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是什么反应?”谢湛倒不在乎,只是问道:“他是不是把所有弹劾我的折子都压下来了?”
“正是。”宋龄道。
“我越是弱点明显,陛下越是高兴不已。”谢湛道:“无欲无求的人,反倒是最可怕的。若我无所求,他便认为我求的就是九五之位了。”
“王爷所言极是。”宋龄想了想,道:“您在京中只为自保,以求安全回到北境,越是荒唐,便越是安全。”
“不止。”谢湛把润了润笔,在信上落款,然后垂下眼睫笑道:“我总得瞧瞧,这江山未来的主子到底是何等模样。”
“老三和老七,您看好哪个?”
“老七急功近利,沉不住气。”谢湛的眼神微微冷了冷,前些日子的梁子他还没忘呢,他道:“自以为是可不是什么好习惯,尤其是算计到我头上。”
“三殿下温润儒雅,年岁更长,又是元后所出,身份尊贵,又有太后支持,在朝中风评一向不错。”
“再看吧。”谢湛道:“我倒是知晓一二,他虽说温润待人,但是心胸不宽阔,做事显得格局小了些,待他登门时,我会注意。”
宋龄读书时便受端王资助,一向为他办事,也是端王朝中眼线。
他对谢湛的人品与才能十分佩服,心里也没什么忠君爱国的刻板信念,于是道:“朝中内斗正盛,党派林立,陛下年老力不从心,正是两个年富力强的皇子相斗。”他垂下头,行了一礼道:“在下官看来,二人皆非明主,都不如王爷适合坐这九五之位。”
“慎言。”谢湛淡淡地道:“我谢家祖训,世世代代为萧家王朝保驾护航,不做叛臣。”
“恕下官直言,您若不登此位,是天下百姓之难。”
“……再议。”谢湛叹了口气,他哪是会被祖训困住的人,只是不肯轻启战端,连累江山百姓罢了。
他对那高位并无欲望,北境事务就够多了,当一国之主更是操劳,若非时局所迫,他哪里肯做?
若是这王朝能救,他便要救,若是烂到根里,他便举兵,刮骨疗毒。
这才是他入京真意。
书房的门忽的被叩响。
谢湛收起思绪,皱了皱眉,问道:“谁?本王说过正在议事,不许旁人来打扰的吧。”
“小王爷,是我。”门外的声音十分熟悉。
谢湛原本皱着的眉忽的就舒缓了,并不坚实的肩膀也微微松下来,他也没意识到自己唇角有一点点淡淡的笑。
“进来吧。”他道。
宋龄先是惊讶不解,看向林广平,用眼神询问:这是谁?
林广平见怪不怪,然后比了个手势,道:王爷的这个。
宋龄挑眉,然后向目光投向门口。
对方玄衣劲装,宽肩窄腰,身姿挺拔,无一处不完美。墨色的中长发垂在脖颈间,一副深邃的异族相貌,鼻梁高挺,肤色白皙,一双银灰色的眼眸浅淡如星辰。
他像一把出鞘的刀,凛冽而清寒。
他冷峻锐利的神情,在望向书桌后的谢湛时变了,眼神一触间,仿佛有炙热的火光。
“今天就到这里。”谢湛先是吩咐他们下去,然后把笔墨搁置,卷起袖子,带着些笑望向他,漆黑的眼里隐隐有些碎光。
他连自己都不知道,方才睥睨天下气势化为温润的春风,拂面而来的,是掩藏不住的欢喜。
“我送你的东西,可还满意?”谢湛轻咳一声,道。“若不满意,再去我的私库里挑一些,还有些许名家字画。”
“免了,再放我那堆不下了。”将夜无奈道。
“左右不过是些财帛,我有的是,大不了划你几个园子堆放。”谢湛挑眉,道:“我这疼法,够不够格?”
“小王爷怎么疼我,我都是高兴的。”将夜压低了声音,轻笑道。
“这才识趣。”谢湛扫了一眼其他人,才意识到他们还没走,轻咳一声道:“诸位辛苦,可以回去了。”
林广平习以为常,拱了拱手便装作什么也没看见地退下,还顺手扯了扯呆滞的宋龄,提示他快溜。
宋龄毕竟年轻,还没见过王爷这般旁若无人地秀起恩爱,大脑重启中。
“王、王爷……这是、不对……您当真——”宋龄张口结舌,差点没说出:您不是在找挡箭牌吗,怎的像是真的一样。
然后他见到将夜从背后抱住谢湛的腰,用下颌蹭了蹭谢湛的发旋,然后道:“你再这样大张旗鼓的送东西,那位七皇子怕是夜里都睡不好了。”
“就是要他睡不好。”谢湛干脆往后一倚,享受着自己应得的待遇,笑道:“回头他就得登门送礼,到时候我也给你送去。”
将夜笑笑,只觉得他可爱极了,道:“若我恃宠生娇,出去惹事怎么办?”
“你去,我给你兜着。”谢湛笑道:“越是狂越好,就是把这京城闹得天翻地覆,我也护得住你。”
林广平无奈地把宋龄扯了出去,把门关好。
“宋大人,您要习惯。”林广平看样子已经习以为常,他道:“他们这是在较劲呢。”
宋龄:“……这恩爱秀的,谁顶得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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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王爷正在玩一个叫做。
你要我疼你,我就往死里宠的游戏。
两个人在较劲,好幼稚。
将夜其实在陪他玩霸道王爷俏影卫的游戏,然后暗地里:……噗
刺客小弟们的眼睛里闪着金子的光芒。
阁主卖身,幸福大家,然后非常有动力的办事去了。
其实这张是剧情过度啦,虽然非常沙雕。
宋大人:被秀哭了,真的哭了。感谢小天使们给我投出了霸王票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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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帮我暖床
谢湛已入京两月有余。
京城风雨飘摇, 唯有端王府宛如世外之地,巍然屹立。
端王入京时,众人久闻端王清贵无双,手段凌厉,自是对他又敬又怕。但对方久未会客, 除却上朝之外, 未曾在任何私人场合露面。
京中勋贵更是打赌,谁若能请得端王出席,便能夺今年世家的头筹。
谢湛正在一张一张地翻看请帖, 大多都是请他赏花斗酒、打马球或是围猎,他都兴趣缺缺地丢在一边,有些自作聪明的, 竟是在请帖里含蓄地暗示, 他那里有全京城最漂亮的戏子,邀请他去赏玩美人。
他更是把请帖放在烛台上,看着墨迹被烧尽, 神情毫无波动。
将夜倚在一侧的摇椅上打盹, 呼吸清浅,他阖着双目,午后的暖阳安安静静地洒在他身上, 衬的他的睫毛有些淡淡的银。
谢湛把请帖丢在一边,撑着下巴静静地观赏着。他忽的想起波斯进贡的猫儿, 眼睛碧如翡翠, 浑身皮毛雪白, 圆滚滚的一团,高傲又柔软。
书房的窗棂洞开着,闲适的暖风吹拂进来。
谢湛忽的想逗他一下,挽起袖子,从花瓶里折下一朵开得正艳的桃花,放在他的唇上。
将夜没醒,只是歪歪头,花朵掉在了身上,身上凌厉的气息也像是融入了春风中。
谢湛想道,白天睡这么熟,夜间却精神的很,当真是只猫。
他含笑,正欲起身出屋,却见窗口有循着花香飞来的蝴蝶,正停在他的唇上,扇动翅膀。
端王爷先是呼吸一窒,这画面静美至极,仿佛梦境。但他随即又有些无端的恼意,想道:“这家伙当真招蜂引蝶。”那瓣弧度优美的嘴唇,绕是他也没碰过呢。
他轻哼一声,往后瞪了一眼,竟是有些负气的走了。
他方才走出三步才恍然,摇了摇头,负着手在院里踱步。他万万没想到自己竟然这般气量狭小,连个蝴蝶也容不下。
然后又恼起了自己,他竟是觉得那瓣唇薄而红润,若是含住,摩擦亲吻,味道定是十分美妙。
明明不该如此想,他又觉得浑身燥热,口舌焦渴起来。他在院里盘旋半晌,终是被这种奇异的情绪困扰,又觉得自己着实不像自己。
怎的就如此在意呢。
屋里的将夜随手挥开脸上睫毛上停着的蝴蝶,打了个哈欠,脸上带着些莫名的神情。
小王爷又气冲冲跑了,他又惹他了么?
将夜想,他这辈子太有趣,太生涩,太可爱了。连他当真有些摸不透小王爷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风摇叶动,树影婆娑。
将夜早就没了睡意,只是枕着手臂,看着窗外。
一阵风动,不多时,他面前有了一娇小的黑衣女子,单膝点地,向他恭敬地行礼。
“主子。”她的声音轻快活泼。
“十五,办好了吗?”将夜淡淡地扫了她一眼,道。
“属下幸不辱命。”女子从怀里掏出一个檀木盒子,道:“药王虚谷子言,端王爷的寒毒之症乃是母亲中毒,从胎里带出,本就如附骨之疽,极难根治。用补药固本培元,不过是能将发作控制在特定日子,长期以往,定是会损害身体,乃至折损寿元。”
将夜皱了皱眉,道:“可有解决之法?”
“药王欠您一个人情,耗时一月,根据小王爷的血,研制出了这个方子。”影十五道:“里面有数十颗珍贵药材熬制成的丹丸,每次发作时吃一颗,辅以汤药调养,不仅能减轻寒毒发作时的痛苦,更是能渐渐驱除毒性。”
然后她又拧眉道:“可惜汤药里有一味药,药王也无存货,我听闻,只有大内才有,名叫寒魄冰心,是一味长在雪山之巅的奇花。”
将夜这才眉目舒缓下来,道:“做的不错。”
影十五这才直起身,脸上浮现出几分小女儿家的雀跃神色,欣喜道:“是,主子!”然后摆弄了一下自己的鬓发,问道:“主子,我今天好不好看?”
“好看。”将夜笑笑,取出一支珊瑚红色的朱钗丢给她,道:“送你了,去见影九吧。”
影十五笑嘻嘻地道:“还是主子疼人。”然后美滋滋地把发钗往鬓发上一戴,旋过身,开开心心地走了。
“还是个小姑娘。”将夜自言自语道。十五是个孤女,幼时被继母折磨欺凌,赶出家门,最后是影九把她捡回来,悉心教导,抚养成人的。
平日里在暗影阁,算是个最惹人疼的小姑娘,纵是再冰冷的刺客,面对这样一个十六七的小女孩,也是会让上三分。
将夜打开药匣,里面冷色的丹丸滴溜溜地打转,他算了算日子,谢湛寒毒发作的日子怕是在近日了。以小王爷的高傲,怕是不肯会让任何人接近。
他思忖一下,便想,今日不如去光顾一趟大内,顺些东西。
谢湛自傍晚就未曾看见将夜。
他先是忍了忍,没有向下人询问对方下落。但夜幕降临,他依然未归,谢湛本是拿了一卷兵书看,此时竟是一句也看不下去。
谢湛在宣纸上提笔,把上次暗杀时未尽的画又添上几笔。画中人剑眉星目,劲装佩刀,栩栩如生。
然后他看着十五的圆月,心里也有些预感。
谢湛今日早就把正院周遭的属下全都清出去了,连将夜的人也没留。他在北境一向如此,在寒毒会发作的夜里,绝不肯让任何人近身。
若是对方今日不归也好,总不至于再见一次他丢脸的模样。
谢湛算了算时日,刚好六十日一轮,早晨他就觉得骨头有些微微发冷,此时悬腕提笔已然有些费劲。他画不下去了,只得用砚台把画压平,等待墨迹干透,然后又刻意遮上一层,颇有些欲盖弥彰。
他不紧不慢地披上袍子,向着床铺走去。明明是晚春,可屋里的炭火已经备好,暖融融的一片。
谢湛平静地用绳索在自己右腕上绕了一圈,然后捆在床头,试了试结实程度。他每次苦熬都是如此,自己一旦痛的神志不清醒,可能会自伤,必须要防患于未然。
他将药一饮而尽,然后在口舌下压了人参片,躺上了床铺等待寒毒发作。
月色初明,他只觉被衾清寒,身体冰冷一片。伴随着跗骨的寒毒漫上全身,他咬住木条,把自己第一声呻|吟咽了回去,冷汗直流。
多少个日夜,他都是这般熬过来的。此次定然也可以。
将夜归来时夜已三更。
他得手时,连大内的侍卫也未曾惊动,怕是过几日宫里才能发现珍贵的药材失窃,断然查不到端王府来。
他打定主意把这事隐瞒下来,顺着沁凉的夜风,行走在漆夜之中的王府中,脚下带风。但却在走至正院时,见到影九正在与王府总管对峙,看上去火=药味很浓。
“今日谁也不可以进。”王府总管将正院围的宛如铁桶,捻须道:“王爷有令,今日即使是将夜大人的人,也不准进。”
“在下总要知道一个理由。”影九也冷着脸,道:“主子将小王爷交给在下保护,在下必须履行职责,不可离开半步。”
“年轻人,你这是为难老奴。”王府总管宛如笑面佛,口气软下来,但是依旧坚持。
“主子命令我们为王爷办事,我们便断然不会对他不利。”影九沉声道:“即使是王爷的要求,我们也必须履行职责,在院外值守。”他又道:“莫不是王爷的人不肯信我们新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