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州牧这个级别,还能得到朝廷的追加的补封认证,至于郡守这类的小官,朝廷已经彻底管不了了,谁占下是谁的。
像是“徐淮济”这种是当年朝廷正正经经任命的,已经绝无仅有了。
时越掰着指头算一算,自己离开这个世界也才九年。
九年的光景,能把一个已经一切步入正轨的国家给作践成这样,这个“天命之子”也是很牛逼了。
时越想起这个世界的“天命之子”就肝疼胃疼,可偏偏他这次要收回去的东西还不像上一次那样各种意义上都很普通。
当然,在时越眼里,它就是普普通通,一点特别的能量都没有,但是世人却不这么看。
——是……传国玉玺。
皇帝手里的那块。
既然后面还特地加了个限定,当然是因为“传国玉玺”在这个世界上不止一块。
小皇帝手里的那个,是时越当年嫌麻烦让系统帮忙伪造的。
时越现在只想回去抽死当年的自己:作假、作假,到头来坑到自己的头上了吧?!
回收玉玺的事可以先放放,当务之急是应付眼前的困境。
他让刘柱把治所里的属官全叫过来开个会。
攻城虽然在攻城,其实下聿完全不用慌。
因为徐淮济在广平郡当郡守的这几年,就干了两件事,种地屯粮和修城墙……
——没错,就是这么怂。
现在又是刚过秋收,下聿的粮食充足,城墙也牢固。时越翻了翻原身的记忆,粗略算了一下,觉得在城里面舒舒服服苟上个把个月完全没问题。
时越这次把人都找来开会,主要是讨论一下,他们该投降、投降,还是投降呢?
这也是无奈之举。
原身他知道积粮、知道修城墙,但是……
——他、没、养、兵、啊!!!
也不能说一个没养,就是规规矩矩按照朝廷编制允许的人数,还多是老弱病残。
时越简直不能理解这个脑回路。
这世道这么乱,原身囤了一堆粮食在身边,却不养兵丁。
简直就是一只鲜嫩多汁的小肥羊,大大咧咧地露在一群恶狼的视线里,就差没有直接说“来吃我、来吃我”了。
在这种情况下,他能安安稳稳混这么多年,也是奇迹了。
不过,这不是还是被打了?
时越又找了找原身的死因。
……惊悸而亡。
很好,得知被围城的消息之后,活生生地把自己的吓死了。
槽点太多,时越简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就时越来看,原身实在没什么可害怕的。
这攻城就攻城吧,原身又没有为谁效力,也没有什么一定要当官的执念,纯属是朝廷给他封了个郡守,他就安安稳稳当这个郡守。
——实在是一点投降压力都没有。
就时越对这个时代的了解,他们一般而言不杀降将。而且就原身在广平郡的民望,降了之后,他很可能还是会被安排继续干这个郡守,其实也没差别。
就为了这……活活把自己吓死了……时越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
*
时越把下聿属官全都叫过来,打算商量了一下“投降”的事儿。
等所有人都到齐了,时越就发现真是什么样的人有什么样的下属。
——这些属官的胆子,和原身简直不分上下。
一个个都是脸色青白、惶惶不安,期待的小眼神儿直往“徐淮济”身上瞟。
时越:……
还是那个问题:这些人到底是怎么活下来的?!
他想叹气,但徐淮济这张半瘫的脸实在做不出“无奈”这么高难度的表情,时越只好绷着一张脸宣布——
“如今形势危急,城内粮食虽足,却无士卒……虽据城固守,但终有城破一日……”
人家“据城固守”是等待援军,但就时越翻着原身的记忆来看,广平郡里实在是没有哪个县城能拿兵来救人。这固守守得……何必呢?
“我虽为大昭所命之官员,但亦为一郡百姓之庇护……如今这般情势,未免百姓受践踏之苦,吾宁一人负朝廷之重托……”
投降之前,总得说点冠冕堂皇的套话,让大家心理压力小一点。
时越还带再说几句,却又听见一声抽噎,他抬头看过去,就见一屋子的属官眼泪汪汪地看着他。
——好像他下一刻就要英勇就义一样。
时越:???
第17章 故去多年的摄政王02
时越看着这群泪眼汪汪的属官,终于放弃了接下来的一段话,免得一会儿把人都说哭了。
“这是我的意思,诸位以为如何?”
屋里静了一瞬,是先前来找人的刘柱最先开口,“我等愿、愿追随大人。”
时越点了下头,环顾四周。
众人对视几眼,也都跟着刘柱同道“愿追随大人”。
整个大堂内,都弥漫着一股“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悲壮气氛。
时越:……
!!这他妈叫什么事儿?!
他抬手按了按自己抽搐的额角,缓声道:“诸位不必担忧,我观赵将军连克数郡,附近却并无流民逃窜。可见他虽是战力过人,但并非嗜杀好勇之辈……倘若大开城门,他必定会善待诸位……到时诸事交接,安抚民心安置兵丁之事……都有赖诸位。”
这话落后,屋内的气氛又是一滞。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意识到:就是广平郡换了人来管,底下的事儿也确实需要人来做,这么想想他们似乎还挺安全的。
只不过,这口气松了之后,他们的视线又落到自家郡守身上……脸色又凝重起来。
时越:……
他现在一点都不想知道这群人想了什么。
*
既然对投降这个决定没什么异议,然后就是选派使者过去沟通。再就是各回各家,准备准备要用的东西,比如白布、白衣之类的。
刘柱的妻子钱氏得知这个消息,一面在家翻找着素衣,一面絮絮地念叨着,“城门开的的时候,你可给我小心些……该往后缩往后缩,该藏着藏着……那些没用的义气可别瞎逞,他们叫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都这会儿了,你那较真儿的牛脾气可好好收收……”
刘柱“嗯嗯嗯”地应着是。
钱氏却一面给他整理腰带,一面就掉下泪来,“你可好好的、好好地回来……铁儿还、还小……你这趟要……回不来,可真……真是活生生地逼死我们母子俩……”
“可别说那些瞎话!”刘柱伸手捂住她的嘴,又手指动了动,给她擦了泪,劝道,“你也别寻思那些个没用的,大人刚才在衙门都说了,那赵将军不是个坏人,咱们都降了,他做什么非多杀个人?”
钱氏仍小声呜呜地哭,“那些挨千刀的杀人犯,手上都不知道多少条命,谁知道他们想……想什么?!”
刘柱又抬手抱了抱她,道:“你这么想啊,就算他们占了下聿,这总要个抱腿儿办事的吧?他们刚刚进来,也都是一摸瞎……总要有人领着。咱们都降了,就是咱们领着他、给他们办事儿,都是自己人,他们怎么也不至于杀自己人吧?”
钱氏也不知信没信,只小声呜咽着应声。
等到临出门的时候,两人红着眼圈告别,钱氏又道:“你说你们这些人没事儿,那徐大人他……”
刘柱沉默着不吱声了。
钱氏又是一噎,抽泣着道:“造孽啊……”
广平难得有个好官……
这世道,当真是不给好人活路。
时越那边还不知道,他的下场已经下属们分分钟脑补着安排好了。
*
城头上白旗已经挂好了,时越领着一众身穿白衣头绑白布的属官站在城门口。
原本抵在城门口的碎石圆木被清理开来,厚重的木门被缓缓拉开,城门外攻城一方缓步进来,居前的是个骑着马的年轻人。
时越带头跪了下去。
——不出意外,又听见身后传来的哽咽声。
时越对此已经无力吐槽,这一个一个的,感情也太充沛了点。
原身虽然奇迹地在群狼环伺的情况下,把广平经营成了一个肥美多汁的小肥羊。但是毕竟是一郡郡守,对外面的情况还是有点了解的。
扣去那些乱七八糟一听就是传言的“青面獠牙”“拿婴孩下酒”的诽谤之后,时越还是大略推测出这攻城的赵将军的性格。
——简单概括一下,就是个有点冲动的年轻人。
他爹赵圭是原本的胥州太守,不过后面不知道是怎么了,突然就过世了,继承人还不是他儿子,是另一个“朝廷任命”外姓官员。
原身觉得没什么毛病,毕竟这世道乱起来之前,太守本来就是朝廷封谁做就是谁做,可没有一个子承父业的说法。
但这一点搁在现在就分外不合理了,时越略猜一猜,就知道赵圭是应该是在争夺过程中逊人一筹,胥州就这么被拱手让人了。
如今围城的赵修石,也就是赵圭的儿子,不知道从哪里招来的兵,重新打了回来……这是要来为父报仇。
照这种情况来说,既然这位赵小将军的目标是打下胥州当胥州太守,如今他这么干脆利落地投降,继续担任自己原本的官职还是很有可能的,当然也不排除降职或者坐牢的可能。
……具体如何,就要他见过这位赵小将军之后,才能确定。
但是他怎么也没想到,对方看见他第一句话是,“你就是徐淮济?”
时越挖了挖原身的记忆,怎么也没找出来原身和这位找小将军有交集的地方,他心里颇为不解,但还是面无表情地回道:“在下正是。”
劲风扫过面颊,银戟的尖端直直指着时越的眉心,“咱们来打一场。”
时越:“……”
赵修石并没有给时越拒绝的机会,直接翻身下马,戟尖斜斜指向侧方。
时越一时没动弹,他觉得自己先前那个“有点冲动”的定语,实在是太委婉了。他大可以把“有点”去了,这就是个纯种的憨憨。
——在投降仪式上和败者比斗?!这输了赢了半分意义吗?
——这个世界还能不能正常一点?!
原身能被举为郡守,肯定是有名声在的,最出名的一个,就是他十六岁的时候,赤手空拳打死了一个老虎。
那一年,安国公刚刚“病逝”。
小皇帝正忙着在朝中任用新官员,以期和老臣争斗。他又十分抗拒已经步入正轨的选才制度,所以就沿用旧制,让各州根据名声举荐人才。
原身就撞在这个当口上,因为打死老虎的事迹被举荐,再加之朝廷有意造势。
——勇武之名远播胥州。
时越这么想着,突然有点明白为什么广平郡这个小肥羊能安稳这么些年了。
……感情是披了一层狼皮,还是最凶残的那种。
不过,原身的胆子实在是不大。
再经过山中遭遇老虎那一回,虽是奋力搏出一条生路来,但是吓得在家里瑟瑟发抖了半个多月。
那之后,本就不大的胆子更小了,一点风吹草动都会被吓到。
可偏偏这人是个面瘫,除了当年他还在世的大哥对弟弟的情况知道一二,其余人等,还真是看不出来。
……
赵修石见时越久久未动,神色变都未变,不觉心生恼意。
他自负天资、又勤学苦练,虽说不敢虚称“天纵奇才”,但是在同辈人中,也没有敌手。可当年父亲举荐州郡贤才勇士之时,对他却只字未提。
他闯进父亲书房去讨说法,却被父亲拿来与此人比较,好一顿奚落。
虽是日后年纪渐长,他也明白父亲当年苦心……
——安国公逝后,小皇帝急于抢夺权力,朝中动荡,实在并非出仕之好时机。
但是理智上明白……这并不影响他感情上对徐淮济的看法——既、嫉、又、恨!
这次难得有这么一次机会,他当然是忍不住提出比试一番。
赵修石身边的几个老将微微皱眉,显然是对自家少主人这做法并不赞同,但是这些人也多少知道赵修石这个心结,也并没有站出来劝阻。
——左右有他们掠阵,不会让少主吃亏就是。
甚至……广平郡民心在徐,少主这一遭,这也不失为一个立威的好机会。
时越还不知道,自己莫名其妙地就背上了一口“别人家的孩子”这大锅,又被人安排着当“立威”的招牌。
他这会儿对着赵修石的挑衅,只是在心底给人的评价减了N分,僵着一张脸回绝道:“将军一路奔波疲惫,不如先进城内坐坐,淮济已备好酒宴,为诸位接风洗尘。”
赵修石一点都不接这个台阶,反倒是手臂微动、戟尖划过一个弧度指向时越的脚下,冷着一张脸挑衅道:“不急吃饭,先比过再说……还是,你怕了?”
——怕?
时越干脆利落道:“在下疏于武艺,实非赵将军对手。”
算是委婉地承认“怕了”。
他一点都不觉得掉面子,投降都投降了,哪还有什么面子在?面子这种东西,又不能当饭吃。比起这个,当然是和赵修石打起来更麻烦点。
时越十分清楚,不同的话用不同的表情说来,效果完全不一样。
他顾忌着原主的面瘫,说活语气已经尽力放得平缓,免得让人觉得像是挑衅。
但显然,对赵小将军来说,这是在没什么效果,他脸色一青,沉重的一戟直直朝着时越的脖子扫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