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家也难有余粮,国家固然是庞大的,然而各个部门都要伸手要钱,超能力是旷日持久的争斗,比寻常犯罪更麻烦,造成的损失更巨大,刘晴都不敢自信满满地说自己每次都能拿到足够的预算,如果有财阀愿意承担这一切损失,那当然是天大的好事,说是天上掉馅饼也不为过,只是这馅饼说不准有毒。
“我知道。”古德白有那么点心不在焉地说道,其实这钱不是他的,花起来当然不心疼,他靠在那张办公椅上,侧着脸看刘晴,心平气和地回答她,“做生意是让人头疼,不过做慈善就是另一回事了。”
刘晴的表情看起来不止是难以捉摸了,简直是五味陈杂,下意识道:“那恐怕是很大一笔钱。”
“巧了。”古德白笑起来,“我正好最不缺的就是钱,你不用多心,这只是一桩普通的慈善,愿意为超能力造成的损失买一部分的单。当然,你不相信也不要紧,我只不过是提出来,选择权仍然在你。”
这下刘晴站着,她安静地凝视着古德白:“那么,古先生的帮助有限制吗?”
“那要看你到底要多少了。”古德白沉吟片刻,他缓缓道,“我总得量力而行。”
这样的对话倒是让刘晴安心多了,她意识到对方在表达善意,只不过仍有所保留,于是笑了起来:“听起来好像不太有诚意。”
不过她仍然将资料收拾了下,拿过书桌上的纸笔留下自己的号码,笔尖在纸上留下沙沙的声音,字迹很端正:“这是我的联系方式,很快我会再来,到时候会跟你联系。”
“还有,这里是保密协议,麻烦签名。”
简直跟银行的工作人员一样。
古德白连连签了好几份保密协议,大部分内容大同小异,都是不准许他对外发布任何相关的机密消息,包括这位还在逃跑的杀人犯是带电的这种事也绝不能说,哪怕试图写成小说放到网上赚钱都不行,惩罚几乎没写,不过大家都心知肚明违反了会发生什么。
“小说里的特工一样。”古德白摇头苦笑,他在签名处写好自己的名字,抬头就看见刘晴似笑非笑的脸。
刘晴用相当轻盈的口吻戏谑他:“倒也差不远了。”
“对了。”古德白把保密协议推回去的时候,他很快又想起来一件事,“正好还有件事要麻烦你。”
“哦?愿闻其详。”
在刘晴下来的时候,武赤藻快要把整张卷子写完了,他喜欢先做最后的大题,前面的题目大多数没什么难度。
“再见,小失踪人口。”刘晴提着那个鼓了不少的公文包,眼睛里带着点笑,飒爽如一道风般从楼梯上下来,她跟武赤藻打了个招呼,然后飘向门外,没多久车发动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待在旁边等着指导的余涯都没反应过来,迷迷糊糊道:“怎么回事?”
这次武赤藻陪着他一起迷茫,直到古德白走了下来。
“果然错了。”
庄园的主人将卷子翻过来,仔细看了看最后那道大题,对武赤藻说道:“这道题的答案是5,你从这里就开始错了。”
武赤藻看起来简直见了鬼。
第25章
“我要出个门,你想不想一起出去?”
古德白将车开出来的时候,正好遇到武赤藻在修理快要变得光秃秃的草坪,年轻人有无处发泄的精力,忙碌地像是只家养小精灵,恨不得给老板养花侍草,洗碗擦地。
打刘晴来访那件事后已经过了小半周了,古德白猜测她近期大概不会上门,决定先找杜玉台。
武赤藻茫然地提着水壶,分辨不出这是个邀请还是个任务,好半晌才迟疑地点了点头。
古德白也不在乎,他上下打量了会儿对方,漫不经心地催促道:“去换件衣服,又不是去花店,我可不打算载着园丁出门。”
青年很快就换完衣服回来,矫健地钻进副驾驶位里,将长手长脚连同车门一块儿拉进来,他沉默地拉上安全带,衣服是余涯带他去买的,不像武赤藻的风格,不过看起来还算是赏心悦目。
正巧古德白喜欢美丽的事物,他的心柔化片刻,难得伸出手去拨弄武赤藻的头发,细密冰凉的发丝从指尖滑过去,如同水流般细密。
武赤藻的脸微微泛红,显然不太习惯这样的亲密,不过并没有反抗:“我们去哪儿?”
为了缓解气氛,青年下意识揪着安全带开口询问。
古德白轻笑了声:“很重要吗?还是说一旦我去错了地方,你就打算立刻下车。”
这显然是个明确的拒绝,武赤藻再度沉默了下来,他当然不会跳车,更不会随便下车,如果古德白要去做坏事,说不准他还要忙着抉择到底该为了报恩闭上眼睛还是遵循良心报警。
因此他有充分的理由保持沉默,好养精蓄锐应对任何可怕的情况。
“去找杜玉台。”出乎意料,古德白还是解答了武赤藻的疑问,“他之前托我查了一件事,手机里说不清楚,更何况我也要问他一些事。”
武赤藻闷闷地“哦”了一声,没有后续了,他其实不知道杜玉台是谁。
昨天刚下过雨,山道开起来有些泥泞,古德白将车窗升起,免得被水弄脏,开车的速度不快不慢,非常平稳,只是偶尔会碾过水坑,不过不至于让人颠簸到头晕目眩的地步。倒是树叶被车顶擦过,将积攒了一夜的雨水哗啦啦倒下来,溅起的水花泼出潋滟的景色,叫武赤藻看得有些着迷。
自从异能觉醒之后,武赤藻就对植物滋生出了不少好感。
进入城市之后,古德白的车速明显提升了不少,没过多久就刹在了一处陌生的僻静小区内,连安保都没有,倒是外头的早餐摊很是热闹。
他们找了个地方停位置,正巧遇到杜玉台打着哈欠下来丢垃圾,医生穿着件斑斓花哨的睡衣,活像刚从幼儿园的舞台上跑出来,他看见古德白的车子后大张的嘴巴猛然闭起,本来昏昏欲睡的眼睛一下子锐利起来,让武赤藻想起动物园的老虎。
不过他什么都没说,只是将手里提着的袋子放进了垃圾桶里。
原来杜玉台就是老板的医生啊。
武赤藻慢半拍地将杜玉台这个名字跟脑海里的脸结合在一块儿。
叶子上的水流还顺着车的脉络滴落,古德白打开车门等了一分钟,直到确认水不会沾在自己身上才下车去,武赤藻像是只被主人遗弃的小狗那样,有些惶恐地不清楚自己该等着还是该下去。
杜玉台走过来抱怨,看起来很伤神:“你怎么这会儿就来了。”
“不方便?”古德白反问道,他似乎很喜欢把问题抛给别人,轻飘飘地避开自己的要害跟答案。
“那倒没有,算了,你……”杜玉台闲散地否认,他又滑稽地看了眼武赤藻,很快就笑起来,“你……不,你们一起来吧。”
古德白没有回头看武赤藻,他甚至连车钥匙都没拔掉,就这样跟着杜玉台进去了。
武赤藻犹豫了五秒钟,拿着车钥匙下去,然后关好车门上锁,也追了上去。
小区里的绿化做得很不错,躁动的植物偶尔会来纠缠武赤藻的裤脚,它们生机勃勃,要在平日他少不得照顾一下,眼下实在顾不上理会,就跟着古德白的背影一块儿挤进电梯。
杜玉台进了电梯后就懒散地靠在边上,连眼皮都懒得睁开,他住在七楼,快到的时候忽然调侃般开了口:“等会看到什么,都别惊讶。”
古德白只是轻笑一下,而武赤藻下意识猜测起待会儿会看到什么东西。
公寓楼的楼道很狭窄,三个人从电梯出来后就显得有些堵,杜玉台不得不先挤到前面去带路。
“栖,来开门。”杜玉台出来时没带钥匙,只好一个劲儿地按着门铃,声音里带着截然不同的笑意,懒洋洋地拖着音,“快出来,来客人了。”
妻?原来杜医生结婚了。
武赤藻不太了解夫妻间是不是这样正常称呼的,他的生命对常人而言过于畸形,无父无母,连正常孩子的人生都不清楚,更别提夫妻的蜜语了。
房门很快被怒气冲冲地掀开,出乎意料,出来的不是温柔体贴的女人,而是个冷着脸的男人,个子中等,腿却很长,穿着件黑色的皮衣,脸紧绷着,怒气几乎烧穿衣物扑面而来,像团被黑色塑料袋裹住的火焰。
“唐平!”他冷冰冰地看着杜玉台,咬牙切齿,可能是刚穿好鞋子,踢了两脚墙,然后扶着门框跌跌撞撞地从他们身边挤过去,“要是明天我的车没有完好无缺地停在我的车位上,你知道后果!”
他说话跟动作都很快,跟机关枪似的,最后一个话音收尾,人也已经奔到电梯边去了。
“哎呀——计较,我的车位不就是你的车位。”杜玉台感慨一声后进了门,屋子里飘着食物的香气,他用鼻子嗅了嗅,眉目带笑,“真贴心,果然做了早餐。”
武赤藻的确被吓到了,他甚至都没回过神来,不过看着古德白没有反应,也就老实跟进去,默默地想:唐平是谁啊?原来男人也可以叫妻啊,可是妻连名字都叫错了不要紧吗?
古德白换上拖鞋,看着杜玉台跟武赤藻,意有所指:“看来这年头起两个名字倒成了时髦了。”
武赤藻顿时了然:原来唐平也是杜医生啊。
他倏然对杜玉台有了三毫米的亲切感。
进到客厅里后两人才发现餐桌边还坐着个安静的少年,十几岁的模样,神态稚嫩平和,肤色惨白,正在慢慢嚼着一块被切好的三角煎蛋,面前的盘里放着碟烤到焦黄的吐司,只被咬了半口。
古德白微微一挑眉,他知道这个少年是谁——杜玉台老师的独子,单克思,听名字都值得他们俩的好感度加十点基础值。
杜玉台没太在意少年,只是端起装着吐司的大盘子里递给武赤藻,打发他们两个年纪相当的年轻人一起吃饭。
“你们两个小孩子坐在这里好好吃,别跟我客气,古先生,我们去书房谈。”
医生很快就转向了古德白,显然没打算介绍他们互相认识,只是找个借口踢开武赤藻,他敷衍地像只招财猫那样招了招手,然后叼着刚刚摸走的亮片吐司往玻璃书房里走。
说是书房,其实跟古德白的书房有很大差别,只是将一个贴着阳台的房间放上书柜跟电脑,连门都是玻璃的,能直接看到客厅吃饭的少年跟武赤藻。
少年还在机械地吃着鸡蛋,他很认真地咀嚼、吞咽,再继续进食,让坐在桌边的武赤藻忍不住感觉有点发毛。
古德白没问眼前的奇怪景象,反倒是靠在玻璃门边慢悠悠道:“刚刚出去的人是谁?”
坐下打开电脑的杜玉台连眼皮都没抬:“医疗事故受害者跟我的保险受益人。”
第26章
其实按照杜玉台原本的收入,完全住得起城市里较为金贵的地带,更别提还有古德白这份额外酬劳。
不过这段时间来他为了疗养院的事几乎掏空了所有资金,只好搬家,好在这地方也不是全无优点,起码僻静,就是离地铁站有点儿远,不过他有车——起码对象有车。
“疗养院的事多谢帮忙了。”杜玉台请他坐下,他们俩都不是什么热爱闲聊的人,八卦点到即止,老虎医生舒展开筋骨,把自己放松在转椅上转了小半圈,“所以,到底是什么事需要这么谨慎?”
古德白从门边走过来,挑了个懒人沙发落座,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有关你要找的人。”
杜玉台的书房里只有几个懒人沙发叠在一起充当客人的座椅,古德白一时不察,直接陷在了软绵绵的泡沫跟布料的组合物里,只好不动声色地挪了挪身体。
桌子上零散地放着许多乱七八糟的资料,都是杜玉台收集到的异能消息,有几张甚至在地上,显然被踩过,有些发皱,都打着触目惊心的红叉,显然是无用信息。
“我要找的人。”杜玉台重复了一句,他的目光看向外头,武赤藻这会儿正趴在桌子上跟单克思对话,而对方睁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凝视着客人,还在往嘴里送食物,很显然被吸引了注意力。
这倒蛮稀奇的,他不常对陌生人表现出好感,哪怕只是这么细微的关注。
杜玉台看着老师留给自己的遗产,忍不住皱起眉头,叹着气回过头来继续应付古德白:“人家三十多岁,我也三十多岁,可人家是年富力强,我是中年危机。你也看到了,我上没老下有小,中间倒是有个比我有钱的对象,包养还算条新退路,你好心扶贫我很感激,只不过道谢有一句,别的给不了。”
古德白过于充沛的好心难免让杜玉台难免有点发毛,生怕自己被称斤掂两就卖得不见半根毛了,他下半辈子已经做好计划,不太想被破坏。
“你放心。”古德白闲散道,“我对你的命完全没有兴趣,只是单纯对这件事很有兴趣,所以想要分享情报,大家互利互惠,难道你不想知道杀死你老师的人是谁吗?”
“想啊,当然想,只不过逝者已矣,总得为活人做打算,总得问清楚怎么个惠法。”
杜玉台眯着眼,声音有些慵懒,他现在在自己家里,懒得询问古德白意见,擅自点起一根烟。
桌上的烟灰缸已经被清空,古德白只能从残余的污渍里窥探出之前堪称疮痍的蛛丝马迹,看医生的模样,刷烟灰缸的八成不是他。
古德白不由得对刚刚萍水相逢的长腿男人充满敬意:这是杜玉台上哪儿找的田螺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