不去之前那样亲密的关系的。
而宗玲的话却让他震惊到好一会儿说不出话。
女人抬眼看着他,用一种近乎恳求的语气对他说道,“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可不可以,你能再接受一下我家萧衡,他真的不能没了你,真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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斜阳的余晖已褪尽了,病房里一片昏昏沉沉,像是曙光未明之前的黑夜。
一切都悄无声息。
萧衡轻轻推门进来的时候,怔了几秒,他还以为护士跟他说病人还在房间里的话是在骗他,一瞬间心都停了半拍,空空荡荡,直到打开了灯看到病床上那个并不瘦弱的影子时才放下了心。
“怎么不开灯?我刚进来的时候都没看到你。”男人朝他走过来了。
他手里拎着一个保温食盅,然后很自然地坐到他床边,笑着说,“给你带了雪梨芦荟汤,润润肺,你这些天都没什么胃口。”
青年静静地看着他拿着勺子,萧衡盛了一勺清澈澄黄的梨汤送了过来,鼻尖是清淡的梨香,诱人口齿生津,但青年却在那勺子凑过来的时候侧了侧脸,抿着唇。
萧衡把勺子放回去,问他,“怎么了?”
池言歌没有说话,他的目光落在萧衡那即使在暖色光下也依旧白得几乎透明的指尖,和那绷着浅青色血管的瘦削手背之上,萧衡瘦了好多,比他这一世初见他时还要瘦了很多。
池言歌忽然发现,自己一直以来都在拒绝他,远离他,从来都是被每次见面时男人那耀眼夺目的美貌恍了一刻心神之后就再也不去看他,却忽略了他渐渐消瘦的影子。
“今天,你母亲来过了。”
池言歌看着他,低声说,“她都跟我说了,我知道了。你不用再瞒我了。”
第83章 摊开心扉
“她来说什么了?”
萧衡的口吻很平静,他轻声说,“你别听她的,我没什么事情,也没有瞒着你。”
池言歌却冷眼看着他,他试图从男人的目光中找到一丝慌乱或者惊讶,但是,没有,萧衡所表现出来的只有如死水一般的平静,他所能看到的只有男人深陷的眼窝和他日益消瘦苍白的脸颊。但这种奇异的平静却昭示着这件事情根本没那么简单。
池言歌问他,“之前,你找的那些人是做什么的?”
“……”
萧衡沉默了几秒,说,“没什么,只是觉得他们像你。”
任是早就知道了这个答案,但听到萧衡亲口说出来的时候,池言歌还是觉得心里堵得慌,不是滋味。明明,都已经分手了,他甚至都已经死了,还做出这些事情做什么呢?早知道是几乎没得可能的。
而池言歌想问的远远不止如此。
他又追问,“不止是这样吧。你不止是因为觉得那些人长得像我,这背后,还有其他原因吧?”
“没有。你不用再问了。”萧衡陡然站起来。
他对这个问题忌讳莫深,很不愿谈起的样子,声音也拔高了几度。
池言歌怔了怔。
“抱歉。”他没想吓到池言歌的。男人的语气轻了,温柔得像是秋日淅淅沥沥的小雨,低声道,“就当是尊重我的秘密,不要问了,好不好?我向你保证我不会有什么事情的。”
“但我不需要你这样!”
他越是这么说,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池言歌越是心烦。
他本来觉得全都是萧衡欠他,他对萧衡冷脸,对他再如何冷淡都是他自找的,但现在内心的猜测在告诉他,萧衡已经不欠他什么了,甚至为他做的更多,远远超过了可以弥补的限度。
太重的恩惠,池言歌承受不起,他也怕自己某一天也会听闻到不想听的东西,白白留下遗憾。
池言歌看着他,嘴角牵起,自嘲似地笑了一声,“你觉得你自己很伟大是吗?别在那里自我感动了,我,不需要你这样!你是不是想着等哪一天你为了我死了,我就能记住你一辈子了?你就想看我内疚是不是?萧衡,你的心思真深啊,你……咳咳!”
青年的眼底红着,满是血丝,脸上也是不自然的红,说到情绪激动的时候止不住地咳起来,又牵扯到还没好的肋骨,疼得眼角都溢满了水光。
萧衡看不得他这样,去扶他时,伸手探到池言歌额头一片滚烫,急声问,“你发烧了?先别生气,我给你找点药。”
“不用你假好心了。”
池言歌伸手狠狠推他,差点把男人推得一个踉跄。
“小时,你别闹了。”萧衡站稳了,一脸痛惜地看着他,那目光让池言歌心里愈发难受。
“你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是怎么回来的?”
纵使无法去相信,但池言歌现在却越来越怀疑了,他以为是上天赐给他的恩惠,让他带着前生未完成的遗憾再度归来,可现在却有人告诉他这一切都是有代价的,这事实让池言歌一时无法接受。
其实,什么是没有代价的呢?天上掉馅饼的事情本来就不存在,池言歌一开始就应该知道的。
萧衡只有苦笑,“你就非要知道吗?”
“对。”池言歌毫不退让。
“我知道是我害了你,要是不是我,你不会死的。”萧衡知道他的性子,池言歌不问到底的话是不会作罢的,他再瞒也无济于事了。
男人的声音有点哑,幽幽地传进他的耳朵里,有种年轮中流转的沧桑,“我不说,是不想让你有任何负担,也不想吓到你。我……”
“别说废话,快说!”
池言歌红着眼睛瞪他,声音却有些发颤了。
“你走了之后,刚开始,其实我是想陪你一起走的。”
萧衡平静地诉说着那段日子,诉说着他到现在也不想提起的晦暗无光的日子。
他和殷时之间的分歧太大了,大到彼此都无法容忍,也无法因为感情而忽略这些分歧。那时的他太过自负,也太偏执,不想让任何人分担爱人的精力,也不想他每次都是从拍戏的间隙中挤出来点时间和他相聚。他想要独占殷时,想让他从此待在和自己的家庭里,全心全意都是他一个人,为此,不惜折断殷时的羽翼,给他设下重重关卡,他想让殷时回头。
但,殷时却始终没有回来找过他,即使他不厌其烦地说过无论殷时什么时候回来,他想要的东西都会随之得到。
可他却忽略了爱人究竟有多么倔强,倔强到宁愿穷困潦倒地死在冰冷的雪夜,也不愿意回头对他服一句软,天知道当萧衡一直等着他回来找自己,可最后等来的却是殷时的死讯。
他割过腕,吃过安眠药,却都被他强势的母亲给硬生生拦下了。
“我想你肯定很孤单,一个人,谁都不认识,我那天本来想去陪你的,所以就找了个没人的荒楼。”萧衡将他要自尽的过程说得轻描淡写,好像没什么苦痛,但池言歌却听得心惊,紧咬着牙才没让自己骂出来他是全天下最傻的傻子。
萧衡慢慢道,“然后,我就遇到了一个穿得破破烂烂的老道。”
“他救了你?”
“算是。”萧衡苦笑,“他骂我无用。”
为了自己那点可怜的独占欲把爱人逼上绝路,他是够无用的,萧衡最愤怒的是被一个陌生的人评判,而更害怕的是被别人看穿。
那个道士却用一句话轻飘飘地熄灭了他的怒气,那人说,想让死人复生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只要做,总是有那么一点点的机会的。
萧衡找了很多和殷时长得相像的人,他从不碰那些人,也很少会和那些人交流,只有在特别想念殷时的时候,才会在自己的房间里看一看那些和他相似的人的面孔。
可是,那些都不是殷时。
萧衡等了两年,两年内按照那老道说的做了,让殷时生前的作品都尽可能地发挥它们的余热,为他洗脱之前蒙受的委屈,让他可以堂堂正正地接受着人们对他的惋惜和赞誉,找来那么多适宜年龄相似样貌的青年,就为了那么一丁点虚无缥缈的希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