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他是不是有挺久没见景凌之了?似乎是从......默默算了下时间,不过才两天?苏鸿宇诧异,他还以为有个三四天的。
两天其实也不短......
左右晃晃脑袋,把时间错位的诡异感觉甩在脑后,苏鸿宇抬头看了眼刚刚升起的日头,开始盘算着什么时候去影卫营看看。前天听苏七说景凌之没有乖乖休息,他总得亲眼看看那人才能放心些。上午不一定有时间,那就等下午,到时候把苏七送来账本带着,问问是怎么回事。
这时,几声敲门声传来。
“进来。”苏鸿宇扬声道。
“属下景凌之,见过主人。”说曹操,曹操到。景凌之大步走到房中,眼看就要半跪下行礼。
苏鸿宇赶忙阻止道:“你有伤在身,何必在意这些虚礼?快来坐下。”他指着不远处的桌椅。这还是之前景凌之受伤时备下的,之后一直放在那里。苏鸿宇觉得放着也不碍事,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能用上,便没有去管,只是让下人时时擦拭,因此桌上并未积灰。
景凌之稍有犹豫,没有再坚持下跪,也没有坐,三两步走到苏鸿宇面前,躬身道:“多谢主人体恤,属下站着即可,身上的伤不碍事。”
苏鸿宇摇头:“书房里也没外人,你我之间何必客气?”
没有外人......景凌之将这几个字放在心里重复一遍,突然就生出些欢喜来。一辞是为了规矩,再辞就是抗命了。这么想着,他努力压下不知从何而来的些微兴奋,正襟危坐在椅子上,一下一下地用眼角的余光悄悄去瞥就在不远处的主人。
主人今天穿了身白色长衫,只在交领及袖口处绣有浅蓝色纹样,长发半扎,垂下的部分随意散落在胸前身后,整个人似一块儿洁白无暇的玉,温润内敛。脸色尚有些苍白,应是失血过多的缘故;动作间并无迟滞,看样子伤势有所好转;精神看上去不错。主人一切都好,景凌之默默松了一口气,如无意外,用不了多久就该痊愈。
苏鸿宇这边也没闲着,仗着身为主人的便利,他大大方方打量起景凌之。几天不见,景凌之还是一身黑衣,长发高束的模样,看不出身上的伤到底如何。只是脸色没有往日好看,嘴唇颜色偏白,脸颊瘦削,整个人似乎轻减了些。除此之外,倒是一如既往的干练可靠,叫人越看越喜欢,只这么盯着,就能看上一整天都不觉无趣。
当然,角度问题,那些小动作也被他一并收入眼底:“抬起头才能看得更清楚。”
听到这话,景凌之面上难得带出些许疑惑,片刻后转为一点慌乱。他赶忙低下头请罪:“属下冒犯,请主人责罚。”
苏鸿宇终于忍不住笑出声:“哈哈哈,打趣而已,别放在心上。”
景凌之藏在桌下的手指动了动,这次,只悄悄抬头看了一眼就不敢多看。主人的笑融在阳光里,他只觉得向来冷静自持的心好像化成了一朵云,轻飘飘的徜徉在这个温暖的笑容中,从头暖到脚,让他不自觉变得轻松。
“这么早来找我,可是有什么事?”苏鸿宇问道。
谈起正事,景凌之面容一肃,道:“是关于衡教潜伏的细作。属下已将打入常山的影卫营钉子重新梳理过,并命其待命。那细作身份不低,少说也是管事。属下以为,可在明日例行汇报时将部分情报放出。一来信号弹动静过大,瞒也无用,二来可掌握主动,引蛇出洞。属下已命影一影二封锁出山路径,苏七和影三一道监管清阳县城与外界通道。”
听到熟悉的名字,苏鸿宇一愣:“影二,影三?他们不是已经......”死了吗?
景凌之低声道:“影四影五进位影二影三,影七进位影四,剩余影五到影九的空缺由影十至影十四的影卫暂时补齐。”
苏鸿宇这才想起,苏七和他说过这件事。只是,心里明白是一回事,被别人这么直白地说出来,就是另一回事了。
室内沉寂了好一会儿。就在景凌之忍不住想要抬头看看时,他听到从主人那里传来一声叹息:“......是这样啊。”
其中的不知所措与悲伤让见惯生死的人跟着轻轻一颤:“......主人节哀。”
“我知道,我只是......”有些难过罢了。苏鸿宇提高了一些声音:“不说这些了。凌之,若想引蛇出洞,该怎么做?”
“回主人,可向众位阁主说明,老王乃东华派眼线,前些日子派人伏击主人,险些令主人身亡。幸得影一相助得以反杀。然,老王生性狡诈,假死脱身,目前仍在逃窜。老王掌握着东华派打入我教的部分细作的消息,命各位阁主全力搜捕老王,务必活捉此人。”
“可东华派此时想必已经收到老王身死的消息。这么说,岂不一戳就破?”
景凌之胸有成竹:“事发突然,知道老王身死的只有影卫营。那细作想要收到东华派的消息,还得过些时日。再者,蛊毒为中原武林所不齿,各门各派对蛊知之甚少,只要将假死的原因推脱到蛊毒身上,就算细作同东华派取得联系,也能蒙蔽一时。属下令派人做老王的打扮迷惑视线,远水解不了近渴,只要被影卫营的钉子抓住破绽,那细作插翅难逃。”
苏鸿宇懂了。真真假假,打的就是情报差和时间差:“此法可行。”不愧是景凌之,“哦,对了,有关细作。这几日我整理衡教的情报,不知为何,总觉得燕飞哪里有问题。”
“燕飞?”景凌之想起那个瘦高个子脸有刀疤的山羊胡老头,“可是阡阁阁主?”
“对,是他。”苏鸿宇没见过本人,凭的只是资料里的详细记载,“他和商阁阁主杜鸿轩是唯二两个跟随过上一任教主的阁主。杜鸿轩我曾见过,并无甚感觉,倒是这燕飞......”苏鸿宇没说的是,这莫不是原主的警示?可他翻遍了原主记忆都没找到什么有用的东西。
“属下这就命人严查燕飞。”
苏鸿宇担心这莫须有的直觉会误导两人,有些迟疑道:“不会打草惊蛇,误了今后的计划吗?”
景凌之回道:“主人放心。属下定会考虑周全,绝不让细作再掀风浪。”
“嗯,就拜托你了。”景凌之的能力苏鸿宇自然信得过,“明天的会见也是。我虽粗略记下了些东西,可总归没有...‘他’对衡教来得了解。只盼到时候别出什么差错。”
景凌之在胸前抱拳,低下头去:“时间紧迫,主人能做到如此地步已是极为不易。”说到此处,他顿了顿,接着道,“副阁主管事之流只是占个位置,并无多大作用。需要汇报的各项事宜各位阁主会写成文书呈到主人面前。可将几位阁主的情况记下。其余的,待众人离开后再看不迟。”
这样的话,他要记要看的东西无疑会少很多!苏鸿宇眼前一亮。
景凌之继续道:“教主大人在衡教素有威名,主人只需端坐高台,有属下在,自无人敢冒犯。主人大可放宽心。”
被这么一说,原本五六成的把握立刻涨到□□成。苏鸿宇信心暴涨,只觉得让他忐忑不安了两天的会见,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接着,他回忆了一下刚刚景凌之的话,突然弯起眼睛轻笑了起来。
“可是属下哪里说得不对?”景凌之疑惑。
苏鸿宇连连摇头,一边暗自感慨着,真不愧是自己,想的全中,一边抽出放在桌上的账本:“凌之,来看看这个。”
景凌之走到苏鸿宇身边,眼睛看向主人手指的方向,问:“这是影卫营的账本?”
“嗯,苏七送来的。原本昨天就该给他送回去,可惜我看不懂,又不想打扰你,就拖到了今天。”
对这话,景凌之并不认同:“属下本就该为主人排忧解难,何来打扰一说?”说着,将账本翻到最新一期,细细讲解起来:“影卫营支出款目繁多,其中大头是各类武器暗器,其次是衣着膳食与薪酬,再次就是些零碎的记载。影卫营的账本走的是教主私帐,主人可将这里的记录与书画手中的进行对比。”
苏鸿宇已经确定了,景凌之就是他穿越以来最大的金手指啊。原本毫无头绪的事情,有了他指点迷津,立刻就能事半功倍。现在唯一的问题就是......苏鸿宇刻意做出一副严肃的样子,沉下声音:“听苏七说,你这两天都呆在影卫营,没有好好休息?”
景凌之呼吸一滞,心道,果然躲不过。他后撤一步跪在地上,弯下腰,头抵在地上:“属下违抗主命,请主人责罚。”
苏鸿宇一个没看住,就见眼前的人矮了一大截。又不是不知道景凌之的性子,怎么能拿抗命这事儿来逗他?心里狠狠呸了自己几口,苏鸿宇焦急地伸出手,又担心碰到他的伤口,只得又收回去,连声道:“快起来快起来,小心伤口裂开。我就是担心你忙起来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景凌之直起身体,将苏鸿宇伸不是缩不是的手看在眼里,清冷的黑眸中闪过一丝笑意:“主人放心,属下有按时换药。药阁的人说,属下的伤于日常已无碍。”主人身上的蛊可还在呢。例行汇报后易渊阁主就能试着解蛊。他绝不会因为自己的缘故使身体状况欠佳,延误了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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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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衡教议事的大殿位于山巅上。
先辈们修建这座建筑时选了常山最高的山峰,拔除山顶上的植被,再铲平整个山尖,将坑洼的空地修缮平整,最后用青石寸寸铺平。以青石为基,恢弘雄伟的建筑群屹立在巅峰,无数次的昼夜交替风云变幻中,稳稳站在至高点,以俯瞰之姿傲然于常山之上。
其中有清和殿,为衡教众教众朝拜教主商讨教务所在。主体为石制的建筑简单大气,衬以同样简洁规整的青石广场,还未走近,渺小之感顿生,肃穆庄严的气氛铺面而来。
这座清和殿就这样,以万夫莫当之势俯卧于山巅,青天白日之下,再无其他能凌驾于它之上。独属于教主的宝座就位于清和殿内的最高点。历代教主不可忤逆的威势裹挟着清和殿与生俱来的强大气魄一起,在这一览众山之地震慑、守护着衡教直至今日。
“主人?主人?”景凌之上前半步,附在苏鸿宇耳边小声轻唤。
“......我无事。”苏鸿宇敛起失神看向建筑群的眼,回道。这个世界匠人们鬼斧神工,这般气势,他生平仅见。
苏鸿宇的身后,书墨带一队侍卫立在距他十数步开外的地方,站位井然有序。唯有景凌之一人在他身边。不时有执刀剑往来巡逻的教众认出他的身份,远远停下行了个礼,并不敢上前打扰。苏鸿宇只遥遥点个头就算打过招呼。
似乎是瞧出了他的紧张,景凌之道:“时辰尚早,各位阁主管事还未到。主人可先在偏殿修整片刻。”
“也好。”苏鸿宇喉结微动,哑着嗓音回了一句,不知何时汗津津的手被他藏在宽大的绣袍中紧紧握住。连阁主们的面都还没见到,他却已经觉得心跳加速,嘴唇发干,身体在不自觉地颤抖,脑袋里却杂乱如麻。
这样不行!苏鸿宇强制自己停下胡思乱想,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呼出。再开口,声音好歹恢复了原本的沉稳:“咱们走吧。”
偏殿门□□给书墨守着,苏鸿宇收起往日常挂在脸上的轻松神态,板起面孔坐在椅上,心里将景凌之为他划的重点翻来覆去的背。
主人不笑的时候与教主大人真的很像,景凌之想,但现在的他却能一眼看穿故作镇定的主人表面下的不安。他能为主人披荆斩棘荡平所有阻碍,却没办法代替主人紧张。心理这一关,终究只能靠主人自己。景凌之用尽脑力想了半天,终于憋出一句还算襄像样的安慰的话来:“主人不必如此忧心。这场议事,该担心的应是那些阁主管事才对。”
好歹不是“主人宽心”这种没有营养的废话了不是?景凌之心中懊恼自己嘴拙,说不出更好听的话,面对主人看过来的眼睛,又不得不硬着头皮说下去:“最近衡教屡发事端,牵扯其中的阁主副阁主们大概都暗自祈祷着主人轻些发落。”
说的也对,苏鸿宇琢磨,这不就和大学时的论文答辩差不多嘛,作为评审老师的他有什么好紧张的,真正该着急的是那些生怕一不小心就挂掉的学生吧。换到现在的情景也是这个理。他是教主,是掌握生杀大权的人。再不济,苏鸿宇看看抱剑而立身姿飒爽的人,不还有景凌之嘛。
衡教高层齐聚一堂,再加上主上统领双双失去内力,为保证安全,早有影一影二代领影卫在大殿内层层布防。
没多久,就有影卫来报,人已到期。
是时候出场了。
脚下稳稳地踩着石阶,拾级而上。万众瞩目中,苏鸿宇站在那把代表了衡教最高权力的座椅前,迤迤然坐下。这是第一次,他苏鸿宇在衡教的亮相,但绝不是最后一次。他想找出奸细,想为逝去的影卫们报仇,想保衡教无恙,想...护住景凌之,他必须真正掌权。这,只不过是第一步而已。
景凌之寸步不离跟在他身后,此刻持剑护卫在他身后。
广阔的大殿内站了不少人,按照各自所属及地位高低整齐排列,尊卑分明,秩序井然。
最前面的正是一人之下的几位阁主。
衡教分茹阁、阡阁、商阁、武阁、药阁五阁。茹阁负责教众招收人员变动,阁主是个挺年轻的姑娘,长发逶迤,只挽了个简单的发髻,轻纱长带,看着很是温婉,其名萧竹。阡阁负责衡教财务,阁主正是燕飞。商阁负责衡教名下的各项生意,阁主杜鸿轩。武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