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夏脸红了,侧过头去,也不再喊老师。
“他窥视我的妻子,欲对她行我所行之事,他二人在我的房子里纠缠。他若尊重我,就应该同样尊重我的妻子,我房子的主人和我孩子的母亲!”一个汉子生气地揪着另一个男人,妻子被窥视的事情让他怒发冲冠。
另一个男人也大声叫着:“我从未有这等想法,我从未窥视有丈夫的女人,也从不入陌生女人的帐!我欲向她借石斧,一天一碗豆子的价钱,她想要更多,因此纠缠。我可以向天上地上一千个神灵发誓,我若行这样的事,便叫毒蛇咬死我。”
邻里和情感纠纷?
这种涉及情感的事,也没有什么证据,老祭司会怎么做?
云泽还以为会是县官处理纠纷一样,用法律条文或者宗教典籍来教导他们,没想到老祭司采取的是杭州老娘舅的做法。
最开始,老祭司念了一串长长的咒语,让神熄灭两人的怒火。
然后,他开始告诫被扯住的男人,不要和有丈夫的女人来往,女人的美丽像是春日的鲜花一样,男人的追逐就像是蜜蜂和蝴蝶。男人可以追逐单身的没有丈夫的女人,但不应该看着那些已经有了家室的女人,因为会带来纠纷和仇恨。
之后他又对一开始那个男人说,不要鲁莽地行事,要信任他的邻居,因为那也是他的兄弟。也要相信自己的妻子,因为‘她来到你的家,是要为你带来幸福家庭和子嗣的,聪明的男人要给自己的妻子信任和一定的自由’。
最后,又是一段长长的祷告,祈求神灵赐予两人平静的心灵,唤起他们内心的友善。
这样如儿戏一样的调解,居然取得了相当不错的成果,两个男人均面露惭愧之色,他们最后甚至轻轻拥抱了一下表示友好。这让后世来的土包子有些惊奇,不知道是感慨这边的百姓容易满足,还是感叹情感调解的威力。
云泽正准备出去,这个时候外面却飞奔来一个青年人,他怀里抱着一个婴儿:“祭司大人,厄运和诅咒降临到了贝拉身上,她看起来不太好,请您救治和赐福吧。”
这个青年人几乎快哭了:“请救救我的孩子。”
老祭司正要答应,看到一侧迈出了一只脚的云泽。
“大人,您早。”
既然被发现了,云泽就走过来,对老祭司点点头,他不知道这边的礼仪,只能点头示意。
他走近一些,暖融融的香味就飘散过来。其他人可能还不知道云泽的存在,看到他都愣住了。他们何曾见过这样的人物?真如珍珠在光线下散出光晕一样。
只有抱着孩子的青年人很快回过神来,有些匆忙地对云泽鞠躬,再次满是渴求地看向老祭司。
老祭司伸手抱起孩子,他轻轻打开包着孩子的布,那里面的孩子面色潮红,呼吸微弱,看着竟不太好。
这一看,老祭司心知这孩子怕是凶多吉少。所有出生的孩子,只有一半可以活过前三个月,这是每个家庭都无法避免的伤痛。但他还是决定用来自保护孩子的神灵那祝福的咒语保住孩子脆弱的生命。
老祭司用神灵的名义赐福给孩子,他的手虚虚拂过孩子的脸。
第6章
大家都在期待奇迹,哪怕是之前打架的两个男人、阿夏和云泽。大概人类这种生物,对幼崽还是本能的怜悯和爱护。
但孩子的情况并未好转,她的呼吸变得更加微弱,几乎要断绝了。
按着所有记录下来的治疗案例去判断,这都是必死的模样。
老祭司摇摇头,将孩子放回到她父亲的怀里。
那个青年人抱着孩子跪在地上,头低垂着,隐隐听到哽咽的声音。
悲伤在房间里弥漫开。他开始哼唱歌谣,歌词很简单,是模仿一个孩子的口吻,想象着用月光织布做衣服,把星星装饰在身上,快乐地在云层里游戏。
他们是在和这个孩子告别,至少能在祝福和歌声里离开这个世界。
云泽看着那个孩子和孩子的年轻父亲,他想起一个故事,一个孩子和沙滩上等死的鱼。
谁在乎?
鱼在乎。
虽然他有许多药,却不知道哪一种可以缓解这种痛苦。她看着像是发烧了,云泽不确定,他不是真正的医生,只是在游戏世界里看过几本医书打发时间,所以无法通过这几眼去准确判断。
发烧……
云泽想起某个药水的介绍里写着:可以缓解发热引起的不适并帮助退烧。
但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去试试。
游戏里出产的药物毕竟和现实世界里的不一样,他记得那个药物可以帮助‘负面状态为发烧’的玩家几秒内恢复健康,游戏里的药剂大都立竿见影,并且药效极度不科学。
如果在这里也有一样的功效,基本就可以定义成‘神药’了。
如果没有效,那么他的神秘性和未知带来的强大就大大受损,对他之后所有计划都是不利的。
云泽看着那个孩子,她难受地蹙着浅浅的眉,那是个让人一看就心生怜爱的小生命,圆圆的鼻头,红红的嘴唇。
“哎……”云泽轻叹了口气,从随身小包里拿出一个巴掌大的白瓷瓶,然后靠近了那个抱着孩子的男人,半蹲下身,长长的头发垂落在地上。
他对着那个诧异地抬起头的男人指了指手里的瓶子,又指了指孩子。
青年人有点儿茫然,不知道云泽是在表达什么。
老祭司忙对他说:“这位大人手里的药可能救治你的孩子。”
青年人的眼睛一下亮了,看着云泽。
但云泽没有动作。
那个青年人以为是要报酬,连忙从自己口袋里拿出几个铜制饰品,要递给云泽,云泽还是摇摇头,并且把他的东西放回去。他不知道该怎么告诉对方,这个药的药效不确定,不能保证一定能把人救回来。
一旁的老祭司看出了他的为难:“大人,您是想说,这瓶药不一定有用吗?”
云泽点点头,再次看向那个年轻人。
年轻人看看孩子,再看看云泽:“大人,您试试吧,若是不行,也是她的命。”
云泽知道这是同意的意思,小心倾斜瓶子,一滴蜜色的液体从瓶口滑落,准确的落在孩子的嘴唇上,滑入她的嘴里。
一呼,一吸。
几乎像是一场奇迹,那孩子脸上的潮红肉眼可见地退散了,她的呼吸不再微弱,微卷的睫毛颤动了一下,眼睛睁开了,是一双美丽的黄琥珀色眼睛。
“帕。”小女婴嘴里发出一个声音,同时踢了一下腿。
青年人抱着孩子又哭又笑:“贝拉,贝拉好了。”他抱着孩子跪在地上,拼命朝着云泽磕头鞠躬。
这动静把其他震惊的人也惊醒过来,他们纷纷凑过去看,几秒之前还奄奄一息的孩子已经完全恢复了健康,脸色是健康的红润色泽,眼睛灵活地转来转去,手脚也在动。
老祭司有些难以置信地弯下腰,去仔细检查女婴的身体情况,脸上不再滚烫,呼吸变得十分有力,一切都恢复了正常,这是个健康的孩子,毫无疑问。
“是神迹啊……”老祭司喃喃自语。
他从小跟着自己的老师学习,独立治疗也有几十年,自然知道这种情况的孩子,百分之九十九都无法被救回来,就算能救回来,也需要很久的时间去治疗,之后还会留下可怕的后遗症。
只是一个呼吸,就把人彻彻底底从死神那里带回来,只有神灵可以做到,人类是绝无可能的。
现在居住在自己家中的这一位,究竟是什么人?
老祭司几乎克制不住自己的颤抖了。
送走了千恩万谢的村民之后,老祭司立刻就写了一封信,请一个信使拿着信和自己的信物送去最近的一个大城市里,找自己的老师,一位贤者和先知。他在信上描述了云泽种种不寻常。
‘他吹了口哨,白色如云的高大马匹就从天而降,奔跑至他的院子,在他身前停下等候吩咐,如人类一般聪慧。’
还有那‘非人的美貌和无暇的肌肤’、‘月光和云彩织就的衣物,有着不可思议的触感的布匹’、‘随手洒落金银器物’、‘携带神秘的香料,过处香风阵阵’……
当然,他不会忘记最重要的一点,‘白色光洁的宝石瓶子里滴落一滴生命的泉水,将死神国度的婴孩重新接引回到尘世’。
这封信以最快的速度到达了他老师所在的神殿。说来也巧,信使到那儿的时候,统领所有祭司和神官的大神官阁下的继承人也在他那处做客,他也看到了那封信。
“我的这个弟子虽然有些驽钝,却从不说谎,他是个诚实的人。”白发苍苍的年老神官如此说。
年轻的继承人捏着那张羊皮纸,纸上的油墨痕迹甚至还没有完全干,几个不规则的符号暴露了书写者不平静的心情。
“既如此,明天我便去看看吧。”他说。
同一时间,这场奇迹已经在云泽所在的小村子传开了。
当时的目击者太多,围观了一切的两个争吵的男人手舞足蹈地和大家说着他们的见闻,并且以神灵的名义发誓,所说的所有一切都是真实可信的。
另一个铁证是康复的孩子。
青年人抱着孩子去求救的时候,他的家人、邻居和朋友都知道并且看到了,他们清楚离开之前贝拉病得有多么严重,所有人都不认为这个孩子可以逃脱这种厄运。
但只是一眨眼,这个孩子恢复了健康。
经过两日的舆论发酵,整个村庄都知道神庙来了一个不得了的大人。
引云泽到神庙的老妇人把自己得到的戒指拿出来,她让人去看这精美的饰品。上面有着完美的对称,纹路精妙却无一点人工痕迹,简直像是天生就如此。而上面的宝石如此完美,没有瑕疵。
所有人都极其肯定地说:“不,这是人类的工匠所无法做到的。”
见过他的人向别人形容他的长相:银丝一样柔亮且有光泽的头发,夏日没有云的天空一样的眼睛,有时候甚至呈现出神秘的紫色,皮肤就像是终年不化的冰雪。
他的身边还带着一种奇妙的香气,嗅到之后灵魂飘飘然,如同喝了酒,来到神的国度。
在没有什么热闹的小村庄,流言传得很快,再过两日,隔壁其他村庄的人也都知道了,他们偷偷地过来,站在神庙之外远远的看。
只有云泽身边是安静的,谁也不敢打扰他,神庙里两个少年甚至不敢有半点失礼的举动和想法,他们害怕云泽看透他们的内心。
是的,他们已经在怀疑,云泽是拥有神秘魔力的巫师或者神的使者。否则无法解释,为什么他能从死神那里带回来那个小女婴的灵魂,并且赋予她健康。而且他拥有那些漂亮神奇的布料制作的衣服,携带许多金银,还有那样高大的白马坐骑。
当一个人开始怀疑某个人的时候,对方一切的不寻常都有了解释,他们对云泽也是如此。
云泽对此并不是毫无所觉,拿出药剂那一刻,他就做好两种准备,一是药剂失效,神秘性被破坏,隐形光环残缺。二是成功,神秘性和未知的强大再一次加强。
他需要再看看事情变化,用来判断自己是继续在这里停留,还是重新出发寻找新的落脚点。
越是原始的社会,危险程度越高,他在这里还有老祭司这样的引路村长,暂时不愁吃和住,也没有丢失财物的危险,还有机会学习这里的语言和别的常识。在别处,谁知道先遇见的是不是强盗和骗子?
但是留下,他却还没想好怎么应对别人的疑问和猜测。他连表达自己都做不到,万一被污蔑都无法自辩。
云泽想了很久,一直到月亮都进入梦乡,第二天起床的时候都有点儿蔫儿蔫儿的。然后阿夏告诉他一个消息,神庙里来了一位尊贵的客人——可不是云泽这种来历不知的客人,而是实打实极有权势的贵客。
偏远村庄突然来临的贵客?
云泽立刻打起十二分精神,他有预感,这人是为他而来。
阿夏的眼睛里闪烁着崇拜的小星星,因为那位可是都城‘库里’最大神殿大神官的继承者,未来的大神官,是泰锡这个国家九个大神殿中最宏伟的一个神殿的继承者。
泰锡有很多神灵,一个神灵有一个主神殿,一个主神殿有一个神官。但是最有权势的是最主要的九个神殿,大神官掌管的就是太阳神神殿,这个贵人要继承的也是这个。
云泽经过这两日的观察,已经确定,他所处的地方,宗教势力很强大,僧侣甚至可以行使执政者的权利。
就是不知道真正的执政者怎么想。
才想到这里,阿夏继续念叨,已经说到这位大人物的身世来历——王室公主之子,在本国法律中,公主的子女也是继承人,只是排位极为靠后。所以这位准大神官也可以被尊称为殿下。
但是公主之子的头衔是远远比不上未来大神官的身份的,所以大家还是喜欢尊称为‘大人’。
发现云泽目露好奇,阿夏忍不住多说了一些。
“大人,您是不是觉得奇怪?为什么祭司多是王室后裔?那是因为公主身上流着神圣血脉,她的子女可以继承她身上神圣的血脉,会比一般的祭司更容易见到神灵并且得到提示。就像是我们老师,也有一点神圣血脉呢。”
是这样吗?如果宗教势力也是王室权利的一种衍生,那么执政者能容忍宗教势力这样强大也就不难理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