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楼跟楼之间的差距吗?”古德白突然发问道,“有些地方能卖出几千万,有些地方几百万就能得手。”
武赤藻被问得不知所措:“我……不知道,我觉得它们只是住的地方而已。”
“其实房子本身的价格只有那么多,就跟人一样,可它们有附加品,比如旁边就是地铁与商城,或者,房子能够欣赏到的景观,又或者它被改造后的模样。”古德白轻轻磕了下勺子,“这些都会影响价格,如果什么都没有,自然就会廉价起来,人也一样。”
“你也一样。”
“那些无用的烂尾楼对常人来讲的确还能挣一笔大钱,不过对我而言毫无用处,不如卖给刘晴做人情,她有求于我,对你就会更上心。”古德白轻声叹息道,“这是笔很划算的买卖,你能学到多少,就看你愿意为这笔买卖赚回多少了。”
机会真是来得巧妙,刘晴将电人主动送上门,从死掉的女人那里还拿到了新线索,果真是不虚此行。
古德白看着皱眉深思的武赤藻,目光很快落在了文件袋上,他轻轻抛过,漫不经心道:“喏,你来找我时要的东西,现在给你。”
武赤藻手忙脚乱地接下,笨拙地撕开文件袋,里头随着他的动作滑出一张身份证。
姓名栏清晰地写着“武赤藻”三个字,是他的新生。
武赤藻呆立在当场。
第38章
箱子里其实并没有别的东西,只是一张纸。
上面还有个熟悉的名字——米琳。
云山栖跟那个女人交易的东西是一张名单, 这张名单上的异能者来自五湖四海, 他们的共同点都在于特别的异能。
这是一张有关于长生项目的实验体名单, 其中的异能者包括自愈、细胞增强、控制体温、停止自身机能活动等等。
武赤藻当时看到保安的时候说过并不是同一拨人, 说明那个女人的保镖在发现是异能者后立刻撤退,这么重要的项目被随手放弃,要么是对女人足够信任, 要么这根本就是一张毫无意义的名单。
女人的死亡跟云山栖的失踪都掐断了更直接的线索,显然原主人并非善茬,否则对方绝不可能因为这张脸就吓得心脏骤停。
梳理人际网, 古老先生也许会知道什么,不过现在人已经死了,没有考虑这个的意义;而詹雅基本上不必列入怀疑,按照她对儿子的溺爱与性情,对此事几乎没有什么知情的可能性,否则现在就应该打来电话, 甚至亲自上门,她是长森的掌权者,同理,看来原主人并没有完全让长森集团进入他的小秘密。
在黎明昏黄发难当然不是古德白临时昏了头, 其实无论云山栖当时合作与否,他们又是不是能拿到情报,古德白都叮嘱过武赤藻,绝不能放走交易目标。不单单是为了封锁路线, 还是警告,是提醒,他莽撞闹大事端是为了让暗处的人看到力量后主动上门,而且电人的问题迫在眉睫,刘晴会需要足够的人手,因此多少也有试探她的意思。
他大张旗鼓地丢下卡片,与黎明昏黄的老板见面,甚至不惜让刘晴发现,当然是早有准备。
就如同刘晴怀疑单克思的事一样,古德白同样怀疑当时电人来到小连山真的只是巧合吗?如果不是巧合,那就要抢在刘晴之前接触对方。
在武赤藻离开的第二天,小鹤为他准备了行李,余涯请他喝了一杯酒,而古德白前一个晚上只给了一句话。
第二天清早,武赤藻醉醺醺地坐上刘晴的车,他将燥热的脸颊贴在窗户上,依依不舍地凝视着自己居住多时的庄园,酒气从鼻子灌入脑子,好似整个人都飘了起来。
刘晴专心开车,担忧武赤藻会不习惯,就轻笑着拉开一句家常:“他不来送你吗?”
“嗯。”武赤藻哼出鼻音,他趴在窗边有些犯困,就枕着自己的手,将小半个头探出去。
刘晴忙道:“这样不安全,快回去。”
武赤藻温顺听话地缩了回去,他想了想,有点不知道说什么,见刘晴的次数并不多,算起来只有两次,明明都是只有两次,老板跟她说话的时候就如同老友,可他却觉得跟陌生人差不多,于是靠在后座上看着车顶。
车子里有种淡淡的薄荷香气,很怡人;跟古德白的车不太一样,老板的车总是有种金属感,冰冷的、带着点铁锈感。
“我今天本来有英语考试的。”武赤藻有点难过地说,“老板说明年很快就到了,到时候要考好一些。”
刘晴看得出来这个年轻人明显有些醉了,她哑然失笑道:“你放心,会照顾你的学习的,只是怕你吃不消。他……对你好吗?”
“嗯。”武赤藻点点头,他歪着头想了想,慢吞吞道,“老板说要好好学习,上个好大学,要守法,这样以后可以选自己想走的路,做自己想做的事。”
“他不提你的异能吗?”
武赤藻看起来有些失落:“嗯,他说,要掌控自己的能力,不要伤害别人,也不要害怕这种力量。”
刘晴看他迷迷糊糊的,便没有再问,只是在心里长叹了一声,她在带走武赤藻的时候其实是有些希望这个孩子能加入组织的,可是这会儿她又觉得也许跟在古德白身边更好。起码那个男人的确是真心实意地关心他,这毕竟只是个还很年轻很年轻的人,他有更好的年华,更好的人生。
拥有强大异能的普通人就如同拿着大人武器的孩子,容易伤害别人,也容易伤害自己。
刘晴的脑海里很快又浮现出那张温文儒雅的脸庞,再一次觉得对方的确是个很不错的人,哪怕他前不久才连累她多写了三份报告。
等到武赤藻被刘晴推醒的时候,他已经来到了基地之中,这里的顶非常非常高,中间腾出的空地足够摆放几十辆汽车了,两边都是栏杆,从台阶上去就是房间。
“去你的房间睡吧。”刘晴推他的时候动作很温柔,甚至有几分母性的慈爱,这让武赤藻有些恍惚。
基地里的房间大多都是统一的,算不上狭小,也谈不上大,没有任何多余的东西,倒是有个很小的独立卫生间,而其他的几乎都是统一的。一张床,脸盆,水桶,桌子,衣柜,还有洗漱用品,看起来单纯只是为了生活而建立的房间,刘晴送他进屋子的时候说道:“可以放些你自己的东西,这些都是新的,你不用担心有人用过。”
其实有人用过也不要紧,武赤藻并不介意,他曾经的出租屋比这个破旧一百倍,甚至还漏水。
“你旁边是水衡子,他现在还在局里,大概晚上才回来。”刘晴看了下自己的手表,沉吟一声道,“他有些吵闹,希望你别介意,陆虞还在出任务,明天才回来,他明天会来指导你。如果你想给谁打电话的话,最好别太晚,这里隔音很一般,抽屉里有你的卡,去食堂会用到,已经充够了,你有什么想要的还可以去旁边的小超市买。”
这里并不是隐形人真正的基地,只是单纯的训练场所,毕竟武赤藻只是借来的资源。
“对了,如果你有什么学业上的问题,都可以问水衡子,他应付考试的本事还算不错。”
武赤藻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
古德白到中午才动身,这次还是余涯当司机。
“怎么去找米琳?”余涯摇下车窗,清风拂面,说不出多少惬意,“之前是怎么回事,外头那树疯了一样,我还以为自己精神错乱了。该不会是小藻那孩子的事儿吧,难怪刘晴今天把他带走了……”
即便古德白不理他,余涯仍然能一个人说得自得其乐,他将这两天的事絮絮叨叨了一遍,最后哼起歌来:“我知道你有事儿,反正这些我也不懂,随便吧。”
米琳家在一座商场附近,要等个红绿灯,人行道的指示灯边站着个蓬头垢面的女人,她望着每个人嘻嘻发笑,看起来精神似乎不大正常,所有路人也都绕着她走,形成无声到近乎诡异的默契。
这附近没有什么地方停车,余涯只好临时将古德白放下去,自己准备去找个车位等着,还没等他发动,红绿灯旁的女人不知何时跑了过来,她扑在车窗上,乱蓬蓬的头发抖动着,不知道落下多少东西来。
余涯可怜她精神不正常,并没发怒,只是嫌弃地赶她:“去——去——”
“嘻嘻。”女人咯咯笑着,很快变成大笑声,手舞足蹈起来,余涯趁着她转过身去,正要启动车子,哪知道她又一下子趴进车窗之中,被车子带着晃出两步。好在余涯才刚松一点儿,又赶紧刹住车,生怕把人撞坏了。
“你要为他死啦。”女人忽然安静下来,她趴着,用手在余涯头发上戳了戳,声音变得又轻又柔,仿佛哄劝婴儿的母亲,很快流出眼泪来,将脏污的脸冲刷出两道痕迹来,“你是他爸爸吗?他要把你杀了。咯咯——哈哈……嘻嘻嘻嘻……”
她忽然失魂落魄地直起身,还撞到了车顶上,念念有词地回到红绿灯旁去了:“你要为他死了,我也要为他死,我的儿子……我把他杀了。”
余涯从后视镜看那个女人,见她跌跌撞撞的,不慎撞到路人身上,当即被嫌恶地推开,她似乎也不觉得痛,垂丧着头,又如同幽魂般站定在了红绿灯边。
他很快就重新启动了车子,不知道怎么回事,那句疯话始终盘旋在余涯的心底。
这些事,走远了的古德白可谓一无所知,他找到大门的时候,正好遇到米琳从超市买菜回来,她看起来比之前更年轻了一点,提着笨重的塑料袋子也不显得吃力:“您来得真准时,我做了些菜,想起年轻人喜欢饮料,家里只有白开水,就赶紧出去买了些。还好看了看时间,见快要到了,就赶紧回来了,这不赶巧,正好遇到你。”
来之前,古德白就提前联系过米琳了,看她的架势,大概是去扫荡了一番。
“是啊,真巧。”古德白微微笑道,“最近还好吗?”
“还好。”米琳应了一声,忽然往古德白身后看了看,神态变得忧愁起来,“哎——”
古德白问:“怎么了?”
“啊,没事。”米琳打开大门,又回头看了看,这次面向很明显,是看着红绿灯边的女人。对方正被几个流里流气的青年人推搡着,米琳很惆怅地叹了口气道,“麻烦你等一等,不然先上去也可以,我住703,这是钥匙。”
她将饮料递给古德白,很快就走到红绿灯那儿去,把被推倒在地的女人扶起来,对那几个青年严声厉色地批评起来,这群年轻人趁着绿灯悻悻走了。
那女人忽然从米琳怀里挣扎出来,拍手尖利地大笑起来:“要死了!要死了!”
她的笑声与掌声似鼓点般急促,伴随着轮胎急刹的悲鸣声,整条街道都安静下来。
血液无声无息地流向了路边的雨篦子,滴滴答答没入排水沟。
没过多久,警车跟救护车就一块儿来了。
周围站着一众看热闹的人,将路边挤得满满当当,惊吓过后等待着新鲜的谈资;而米琳只是解下自己脖子上的丝巾裹在对方的脸面上,抱着她跌跌撞撞往回走。
她抬头发现古德白竟然还在等着,略有些惊讶,而古德白只是将大门打开,让她们俩先走进去,米琳感激地点了点头。
女人似乎认得米琳,她嘻嘻笑着,略有些依赖地靠在米琳的肩膀上,目光没有焦点,正神经质地四下乱转着,脸上的肌肉微微抽动着,看不出到底想做什么表情。古德白本来以为米琳是怕惹事才掩住那女人的脸,没想到是她的颧骨附近有处极大的擦伤,暗红色的,被发丝黏着,血还新鲜。
“她受伤了?”
“是啊。那些年轻人下手没轻没重的,她又总是莽莽撞撞去跟别人说些有的没的,遇到脾气好的不理她,遇到脾气坏的,还要打她一顿,身上经常受伤。”米琳扶着那个女人,习以为常地叹气道,“我劝过几次,只是……唉,她家里已经没有人了,到底是邻里邻亲的,能照顾就照顾一下。”
古德白见女人的年纪不大,不过四五十岁的模样,显然疯疯癫癫的,不由奇怪,心道:“她既然住在这里,应当家境算不上太差,怎么没有家人吗?”
这女人虽然神志不大清晰的模样,但古德白仍尊重她,并未当面失礼地问出口来。他们进电梯坐到六楼,原来女人就住在米琳楼下,米琳要扶着她,又要弯腰去摸钥匙,古德白便帮上一把,从门口的地毯下摸出钥匙后打开了门,温声道:“这样是不是不□□全?”
“还能怎么办呢。”米琳苦笑,她撑着女人往屋里走。
屋子里并不如古德白所想的那样乱糟糟的,只是有些凌乱,甚至称不上邋遢,米琳将女人放在沙发上,轻车熟路地从角落里找出医药箱,里头快要空了,她翻了会儿,拿出底下的棉签跟碘伏开始帮女人擦拭伤口。
女人只是仰头靠在沙发上,她感觉不到痛,也没有意识到米琳在做什么,双眼放空的模样如同一具尸体。
在米琳收拾好伤口跟医药箱后,她轻轻推了推女人的肩膀,柔声道:“阿娇,我要走了,你记得晚上吃饭。”
女人这才睁开眼睛,被惊醒般看向了米琳:“米姐,阿强是不是放学了。”
米琳的眼泪很快就流下来,她抱着痴痴念着要做饭的女人哭了会儿,对方只是在她怀里摇摇晃晃,怔怔道:“米姐,阿强要回家了,我得做饭去了。”
古德白识趣地退出房间,在门口等了好一会儿,才看到米琳擦着眼泪走出来,她抹了抹脸颊,挤出笑容来:“麻烦你久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