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当初小连山还剩下什么的话,古鹤庭死后,唯一知道当初真相的人就只有余涯,因此他才会这么躲躲闪闪,不愿意开口。
既然小连山已经没有了证据,那就制造证据,古德白能感觉到这一连串的事情是围绕着自己发生,更不必提知道内情的余涯。所以莎乐美的刺杀之后,余涯不愿意开口,一旦他开口,古德白就必然会被拖进这场本该结束的局来,他是现在唯一知道古德白是无辜的人,因此不肯开口。
古德白深深呼吸着。
“杀掉莎乐美的人是水衡子。”古德白只觉得说一句话自己的肺部都在隐隐作痛,他脸色不大好看地对武赤藻解释道,“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现在跟余涯见面的人,一定就是水衡子,不管他的目的是什么,也不管是谁死,我跟刘晴之间的合作关系就彻底结束了。”
从小说的剧情暗示来看,水衡子并不太可能是卧底,古德白更倾向激进者跟他交换了利益情报,甚至是空手套白狼。
至于小连山的证据,没有证据可以创造证据,如果让古德白来打这个电话,他一定会告诉水衡子在目的地等待小连山的人证,然后再打给余涯,告诉余涯当初小连山的证据还没被完全销毁,约他出来。
只要余涯出现,水衡子就能确定当初小连山的项目跟他逃脱不了关系,而余涯极有可能为了毁灭根本不存在的证据而杀死水衡子。
那么不管当初小连山到底出了什么事,现在的局面里,水衡子跟余涯其中一人肯定会死,一旦水衡子死亡,联系过古德白的刘晴绝不可能再信任他。
哈——驱虎吞狼啊。
古德白脸上虽笑,但心中已经隐隐约约有了几分怒气,他性情冷酷,许多事情并不挂在心上,却不意味着愿意被人莫名其妙地套进去。
两人只等了几分钟,正当古德白打算启动车子的时候,忽听武赤藻询问道:“老板,你这句话我听得不太明白,为什么水哥要跟涯叔打起来,他们之间应当没有仇吧。之前涯叔送我去基地的时候,我还瞧见他们两个人聊天说笑,就算他们结仇,又跟你还有刘小姐有什么关系。”
“你忘了当初蜥蜴人说了什么吗?”古德白冷冷道,打过方向盘,有些不愉快地说道,“这群人真是烦人。”
武赤藻恍然大悟,于是就不说话了。
古德白见他这会儿突然安静下来,不像平日不断询问,一时还有几分不习惯,不解道:“平常话那么多,现在怎么变成哑巴了?”
“没什么,我只是刚刚在想,要是问蜥蜴人说的话是不是真的,你一定在心里想,不管我信不信,都是一样。”武赤藻将头微微往旁靠去,“反正你心里从来都不在乎,我就想不如不问算了,我问了,自己反倒要难过。”
他这句话说得很平淡,听起来却十足酸涩,才二十来岁的年轻人尝过些生活的苦涩跟甜蜜,并不觉得自己一生凄惨,也没觉得自己幸福无比,谈不上顺遂,也道不足坎坷。只好将心里这点欢欣雀跃,都要强行抚平了,铺展成纸上的几行字,交给眼前这个人审阅批改。
古德白嘴唇微颤,到底没说出什么来。
第76章
余涯下车前, 重新看了一遍弹匣, 这才将手放在口袋里, 若无其事地走进了眼前的废弃大楼里。
这里原先是一栋办公楼,后来死了人, 加上地皮规划的缘故,就被废弃在这里, 偶尔还能看见实在没什么可写了的新闻社随手找它的话题,附近居住的人说路过时能听见鬼哭狼嚎的声音。其实八成是流浪汉聚集在这里, 或者是混黑的选在这里斗殴。
东羊街是三教九流形成气候的聚集地,而这里则是实打实的荒凉,连最近的住户走过来也要好几分钟,外头的公路上有摄像头,可到了这一块, 就变成浓郁的黑暗。
里面当然没有任何照明措施,好在月光非常明亮, 照得整个大楼都仿佛升腾在云雾之中, 这栋大楼的结构在外面有贴布局图, 进来前余涯特别看过几次,将大致平面布局都记在脑海里, 按照自己进入的位置相对应。
在不了解对方底细的时候,单刀赴会是件挺冒险的事, 不过余涯很清楚这不会是什么要命的事,毕竟会提出见面这个要求,基本上是为了钱。
这是所有可能里最简单也最容易完成的一件事, 毕竟不光长森不缺钱,连余涯自己也并不缺钱。
手机那头的人将余涯约在了天台上,这栋办公楼最顶上原先被装修成休息的场所,只不过现在绿化带的植物都已经死完了,排气扇同样锈蚀老化,整体看起来脏兮兮的。余涯进入天台时还不慎踩到泥土,他不禁想起前不久自己还跟武赤藻在谈论哪些植物漂亮,神态就微微放柔了些许。
“居然是你。”
熟悉无比的枪口抵在了后脑上,余涯几乎全身都紧绷了起来。
余涯直觉这个声音非常非常耳熟,似乎在哪里听见过,不过现在的状况并不容他反应,几乎是下意识的,他猛然矮下身体扫腿,对方的反应同样很快,立刻闪避开来。那把枪没有发挥功效,只不过是顷刻之间,战局就变成他们俩互相掏出枪对指了。
是水衡子。
“是你?”
余涯同样发出了之前水衡子的疑问。
这次水衡子的反应要更快一些,他当然不是个闲来无事吃白饭的家伙,看着对方茫然而警惕的神态,一瞬间就做出判断:“长森果然跟小连山的人体实验有关系,按照他的身份地位,当然不会来这个地方,所以他就派了你来。”
说这句话时,水衡子的眼睛里仿佛燃烧着烈火,他紧紧抓着自己的枪,几乎不能克制自己开枪的冲动,然而刘晴跟陆虞的笑脸在脑海里闪过,他最终仍是控制住了:“余涯——你——”
显然余涯根本就没打算和水衡子亲密交谈一番,而是毫不犹豫地对着水衡子的腿开了一枪,寒声道:“在哪里?”
这一枪当然同样落空,看到彼此的真容之后,余涯虽有杀心,但他还需要从水衡子嘴里拷问出证据的下落,尤其是这是隐形人组织里的,他已经做好准备了。水衡子则被对方的步步紧逼乱了方寸,还来不及开口,对方杀招就步步紧逼,只能先应付起来。
天台并不算是狭窄的空间,不过废弃物太多,余涯开了两枪就被迫跟水衡子搏斗起来,尽管水衡子是个文职,可也没白跑几次现场,两人扭打在一块时,谁都没注意到余涯身上的种子发出了芽苗。
“下车。”古德白一脚踩下刹车,看着眼前一片幽深的废楼,实在不明白怎么这群人总喜欢拿违章建筑来玩,是想帮拆迁办省时省力不成,他帮忙解开武赤藻的安全带,刚要叮嘱些什么,却下意识迟疑片刻,“对了……”
如果把人救下来,会是什么情况呢?
余涯本身很可能就是小连山人体实验的最后一个证据,古德白根本没办法判断这对自己到底是有利还是不利,而且他自作主张的情况也并不少见。人是非常复杂的生物,要是哪天余涯突然背叛,古德白也不会觉得惊奇。
如果余涯跟水衡子葬身在这里,并不是一件坏事,说不准还能借此从刘晴那里获利——
毕竟水衡子已经叛逃,现在又袭击余涯,怎么说都是刘晴没理,还可以通过水衡子挑起激进者跟刘晴的矛盾,让她无暇分心在自己身上。
到时候只要把残局清理干净就可以了。
甚至不管到底来的人是不是水衡子,只要余涯死了,秘密就再也没有人知道了,这件事的确跟古德白没什么大关系,可是受益人却是他,一旦出现意外,很难不牵扯到他。
现在唯一的问题是到底要不要牺牲余涯。
“老板?”武赤藻正按着车门,他看起来正准备下车,这会儿很是疑惑不解地看着古德白,“你还要叮嘱我什么吗?”
古德白最终只是说道:“下车吧,我要去个地方,你自己看着办。”
来这种见鬼的地方见朋友,真不知道是想见到什么样的死鬼朋友。
武赤藻乖巧地点点头,钻下车去,很快就没入了高楼的黑影之中,仿佛被一张巨□□生生吞噬进腹。
这栋大楼在月光的注视下显得有些阴森恐怖,武赤藻错过了门口的布局图,他用手机的手电筒照出一条路来,轻巧地像只放学回家的小兔子那样蹦蹦跳跳着上了台阶,风跟植物相呼应着,无形的纽带在空中摇曳出轨迹,即便是在这样昏暗的环境里,都能叫武赤藻找寻到踪影。
毕竟原先是办公楼,电梯不能使用之后,就只能从紧急通道边的楼梯上上去,武赤藻的能力能感觉到余涯在上面,可路还得自己找。外面能有月光,可在楼梯间里,只有一团漆黑,手电筒照出的路看不清远处,走起路来只有自己的脚步声,听得人心里慌慌的。
此刻寂静无声,整栋大楼里好似只有武赤藻一个人,他只刚开始跳了几节台阶,很快就发现这样更费体力,立刻变成了慢走,他听见自己的脚步声来回回荡着,一时间在漫长而无止境的楼梯里失去了时间感,只觉得自己在螺旋上升,不断前进,心中不由得想到:“不知道老板要去什么地方,为什么不带我去?”
大概是什么要紧的事情,其实武赤藻也已经习惯自己被抛下了,只是他仍然觉得有点儿难过,于是又赶紧想想今天买的那些花,生得丰腴娇艳,也不知道老板会不会喜欢。
在基地的时候,刘晴曾评价武赤藻是个活在大人躯壳里的孩子,倒不是说他长不大,而是他的心似乎总是很单纯,尽管明白大人之间那种弯弯绕绕,有所保留的态度,可是他为人处世起来,仍然跟个童真的孩子一般。
如同孩童般一样纯真,也如孩童般一样阴暗。
武赤藻一节节往上走,心中又很奇怪:“水哥跟涯叔见了面会干什么呢?”
他有点后悔了,早知道应该问问老板的,老板一定什么都知道。
其实武赤藻并没有将这件事看得很重,他心中的水衡子与余涯都是很讲道理的人,水衡子为人幽默风趣,而余涯非常重义气,再说他们俩并没有什么仇恨,即便见面,水哥最多只是盘问几句,他反倒更关心离开时的古德白。
直到武赤藻来到天台的门来,正打算进去时,忽然听见枪响,全身的血液都凉了个彻底。
这种声音,武赤藻再熟悉不过了,第一次是在他身上,第二次是古德白,第三次——
第三次是谁?余涯还是水衡子,不管是哪一个,都叫人难以接受。
武赤藻近乎莽撞地撞开了门,正迎上一个往后退的人,对方跌跌撞撞地靠过来,似乎是察觉到背后的异样,下意识拧过身来,锐利的刀锋在月光下覆上霜花般的惨白,猛然刺了过来。
无数植物忽然蜿蜒爬过地面,迅速织成一张罗网,将利刃连带着人一同狠狠勒住掀到了栏杆上,武赤藻只是念头稍动,袭击者就被困得动弹不得,而在停止工作的排风扇边,则靠着个熟悉的面孔,顺着露在月光外的一截胳膊,压着滩静静流淌的血液,血液浓稠到看起来几乎是黑色的,而不是红色的。
被捆住的水衡子已经昏迷过去了,他本来就已经快要耗尽体力,又被直直撞在栏杆上,干脆晕倒了事。
而余涯看着武赤藻,他慢慢松开手,藏在掌心里的枪掉落在地上,发出“咣当”一声,仿佛失了力气般,整个人踉踉跄跄地倒下去。血液把余涯的衣服都染透了,没办法确定到底是哪里受了伤,武赤藻完全没想过自己看到的居然会是这么惨烈的一幕,他怔怔地看着余涯,如梦初醒般轻唤道:“涯叔。”
“你……”余涯完全没料到武赤藻会出现在这里,他本来以为水衡子是隐形人的一员,下手会有所收敛,却没想到那小子比自己更疯,抢到机会后就毫不犹豫,“你怎么会在这里。”
余涯看着角落里的水衡子,担忧对方会醒过来,便有气无力地推了推武赤藻的肩膀:“快走,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我得解决他。”
而武赤藻将他一把扶起来,下意识看了眼昏迷不醒的水衡子,这些植物的异能并不能存在很久,等到水衡子醒过来,完全可以解决这点小麻烦,于是头也不回地带着余涯往楼下走:“不行,涯叔,我去给你找医生。”
余涯失了力气,跌跌撞撞地被他拖着走,一时倒也没更好的办法,于是低声又问了一遍:“赤藻,你怎么会在这里?”
“老板说的。”武赤藻不假思索地回答道,“他说你不是来见朋友了,是来见水哥了,老板猜得真准。”
余涯却是脸色一片苍白,他对武赤藻其他的话置若罔闻,又问道:“是少爷说的……他还说了什么?”
“没有了,不过他好像是想说什么,下车的时候,他让我在车上等了会儿,然后才说自己要去个地方,让我自己解决。”武赤藻见余涯还有余力说话,心下稍稍放松了些,便道,“涯叔,我的手机在口袋里,你帮我拿出来,我们叫救护车来。”
哪知道余涯摇了摇头道:“不行,赤藻,不能打电话,一打就完了。这伤不重,死不了人的,我问你,少爷是什么时候跟你说的?”
武赤藻想了想:“你刚刚离开,老板就正好给我打电话了。”
“正好。”余涯苦笑起来,他脸上勉强挤出个笑容来,“这样正好吗?”
他很快低头喃喃起来:“原来是这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