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等了解完整个制香过程后他沉默了,制香这个动作不难,难得是搭配,不仅要懂香料,还要懂医,不是所有香料都能混合,有些非但不能治病还会致死。
等看到四舅赵荣帮他收集来的制香书册更沉默了。
——整整四大箱!
南若深深怀疑四舅是不是打劫了制香世家的藏书楼。
这还只是用来点的香,萃取精油还排在后头。
奈何大话已经放了出去,只能埋头钻研,唯一庆幸的是他不缺钱,各种材料随他霍霍。
第三件事跟镇西将军尉迟烨有关,他时隔七年回京述职,顺便给次子向傅家下聘完婚。
跟顾渔也有一定的关联,他爹顾解是跟尉迟将军一道进京的——被押着。
据说顾解上京途中在“渔船”借宿,因钱财丢失付不出嫖资想逃跑,结果被起夜的渔娘发觉,他焦急之下失手将人错杀,趁夜逃跑时被尉迟家车队撞见,尉迟将军次子见他形容鬼祟,便命人将他抓住,一番查探审问才知晓他杀了人。
同时也知晓了他是顾解,鉴于尉迟将军故去的兄长与顾解有些渊源,未免被猜疑趁机报复,尉迟将军才将人带进京,交由圣上裁断。
——才怪!
南若都不用审问就知道这里头有猫腻。
顾解杀人这件事整个就透着古怪,他上京时难道没带仆从,钱丢了不会叫仆从送来?再不济他好歹也是个举人,凭着名帖也能找人周转些银钱,他还想上京谋前程,怎么可能轻易自己断送。
还又好巧不巧偏被尉迟将军撞见。
他有充分理由怀疑这就是一个套,尉迟将军专为顾解设下的。
是因为顾渔身份果然有疑,还是单纯帮兄长为故人之后报仇?
南若心里揣测着,永昭帝直接下了旨,以顾解杀人一事影响恶劣为由判其斩刑,赶在春节前便执行,都不用他们审问真相,谭瑛带人去意思意思走了个过场就结案了。
同时表彰尉迟将军次子尉迟诚,赞他机敏有魄力,并亲自给他和傅卓二妹选了良辰吉日,让两人在京城完婚再回西北。
旨意降下,顾渔丝毫没有外界以为的震惊伤心,当着南若的面毫无顾忌笑了出来。
“忍着。忍着。”南若朝屋外看了一眼,“都到这时候了,不差这几步,待你爹埋进土里了你再笑也不迟。”
顾渔抬手捂住下半边脸,意思我挡着笑。
南若扶额:“眼睛也在笑!”
这几年顾渔已经在他的劝解下学会了“不孝”,挣脱出了君父为大的枷锁,果然他也没能逃脱穿越者必走的离经叛道。
可惜也只是在他面前。
南若心里叹了口气,叮嘱道:“记着待会儿去探望你爹的时候哭一哭,表现的悲伤一点,可千万别叫人看出你的真实情绪……”
此世不孝可是会压死人的,虽是顾解有错,可外人只会说天下无不是的父母。
顾渔拿出纸笔飞快写下:“千户能陪我一道去吗?”
他期盼的看着南若。
南若迟疑了下,道:“我只陪你到门口,你自个进去。”
顾渔忙点头。
两人带上酒菜去探监,为叫人看到孝心,还专带了攒楼的食盒。
结果到门口看到了正从里面出来的尉迟将军。
除了早早不在的,这是南若最晚见到的排前十的男配,眼前人和书里那个桀骜不驯的叛逆少年形象相去甚远,帅还是帅的,大约在西北待久了,浑身透着一股彪悍,目光犀利,眼神扫过来叫人忍不住心惊,街边的稚儿怕会当场吓哭。
他目光落在顾渔脸上,恍了恍。
南若好似什么都不知道,带着顾渔一起行礼。
尉迟将军回神,打量南若一眼,露出笑意:“原来是谷哥儿,你幼时我还抱过你,没料转眼已经长得这样高。”
南若不意外,一帮男配里渣爹和他关系最好,大约那时他年少叛逆不像其他人觉得和商人做朋友是耻辱,反倒凑着要跟渣爹做朋友,哪怕后来去了西北也没断了联系。
可惜他妻子并不这么想,两家的孩子完全没有来往,将军夫人根本不欢迎赵氏带孩子上门,赵氏也没坚持自取其辱,只保持了礼节性的往来。
五年前出了陌氏兄妹的事,尉迟将军便将两个儿子接去了西北,南若便是想拉关系也无从拉起。
一番寒暄,尉迟将军又将目光落到了顾渔脸上,直接道:“你和你母亲长得真像。”
像得他差点以为王姐姐又活过来了。
大兄临去前的一幕又浮现在了眼前。
当年是他亲自送大兄去的顾家,也是他亲眼看着大兄咽气。
“别怪六娘……是我的身子不争气……”
哪怕到了最后一口气,大兄也还念着王姐姐,求他帮忙看顾一二。
他那时憋着气没有立刻派人,等他消气却传来了王姐姐难产而亡的噩耗。
第八十二章 遗憾
八十二
尉迟烨看着顾渔神色复杂, 似陷入了回忆,顾渔无动于衷, 行了礼便拎着食盒绕过他进了监牢。
南若保持寒暄的微笑没有作声。
尉迟烨回过神, 看了眼顾渔的背影,扭头朝南若道:“顾渔是我故人之子,当年你救了他, 这几年又对他多有照顾,我都知晓,我欠你一个人情,你可以随时来换。”
不等南若开口推辞,一拍他的肩膀:“就这么说定了, 对了,回去告诉你爹, 我晚些时候去找他叙旧, 叫他把私藏的好酒备上!”
说完负手离去。
南若看着他虎步生风的背影,心里冒出一个疑问,尉迟烨在后来的帝后博弈中又起了什么作用呢?这回回京真的只是述职?
顾渔进去不到一刻钟便出来了,一身狼狈, 沾满了饭菜油渍,眼睛红红明显哭过, 额头还有磕头磕出来的印痕。
南若领着人出去到僻静处才无奈道:“也不用对自己这么狠。”
顾渔眼中掠过狡黠, 写道:“我故意气他了。”飞快对着南若做了个口型,“开心!”
南若心里一乐,看看左右:“忍着, 回去再开心。”
顾渔立刻嘴角向下保持住悲痛的模样。
金龙带着两个家丁牵马过来,还不知从哪给顾渔找了件外衫来换下。
顾渔瞧着鲜亮的颜色露出个嫌弃的眼神,金龙挠头憨笑。
圣上金口裁断,顾解没有翻案的可能,很快定好日子问斩,鉴于在西北的顾家人还没赶来,顾渔亲自去给他收了尸,抹着眼泪快速将丧事操办,顺便给顾解找了个风水宝地——乱葬岗。
历来被拉到京城处斩的犯人都会葬在这里,像他这种给家族蒙羞的人族中是不会欢迎葬回去的,有些牌位都不允许拿回去,直接除族。
顾渔所做合情合理,至少他还给顾解立了碑做了法事,许多直接一卷席子挖个坑扔进去就了事。
解决完已经到了腊月底,新年气氛越发浓厚。
除夕依旧和往年一样一大家热闹聚餐,只老二老三成了亲,就不和大家一起守岁,吃完饭跟媳妇回去各过各的,渣爹在这上面非常开明,儿子有了小家就以小家为重,儿子房里的事也从不掺合,孩子爱生不生。
老二有回受不了跟渣爹抱怨二奶奶看不起他快过不下去了,渣爹直接冷嘲他本事没有毛病还挺多,就他这样要不是有他这个好爹指不定现在还在光棍一个,顶多也就给人家寡妇当个上门女婿,想娶秀才女儿,做梦去吧,把老二噎了个够呛。
当然老二老三他们夫妻关系好不好,纳不纳妾渣爹也同样不管,就像他嘲老二一样,同样认为妻子留不住丈夫是做妻子的失职没本事。
这是南若拿老二老三夫妻的情况做借口拖延亲事时,渣爹亲口给他的“谆谆教导”。
还有许多放到现代能被喷出几百页的观点。
南若对此只保持微笑倾听就行了,他理解渣爹这种观念的形成,但不代表认同。
同时也明白记忆里渣爹和赵氏的关系为何会越来越僵了,渣爹的婚姻观是只谈合作不谈感情,我负责在前面拼,你负责管好后勤,然后再一起教育后代。
但人与人相处怎么可能无动于衷,赵氏动了情,其实客观来讲渣爹条件还是不错的,只长得好这一项就超过了许多人,赵氏嫁给他时也才十六,面对风流倜傥的丈夫,会动心太正常了。
何况渣爹还特别会哄女人,只说一点,他记得每个姨娘的喜好!每回管事来送铺子里的新品,他随口就“这个颜色X氏喜欢给她送去”“那个送去给X氏尝个鲜”之类,每个人都安排的明明白白。
当然他也没忘记赵氏,赵氏的喜好他至今记得,每年赵氏忌日都会记着叫人准备。
渣爹这样的在前世都能吸引到不少女生,不然海王这个词是怎么来的,更别提在纳妾合法的此世了。
如果他一直做他的海王也就罢了,可偏他突然专情,叫赵氏看到了落差,以她的性格不会埋怨郑皇后也不会怪渣爹,却也没法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干脆将合作关系落实,只谈正事,落在小若谷眼里,便是父母关系不睦如同上下级。
可到底人是感情生物,做不到完全斩断,她憋闷一久,还是郁郁而终。
如果赵氏能再多活几年,兴许就会看开了。
南若站在旁观角度,除了觉得遗憾外,恐婚指数又上升了十个点。
先前是怕盲婚哑嫁,经过太子这一遭,他对自己体内的渣因子有了了解,撇开他现在和太子相处不谈,他不能保证能给未来妻子感情上的回应,怕将来走了渣爹和赵氏的老路,又酿成悲剧,干脆从源头遏制。
除夕之后又是一年大朝会,南若如今已经从室外挪到了室内,就在永昭帝御座台阶下,和另一位千户好似左右护法,不但能看清帝后一年一次的盛装,余光连两人表情都看得清清楚楚。
而太子就坐在他左手边的御台上。
南若不自觉挺直了腰。
自上回皇陵一别后,两人倒是经常见,可只是当着永昭帝的面公事公办,根本没机会单独说话,也就擦身而过的时候太子趁机扯一把他的袖子,搞得南若心惊肉跳,就怕被人发觉,信里叮嘱也没用,太子依旧乐此不疲。
大朝会还是老样子,南若已经过了新鲜劲,到万国觐见时全然没了头回的激动,听着永昭帝各种赏赐心疼的眼皮直抽,得亏郑皇后当初给力,不然十个大燕都不够他这么败的。
他深刻怀疑当年永昭帝与其说对郑皇后心动,不如说是对她赚钱的能力心动,娶了她,相当于拥有了一座移动金库。
这不朝会尾声献宝环节二十四衙门就献上了三辆自行车,不是木头组装的那种,是铁加橡胶轮胎,三辆车体型各异,几乎囊括了现代自行车的发展过程,最大的前有杠后有座,中型的只有后座和一个前筐,最小的只能骑不能带人。
匠人们亲自骑上去做示范,得到准许在广场上表演,以至于后头橡胶罐头橡皮擦等小物件基本没人关注,全被自行车吸引了注意。
南若看着大臣们伸长脖子跃跃欲试的模样,额头落下三道黑线,哪怕已经待了五年,看到这种古今结合还是让他很想吐槽。
自行车出现他倒不是很惊讶,有郑皇后在迟早的事,按她当年“推陈出新”的速度,现在才拿出自行车都算慢了,而且穿来的第二年他就听永昭帝说在南方移栽了许多橡胶树,想来如今已经能大规模产胶了。
其实南若很好奇郑皇后知不知道怎么制作蒸汽机,不知道有生之年能不能再看到火车,还有飞机轮船什么的,他十分怀疑郑皇后脑子里其实有一本百科全书。
朝会结束,帝后相携离去,太子紧随其后,这样的场合两人连眼神都没敢交换,尤其太子,全程忍着没有多看南若一眼,他怕自己克制不住有所流露,连累了谷哥儿。
南若心道办公室恋情的弊端就在这了,为了不让领导发现,人前得表现的比其他人更不熟。
不过人后两人也没走得多近,至今还停留在书信网恋阶段,南若万没想到自己头一回正式恋爱竟如此淳朴。
太后崩逝才没几个月,永昭帝无心举办宫宴,他不庆贺,底下官员也纷纷低调,整个春节唯有普通百姓过得最快乐。
南若本想着趁上元节与太子见一面,没料永昭帝又招了傅家人进宫,还叫太子陪着一道,只能作罢。
太子隔日来信很是抱怨了一通,言语间吐槽永昭帝脑子不正常,这与溺杀有何异,若不是傅国丈脑子还清醒压得住,傅家人早飘起来了。
南若嘴角微抽,你们父子两都不正常,谁也别笑谁了,不过瞧着太子字里行间越来越外露的随意,叫他安了心。
就怕他愿意倾听,太子却不愿意诉说。
上元过后永昭帝忽然振作了起来,又恢复了从前精神奕奕的样子,自己朝五晚九不够,还要拉着太子一起,连荣王也被他叫到了紫宸殿,说是教导如何御下,以免将来去封地被身边长史糊弄。
而南若也没功夫惦记太子,四娘出嫁在即,南宫家上下都忙着准备起来,婚期定在二月初六,从京城到绍阳坐船最快也得十日,到了之后还得做准备,所以上元刚过三日,便准备装船出发。
这一去至少得两个月,怕期间太子发病,南若提前写了一沓纸条交给傅卓,叫他每天给太子看一两张,本来是想写信的,可一想到要一次写够两个月的八百字他就头大,只能偷工减料变成了纸条,一两句他还是想得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