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程澹,就算是从马车上跳下去,失去再世为人的机会,也绝对不会理张玉凉了!
张玉凉回过神来,便发现他家团团彻底不理他了。
哦豁。
完蛋。
盈风办完事心满意足地回到马车上时,就见程澹蜷在角落里,而自家处变不惊的兄长隔着数丈距离百般诱哄却无济于事。
偶偶尔他想靠近一些,程澹甩甩尾巴,便把他吓得又退回原位。那副无计可施的苦笑模样,令盈风一见便不由得笑出声来。
“兄长做了什么,竟惹团团这么生气?”盈风轻轻松松坐到程澹身边,将赌气不理人的他放到腿上,一下下温柔地顺毛。
程澹不许张玉凉靠近,对盈风却不抗拒。
张玉凉羡慕地轻叹道:“唉,我刚刚……凶了团团一句。”
“兄长?凶团团?”盈风惊讶地瞪大眼,“红藕只说了一句团团的坏话兄长便将人赶走,你竟然会凶团团?”
张玉凉张口欲辩解,想了想又把未出口的话咽了回去。
如果团团就是刚才那个少年,是小道士口中的奇缘,他希望只有自己知道此事。
“是我太着急了。”无奈摇头,张玉凉的目光再次飘到还在生气的程澹身上,“团团……”
程澹撇开头。
张玉凉只好用求助的眼神看向盈风。
盈风掩唇轻笑,摸了程澹一把,而后伸手拉开一个暗格,从中取出一碟煎成金黄色的小鱼干递给自家兄长。
张玉凉心领神会地接过,捏起一根送到程澹鼻下,柔声哄道:“团团,来,吃一口。”
程澹硬气地正要拍掉他的手,一股浓郁的鲜香忽然涌入鼻腔。那香味无比诱人,令他忍不住咽了口口水,不由自主地张嘴——啊呜!
好吃!
程澹猛地睁开眼,三瓣猫嘴像松鼠啃栗子似的啃啃啃,很快一根小鱼干就啃得只剩个尾巴了。
恰到好处的调味,紧实劲道的鱼肉,味道甩开他平时吃的鱼肉粥十八条街。一条吃下去,他幸福地眯起眼,连自己被张玉凉抱了回去都没发现。
趴在张玉凉腿上,程澹一爪按着张玉凉的手,一爪踩着小鱼干,专心致志地啃个不停。
见状,张玉凉向盈风投去一个感激的目光。
一碟小鱼干吃完,程澹的气也消了大半,作势跳回盈风怀抱无果也不强求,舒舒服服地窝在张玉凉腿上,两条前爪伸直,示意他给自己揉爪子。
张玉凉运内力于指尖帮他揉了两下,心中满是歉疚:“还疼不疼?”
他知道程澹的爪子之所以会疼,多半是因为之前被自己扣住肩膀时留下的。他捧在心尖上疼爱的小猫被他自己伤着了,他怎能不心疼。
丝丝缕缕的暖意从张玉凉的指尖注入程澹爪子上酸疼的地方,不一会儿,便将本就退了几分的疼痛消融得无影无踪。
程澹摇摇尾巴尖,喉间不自觉溢出呼噜呼噜的声音,舒服得都快睡着了,自然也就没空再生张玉凉的气。
不过,条件还是要讲的。
撑开耷拉的眼皮,程澹看了一眼不远处装小鱼干的玉碟,又仰头去看张玉凉。猫瞳圆滚滚亮晶晶,带着点傲娇的理直气壮,几乎等同于直接对张玉凉说:铲屎的,我要很多很多很多的小鱼干。
张玉凉笑弯了眼,低头想亲亲他的耳朵,却被他一扭身躲过,顺带补一个大白眼。
真可爱啊……
张玉凉将团团的表现套在刚才见到的少年身上,只觉得心头像多了一座涌动着岩浆的火山,烧得胸腔滚烫,血液沸腾。
他也不知怎么,或许是得了那神秘小道士的提前预示,又或许是他对程澹的喜爱已远远超出正常范畴,对于程澹可能会变成人这件事,他非但不觉得害怕,反而有种隐隐的兴奋。
原来团团不是普通的猫,不是只能以猫的身份陪伴他。
张玉凉笑容加深,将小黑猫捧到面前,伸指点点唇角:“亲我一下,就给你买小鱼干。”
程澹和盈风不约而同地瞪起他们的大眼睛。
这是他/她那个温文尔雅一本正经的铲屎官/兄长吗?
“喵!”臭不要脸!
程澹嫌弃地扭头。
然后,别别扭扭委委屈屈地凑上前,吧唧亲了他一下。
亲完,程澹抬起爪子捂脸,转身不理他了。
这是什么品种的铲屎官,太过分了,小鱼干也不给我QAQ老天爸爸让我再变一次人吧,我要打他TAT张玉凉眉开眼笑,吩咐下人去买小鱼干,又问自家目瞪口呆的妹子借了一碟喂程澹,哄了许久才哄得程澹彻底消气。
盈风:“……”
我家兄长疯了。
张玉凉对盈风看蛇精病的眼神视若无睹,一边给打瞌睡的程澹顺毛,一边回忆那惊鸿一瞥的玄衣少年。
姿容隽丽,飘渺绝艳。
怦然心动。
……
回到府中,张玉凉差人送盈风回院,自己则抱着睡得打起小呼噜的程澹慢悠悠往踏红轩走。
今日天气晴朗,一碧如洗的天空衬着银装素裹的庭院,有一种广阔深远的美感。
张玉凉行过中庭,转入掩映于林荫间的小径,踏着满地霜色缓缓走向尽头的湖泊。踏红轩就建在湖上,是张府景色最优美,也最僻静之处。
一路走来,景致愈发秀美,却静得出奇,连个洒扫的下人都看不到。张玉凉也早已习惯了沿途的安静,十数年如一日的寂寞已然按照他父亲的预想,磨平了他性子中的棱角。
也把他磨得没了人气。
如果说,踏红轩是张方为张玉凉打造的纯金牢笼,程澹就是让张玉凉挣脱牢笼的勇气和力量。
程澹的出现,令他找回自己缺失的一些东西,比如……人情味。
红藕那日多的那句嘴,若非有程澹在场,可不仅仅是被赶出踏红轩这么简单。以张玉凉的手段,即使不动用自己的特权,也足以让红藕痛不欲生。
张玉凉生平最恨多嘴多舌之人,因为他的亲生母亲就死于如今他名义上的母亲在张方面前多的一句嘴。
“团团……”
捧起呼呼大睡的程澹,张玉凉轻轻戳了一下他鼓起的小肚皮,笑容温柔。一转眼,他突然看到湖边站着一位低眉顺眼的老婢,虽然笑意犹在,却冷冷清清,好似又变回了原先那个儒雅而淡漠的张家天骄。
这老婢唤李氏,是张家主母张顾氏,也即张玉凉名义上的母亲最倚重的人。
恐怕是因红藕之事而来。
红藕自然引不起高高在上的主母的注意,但张玉凉赶走红藕,就是在下她的面子,她不能不过问。
远远的看到张玉凉,李氏径自迎上前来,替主子传话:“公子,夫人请您到会香榭一趟。”
会香榭?
张玉凉微微皱眉。他猜到了张顾氏的目的,却想不明白张顾氏为何让他去会香榭,因为会香榭是他六妹妹盈倾的住所。
他这位六妹妹曾犯下过与人私奔的过错,与她私奔那人还是前太子的幕僚,在府中极其不受待见。又因她的生母生前与张顾氏有过龃龉,张顾氏一直不喜欢她,故而她的日子可谓是十分难过。
今日张顾氏让他去会香榭,莫非想利用盈倾敲打他?
思及至此,张玉凉正想寻个借口回绝,程澹却忽然醒了过来,扒着他的衣服迷迷糊糊地叫了一声。
“咪……”
李氏见状,嘴角挂起一丝笑意:“夫人请公子过去,与公子养的这只小猫也有关系。夫人说了,公子年纪小,还是贪玩得时候,养只猫算不得什么,但春试将近,公子须把精力都放在读书上,这猫,还是扔了吧。”
张玉凉定定看着李氏,笑容渐渐消失。
腰侧的佩剑似乎察觉到他心底的杀机,释放出了一丝凌厉的剑意。
李氏当即冒出一头冷汗。
“这话是母亲说的?”张玉凉轻声问道,语气越和缓,心里的杀机就越重。
“是。”李氏垂首应道,声音有些不受控制的哆嗦。
“那就走吧。”张玉凉蹭蹭睡眼惺忪的程澹的耳尖,“去会香榭。”
刚睡醒的程澹一脸迷茫:什么?去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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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不会那么轻易就让老张得手╮( ̄▽ ̄)╭至少也得拖到下章嘛~( ̄▽ ̄~)~谢谢快乐每一天小天使和喵酱小天使的地雷,谢谢凤止阿房小天使的营养液x2,谢谢缪斯小猫小天使的营养液x10,么么哒~(^з^)-☆
第12章 踏红
张玉凉带着好不容易清醒过来的程澹来到会香榭时,就见门外站着几个膀大腰圆的汉子,个个面无表情却煞气横生,看谁眼里都有杀意。
这些人是张顾氏从娘家带来的侍卫,专门负责保护她。
当年张顾氏嫁入张家时,岭南顾家还是一等门阀,在朝中根基深厚,而今却已没落得连寒门都不如了。
也不知张顾氏何来拿捏他张玉凉的底气,就凭她尚未入宫的亲生女儿?
张玉凉从护卫中间穿过,气度闲雅,云淡风轻。那几个护卫却像是存心为难他一般,故意冲他释放旺盛的血气,想要以气势压迫他。
张玉凉是剑道高手,自然不受他们影响。但窝在他肩上的程澹却被吓了一跳,浑身的毛都炸了开来,还险些摔下地去。
这下张玉凉恼了,剑鞘中一声清吟,未及出鞘,剑气已沸反盈天,直透鞘背,寒意刺骨。
那几个护卫当即脚下一软,“噗通”跪了下去。
“凉儿,进来吧。”
张玉凉冷冷看着这几个面色惨白的护卫,正待说话,房中忽然传出了张顾氏温柔的声音。
松开按在剑上的手,张玉凉给有些慌乱的程澹顺顺毛,又把他抱在怀里,这才大步走了进去。
彼时,会香榭正厅内空空荡荡,冷冷清清,仅有的几样物什还皆是旧物,看上去无比寒酸。
厅内正座上坐着个气度雍容的女子,虽年岁已长,鬓边银丝密缕,眼角也起了褶皱,但依旧优雅美丽,大气端庄。可惜她生了一双吊梢眼,眼尾飞挑,显得刻薄凌厉,并不因上了年纪而显得和蔼可亲。
相比之下,跪在下首的少女虽然无论是容貌上还是气质上,都与女子相差甚远。五官只称得上清丽,眉宇间的懦弱甚至还使这不多的清丽大打折扣,但给人的感觉就要亲切温和得多。
前者是张顾氏,后者是盈倾。
抱着程澹,张玉凉躬身行礼:“母亲,六妹妹。”
张顾氏的目光从程澹身上淡淡的扫过,不提叫张玉凉来的原因,也不客套,漫不经心道:“凉儿对这畜生的喜爱会否太过了?”
红藕因骂了程澹一句畜生就被赶出踏红轩,如今张顾氏也骂了一句畜生,这是在故意落张玉凉的面子。
如此浅显的语言陷阱,别说张玉凉,程澹都能听出来,顿时嘴角一抽:我招谁惹谁了?
“玉凉对团团的喜爱,与对母亲一样。”张玉凉不疾不徐地答道。
闻言,程澹用两只前爪牢牢捂住嘴巴才没喷笑出声。而座上的张顾氏脸色陡然一变,这些年修身养性练出的涵养险些功亏一篑。
张顾氏骂程澹是畜生,张玉凉说爱程澹如爱她,岂不就是在拐着弯地说她是畜生?
不,张玉凉没有拐着弯,他说的光明正大。
这一句,可比直接轰走红藕狠得多了。
所幸,张顾氏毕竟是张府主母,气度非凡,剜了程澹一眼后没再继续挑衅,转而说起正事:“凉儿,你父亲让你三日后前往临初居闭门读书,不到春试日不可归。我这边有件事想让你去做,你今晚便动身吧。”
临初居位于帝都北城门外的毓秀山上,依山傍水,风景秀丽,被誉为帝都附近最好的读书之处。
不过,只有世家高门子弟才能进入临初居学习,寻常学子连进门的费用都缴不起,以至于为诸多寒门士子诟病,说是太过市侩。
“但凭母亲吩咐。”张玉凉随口应下,眼波一转,落在一言不发的盈倾身上,“不知母亲想让玉凉做什么?”
张顾氏见他看出来了,也不拐弯抹角,讽刺道:“你六妹妹的情郎此时也在临初居,你去问问他,曾经对你六妹妹许下的承诺现在还做不做数。若是做数,就叫他高中之后上门提亲;若是不做数……你自己看着办吧,左右不能坏了我们张家的名声。”
程澹是厅内唯一一个“局外人”,在听张玉凉和张顾氏交谈的时候,也一直暗暗观察着在场三人的神态变化,刚好捕捉到盈倾听到张顾氏的话时脸上一闪而过的屈辱和痛苦。
这姑娘心中似藏着巨大的伤痛,结合张顾氏所言,不用分析程澹都知道她的伤痛与她那位所谓的“情郎”有关。
程澹同情她的同时,内心的八卦之火也熊熊燃烧。
“母亲,此人出身贫寒,又是前太子的幕僚,莫说他不可能中举,就以他的家世,即使他高中状元,父亲也不见得会将六妹妹嫁给他。”程澹听出了八卦,张玉凉听出的却是张顾氏对盈倾的羞辱。
高门女子嫁给寒门士子,这已经不是低嫁的问题了,何况这女子和士子还曾闹出过私奔的丑闻。
如若这门亲事真的结成,张家将成为雍朝最大的笑话。张顾氏又说不能坏了张家的名声,潜台词当然是让张玉凉打发掉那人,顺带再打一回盈倾的脸。
事实上,当初若不是张玉凉拦着,盈倾早已在张顾氏的煽风点火下被张方一条白绫勒死。从张顾氏对盈倾的恨意来看,她与盈倾生母的仇怨结得真可谓是深沉似海。