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元崇瞥了他一眼就低下了头,继续手里的活。
容杬给了他一个礼貌的微笑。
南若也回了一个,没有理会傅卓,随着小太监拐进内室。
“坐。”太子在桌案后示意,他又换回了常服,褪去了庄严华贵,但也并没有变得亲切近人,仍旧高高在上。
南若在他对面坐下。
“说吧,什么事竟让你主动来见孤。”太子好整以暇的看着他,语气竟然带了些许调侃。
祭祀时那些压抑隐忍消失不见,仿佛是个幻觉,和以往一样从容松快。
不,是得到发泄后的平和。
南若目光从他下巴以下扫过,瞥见了右手手指上白色的包扎结。
难怪这回没拿望远镜。
思绪跑偏了一秒,定神道:“臣来求殿下救命。”
太子一愣,目光落到他脸上:“怎么说?”
南若道:“殿下可知道生生不息?”
太子没有说话,似乎不知道,目光示意他解释。
南若:“这是一种毒,中毒的人会在七七四十九天后因内脏衰败而猝亡,毒发前一切正常,便是太医也探查不出来。”顿了下,“或许陌院使可以。”
陌院使即神医男五陌寒殇。
——一个古早言情文中出现频率极高的取名用字,或者排列组合,或者单独出现在男主男配或反派的名字中。
陌和寒就算了,南若实在理解不了用殇做名字是什么想法。
殇的意思是人没到成年就死去,组成词语也大都跟死亡或者悲痛挂钩,譬如殇折、国殇。
爹妈是多恨孩子才会起名叫殇?
前面加个无或者去还能理解一点,寒殇离殇梦殇这些——
嗯……
南若只能表示作者开心就好。
不过也正因为陌寒殇,才让他觉得这本小说确实是古早言情——有内味儿。
男主和其他男配的名字虽然也有倾向,譬如人手一个不值钱的复姓,但至少名比较正常。
比如男主夏侯俨,他便宜爹南宫云林,男六尉迟烨,男八上官子辰。
陌寒殇实在突出,还有一个男七冷千影。
光念出来都觉得羞耻。
太子脸上看不出来什么震惊讶异,一挑眉:“你中了毒?”
南若道:“臣不确定。”
这是实话。
尽管这些天他尽力避免,但敌在暗他在明,他不敢百分百保证自己能躲过。
这不是其它毒药有银针可以检验,也不是在现代,有器材疫苗可以救命。
玄幻的设定导致他完全被动,束手无策。
南若发誓,如果他能回现代,再写剧本时一定要严谨再严谨。
作者敲敲键盘随手一个设定,于剧中人而言或许是悬在头顶的刀剑,无声无息收割着人命。
要是原文写了解药,他就不用这么头疼了。
“怎么说?”太子修长的手指拨弄着腰间的挂坠,一副来了兴趣的模样。
南若便说了容枟和另外两个男配儿子的死,又特别暗示了一下三个男配与女主的关联。
“……臣恰好知晓这毒与毒发时的反应,心中便起了疑,那日去容相府中,本想一探虚实,可容相并未出面……”
既然要投诚,先洗白下关系网,他绝没有背弃东宫,去给容相打工的意图。
“容家对此事的反应也不太寻常……”
容相肯定在查。
他没办法打探到容相的动静,太子应该知道。
果然太子面露思索。
南若继续道:“或许那幕后之人并未针对南宫府,但臣不敢侥幸。”
被害的都是昔日女主追求者,满天下谁不知道他爹是女主第一舔狗,他会忧虑实属正常。
再加一把火:“臣更忧惧牵连到殿下。”
顺道拍个马屁:“臣这几日辗转难寐,臣死,微不足道,殿下乃储君,相关社稷国祚,臣不敢私自抉择,思来想去特来坦白相告。”
不知道太子受不受用,反正从前酒局上,甲方爸爸都挺高兴的。
南若声音不疾不徐,显得温柔而诚恳,这是他浸淫社会长久以来锻炼出来的能力,叫人很难不被打动。
搭配上原身这张比他更纯澈无辜的脸,效果更甚。
太子定定打量他,以一种全新的目光,倒没有怀疑什么,指腹摩挲着玉坠:“孤怎知你说的是真是假?”
南若知道这毒药太玄幻不真实,奈何设定如此,他也很无奈。
“臣知晓一秘闻,当年先恒王便是中此毒药亡故,他是代人受过,那药本是下给皇后的。”
太子变了眼神。
南若再接再厉:“此事家父、容相、尉迟将军、广德侯、冷指挥使、陌院使都知晓,陛下也知。”
别问他怎么知道的,问就是偷听来的,从男二爹那里。
太子又不会去找南宫云林对质。
太子没有出声,似在考虑,须臾,开口:“你是想要孤令陌院使替你诊治?”
南若从善如流:“殿下仁善,臣铭感五内。”微顿,“若殿下愿意允许臣与殿下同饮同食,臣更感激涕零。”
太子似乎被他这么溜的顺坡下震住,盯着他半晌没说出话。
南若低眉敛目任他看,看一看又不会少块肉,他不怕太子觉得他变化大,太子和原身并不熟,对他的了解只是片面,人面对不同的人本来就有不同面,外面雷厉风行说一不二的老板或许回到家是个妻管严耙耳朵。
原身恰好也有想要改变的意识,加上年纪,性格发生变化不足为奇。
只要习惯和学识没变,不用过度担心。
这是南若这几天总结出来的,刚来的那两天他过于紧张,熟悉了才发觉并没有他想的那么严重。
前两天京城还有个年过五十的勋贵突然性格大变,闹着要出家,贤妻娇妾说舍就舍,也没见大家多想什么,只要不露出现代相关,不会有人怀疑。
“孤为何要帮你?”太子开口。
来了。
南若心中一定,太子能问出这句话,事情就妥了一半。
他抬眸,大胆看向太子:“从前种种是臣愚钝,殿下襟怀豁达从未与臣计较,臣惭愧,从今往后,愿为殿下效犬马之劳。”
从穿越过来,南若一直在尝试解决毒的问题。
事实证明,仅凭他不行。
超出了他或者说原身的能力范围。
古代限制太多。
或许多给他一些时间,他能做到,可现在他缺的恰恰就是时间。
七七四十九天,刀架在脖子上逼着他做选择。
今天之前,他还在犹豫。
他可以向男二爹寻求帮助,把刚刚的说辞变一变,让他说动男女主帮忙。
这应该是最不费劲的解决方法。
但有风险,他没有信心能百分百骗过女主。
而且今天的所见所闻,让他改了主意。
他想选太子这一方。
投诚男女主,固然轻松,但接下来的人生几乎看得见。
要么继承南宫府,继续当皇商,从前他只是从书上知晓古代商人地位低下,这几日所见所闻,让他深切体会到了什么叫低人一等。
不是所有勋贵都是夏侯淳,大多数看他的目光是轻视的,不屑的。
南若本不在意别人的看法,但原身记忆里那种自卑与愤懑深深影响了他。
最重要,今天的祭祀给了他重重一击。
南若在胸口摸到了两个字:野心。
从前南若看穿越小说时,对主人公总是在情情爱爱里打转恨铁不成钢。
譬如有一阵子清穿剧很火,他作为编剧顺应潮流,去看了许多清穿小说,那些只穿越什么金手指没有的就罢了,活着都艰辛,可以理解。
有的带了堪比仙器的随身空间,那么大的金手指,居然就只缩在一个男人的后院做小妾。
还有什么带攻略系统的,能兑换出忠心符,或者末日过来武力值爆表出入皇宫如无人之境的等等。
都厉害到这个份上了,就算不蛰伏招揽人马造反,也可以弄死男人自己垂帘亲政。
结果一个个全都甘心给阿哥当小妾。
南若觉得自己不适合写清穿剧,放弃了。
现在真的穿越,他想试一试。
站男女主固然有剧情参考,可以保十年内无忧,如果努力一把,当上驸马,可以延长到老。
但也止步驸马,权与势再多沾不到半分。
这不是他想要的。
选了太子,一旦成功,便是从龙之功。
初来时他被原文误导,不看好太子,但准备春祭的这七日,他发现太子并没有那么糟糕。
单短短七日便带领东宫完成春祭,太子能力是够的。
对愿意站在他一边的手下赏罚分明,不愿意站位混日子的也并不刻意刁难。
能力胸襟都有,是一个合格的储君。
至于未来被废,还有五年时间,剧情并非不可更改,在他从原身身上睁开眼的那一刻,就已经改了。
当然,最重要的,男女主离得太远,传信不便,他怕拖得太久来不及。
时间与权势双双鼓动他,让南若来到了太子面前。
相比面对男女主,他在太子这里有更多的筹码可以用。
成,便加官进爵,改换门庭。
败,不,不会败。
南若眯起眼,他绝不会败。
第十一章 男五
十一
南若话撂得慷慨。
太子不置可否,拨弄着玉坠道:“你打算如何为孤效犬马之劳?”
南若早有准备:“臣自知才能有限,不能为殿下出谋划策,臣有一物,可为殿下解忧。”
他从荷包里掏出一枚铜币,轻轻放在桌上,抿唇一笑:“此物臣手中万万数有余,殿下需要,臣愿意源源不断为殿下奉上。”
有句话说得好,钱不是万能的,没有钱却是万万不能的。
这几天,他私下做了不少调研。
结论太子缺钱。
男主不让太子入朝,又限制太子招揽门客,太子经济来源除了宫中发放的份例,便是外祖傅家补贴。
宫中的份例有定数,內监各个部门又有不能明说的潜规则,太子吃穿住行不受影响,手里却落不下多少真金白银。
傅家有钱是有钱,但有一大家子要养,作为国公府,生活水平不低,傅家男人在朝中并没有实权,只几个恩荫来的虚衔,那点薪水恐怕还不够他们去攒楼吃几回酒。
傅家在金钱上能给太子的支持有限。
其它比如贿赂上供之类的路径,早被男主堵死了,太子也不会做出这种等着被抓小辫子的蠢事。
所以太子缺钱。
养门客拉拢人手都是需要钱来开通的,天下攘攘不为名便为利,名在男主手里,皇帝还活着,且年轻,才子官吏更愿意得到的是皇帝的赏识,太子只能利诱。
太子没有钱,南若有。
这些天他稍稍整理了下原身的资产,作为嫡子,他每月可以从账上支取一千两零花钱。
这笔钱完全属于他支配,不会有人追究他花到了哪里。
其次,他手里有十五个庄子三个别院六个旺铺,是逢年过节以及生辰男二爹送给他的,每月收入过万没问题。
还有生母留给他的遗产。
原身生母虽出身官宦人家,却很有经营手段,她嫁来南宫家时并没有带多少嫁妆,南宫家图的也不是这个,是她的出身。
她接管内宅后,手中财富不断积累,恰好那个时候正逢女主商业崛起,她伺机参与几样适合女子经营的生意,赚了个盆满钵满。
这些钱全部留给了原身。
百万打头。
除了银票金银,还有许多玉石珍宝古董,后者更值钱。
而且那些店铺仍然开着,由三姨娘操持,每月分到他账上。
十多年过去,积累了一个恐怖的数字。
南若盘点完震惊了半晌。
这要放在现代,他已经到了人生巅峰。
可惜这是古代,纵使有万贯家财,在大众眼中也是下等人,如果南宫家背后不是站着皇室,这些钱根本保不住。
“……所以殿下无需担心臣父亲会知晓。”
南若解释。
太子听着这些数字,看他的目光再次刷新。
南若保持着恭敬的姿态,等待太子的定夺,微垂的眼中是气定神闲的笃定。
果然,须臾,太子开口:“可以,孤答应你的要求。”
太子确实缺钱。
尤其这次筹办春祭,全由东宫掏腰包,花费了不少。
他正考虑接下来是否要裁减东宫支出。
南若此举解了燃眉之急。
“来人。”太子雷厉风行,一拽摇绳,有小太监猫着腰进来,“去太医院,召陌院使来见孤。”
“是。”小太监应声离去。
南若心道你就不怕我赖账,转念一想对方身份——对不起,当我没说。
“多谢殿下。”他由衷感激。
太子继续安排:“今日起你便留宿东宫,与孤同饮同食。”
南若正想婉拒留宿,他突然和太子走近,会惹来怀疑,连同饮同食他都希望悄悄来。
太子道:“孤对外会称你驾前失仪,罚你留在宫中抄写经文。”
也行。
南若颔首,同时心里受教,作为官场新人,他还有得学。
趁着陌寒殇还没有来,南·官场新人·若尝试与上司拉一拉关系,主要是想摸一摸上司的性格脾气,好调整与对方相处的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