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若瞬间恍然,怪不得南宫云林那样急迫叫他拿,原来冷千影送给他的不仅仅是刀,还有人脉!
他怔忪看向容相:“冷世叔他……”
容相淡淡道:“冷指挥使已于前日在宫门前陈情自裁。”
南若握住了腰间的刀。
三天前还和他坐在一起喝茶说话的人,这就没了……
脑子里乱糟糟,都顾不上问他陈了什么情。
谭瑛将擦完的湿帕丢到一旁,拍拍他的肩:“行了,此事过后再同你细说,叫你来是要你帮我们个忙,那凶徒吵着说要见你,你去同他见一面,看他有什么话要说。”
他说的客气,其实是通知而不是征询。
南若应道:“是。”
他也很好奇为什么要见他。
谭瑛便带他去后头审讯室,里面的情形叫他脚步一顿。
跪绑在刑桩上的,不是他以为的那个女孩,而是一个二十上下的男子,他的上衣被剥去,只穿了裤子,露在外的皮肤上血痕斑斑,嘴被一个他叫不出名的刑具堵着,半垂着头看起来奄奄一息。
谭瑛笑眯眯翘起脚尖冲着他伤口碾了几下:“你要见的人来了,说吧。”
“哦,忘了你不能说。”他将男子嘴里的东西拿出来,顺便手腕一震,卸了男子的下巴。
南若定神,心里默念就当是片场,眼前是化妆逼真的刑讯戏。
男子吃力的抬头,看见南若,缓缓道:“你为什么没死?”
南若心头一跳。
谭瑛不满:“你亲爹不见要见他,就是为了问这个?”嘴角向下一耷,抬手扇了过去,目光阴冷,“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还不说背后是谁,便不是只鞭笞皮肉这么轻!”
亲爹?
南若敏锐的抓住他话里的意思,电光火石之间,好像想到了什么。
男子因被卸了下巴,血混合着唾液溢出来,狼狈至极,他直勾勾盯着南若,含混道:“你为什么没死?”
似不听到答案不罢休一般。
谭瑛火大,拎起了盐水桶里的长鞭。
南若倒是有点明白他为什么执着问这个,盯着他细细打量一番,朝谭瑛道:“大人,可否许我与他单独谈谈,属下并无它意,只想着他既叫我来,必是有话要说,便叫我试试与他交谈,或者大人先坐在旁歇息,为我助胆。”
谭瑛颠了两下鞭把手,手腕一甩,将鞭子重新丢回水桶里:“成,我在后头给你助胆。”
将沾了盐水的手在男子的伤口上擦了擦,笑眯眯负手去了隔间。
南若拉了凳子过来,在男子面前坐下,道:“你要我答你,至少得告诉我你们如何给我下毒,我才好仔细想想是如何避过的。”
把男子当做连环变态杀人犯,自己是幸存者,就好理解他为什么执着问他为什么没死了。
其他目标都死在了他的计划中,唯独出现了一个变数,像是在他得意的脸上打了一个耳光,恐怕挠心抓肝的想知道为什么,想纠正这个失误。
南若忽然了悟,他大概知道容相是怎么抓住这人了,他是失误,死在计划外的冷千影也是!
果然男子抬起青肿的眼皮,道:“牛奶。”
南若就摆出惊诧:“这不可能,送到厨房的牛奶是一整罐,你是如何做到单独给我那杯下毒的?”
男子眼里便掠过一抹得色,却没有解释,盯着他:“你为什么没死?我亲眼见你喝了!”
南若心里一突,道:“不,你没有,牛奶我睡前才喝,那时屋内只有我一人,你如何亲眼见?”
男子:“不可能,我亲自送去的,看着你喝了才走。”
南若面不改色:“我怎不记得见过你?你能被派来我房中送吃食,我不可能完全没有印象。”
厨房绝不可能让一个进府没几日的人来给他送食物。
男子吐了口血沫,目露嘲讽:“我自有我的办法,别想着套话。”
南若神色自若:“你想多了,我只是奇怪你为何非要坚持说亲眼见我喝了,事实我并没有喝,我其实并不喜爱牛奶,只是家中习惯如此,你定是看错了,或者记错了,我没有喝。”
他说的没有一丝犹疑,斩钉截铁完全不似在撒谎,事实上他也确实没撒谎,真正喝了牛奶的不是他是若谷。
人的记忆是会混淆错乱的,四个多月前的事,没有视频没有语音,他不怕对峙。
果然男子眼中出现了迷茫。
南若道:“我回答了你的问题,你可否也回答我一个问题。”
男子被转移注意,哑声嗬嗬笑,似嘲笑他天真,他什么都不会说。
南若:“你可是姓陌?”
男子双目睁大,随即了然一哼:“你爹告诉你的?他怎么说的?可有告诉你他们当年如何心狠手辣对孤儿寡母下杀手?!”
“呵……”他咧开嘴,血水挂在嘴角下巴上,狰狞可怖,“父债子偿,你们该死!”
南若摇头:“不,我猜的,家父并未说过。”微顿,轻飘飘,“他只说陈年往事不值一提。”
男子脸色顿时变得难看,怒目圆睁:“不值一提?我母亲我大哥两条人命,他竟说不值一提!”怒喝,“我就该先杀他才是!”
南若:“是啊,你应该先杀他才是,可你杀了他们的儿子,现在你被抓住……”他轻声似喃呢,“他们都活得好好的呢。”
男子目眦欲裂,额头青筋迸起。
南若唇角微微翘起,劫后余生般感叹:“幸好我没有喝那杯牛奶,我若死了,我爹该多难过,如今我活着,又侥幸有了官身,往后定要好好报效陛下,孝顺我爹。”
“你们不会有好下场的!”男子怒极反笑,“想要他们命的人多得很!”
南若皱眉,随即舒展开,天真般道:“容相位高权重,岂是随便谁说要命就能要的?”他微微抬眼,抛去不加掩饰的轻蔑,“瞧你不就被抓到了。”
男子被刺激的失了冷静,口不择言起来:“什么贤相什么清名,不过是个滥杀无辜的虚伪小人!昏君奸相,为个女子滥杀无辜,迟早霍乱倾覆……”
隔间里的谭瑛听得脸色一变,就要起身,被容相制止。
南若瞪眼,似被他突然发疯震惊的说不出话来:“你,你……”
男子重拾回了得色,忽的一笑:“你当我和三娘是如何来的京城?又是如何神不知鬼不觉下的毒?”
“如何?”
“自然是……”男子说到一半停住,恶劣大笑,“我也不知,你们既有本事,自己去查吧!”
随后闭目低头,半句话都不再说了。
南若只能遗憾起身。
谭瑛冷笑着过来:“我倒要看看你有多硬气!”扭头冲容相,“这回可不会拦着我了吧。”
容相轻轻拂顺袖口折痕:“留一口气。”
谭瑛得令,等拿起刑具又迟疑:“陌院使可别会怪我吧?万一往后请不来他出诊我找谁去?”
谁知道他是不是还惦着这个儿子,与陌寒殇这样有本事的名医结怨可不明智。
容相眼中浮起明显的讽意:“他不会。”
南若看向男子,他勾着头没有半丝反应,仿佛早就料到,他忍不住问容相:“他妹妹呢?可也抓住了?”
容相瞥了他一眼:“死了,抓捕他兄妹时,被他以身作挡,死于乱箭之下。”
南若怔怔看向男子,半晌回神,收回了对他的所有同情。
谭瑛已经捏起男子的手指,二话不说拔掉了一片指甲,还笑眯眯说着自己许久不练手生了。
男子身体剧烈颤抖,却硬挺着不发出喊叫。
南若再洗脑自己是片场也有点扛不住。
偏这时谭瑛冲他扬扬下巴:“呆站在那做什么,哪有镇抚亲自动手,小旗在旁看乐子的?”
南若看向容相,他却负手走了出去,只能硬着头皮上前。
半个小时后,他神色恍惚的从刑室出来,吐倒没有吐,大概刺激太过,反倒吐不出来了,只是下台阶时没踩实,一脚下去栽了个大跟头。
彻底将他栽醒了。
第三十九章 当年
三十九
小说骗我!
说好的陌寒殇情深如海守身如玉呢?TMD孩子都三个了!还是遇到女主之前!!
南若顶着谭瑛和一众校尉善意的嘲笑目光, 捂着磕得眼冒金星的头蹲在地上不想起来。
我就是个傻子!
他恨不能给自己一耳光。
到底谁给他的自信认为小说写的就一定是真的?!
什么金手指,贴着三个大字说它是金手指了吗?就算贴了, 凭什么说是就是呢?是有穿越局认证还是有穿越大神背书?就算有, 怎么证明穿越局真实存在穿越大神不是假神伪装?
蠢到家了简直!
惯性思维害人,看多了拿着剧情风生水起的穿书文,还真当自己也是其中之一了。
明明在发现渣爹和男配们一个个娶妻纳妾就该有警觉了。
偏偏他因着那点我有参考答案的优越感不愿深想, 也是,考试的时候天降一本参考书还不会被发现,会有几个人能忍住不翻?
南若自认是个平庸俗人,忍不住,事实也确实没忍住。
结果就是被参考书无情嘲讽了:快看这里有个傻逼。
“行了, 起来!”谭瑛过来用膝盖在他背上怼了一下,“不就摔了一跤, 有什么丢人的, 别学那帮娘们唧唧的文人。”
等他起来,剑眉一竖,沉声高喝:“站好!”
南若脑子还沉浸在自己是个傻逼的懊丧里,身体下意识听令站直。
谭瑛语气就放缓下来:“慌什么, 惩治恶犯是我们的职责,他作恶的都不怕, 你怕个什么?”
拍拍南若的肩, 满眼赞许:“刚刚在里头做的不就很好,头回给我打下手就这么稳当没吐的,你是第一个, 行舟好眼光,他连佩刀都给了你,你可不能辜负他的期许。”
声音一沉:“若这点都承受不住,早早回家当你的富少爷去!”
扭头冲容相笑道:“陛下这回可算给我派了个好苗子!”
瞧瞧驻地营房里那都是些什么玩意儿,一帮混日子的勋贵少爷,别说叫他们来审个人,见点血就吓得哇哇叫,还不如他手下的校尉力士。
跟容相表了态,回头笑眯眯帮南若拉拉衣襟,瞧见他腰间的佩刀,伸手摸了两把,冷行舟那厮活着的时候将这刀宝贝的不让他看,现在好了,他不光看还摸。
他垂眸将佩刀摆正,抬头剑眉一挑:“先回去歇几日,待夏祭完销假回来,不用去驻地,直接来找我,听我吩咐。”
南若:“是。”
在容相挥手示意他可以走了后出了銮仪狱。
来时的马已经还给了狱所,初一和初二正驾着马车等在门口。
初一一边扶他上车一边飞快道:“……昨个儿老爷遣我们回府候着大爷,方才相爷府的小厮来叫我们到銮仪狱接大爷,可吓了小的一跳……”
南若无心听他说话,有气无力地挥挥手,自己歪进了车里。
大爷心累,大爷自闭了。
先回府稍作收拾,又乘车去别院。
路上稍微缓过来一点的南若开始检讨自己穿越这三个月做了多少蠢事。
仔细想了想,好像也还好,因为有个穿越前辈在顶上压着,他处处小心,为了适应小若谷的学识和习惯,简直拿出了冲刺高考的劲头,不,他高考的时候都没这么拼。
身边的小厮和亲爹南宫云林是最严苛的监考老师,这一关他过了。
同时还超额帮小若谷完成了收拾老二找个差事等小心愿。
不由松了口气,还好还好,幸好醒悟的早,还没做出什么不能挽回的蠢事——等等。
他忽然一僵。
他为什么没怀疑生生不息跟太子有关呢?万一太子也在里面掺了一手呢?那他跟太子投诚,岂不是恰好投敌?
不不,不对,不会是太子,如果他有生生不息,怎么可能会造反失败,别说这帮男配,连皇帝和郑皇后都能一块送走。
而且以太子的性格,即便动手也是冲着男配们本人,而不是他们的孩子,没有理由。
还有一点,他不会对容相下手,一个才德兼备忠君爱民且任劳任怨的丞相对国家有多重要他不会不懂,太子并非心胸狭隘只图自己权益的人,看他平日对容相的态度便可见。
虽然如此,南若还是拿起扇子冲着自己来了一下,说他是傻逼没错,他被突然穿越冒出来的雄心壮志冲昏了脑子,以为自己项少龙附体,不不,还是怪他太相信原文,看轻了太子。
因为他跳过过程,看到了结果——太子输了。
他便理所当然的将太子归类到了需要被拯救被辅佐的一方,他会选择太子,未必没有我知道剧情我能帮你的高高在上的心态。
事实上以他现在的身份,他有什么资格看轻太子,太子不看轻他就不错了。
圣人言吾日三省吾身。
南若决定每天早中晚三省自己有没有傻逼。
到了别院,先见到了顾渔,据初一说他在冷千影出事那天就来了,因为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连着每日都来,谁也劝不动。
顾渔见了他眼睛一亮,随后有点愧疚的翻开小本子:
“冷指挥使的消息已经传遍京城,无需我打探。”
南若也眼睛一亮:“不,你来的正好,我还不知晓,快给我说说怎么回事。”
顾渔便高兴起来,往前翻本子给他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